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離“一不留神”正被推到一邊突出的石塊上,發出一聲悶哼。綰翎就趁機跑了出去。
看來,葉府的守衛還是太差,綰翎默默想着,今後還是隨時帶着人比較好,一邊快速跟木蘭離開這裡。
看着女子如驚了的兔子一般,匆匆離去的身影,顏離從容地站了起來,哪裡還有半分被撞傷的不適感,只是,被籠在陰影裡的面龐,更加的讓人無從探究。
自那次跟葉浚遙一起去過靈越樓後,綰翎再去的時候倒沒有被拒之門外,不過,姜月靈依舊冷淡就是了。
“母親,我雖不怎麼清楚當年之事,但其間是非,我卻多少還是有些數的。如母親一般清風皎月之人,又怎會做出那等見不得人的事來?”綰翎說罷,微微轉頭,仿若無意地朝綺春堂方向看了一眼,“何況,您甘心永遠這麼沉寂下去,卻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二小姐說什麼,我聽不懂,瑪瑙,送客!”姜月靈的臉色沉了下來。
綰翎也不多說,站起來福了一福,便告辭離去,最後留下一句話:“母親,您且好好想想,我去看望一下哥哥。”
聽到這句話,姜月靈眼中似劃過一抹異色,面色有些鬆動。身邊的蔡媽媽嘆了口氣,道:“依老奴看,二小姐倒是個明白人。”
綰翎知道,自己那句話對姜月靈來說,還是有些觸動的。她畢竟只有一個兒子,從前倒也罷了,可今後呢?
葉濬遙總也要娶妻生子,若是上頭沒有長輩操持,甚至還要被一個妾室壓着,那新媳婦又該怎麼自處?更糟的是,若是旁人家知道葉府這個情況,名門淑女,誰願意嫁進來?
“小姐,我們是去大公子那兒嗎?”木蘭扶着綰翎問道。
“嗯,去看看。”綰翎點頭,既那麼說了,自然要做全套的,順便去看一下張元。姜月靈這邊有了些進展,暫且先放一放,讓她自己好好想想。可以騰出手來查一下別的了。
到了慕楓齋中,葉濬遙正好不在,綰翎反倒隱隱有些送了一口氣的感覺。她讓人把張元叫出來,爲避嫌,兩人便在院子裡尋了處清淨處講話。
“張大哥,你還記得四年前,是怎麼突然發病的嗎?”坐在石椅上,綰翎嚴肅問道。
張元原本已恢復的面色,此刻有些泛白,咬緊了牙道:“原本我只以爲是自己命不好,只當是天災,從未往人禍方面去想。自小姐上回提醒過我之後,我便回去細細想了一番。”
綰翎靜靜地聽他講,並不插嘴,心知,張元必是想起了什麼。
只聽他繼續道:“我們家位置偏僻,又因父親不在,寡母在葉府做事,我是很少與外頭人往來的。四年前,隔壁突然搬來了一家人,在菜市場做些魚蝦生意。那家的老人見我一個人,生活清苦,便經常把一些賣剩下的魚蝦送給我吃。”
“你懷疑是那魚蝦有問題?”綰翎頓了頓,沉聲問道。
張元伸手摸了摸自己現已恢復的雙腿,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在我的腿發病前,除了此事,我再想不起來還有何其他異常之事。”
“你吃了那家的魚蝦,雙腿多久開始出現問題的?還有,後來那家人去哪了?!”
“那家人大約半年後就走了,至於去了哪兒,我並不知曉。而我的腿是在他們一家離開兩個月後才發作的。”張元面色很不好,“原本我還很是感激他們,根本就沒往那上面想。”
肌肉萎縮確實也有因病毒引起的。根據張元的敘述,再從先前給他鍼灸時拔出的暗青色毒素來看,他的腿疾確實非常有可能因此而引起。
“關於那家人,有什麼線索嗎?”綰翎微微皺着眉頭思索,半晌才問。
張元懊喪地搖了搖頭:“我只知道那家人姓廖。”
“繆?”綰翎脫口問道,然後才發覺張元說的是“廖”,暗暗苦笑了一下,自己真是太着急了,即便想要對付繆氏,也還需從長計議纔是。
且不說這事無從查起,即便查出了跟繆氏有關,又能拿她怎麼樣呢?都過去這麼久了,他們難道還能證明那些魚蝦有問題?
綰翎沉思片刻,站起身來,對張元道:“張大哥且先放寬心,這事還沒個定論,也許跟那家人沒有關係。我會派人暗中查訪,若真是奸人所爲,我一定會爲你討回公道的。”
“多謝小姐!”張元強忍着熱淚,向她道謝。
綰翎淡淡笑了笑,便離開了,面上雖無異常,心中卻忍不住暗暗搖頭。不過總還是要嘗試一番才知道,於是,回到剪燭閣後,她還是讓木蘭私下找人去查探。
當然,她也知道,此事一時半會兒的不會有結果,便將其先擱在一邊了。
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夏至。時值麥收,各地人們均進行祭神祭祀,慶祝豐收,並祈求消災年豐。而女眷們之間紛紛互贈團扇、脂粉,消暑應景。
而這一天其實還是個特殊的日子,綰翎早就打聽好了,五月廿四夏至這天,正好是姜月靈的生日!
一大早,綰翎就親手做了一道雞絲青瓜涼麪,送到靈越樓中向姜月靈請安,並恭賀壽辰。當然,重頭戲還在後面。
午膳時分,多年未曾踏足靈越樓的老爺,竟然帶着僕從親自去了夫人處!闔府皆驚!
“小姐,現在滿府中人都在私下議論呢。”木蘭悄聲向綰翎說着外面的情形,繼而又補充,“不過咱們院子裡的人,我都交代過了,不准他們胡亂嚼舌根。”
綰翎滿意地點點頭,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前幾天開始,她就有意無意地在葉景城面前提起姜月靈,終於在昨天把他給說動了。
“若是孃親在世,她定然也不希望看到現在葉府的情形,姨娘雖然能幹心善,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若是夫人對府裡中饋一直不聞不問,傳出去對我們兄妹幾個總是不好。不知道的,沒準還有人以爲,葉府的主母都是無能之輩。”綰翎說得情真意切,直說得葉景城沉默許久。
綰翎心裡清楚,她那最後一句話是關鍵。葉府的主母,曾經可不止姜月靈一個!要想打動葉景城,只有借薛芷淳的名義。
果然,事情的發展正如她意料的那樣。雖然葉景城進靈越樓,不過短短半個時辰,但已經足夠能讓某些人產生危機感了!
“什麼?!”繆氏幾乎拍案而起,水蔥樣的指甲生生折斷了一根,她卻完全不覺得疼,“老爺去了那個女人的院裡?”
劉婆子忙擡起她的手,作心疼狀:“哎呀呀,姨娘您這多好的指甲啊,就這麼斷了多可惜……”擡頭見繆氏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忙言歸正傳,“姨娘您也別太心焦,老爺不才進去了半個時辰就出來了嘛!”
“老爺即便進去了,立馬就出來,那也是不一樣了!”繆氏用力一甩水袖,見桌上的茶盞全部掃了下去,碎瓷片頓時撒了一地。
屋內突然傳出“乒乒乓乓”瓷器碎裂的聲音,門外的丫鬟僕婦們均面露異色,見到劉婆子出來,才慌忙低下頭去,裝作老實幹活的樣子。
當天晚上,葉景城依舊去了綺春堂休息,這個消息倒是讓綰翎沉默了半晌。
原本她也沒指望着,葉景城和姜月靈這對多年冷漠夫妻,能在一夕間和好,但既然葉景城肯過去看妻子了,怎麼也該有所觸動纔是。且今天畢竟是姜月靈的生辰,他怎麼晚上就又去了綺春堂?
“聽說,老爺今晚本來是要歇在崢堂的,是繆姨娘那頭有人過去,說是身子不適,請老爺過去看望呢。”岫凝這時及時回稟道,對於繆氏的把戲,她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從前她還在綺春堂服侍的時候,繆氏就經常這樣,偏老爺還就吃她那一套。
繆氏近來表現得很是賢良淑德,一般除了送些吃的用的,倒是很少有這種矯情舉動了。看來,她是真急了!
綰翎這麼想着,漸漸勾起一抹輕笑:“岫凝,你去告訴秋兒,這幾天繆姨娘有什麼舉動,立即傳消息過來。還有胭脂,你好好看着靈越樓那頭,若是有什麼異常,馬上告訴我!”
衆人紛紛應是。
果然不出綰翎所料,第三天,繆氏就按捺不住了。當岫凝來稟報的時候,綰翎正好整以暇地練着字,她放下毛筆,滿意地看了眼剛落下的墨筆。
“走,我們去向夫人請安!”
當綰翎踏進靈越樓中的時候,正聽到繆氏尖利的聲音:“夫人真是好本事,如今一把年紀了,竟然還能把老爺勾引過來!”
瑪瑙正引着綰翎一行往屋裡走去,聽到這話頓時臉漲得通紅,胸膛起伏得厲害,籠在長袖裡的五指狠狠地陷進掌心。
“繆姨娘倒的確是比夫人要年輕一些,不過如果不說,綰翎還真是沒看出來!”綰翎嘴角彎起嘲諷的弧度,徑直向內走去,剛到門邊便朗聲道。
“二小姐!”繆氏一見綰翎也來了,面露些許訝異,聽到她說的話,臉色立刻便不好起來,咬了咬牙,似笑非笑道,“二小姐也來看望夫人啊,還真是巧了!不過,夫人現下怕是沒心情與我們說話呢。”
“這是爲何?”綰翎故意問,一邊朝姜月靈看去。只見她挽着簡單的流淑髻,鬢邊插着一支素雅的碧玉七寶玲瓏簪,既不張揚,又顯出幾分名門貴婦的風儀,這是繆氏堆疊多少珠寶都難以企及的氣度。
繆氏含着笑低頭,隨意理着胸前的滾雪細紗絲絛,嬌美的脣中卻吐出尖酸的字眼:“夫人多年未見老爺,想必思念得很,現在也不知有沒有緩過神來呢!”說着“咯咯咯”連着笑了好幾聲,直讓人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而再看姜月靈,她表情十分淡然,似乎完全沒有聽懂繆氏的含沙射影,也並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與言辭,只是眼底仍有淡淡的不屑劃過。
“繆姨娘,你可知錯!?”綰翎突然發難,凌厲的眼直直地看向繆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