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綰翎這麼問,景菡擺了擺手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孃的身子一直不怎麼好,前幾天不知爲何腰痠得厲害,大夫看了也沒啥效果,只說讓好好休息。你不是說曾得高人傳授醫術嘛,我就想過來問問你有什麼好辦法。”
“那祖母現在身體如何了?好些沒?”綰翎一聽,趕忙問道,“早知道是祖母身子不爽利,我就早些過去找你了。”
“沒事兒,老毛病了。”葉景菡道,“這兩天好多了,其實我覺得,娘她就是整天不出門,給悶的。”
綰翎笑道:“你以爲祖母跟你一樣啊,整天想着往外跑。”
這麼一說,就又提到了葉景菡那天夜裡爬樹翻牆的事,她有點心虛,忙轉移話題,道:“好了,我難得出來一下,你就別取笑我了,聽說你養了很多花花草草,帶我去見識一下吧。”
接着,綰翎便帶景菡去她的小藥房、還有花草間看了看。順便,她有意無意地向景菡打聽了不少關於太夫人身體的事。
待景菡走後,綰翎便開始潛心研究藥膳,連着幾天都沒怎麼出門。
只是這天,葉浚遙身邊的子琉突然到來,指明求見二小姐。綰翎出門一看,原來正是那天她第一次回府時,在門口見到的那個清秀丫鬟。
“子琉姑娘,大哥找我有事?”綰翎親自迎子琉進門,待她頗客氣。
子琉也一改那天的敵對態度,笑着向綰翎福了一福,遞上手中的一隻梨木匣子,道:“二小姐,這是公子給您的。”
“這是什麼?”綰翎好奇道,她跟葉浚遙平時素無來往,怎麼會突然給東西她?
“二小姐,您親自打開看看就知道了。”子琉笑着道。
綰翎便疑惑着打開了匣子,一看之下,吃驚不小,輕呼道:“這是血楓!?”
子琉見她這樣,笑道:“公子說二小姐您應該會喜歡的,看來公子還真是沒料錯。”
“小姐,這明明就是一塊灰不溜秋的植物塊根嘛,奴婢看着倒有些像老鼠?”木蘭在一邊看到,好奇道。
綰翎邊將匣子裡的塊根取出,嘴角微微勾起,解釋道:“這其實是一種中藥,乃是理血解毒的良藥,還對祛風溼有很好的效果。各個地方的稱謂不同,有些地方也叫它山鼠。”
“二小姐果然見多識廣。”子琉道,“這是公子的一位朋友從南方帶回來的,公子說他留着也沒用,既然二小姐喜歡這些玩意兒,倒不如給您。”
綰翎細細看過之後,更是喜悅不已。這種血楓長於福建、廣東一帶,像錦州這種氣候是絕對長不出來的,尤其還是這麼肥碩、表皮無瑕疵的優良品種。
“替我多謝大哥,改天我一定親自去謝謝他。”綰翎真心道謝,並拿出一盒槐花蜜遞給子琉,“子琉姐姐,這是我親手做的香蜜,你拿回去用。”
子琉客氣了一番,收下東西也便離開了。
木蘭看自家小姐高興,心情也不錯,突然起了興致,對綰翎道:“小姐,要不這邊讓岫凝服侍您,我跟胭脂去做槐花粉給您吃吧?”
“也好。”綰翎自顧自研究血楓,隨口答應道。
“走,胭脂,我們去採槐花。”木蘭說着,便要拉上胭脂離開。
出門前,胭脂突然輕聲說了一句:“無緣無故的,也沒聽說大公子對醫藥有所研究,他的朋友爲何會送這種奇怪的東西?”
木蘭也是一愣,想了想,笑道:“嗨,你管那麼多呢,興許是公子的朋友覺得,這東西在咱們錦州不多見,便隨意帶了些回來,也讓咱們這的人長長見識。正好咱們小姐喜歡,那不是很好嘛!”
綰翎聽到兩個丫頭的說話,微微擡起頭來,有些若有所思。
待木蘭她們採好槐花,洗淨、瀝乾、一切準備好後,正要將食材放上蒸鍋。卻見綰翎也到小廚房來了,手裡還捧着那個血楓,還有幾個紙包。
綰翎打開手中的各個紙包,裡面是被研磨成細粉的各色藥草。她將幾種草藥分別取了不同的量,小心放到槐花裡攪拌均勻。又將米粉和其他食材也加工了一番,這才讓木蘭她們上鍋烹製。
將生槐花粉放上蒸鍋後,綰翎又將切成片狀的血楓放入蒸鍋的水裡,這才讓人開始生火。
正愁沒有什麼好東西去孝敬太夫人,有了大哥給的這塊上好血楓,做些藥槐粉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不過聽說二小姐曾得高人指點玄黃之術,便料想着大約是在做什麼秘方吧。
綰翎全程觀察着火候,最後當開鍋的時候,一股濃郁的甜糯香氣直涌入鼻端,但又不覺得膩味,在這略有寒意的春季,反覺溫暖脾肺。
“哇,小姐,這粉看起來晶瑩剔透的,比奴婢從前做的都要好。”木蘭將器皿端出來後讚道。
“小姐加了那些彩色粉末之後,看起來倒更誘人了。”胭脂也說,但她仔細聞了聞,又道,“只是,這香氣中怎的夾雜了一股隱約的苦澀味。”
綰翎皺着眉,道:“我就是擔心這個,本想着多用幾味花粉和香木,再加上槐花、米粉本身的香氣,可以祛除這血楓的藥味,沒想到還是能覺出來。”
衆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頗爲苦惱。這時,綰翎看到門外有個粗使小丫頭在吃橘子,眼前突然靈光一閃:“或許有個辦法可以一試。”
之後,綰翎命人將上好的槐花蜜澆到涼粉上,涼透後,再用橘皮薰了兩柱香的時間。那藥味果然就消失了,甚至還帶上了橘皮的清香!
第二天,綰翎經過再次改良後,又做了一份新的藥槐花粉,並帶上木蘭親自到東苑景福園,拜訪太夫人。
起初門房不讓她們進去,還是葉景菡來後,才放了行。
綰翎知道自己現在不怎麼招待見,但她若不主動表孝心,又怎麼能親近這位疏淡的祖母呢?
不過沒想到的是,當她進入景福園宴客廳的時候,竟然看見葉浚遙也在。
“綰翎,見過祖母。”綰翎掩下驚訝,恭敬地跪下向太夫人行禮。
算起來,太夫人年紀還不足六十,按理說憑葉府的條件,她理應保養得很好纔是。可綰翎卻見她頭髮已花白,面無血色,形容憔悴。
不過,便是如此,太夫人一身藍灰素服正襟端坐,仍是氣勢不減,眉眼與葉景城有幾分相似,正派威嚴。
“起來,坐吧。”太夫人語氣很是淡漠,似乎下面跪着的並非是嫡親孫女,而只是個上門拜訪的路人。
綰翎藏起心中疑惑,微笑着站起來,坐到葉浚遙身邊,想着,接下來該說什麼好?
畢竟多年不見,似乎應該好好相認一番才合乎常理啊。但眼前這情況,顯然不在常理之中。
綰翎想了想,自己現在並不瞭解太夫人,還是開門見山的好。
想到這裡,綰翎直接打開了食盒,裡面槐花粉的香氣立刻涌了出來,馥郁清新的花香幾乎瀰漫了整個廳堂。
“綰翎,你這食盒裡是什麼?”葉浚遙好奇地問她。
此時,綰翎幾乎都要感激葉浚遙了,有他這麼一問,似乎淡了許多尷尬。
“這是槐花粉吧?”綰翎還沒回答,倒是太夫人先開了口,竟有幾分懷念的感覺在裡頭。
綰翎心中一喜,正想將食盒中的碟子取出,卻見太夫人身邊的一位老媽媽走了過來,神色謙恭卻堅定道:“二小姐,您的心意太夫人領了,但還是請您將此物帶回吧。”
她擡起頭來一看,這位老媽媽和太夫人年齡相當,敢如此擅作主張,想來是太夫人身邊的信任之人。
“這是爲什麼,可否告知?”綰翎停下手中動作,口中問道,眼神卻看向太夫人。
“罷了,你就聽孫媽媽的,把這東西拿回去吧。”太夫人揮揮手,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下。
這時,卻聽得葉浚遙笑道:“祖母,張大夫雖然讓您少用涼性食物,但也沒說一點都不能沾啊。想來,凡事都是物極必反的。”
他說着,竟主動接過綰翎手中的食盒,親手取出碗碟,拿到太夫人面前,道:“綰翎這麼多年沒見您了,這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綰翎跟着道:“是啊,祖母,槐花雖是涼性的,但它並非大寒之物,在這春季人容易血熱氣燥,少服食一些還是有好處的。”
她本來還想說,這並非是普通的槐花粉,裡頭加了幾味調理身子的草藥。後來想了想,還是沒說,這要說了,沒準太夫人更不敢碰了。
“好,既然浚遙也這麼說,那我就嚐嚐。”太夫人顯然很疼愛這個唯一的孫子。
太夫人嚐了一口,對綰翎的神色和緩了些,道:“我都有些年頭沒吃到這玩意兒了,不過……”說着,頓了頓。
“祖母您可是覺得味道哪裡不對?”綰翎見她這樣,心裡一緊,忙問道。
“你不用緊張。”太夫人的表情又多了三分暖意,“我就是覺得這槐花粉,味道似乎與我從前吃過的有些不同,好像有一抹若有似無的橘皮的清香,口感也更清甜。”
綰翎放下心來,便跟太夫人解釋了一番,又順着太夫人的話頭,聊了一番吃食養生方面的話題。
葉浚遙時不時地插上一兩句,綰翎與太夫人原本緊張的第一次會面,竟然也逐漸和緩下來。
“你這丫頭,懂得倒還挺多的。”太夫人看向綰翎的眼神,帶了幾分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