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場的百姓們,怕是要沾她葉綰翎的光,有機會見一見天子真容了!想到一會兒即將發生的事情,綰翎低垂着的眼角,劃過一道銳利且嫵媚的笑意。
“皇上,臣女要狀告錦州知州韓少霖!”就在現場一片肅穆祥和的氛圍中,綰翎從人羣中走了出來,在衆人驚愕的眼神中,施施然跪在了攆轎前方。
若是換了別人,當然是根本沒法靠近皇攆的,沒準剛出現就被亂棍打死了。在現代那些電視劇裡,動不動就跪在皇帝面前告御狀的,根本就不現實。不過,既然有顏離在,綰翎當然是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大膽!你是何人,敢當街攔皇上的攆轎!”立刻就有人扯着尖細的嗓子大聲呵斥道。
“她既然自稱‘臣女’,想必是某位卿家的女兒吧?”綰翎正要答話,卻聽得攆轎內傳出皇帝喜怒不辨的聲音。
葉景城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也沒想到綰翎是要當街告御狀,這時聽到皇帝的聲音,才從愣怔中反應過來。他也立刻跪下,請罪道:“皇上請恕罪,這是微臣的女兒。”
“哦?”轎簾內的聲音似乎有些淡淡的探究,隨後,簾子被掀起,綰翎只覺得,傳入耳中的聲音越發清晰起來,“你是葉景城的女兒?”
綰翎仍然低着頭,十分恭謹謙卑,“是,臣女遼寧巡撫葉景城之女,葉綰翎。”
“擡起頭來。”皇帝顏澈的聲音很有磁性,和顏離有幾分相似。
綰翎說一點不緊張,那是假的,心裡多少有些打鼓,但她到底是自現代穿越來的,沒有這個時代的人那麼強烈的等級觀,所以還算鎮定。
她慢慢擡起頭來,鬢邊的羊脂白玉簪子簡潔大方,在陽光下暈出點點白光,襯得一張素臉美好如斯,秀美清雅。
皇帝眼中似乎有異樣的神情飛快閃過,如炬般的目光落在綰翎的臉上,君心難測,不辨喜怒。
“皇上萬歲!”綰翎並未擡眼直視,直視略略垂着眼瞼,焦點落在前方的地上,但還是會能感覺到前方不遠處,明黃攆轎內,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眼中傳來的異樣。半晌未聽到問話,她便再次叩拜下去。
“葉大人,皇上乃真龍天子,豈容一小女子當街冒犯,您實在是管教無方!”這時,韓少霖義正言辭地開口道。
剛纔綰翎才站出來,他就被震到了,畢竟是做賊心虛,半晌不敢開口,但現在看皇上的反應,他心裡漸漸有了底。堂堂帝王,怎麼會跟一個女子多廢話,當街告御狀,呵,葉家小女子,是戲文看多了吧!
葉景城這會兒倒鎮定下來了,雖然綰翎今日之舉的確有些出格,但他相信自己的女兒,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而且憑她的聰慧和機變,定然不會有事的。
不過,現在韓少霖擺明了要倒打一耙,他自然不會沉默,“韓大人,您也說了,皇上是真龍天子,又豈是一介小小女子能夠冒犯得了的?縱然是本官女兒有失妥當,但狀告朝廷命官可不是一件小事,爲何不聽聽她的理由?”
韓佩晴和溫氏她們做的事,韓少霖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是心裡也是清楚並默許了的。原本,他還想借着這件事,再找機會打擊一下葉景城的,沒想到綰翎會有這麼大的膽子,而且是突然發難,幾乎讓他措手不及。
“皇上日理萬機,若是人人都當街攔轎,那豈不是大大亂了規矩和體統。”韓少霖瞪向綰翎,“你這小女子,念在你年紀尚幼,還不快快認罪退下!”
“韓大人如此百般阻攔,莫不是心虛?”葉景城故意這樣問道。
周圍的其他大人們都還是愣怔狀態,誰都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等緩過神來,多少都懷了些許看熱鬧的心態。而那些在場的百姓們就更不敢多嘴了,依舊安安靜靜地跪着,偶有大膽的,擡頭瞄了一眼“龍顏”。
韓少霖也是見慣大世面的,但在皇帝面前,被一個少女狀告,這還真是第一次,多少有些心慌,聽聞葉景城這麼說,當即就要回嘴:“你……”
“王希。”皇帝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悅了。
他輕輕地喚了一聲,站在邊上的太監就立刻呵斥道:“大膽,皇上還未曾開口,你們如此爭吵,是何道理!”
綰翎面上表情絲毫不變,但眼裡卻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韓少霖越是慌亂,就越是容易引起皇帝的注意,她的機會自然也就越大。
“你爲何要狀告韓少霖?他若有不當之處,爲何不去有司衙門狀告?”皇帝終於開口問道。
綰翎斂眉回道:“臣女的父親即爲遼寧巡撫,若要狀告錦州知州,其中難爲之處,想必皇上比小女子瞭解得深。”
“去知州衙門,公開審理韓知州一案。”皇帝所言,震驚衆人。
沒想到,皇上初來錦州,甚至還未曾歇息,就真會爲一介女子出頭。不過想到這女子,即爲葉景城的女兒,衆官員們也不禁對他側目起來,無形中就又多了幾分謙恭。
“擺駕知州衙門!”太監尖細的嗓子有着非凡的穿透力,似要劃破錦州城上方的天空。韓少霖莫名地震顫了一下,心頭的不安越發濃重起來。
等到了知州衙門,綰翎纔看清了皇帝的長相,那一雙深目鳳眼,跟顏離幾乎一模一樣,同樣是刀刻般的棱角分明,不怒自威,比之顏離又多了幾分歲月滄桑之感。
但那滄桑並非是一般意義上的老邁,事實上,皇帝不但不老,還十分英武,本應接近半百的年紀,看着不過而立之年。那種滄桑感,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經歷了歲月的洗禮和無數往事的沉澱,從而沉積下來的。
“皇上,這錦州雖是邊地,在諸位大人的治理之下,倒也富庶,單看這茶的味道,就比咱們宮裡的雪頂含翠沒差多少。”皇帝身邊坐着一位容色姝麗的年輕貴婦,聲音亦是婉轉動人。
想必,這位就是蘇貴妃了,果真與三皇子有三分相像。綰翎下跪之時,狀似無意地掃過那女子美豔的面容,心中猜想,難怪這位蘇貴妃能在宮中多年屹立不倒,如此美貌,當真是少有。
皇帝點了點頭,飲了一口茶,看了看公堂之下,道:“給葉小姐和韓愛卿看座。”
韓少霖謝恩過後,掀起袍服,恭敬坐下,心中卻極不是滋味。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會成爲被告,還被聖上當堂問審,門口還圍着無數百姓觀看。
其實經過剛纔的一番冷靜,韓少霖已經細細想過了,他根本不用擔心。他們韓府的確是勾結了盜匪綁架葉綰翎,可那兩個盜匪早就已經死了,現在怕是連屍首都找不到,死無對證,葉綰翎還能告什麼?
而且看今日情形,葉景城似乎根本不知情,那也就是說,根本就是葉綰翎自己的幼稚之舉。區區一個小女子,能掀起多大的浪來!想到這裡,韓少霖愈加鎮定起來,輕蔑地掃了綰翎一眼。
“葉綰翎,你說說,你要告韓少霖什麼罪名?”現場終於進入了正題,皇帝看向綰翎問道。
綰翎回道:“回皇上的話,韓少霖縱容家眷,污衊良家女子清白……”
她剛說到這裡,站在人羣裡的韓佩臣就笑了起來。今日,衆官員攜家眷隆重迎接聖駕,韓佩柔是庶女沒資格來,韓佩晴已成爲朱府的妾室,自然更沒有資格,而他韓佩臣則目睹了綰翎當街告御狀的全過程。
韓佩臣心道,果然不出所料,葉綰翎無法忍受流言蜚語,便妄圖借今日之事,來爲自己挽回名聲。殊不知,就算是告到了皇上面前,若是沒有證據,她也不過是多一個污衊朝廷命官的罪名罷了!不但不能爲她洗白,而且還會再次提醒衆人,她曾被匪徒污了清白之事。
“葉綰翎,等到那時,我一定要把你弄進府裡當賤妾,看你還敢囂張!”韓佩臣就是那種,越是得不到就越要得到的人,若是得不到,甚至寧願毀了對方。其實他從第一次見到綰翎,就已經垂涎於她的美貌了。
韓少霖也是不屑,但是還沒等他冷笑,就只聽綰翎繼續道:“韓家大公子污衊良家女子清白,虐待致死,隨意買賣人口,逼良爲娼。”
這是怎麼回事?韓家父子都是一愣,葉綰翎難道不是要告他們,勾結匪類毀她清白一事嗎?怎麼反倒說這些有的沒的?
韓少霖還是一頭霧水的時候,韓佩臣卻是回過神來,不禁全身抖了一下。不過,那些事,葉綰翎怎麼會知道,難道她聽說了什麼?那些事都是母親處理的,一向滴水不漏,怎麼可能會有風聲傳出去!
“你可不要胡言亂語!”韓佩臣向前一步站了出來,陰鶩的眼神緊緊盯着綰翎,暗含警告。
“我告的是韓少霖,韓大人,現在似乎還輪不到韓大公子您說話!”綰翎的聲音清清涼涼,正眼都沒有看向韓佩臣,倒是從皇帝身上掃了過去。
皇帝威嚴的眼神從韓佩臣身上掃過,半晌,才凜然開口道:“葉綰翎,你可知道,污衊朝廷命官,是什麼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