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在顏離迷離的眼中,彷彿世界都靜止了,漫天的湖光碧波中,只剩下眼前朦朧的身影,他不再剋制內心洶涌得幾乎要溢出來的情感,攬過女子纖弱的肩,一低頭就狠狠吻了下去!
在這一刻,綰翎的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突然破土而出,從前的團團迷霧頓時被清了個乾乾淨淨,腦海中似乎清晰起來,某種長久以來的困惑與糾結,好像瞬間明瞭了,堅定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攬着對方,感受着對方直抵心靈深處的愛意。雖然這早不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親近了,但卻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投入與美好,沒有雜念,沒有慾望,只是單純的、真正的心與心的貼近。
不知過了多久,顏離感覺到懷中的人臉頰開始漲紅,呼吸略微急促,好像呼吸不暢似的,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了她。
“我的母親是汐妃,是父皇最愛的女人,但是他們都說母妃她是個城府極深的壞女人,爲了留住父皇,把自己的女兒送到宮外,換回來一個野種冒充龍子。只是沒想到,即便換來了兒子,也沒福氣活着享受恩寵。”
顏離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就是這麼一段,綰翎一下子差點沒反應過來。
“那個……龍子……就是你?”綰翎緩緩開口問道,其實有關這個傳聞她也隱約聽說過一些,但總覺得只是謠言罷了,沒想到顏離今天會自己提出這個話題來。
想必今天他生辰,勾起了很多不開心的事吧,再加上她定親之事,定然也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很多時候,冷峻的外表,只是用來掩飾內心的脆弱罷了。
“沒錯,所以,顏慕麒跟顏傲雪明爭暗鬥得死去活來,卻沒人真正把我當回事。因爲我既沒有強有力的母族後-臺,而且還可能是民間野種,就算不是,母妃她是高句麗人,一個有着異族血統的皇子,也是斷不可能繼承大寶的。”顏離自嘲地笑了笑,好似雲淡風輕。
綰翎並沒有直接安慰他什麼,而是看着他疑惑道:“汐妃娘娘真的是高句麗人?”
顏離沒想到她疑惑的是這個,眼中閃過不解,想了想又像是聯想到了些什麼,點頭道:“正是,母妃她當年是高句麗國王敬獻給父皇的,據說是高句麗的一位公主。”
高句麗人其實就是後來的朝-鮮人,雖說在外貌上跟天朝的漢族人差不多,但若是仔細辨別,還是有些區別的。若是顏離有一半血統是來自高句麗的話,那應該在外貌上是能看出一些來的,但看他的樣子,卻是完完全全的漢人模樣。
如果汐妃娘娘確定是高句麗人的話,那顏離……難道真的會是如傳說中那樣,是汐妃以女換子得來的?但,這種狸貓換太子的戲文中的情節,只怕不是那麼好操作的吧?
“封宗室女子甚至是平民女子爲公主,敬獻給強國,這種和親的把戲,哪個朝代都有。汐妃娘娘的公主身份,會不會也是……”
綰翎話說到一半,見顏離面色有異,遂解釋道:“我不是要質疑你母妃的身份,只是……”
“我知道。”顏離打斷了她,接着道,“你是想說,母妃她有沒有可能是漢族女子?”
“沒錯。”綰翎點頭。如果汐妃是漢人,雖不能完全打破那個謠言,但至少是一些積極作用的,而如果不是,那顏離的身世就真的很可能……撲朔迷離。
顏離眼睛眯了眯,酒意散去了不少,沉思半晌才道:“這件事,我會派人去查的。”
“對了,你一直沒有告訴過我,起初你是爲什麼會找上我的,還總是對我的白玉狐狸有興趣?”綰翎隱隱覺得這些事情,是有聯繫的,以前顏離一直不肯告訴她,今天想必是到說開的時候了吧。
顏離伸出修長的手指,撥開她的領子,本要拿出她脖頸上那塊白狐吊墜,卻看到另一根紅繩,眼神頓了頓,透出一點暖意來,拿起那塊小木馬,道:“我還以爲,你早就不戴了呢。”
綰翎微微垂目,輕聲道:“我一直都戴着。”
“你脖子上這塊白玉狐狸,我在母妃的畫像上見到過,那是父皇藏在書房的一幅畫,我小時候無意中闖進去看見的。母妃活着的時候,我從未見她戴過,可那畫像上,卻串着一根紅繩掛在胸前,跟你這塊一模一樣。”顏離放回小木馬,拿起玉墜回憶道。
綰翎一驚,若真是這樣,顯然那塊玉墜對汐妃的意義重大,可怎麼會跟她身上戴的一模一樣呢?她這塊是孃親生前留給她的,可她相信,顏離不會認錯,這不是一般的玉墜,而是極少見的古玉。
另外,狐狸也不是這個時代人們崇尚的動物,普通人是不會雕刻這種形狀的玉墜還戴在身上的,所以她這塊跟汐妃的那塊很有可能真的是一對。
“難怪那時你總是問我這塊玉墜的事,還有有關我孃的那些情況,甚至查到太夫人那裡。”綰翎終於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跟顏離產生交集,因爲這塊玉,很可能藏着他身世的秘密。
顏離點頭道:“沒錯,那時當舞憐向我稟報說,發現了一名戴着此狐狸玉墜的女子,我一下子就亂了,我真怕,那個女子,會是真正的公主,而我只是和她交換了命運的野種而已。”
這是綰翎第一次聽到他說“亂了”、“怕”這種字眼,想必當時的他,一定很無助。就算不覬覦皇位,但也沒有誰會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身世。由一個皇子忽然變成庶民,甚至是“野種”,落差的確太大。
“但當我得知你的年齡,我就知道不是了,你比我還小几歲,據說母妃她生下孩子沒多久就去了,所以就算真的是要換孩子,年齡也不可能相差這麼大。”
顏離繼續說:“不過你脖子上的玉墜,實在是過於蹊蹺,所以我纔想要一直追查下去。”
“那你查出什麼了嗎?”綰翎問道。
“你母親叫薛芷淳,是你父親在寬城子任上相識的,當時爲了娶她,背棄了與你嫡母的婚事,因此私德受損而受到貶斥,到了錦州作知州。而與他一起,同樣在潯嶺之戰中立下大功的凌致遠卻被封了侯,也就是如今的泊遠侯。”提到凌家,顏離的臉色變了變,又道,“其實這些你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綰翎沉吟了一下,道:“所以,其實你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
“沒錯,但我一直沒往母妃的身份方面去想,今天被你一說,倒是提醒了我,或許母妃跟你孃親會有些關係也說不準。畢竟當年你父母是在寬城子相識的,那裡已然是緊鄰高句麗,其中總覺得有些莫名的巧合。”
綰翎同意他說的,但又皺了皺眉,就算是真的查出母親跟汐妃有什麼關係,那也沒法證明顏離的身世啊?
“我知道你在疑慮什麼,但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何不繼續往下查呢?畢竟,這塊玉墜是我糾結了多年的,母妃她生下我就走了,我從未見過她,這是我對母妃唯一的牽記。”
顏離這話說得傷感,綰翎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搭在他肩上,柔聲道:“自然要查,興許背後真藏着什麼秘密也不一定。”
顏離從來都是冷傲慣了,這突然一下子感受到心愛女子脈脈的溫情,心裡涌起說不出的暖意,但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就被綰翎突然打斷。
“對了!”綰翎猛的睜大雙眼,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嫡母她出身江南姜家,你知道嗎?”
“姜家?我知道,是江南首富,財力恐怕不遜於林氏商號,但不同的是,姜家行事素來低調,從不在外招搖。”
顏離雖然神通廣大,但到底也有不清楚的事,綰翎並不感到意外,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樣的軒然大波,相關的當事人都死差不多了,僅有的一些知情人肯定也不敢泄露一星半點。
“姜家原本並不姓‘姜’,而是姓‘羌’。”當綰翎緩緩吐出這句話的時候,明顯感覺到顏離的手顫了顫。
“二十多年前,宮中太醫院曾有一位醫術非常高超的院判,包括其整個家族都十分了得,堪稱真正的醫理世家,後來因爲某樁宮闈秘事而被逐出宮廷,從此以後,他們似乎就消失了,沒人知道這個家族去了哪兒,而他們,正是姓‘羌’。”
“沒錯,那個羌姓家族正是如今的江南姜家。”綰翎曾聽姜月靈提過此事,但她並不清楚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現在想來,倒是極有可能和顏離的身世有關,或許是羌太醫幫助汐妃完成了“以女換子”的計劃?計劃敗露後,羌氏一族被驅逐,永世不得行醫,而汐妃其實是被秘密-處死的?可如果是這樣,那爲何顏離被留了下來,而且看皇帝的態度,分明對汐妃一往情深,他會下那個狠手嗎?
但如果不是,羌家到底又是因爲什麼被驅逐的呢?或者,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場宮廷風波,其實是隱藏着別的秘密?
“既然羌氏一族還在這世上,那麼……”顏離面色沉沉地站了起來,光滑的錦緞衣袖拂過綰翎的手背,激起一陣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