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麼一折騰,綰翎再也忍不住,終於吐了出來。只見面前的男人瞿然變色!
綰翎感覺胃裡一鬆,倒是舒服了不少,可看到顏離的臉色,突然感到不對勁。她擦了擦嘴低下頭去,頓時也僵住了。
完了,她把髒東西全吐在顏離身上了!
根據兩人接觸的這幾次來看,這個男人似乎是有潔癖的,雖然每次都穿得暗沉沉的,但全身上下一塵不染。這回……
“你,這個女人!”顏離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了這幾個字,眼睛裡的兇光像要把綰翎吞了似的。
綰翎心虛得很,可是想起剛纔的事,竟然突然涌起一陣快意,斂去愧意,昂着頭道:“活該!”
“你……”顏離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發怒了,可這回卻被這小女子挑得情緒失控,可惡!
“你把衣服給我洗了!”綰翎還在猜想他會怎麼懲罰自己呢,卻聽到這麼一句。
她有點不敢相信地道:“你一王爺,需要這麼節儉?”
“你洗不洗?”身邊有高大的樹木投下陰影,正好將顏離的半面側臉覆蓋住,讓他看起來格外陰沉。
“洗。”
不知怎麼回事,綰翎覺得自己的心情突然就好起來了。即便是白天將鬥敗了繆氏,她也沒這麼輕快。剛纔又被凌澈影驚了一下,腦子裡亂糟糟的。
而此刻,看着顏離那一身的髒東西,和他那張鐵青的臉,她忍不住想笑。暫時也把對他和其他女人的猜測,拋到了腦後。
第二天,綰翎去向葉景城請安的時候,看到了凌澈影。兩人誰都沒提昨晚發生的事,只是如同往常那樣寒暄了幾句。
原來,凌澈影是來辭行的,他馬上就要回京了。
“綰翎,昨天的事,都是我的錯。”綰翎回去路上,碰到了葉竣遙,只見他眼下一片烏青,眼中紅血絲分明,顯然是一夜沒睡。
綰翎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繆氏想出這麼卑鄙的計謀,自然是狠毒陰險,但其中焉知沒有葉竣遙的責任。若不是他有些舉動的確出格了些,又怎麼會被繆氏抓住漏洞呢?
不要說別人,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時候,葉竣遙這份長兄的關心,似乎有點過了。可她又實在不願往那方面去想,或許,他們在玉橫樓下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有些什麼錯誤在發酵了。
見綰翎不說話,葉竣遙的手有些抖,眼神裡滲出一絲痛苦來。一直以來,他都自認爲隱藏得很好,可沒想到,還是會連累到她。
“子璃已經發賣了,是我識人不明。”說起這個丫鬟來,他多少還是有些不忍,但想到她竟然幫着繆姨娘做出這樣的事,就再無半點猶豫了。
“哥哥不用自責,都過去了。”綰翎稍稍低着頭,長長的睫毛掩去全部心事,但平緩的口氣卻是那樣清冷,與他隔絕出陌生的距離。
葉竣遙一向溫和的臉龐,此刻滿是灰敗,見綰翎說着就要走,他一時衝動之下竟忍不住去拉她的手:“綰翎……”
“竣遙兄!”只聽一聲略帶嚴肅的聲音響起,但見是凌澈影走了過來。
他鄭重地看了一眼葉竣遙,話語裡帶着一絲深意:“雖說清者自清,但這濁世之間,女子何其不易?比我們男子要艱難得多,也脆弱得多。若是爲了綰翎好,即便是兄妹,也還是稍稍避嫌的好。”
葉竣遙的手半垂在空中,眼神空洞,只覺得眼前一片白霧茫茫,只餘那個一身清冷的女子,卓然而立,但卻怎麼都抓不住,觸不可及。
凌澈影很快就走了,而葉竣遙幾乎不再出現在綰翎面前,繆氏搬去了絳雪軒,就連葉綰筠也因爲臉傷之事,沒有絲毫動靜。
整個葉府,彷彿一下子靜了下來。而有關綰翎身世謠言的事,也隨着繆氏被嚴懲而漸漸平息了下去。
“爹爹,您要晉升了?”不久之後,綰翎聽說了這事,對於葉府來說,這個消息倒是久違的好事。
葉景城點點頭,臉色比前一陣好多了:“朝廷的正式文書還沒下來,是今早楊巡撫告訴我的,因爲正是接他的任,就先跟我通了通氣。”
“恭喜爹爹了。”綰翎祝賀完,想到了楊璇昭,那她豈不是也要隨着楊巡撫一起去新任上了?不禁有些可惜,好不容易有個還算聊得來的朋友,還沒怎麼多來往呢,就要分別了。
綰翎正這麼想着,結果第二天,楊府就有人來下帖,稱是楊大小姐請葉二小姐過府一敘。
“綰翎,一直都沒機會請你來,沒想到,這一見面就要分別了。”楊璇昭拉着綰翎的手,很不捨,大大的眼睛有些微的下陷,氣色似乎比上次見面時更差了。
綰翎笑着安慰道:“有緣總會再見的,何況楊伯父是去京城,正好有機會見識一下京都風光,這是好事啊,姐姐該高興纔是。”
“喲,都叫上姐姐了,小小知州之女,攀起關係來倒是毫不含糊。”正在這時,突然想起一個很刻薄的聲音,聽着倒還很稚嫩。
只見前方的蜿蜒小路上,正有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帶着兩名丫鬟往這邊走來。
“這是我家姨娘的女兒,楊念芙。”看到來人,楊璇昭一貫溫柔的臉上,瞬間蒙上一層冰霜,語氣更是輕慢。
見她如此,綰翎就知,楊氏姐妹的關係肯定也不好。果然,嫡庶之間,天生便是仇敵。
“原來是楊姐姐的庶妹,難怪禮數如此周全。”綰翎嘴角勾起一抹嘲諷,這楊念芙小小年紀,刻薄的嘴巴倒絲毫不遜於葉綰筠。
不過,打扮的品味倒似乎要比葉綰筠高出些許。只見她身着煙雲蝴蝶長衫,外罩一件水粉色雲紋半臂,一襲撒花純面百褶長裙,襯得身量修長,又不失少女的嬌俏可愛。
很快,綰翎就發現,這位楊家的庶出小姐,不止穿衣打扮勝於葉綰筠,就連心機段位也比之高出許多。
“小小知州之女,也能與我家姐姐稱姐道妹麼?”楊念芙聽出綰翎話語裡的嘲諷,眼中有怒意一閃而過,很快就拿着剛纔的話頭還擊道,臉上卻仍是笑得一派天真爛漫。
這回綰翎還沒開口,楊璇昭怒了,訓斥道:“綰翎是我的朋友,需要你來置喙什麼!庶女就該有庶女的本分,沒事別跑出來丟人現眼!”
綰翎微微皺了皺眉,楊璇昭這話說得太露骨了。
果然,只見那楊念芙小嘴一扁,大眼睛瞬間就水汪汪的了,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姐姐,你怎麼這麼說呢?都是爹爹的女兒,我娘雖比不得夫人,但對爹爹也是一片癡心的。”
一個庶女,怎麼敢當着嫡姐的面,直呼姨娘爲“娘”?綰翎心中一頓,即便是葉綰筠也不至於囂張至此啊。難道楊巡撫竟如此縱容?可他看起來很疼愛楊璇昭,並不像是寵妾滅妻之人。
“你少拿這個說事……”楊璇昭顯然被激怒了,當場就要發火,被綰翎輕輕拉住了。
“楊姐姐,你身爲楊府嫡長女,又何苦與那些小貓小狗一般計較呢?何況楊夫人執掌中饋,擔當的是整個楊府的後宅安寧,甚至是楊家未來的光明前程。區區妾室自然是無法與之相比的,除了對家主一片癡心之外,又還能幹嘛呢?”綰翎一本正經地說道,看都不看楊念芙一眼。
楊璇昭一聽,洶涌的怒火頓時就降了下來,尤其是看到楊念芙氣得漲紅的臉,只覺得好解氣!
“綰翎,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沉不住氣?”等兩人離開那裡,來到楊璇昭的閨房後,她有些喪氣地問綰翎。
綰翎沉默着,不言自明,慢悠悠喝了口茶,才道:“從上次姐姐跑到公堂後,偷聽我狀告李二柱那次,我就能感覺得到,楊大人其實很疼愛你,可爲何姐姐你……”
“爹爹是疼我,但他也疼楊念芙和方姨娘。”楊璇昭低着頭,說話聲音很輕,“而且他雖然很信重孃親,我卻覺得,他心裡更疼方姨娘。”
綰翎聯想起自己家的境況,葉景城倒是表現得對嫡妻念念不忘,可是斯人已逝,焉知薛芷淳若是在世,這份所謂摯愛深情還會不會如此難忘。
不過她纔不在乎那些虛妄的愛戀,來到這個世界後,她所想的也只是和繆氏,和一切與她爲敵的人相鬥。在葉府,只要獲得葉景城的疼愛與支持,他心裡想着誰,又有什麼要緊?
楊璇昭卻依舊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難過又帶着怒氣道:“楊念芙?呵,生怕別人不知她心心念念想着夫婿似的,真不要臉!當年就因爲爹爹去任上沒帶着方姨娘,她生產時差點母女俱亡,爹爹就一直愧疚在心,對她們百般疼溺。”
這麼說來,這個方姨娘的手段倒確實是高,光是女兒的這個名字,和當年的一段往事,就夠她吃半輩子老本的了。難怪楊璇昭看着十分溫柔的一個女子,面對庶妹時,會那麼激烈。
往好了說,是敢愛敢恨的真性情,可是,卻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果然,當天傍晚,綰翎纔回到葉府沒多久,楊璇昭身邊的貼身丫鬟寒雨就慌慌張張地找來了。
“葉小姐,求您馬上過去,幫幫二小姐,哦不是,是我家小姐!”寒雨急得有些語無倫次。
“你慢慢說,不要急。”綰翎皺了皺眉,怎麼這麼巧,偏偏在她去過楊家後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