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翎再次看了眼楊念芙的臉,含着憐憫,輕輕搖了搖頭。
“楊二小姐傷口雖淺,但涉及面太長,而且傷到她的那把刀恐怕不乾淨,再加上大量的淚水和血污沒有及時清理掉,此刻傷口已經感染了。怕是……”緩緩吐出最後幾個字,“華佗在世,也難轉圜。”
楊念芙已經完全僵住了,她顫抖着想要撫摸自己的臉,只覺得火辣辣的像在火燒一樣。
“怎麼會這樣……”方姨娘眼中又驚又悔,看到楊念芙的臉的確有些紅腫潰爛的跡象,低聲呢喃不敢相信。
“小女子無能爲力,深感歉意,不過……”綰翎故作不解道,“對於這個結果,剛纔大夫不是也已經說過了麼?怎麼二位還驚訝至此?”
聽她這麼一說,方姨娘才驚醒過來,忙悄悄拉了拉女兒的袖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可此時的楊念芙哪還顧得了這些,她愣怔過後,猛地推開了方姨娘,雙目赤紅,瘋狂地大喊:“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明明說這點傷口沒事的!要不是你保證,我又怎麼會用自己的臉去陷害姐姐?我完了!這回我完了!啊——”
方姨娘差點被推倒在地,踉蹌了好幾步,聽到楊念芙“胡言亂語”,想要立刻去捂她的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頹然地坐到了地上,楊念芙還踉蹌着過來,瘋狂廝打她。
此刻的楊府,一片寂靜,似乎連院子裡落葉被風吹下,在湖面上激起絲絲漣漪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而在這詭異的靜謐裡,方姨娘母女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尖銳和刺耳。
“方氏母女欺瞞王爺,最大當誅。”這時,顏離身邊的親衛冷聲開口,打破了屋子裡凝固的空氣。
楊巡撫彷彿才被驚醒,黝黑的國字臉像是瞬間蒼老了許多,正動了動嘴脣想要說什麼。就聽到顏離那更加冰冷的聲音,道:“到底是楊大人的家事,何況念在楊大人爲國盡忠的份上,怎麼處置,還是看大人你。”
綰翎感覺到楊璇昭的激動,在袖子底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中也很是欣慰。她淡淡掃了顏離一眼,眼神不自覺的比往常柔和了許多。今天這事,他辦得很合她心意。
顏離說的好,處置權交給楊巡撫,但現在這個狀況,楊巡撫又怎麼可能輕饒了方氏母女。
蘭若皇朝尊崇嫡庶有序,等級嚴明,方氏母女膽敢陷害嫡長女,就已經是不輕的罪名了,更何況還有個“欺瞞”王爺的名頭在!要說起來,這事也是可大可小,可是現在顏離的表現,顯然不打算“寬大爲懷”。
“方氏杖責三十,貶爲賤妾,終身禁足祖廟,帶髮修行。”楊巡撫一個字一個字說着,臉色忽青忽白,“楊念芙明天起即返回祖宅。”
返回祖宅,卻沒有說要開除宗籍。綰翎瞥了眼已經暈過去的方氏,楊巡撫已經算是留了情面了。不過一個失寵的賤妾,一個毀了容的庶女,諒她們今後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了。
顏離慵懶地坐在正位上,冷眼旁觀着這一切,狀似無意地瞟了一眼綰翎。見她面色緩和,原本還欲說什麼的,也沒再開口,只閒閒地端起一杯茶,道:“本王在此賀過楊大人,升遷之喜。”“多謝王爺。”楊巡撫顯然還沒跟上他的節奏,愣了一下才謝恩。
見此事基本塵埃落定,綰翎很快就告辭離開了楊家,她走時,身後還不斷傳來楊念芙的哀嚎聲。
而楊璇昭則緊緊拉着她的手,眼中幾乎是喜極而泣:“我娘出身高貴,善良清高,不屑與那對母女相鬥,這些年明裡暗裡不知吃了她們多少虧。這回更是……要不是多虧了妹妹你,我真是不知道會怎麼樣。”
“姐姐請放心,現在楊伯父認清了方姨娘母女的真面目,自此以後,就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對她們了。”綰翎寬慰她一番,見天色將暗,很快就走了。
沒想到,他們的馬車才走出不遠,在經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怎麼回事?”木蘭正要掀開車簾查看。
“你不覺得,應該謝謝本王嗎?”卻見顏離突然走了進來,本就並不寬敞的空間,頓時就擁擠起來。
顏離看了木蘭一眼,凌冽的目光令人忍不住全身一抖,她有些遲疑,見綰翎沒表示,就起身去了外面。
“多謝王爺,王爺英明。”綰翎絲毫沒有吝嗇讚美之言,這回的確要多謝他呢。
顏離眼中露出滿意之色,懶懶地靠在後面,眼睛半眯着,語音帶着一絲誘惑道:“那你打算怎麼謝本王?”
綰翎腹誹,她就知道這不是個省心的主,一點便宜都佔不得,敷衍一般隨口道:“晚上請你吃宵夜。”
“好啊。”顏離很爽快。
綰翎愣了,這……
“不過,本王想先用些餐前甜點。”此刻的顏離笑得像只狐狸,比之平時的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樣子,竟令人感覺更加危險。
他說着就靠了上來,綰翎幾乎能感覺到他身上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畔,癢癢的。看着他那張魅惑衆生的臉,近在咫尺,雙眸如深潭一般,好似要把人吸進去。
綰翎一時怔忡,竟不禁面上一紅。感覺到顏離戲謔的目光,以及越湊越近的臉,她突然羞惱涌上心頭,臉更紅了。一把推向顏離的胸口,可是她軟綿綿的雙手就跟棉花一樣,一下就被顏離抓住了。
“姑娘的手不錯。”顏離揉着她的手,話語輕佻,彎着上身靠在她身邊,領口微微敞着,露出裡面黑色的衣襟,十足的紈絝模樣。
“男女授受不親!”綰翎感覺自己的腦子突然不靈光了,漲紅了臉,半天才蹦出這麼一句。
顏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是一般的女子嗎?”不動聲色間,纖纖十指微動,轉瞬就毀了一個女人的臉。
“那是她們活該。”綰翎就知道,這事絕對瞞不過顏離的眼睛,她很坦然地承認,霧濛濛的眸子裡甚至還帶着幾分快意,“怎麼,覺得我惡毒了?”
“本王……”顏離頓了頓,“喜歡。”
足夠機智,足夠心狠手辣,是一個好對手。未來,也許會是個好夥伴。就算沒有玉墜的事,他現在對她的興趣也絲毫不減。
“小姐……”這時,車外傳來木蘭有些發抖的聲音,她好不容易纔鼓起勇氣開口,“天馬上就要黑了,我們是不是……”
“你可以走了。”綰翎猛然清醒過來,頓時斂去滿面迷濛,又恢復到平時的一身清冷。
顏離難得的好心情,笑意瞬間僵在了臉上,這個女人,翻起臉來比他還快!
“本王的衣服呢?”顏離陰沉着臉道。
“明天還你。”
“不行,今天晚上,本王急着穿。”
綰翎:“……”
好不容易把那個冷麪瘟神送走,綰翎命車伕快馬加鞭回到葉府。她還沒歇口氣,岫凝就匆匆跑了過來。
“小姐,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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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麼了?”綰翎正搭着木蘭的手,從馬車上跨下來,聽聞此言,不經意間露出一絲疲憊。
岫凝臉色很不好,沉默了一下才道:“繆姨娘出來了。”
怎麼可能!
綰翎一下子僵住了,好不容易纔把繆氏送進絳雪軒,她怎麼可能怎麼快就出來?就算是葉景城心軟,也沒理由這麼快!
凌厲的雙眸頓時看向岫凝,原本的清冷瞬間化爲漫天飛雪,又如萬年不化的積冰,似乎只要靠近,就會被她那滿身的冰寒所凍住。
“繆姨娘懷孕了。”岫凝心下一驚,心知主子這次是真的動了殺機,她忙低下頭答道,“今兒晌午才傳出來的消息,據說是進絳雪軒的時候就已經懷上了,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小姐!”綰翎微微晃了一下,被木蘭一把扶住。
今夜,不見半點星光,剪燭閣上方黑得像是不見天日一般,深廣的蒼穹隱藏起世間多少污濁。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窗外,響起顏離帶着一絲幸災樂禍的聲音,“怎麼,你的心狠手辣去哪兒了?”
綰翎原本正倚在窗邊吹風,聽到聲音擡起頭來,眨了眨眼輕笑道:“區區小事,也值得睿王殿下費心!”
顏離一看,愣了愣,只見面前的女子雙眼明亮,神采奕奕,並沒有半分預料之中的頹喪。
“你的衣服。”綰翎轉身拿過已經熨好的乾淨衣服,放到他手上,又從桌上的點心盒子裡包了幾塊桂花糕,一併給他,“你的夜宵。”
說罷,她拍了拍手就轉身走了,留下窗外有些怔忡的顏離。
“味道還不錯。”顏離看了看手裡的糕點,竟沒有動怒,反而還拿起來咬了一口,眼中有着極少的暖意。
一夜安睡,沒有任何不適。清晨,綰翎優雅地品着每天慣例的金絲燕窩茶,嘴角含笑。
呵,不過就是懷孕嘛。繆氏,你最好別得意,我能把你送進去一次,就能讓你進去第二次!
不過,下次,你就別想再出來!
很快,葉景城晉升爲遼寧巡撫的文書就正式下來了,而楊璇昭一家也搬去了京城。
繆氏自傳出懷孕的消息,就立刻搬出了絳雪軒,又是春風得意,紅光滿面。連帶着沉寂的葉綰筠也再次囂張起來,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這天早上,木蘭捂着紅腫的臉從大廚房走出來,身後還響着極尖銳的辱罵聲。
“姨娘的湯藥也是你一個小蹄子能隨便動的麼?若是出了事,是你擔待,還是你家小姐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