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不怪你。”曹小姐只是定定地打量着寧蝶,眼神卻漸漸的有些發冷,也不請人坐下,半晌後,竟吐出一句,“你配不上他。”
這倒是讓寧蝶一下子就愣住了,這位曹小姐看着是個端方溫和的,誰成想一開口就是這麼無禮的話。就算寧蝶只是來冒充的,甚至都不知道那個“他”長什麼樣子,但是又有哪個女子願意被人貶低,何況她平日也是被人捧慣了的,何曾被人這樣當面數落過。
“曹小姐這話說的!”寧蝶當即就冷笑起來,“我配不上,難道你便配得上麼?”
綰翎也沒想到,這曹小姐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她看出寧蝶有什麼不對來了?可寧蝶纔剛剛出現,並未有半分破綻。或者,是曹小姐的嫉妒心使然,畢竟女人對於自己的情敵,總是要刻薄些的。
想到這裡,綰翎原本想阻止寧蝶繼續往下說的,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事已至此,若是曹小姐還不死心,那反而尷尬,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下一劑猛藥,徹底斷了她的念想,對誰都好。
“配不配得上,不是區區一張皮囊就可以判定的。”曹小姐即便聽出了對方話中濃濃的諷刺,但依舊氣勢不減,淡定自若。
寧蝶覷了綰翎一眼,見她並沒有阻止的意思,就回道:“曹小姐或許出身高貴,或許才華橫溢,或許氣度端方,可你要知道,這些不過均是錦繡添花之物,女人,若是沒有一張好的皮囊,即便有再多好處,也是入不了男人的眼的。”
“以色事人,能得幾時好?”曹小姐本事無心之言,沒想到倒正好戳到寧蝶的痛處。
寧蝶眼中飛速閃過一抹刺痛,但隨即便笑了起來,“曹小姐這話不錯,但若是不能以‘色’吸引到對方,就算是心靈再美,也沒機會展示吧?”
綰翎本來只是找寧蝶來演場戲,打擊一下曹小姐的,沒想到兩個人倒真像是情敵似的,掐了起來,不過到底都是有涵養的人,還都只是作個口舌之爭罷了。
倒是寧蝶的話,無意間讓她有了幾分觸動,顏離三不五時地出現在她身邊,緊纏不捨,那次在望江樓,還奮不顧身地去救她,如果她生來便醜陋,那顏離還會對她動心嗎?
“你們,是何時相識的,又是……”綰翎剛走了走神,就聽曹小姐又問道,原本好似穩如泰山的淡定,似乎漸漸有了瓦解的跡象,“又是如何相知相許的?”
寧蝶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今日的目的應該差不多了,索性再加把火。她故意沉默了一下,眼波氤氳了幾分,流露出濃濃的情意,真像是想起了心上人時的羞赧與甜蜜,看得曹小姐心頭一疼。
“總之,公子是絕不會再看上別人的,我們倆早已情定終生了。”寧蝶“羞澀”了一會兒,忽的擡起頭來,也沒有回答曹小姐的問題,而是作出一副護衛愛情的姿態。
曹小姐臉頰上終於浮現出失望,眼底有糾結、難受、傷懷,終於,她緩緩轉過身去,頭卻不低分毫,“原來,世人說的沒錯,男子,皆是愛美色的。”
“曹小姐不必失望,其實愛美色的並不只是男子,女子也是一樣的。你想想你自己,不也是一樣嗎?若是公子他相貌醜陋,你還會看上他嗎?”寧蝶還不忘跟上這麼幾句。
綰翎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了,曹小姐受的打擊應該不小,看着她那樣子,倒是有幾分不忍起來。果然,只見曹小姐聞言,身形當即停在當場,但並未回頭,倒是她的貼身丫鬟,怒目回頭,狠狠瞪了寧蝶一眼。
“我家小姐……”那丫鬟本想說什麼,被曹小姐攔住了。
“我們走吧。”曹小姐的聲音輕忽飄渺,夾雜着無邊的落寞與清寂,與開始的淡定自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柔白的右臉頰似乎蒙着一層淺淺的光暈,但那光暈卻再也不是明亮的色澤。
綰翎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一個面帶胎記的女子,還能如此堅強,擁有那般強大的精神世界,並願意相信人心最澄澈的一面,但是現在,會不會因此而毀掉她的信念?
“曹……”不過綰翎到底沒有再說什麼,她不是聖人,顧不了那麼多人,只能儘自己之所能,儘量讓自己身邊的親人朋友們過得更好一點罷了。
“小姐你先等奴婢一下,剛纔奴婢有塊帕子掉了,回去撿一下。”樓梯上隱約傳來曹小姐身邊丫鬟的聲音,然後就有腳步聲走了回來。
綰翎和寧蝶剛坐下來,打算等會兒再離開,見果然是那丫鬟回來了,遂奇怪問道:“是曹小姐還有什麼事嗎?”
“我們家小姐,根本就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她根本就不是看中了江公子的相貌才讓老爺去提親的!”那丫鬟年紀不大,還帶着女孩子不諳世事的純真,大約是見不得自家小姐被人誤會,就一臉氣憤地回來解釋了。
綰翎心道,難道其中還有隱情?她也沒立刻表現出來,只是氣定神閒道:“聽說,是曹小姐撿了江公子的摺扇?”
“沒錯,但小姐是看到了摺扇上的題詩,欣賞公子的文采。”小丫鬟咬着脣,“還有,當時小姐的面紗不小心掉了,江公子卻連半點異樣都沒有,還親手幫小姐把面紗撿了起來,跟別人都不一樣!”
原來是這樣?綰翎心想,這倒也難怪,就算曹小姐她內心再強大,就算習慣了別人的有色目光,但內心深處哪能一點都不在意呢?突然出現這麼一個毫不在意她外貌的人,而且還文采斐然,一下子就戳中她心上的柔軟了吧?
“小如,你在說什麼呢!還不走?”樓梯上傳來曹小姐的聲音,隱約帶了兩分怒意。
“可就算是她欣賞別人,也要考慮……”寧蝶還想說什麼,綰翎卻已經快步往樓梯下走去。
綰翎走到樓梯拐角處,只見曹小姐正半倚在欄杆上,一手捂着左臉,微微顫抖,明亮的杏眼中有淚光閃爍,依稀仍能看見的左頰褐紅,在樓梯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更加詭異起來。
“曹小姐,對不起,我騙了你。”綰翎走上前,嘆了口氣,“你說得沒錯,江公子他的確不是那樣的人,你沒看錯人。”
曹小姐緩緩擡起眼來,眸種有疑惑浮起,“你什麼意思?”
“剛剛那位姑娘,是我故意找來的,不過,江公子的確是無心這門親事,具體原因我不清楚,但絕對不是嫌棄曹小姐的相貌。”綰翎索性一口氣說了出來,語氣帶着歉意和誠懇,再次說了聲,“對不起。”
“罷了,葉小姐也是爲了朋友,我不怪你。”曹小姐愣愣地沒說話,好像是反應了一會兒,嘴角才浮起一抹無力的笑意,幽幽說罷,就扶着丫鬟的手轉身欲離去。
綰翎插手此事,其實心裡從頭至尾都很矛盾,她很少會因爲別人的事,而陷自己於兩難境地,這還真是頭一遭。但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是真的有些難過了,何況用這樣的方法來阻撓此事,不只傷害曹小姐,對江陌衍的名聲也不太好,還是算了。
“曹小姐!”綰翎看着她的背影,纖瘦的身影顯得那樣無力,雖然沒有說出半句責怪的話,但卻更讓人動容。
“葉小姐,您回去吧。”小丫頭抹抹眼淚回頭說了一句,主僕二人就要離去。
綰翎籠在長袖裡的手握了握,眼中漸漸凝起堅定,對着下方沉聲道:“曹小姐,我能治好你的臉。”
這句話的衝擊力太大,毫無疑問的,曹小姐的腳步幾乎是立刻停頓在了當場,甚至隱約還有些顫抖。
還是她的丫頭先回轉身來,又驚又喜地問道:“葉小姐,這是真的嗎?你真的能治好我家小姐。”
“曹小姐出門少,但是也該知道數月前,錦州瘟疫之事。”綰翎氣定神閒,無形中就增強了旁人的信心。
果然,此話一出,曹小姐滿面震驚地迴轉身來,“就是你研製出的,治癒瘟疫的解藥?”她素來不關心外面的事,當初只聽說是某位小姐,並未多加關注,沒想到竟然就是面前的這個年輕姑娘。
“沒錯。”綰翎走到她面前道,“不瞞你說,你這個胎記很難除去,而且我原先也不想多管閒事,但是既然我說了能治好你,那就一定能做到。”
“這些年來,家中也爲我尋了不少名醫,但都沒有成功過,我早就放棄了。”曹小姐語調十分輕緩,但微微起伏的胸膛還是顯示出了她內心的激動。
綰翎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曹小姐在怕什麼,你是怕萬一不成功,又白白傷心一次。希望之後的失望,才更令人絕望,但是,你要相信我。”
曹小姐沉默半晌,看着綰翎,最後終於點了點頭。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不願意了,我也不想讓他爲難,所以心裡本就放棄了。”等再次坐定後,曹小姐如是說。
“原本就放棄了?那爲何還……”綰翎捋開她左頰邊的碎髮,正想仔細檢查那一塊異常的皮膚,聽到這話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