這一次升恆的忽然前來,允央至始至終都沒有再提過一句。倒是把侍女給爲難壞了,大汗風風火火地來了一通,風捲殘雲地吃了一通就走,走的時候還誇獎自己手藝好,聽這意思是要常過來呀。
於是,侍女便去請示允央,要不要每天都準備好大汗的飯食?允央聽罷雖是不動聲色,可是言語總是透着無奈,讓侍女自行處置吧,實在沒有辦法就去問問大汗。
侍女知道,這點事情若是勞煩了大汗,那也太不懂事了。於是她就自作主張地一日三餐都備下了升恆的一份,可是事情就是這麼怪,自她充爭準備後,升恆就再沒有露面了。
允央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一切如常,直到大家動身向南行進的那一天,升恆都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出發當天是一個將軍過來護送允央的。他見到允央先是通告道:“因爲大齊要求將頂禮祭祀送去雲H州,而給赤谷的封地並不在那個方向,所以大家雖然一起出發,但一天之後就要分開各自上路了。”
允央淡淡頷首:“一切聽從將軍安排。”
赤谷的將軍護送允央上了馬車後,就再沒有多言。
真到馬上離開了赤谷部落,允掀起車簾的一角往外看時,也只見到了塵土茫茫地戈壁,並沒有見到其他赤谷族人。看來自己的車隊是第一個出發的。
放下車簾,允央心裡有淡淡的失落,她也不知道自己夢寐以求回到中原的日子真的到來時,心裡會是這個滋味。雖然對於未來依然期待,但是總是說不上的惆悵縈繞在心間。
可能是看到允央掀起車簾的動作,將軍催馬趕過來,在允央的車外面說道:“頂禮祭祀您不要覺得孤單,我們的族人都在咱們的隊伍後面跟着呢。大汗知道您回到大齊的心很迫切,特別囑咐您走在前面。因爲族人中總有些病人或是老人幼兒,路上可能會耽擱時間,您若走在前面就不會被大隊伍拖累了。”
允央認真聽着沒有說好與不好,只是默默地放下了車簾。
經過一天的奔波,這次南遷的隊伍選了一處平坦背風的地方休息。夜深人靜之時,允央聽到車外有馬蹄徘徊的聲音。只是一瞬,她就猜出是誰。她坐直了身子,又下意識地攏了攏頭髮,心裡暗暗道:“若是猜錯了,在赤谷的這幾年就當是惡夢一場。”
像是和自己打了一個賭,她交着嘴脣掀起車簾準備往外走去。這一刻,她也不知自己倒底是怎樣想的,把在赤谷所有記憶都當成惡夢一場不好嗎?若是這樣她其實可以了無牽掛地回到大齊,皆大歡喜。
可是爲什麼,這一刻,她分明是希望自己猜對了。
終於,一切順了她的心意,她猜對了。
升恆錯愕地撥過馬頭,看到允央已經站到了他身後。他有些尷尬地撓了下頭:“你……我……只是過來例行巡邏。”
“我知道。”允央平靜無波地說:“坐了一天車,我也只是想下來透透氣。”
“哦,不錯。”升恆想作爲毫不在意的樣子離開,可是眼睛卻緊盯着允央的臉挪不開片刻時間。
允央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低聲道:“明天……我這一隊就要先走一步了。”
“啊……可不是嗎?你不說我都忘了,因爲已經把你託付給辦事沉穩的將軍,我自己倒忘記了這些。”升恆收回了視線,轉頭着着月光下泛着銀光的雪山。
“那,就此別過吧。”允央乾脆地說。
“對呀,明天我肯定沒有時間,保重,頂禮祭祀,你爲赤谷做的一切,我們都不會忘記。”升恆這幾句話說得冠冕堂皇,連神情與語氣都顯得極爲從容,好像他早就準備好了面對這一刻。
允央心裡忽然有些放鬆了,原有的愧疚感漸漸淡去了。她實在希望眼前這個平靜無波,沉穩得體的樣子是升恆的真實狀態。他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他是一個部落的首領,大齊封的一等侯爵,還有大好時光在等着他,他本就該是這樣從容的。
“我也不會忘記。”允央低下頭,心是順理成章地接了一句。
升恆不知怎麼忽然有些壓不住情緒起來,他有些急促地說:“你要忘記,必須忘記,否則你會有大麻煩。”
允央似是有些挑釁地揚了下眉梢:“你是說我的這段經歷會成爲別人的把柄?”
升恆胸口一窒,有些愧疚地說:“這都是我的錯,我已向大齊皇帝說明了一切。我是說,後宮之中勾心鬥角,你若不提這段日子,只怕別人也會以此來爲難你,所以你還是早些忘記的好。”
“忘記不忘記由不得我,時間會告訴我答案。若是該忘的,總會消失,若是永記的,怎麼也割捨不了。誰知道我是哪一種。”
升恆被她的話逼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好不容易壓住情感,在胸腔裡又隱隱約約要洶涌起來。
“你……照顧好自己。”升恆喃喃地說,聲音低啞還帶着隱忍的痛楚。
允央再次微微頷首,舉止典雅又得體:“大汗的教誨,我記下了。只是下一次再見,可能要等到洛陽過年的時候了,到時候你已經是護國候了。”
升恆微微攏了下眉頭,不置可否地說:“不管在這裡,在洛陽還是任何地方,我都是赤谷的大汗,我要保護赤穀人的安全。”
允央怔了一下,點了點頭:“是啊,生活在洛陽就算再錦衣玉食也比不上與族人們在一起,所以你到了洛陽可以找機會向皇上陳明心意,我想皇上通情達理,不會爲難於你。也許很快就會同意你去封地與族人們生活在一起。”
升恆沒有說話,苦笑着搖了搖頭。
孝雅如何能同意這樣的要求?只要自己與族人們在一起,那麼赤穀人隨時都有可能擰成一股勢力。如果自己永遠與族人分離,那麼這些族人將不會受到大齊的猜忌。畢竟羣龍無首,沒有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