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城看起來受的打擊不小,不僅僅是因爲繆雪的孩子,更是因爲葉綰筠。他坐在那裡,半天沒說話,突然開口,卻只聽他道:“留在府裡也是個禍害,或許……繆延慶還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綰翎心中一動,看來繆雪的這件事已經大大觸及葉景城的底線了,也更加讓他覺得,再不做點什麼,以後在府裡,葉綰筠怕是還會做出更加無法無天的事,等到那時,怕是更加不好收場。此事雖然不是綰翎設計的,倒是無形之中推動了她的計劃。
“我聽說,繆延慶和他妻子芍藥早就已經貌合神離了,只是礙着芍藥是咱們府裡出去的,一直好好養着,但因爲妹妹的緣故,前一陣正式和離了。”綰翎低低道。
葉景城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猶豫,“但是綰筠她……唉……”
“爹爹,有件事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見葉景城疑惑地看向她,綰翎慢慢道,“您還記得那時妹妹被金紋蜂蟄傷的事嗎?爲了恢復容貌,綰筠她一直服用那種傷身的活血藥,長期下來,怕是已經傷到肌理,今後再也無法生育了。”
“什麼?!”葉景城大驚,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明天我讓人去把繆延慶叫來,如果他知道這個消息,還想要娶綰筠的話,那我就答應了這本親事。”
“爹爹不用難過,您也是爲了妹妹好,畢竟這已經是目前看來最好的選擇了。繆延慶畢竟是他的表哥,如今又已走上正道,以後會對妹妹好的。”綰翎安慰了幾句,就告辭了。
“我只是想好好照顧表妹,她這樣……那我更加不能忍心看她受罪了。”第二天,繆延慶在知道葉綰筠不孕的消息之後,當即表示“不嫌棄”,而且還聲淚俱下、信誓旦旦地做了一番承諾。
葉景城在複雜的心情中,終於還是同意了這門親事。葉綰筠在知道之後,天天尋死覓活,可始終被身邊的人嚴密地看守着,自從出了上次的事,再也沒有人敢有片刻的疏忽了。
繆雪醒來後,知道自己的孩子沒有了,又傷心又憤怒之下,又昏死了過去,好不容易纔給救回來。
這天,綰翎剛給她施了兩針,繆雪恢復了不少氣力,知道自己這條命是綰翎給救回來的,倒是對她多了幾分真心的感激。
“聽說,是葉綰莀把葉綰筠給放出來的?”繆雪直言不諱叫那兩人的名字,瘦削蒼白的手指緊緊捧着手中的小暖爐。
綰翎把銀針整齊地放進針包裡,“是啊,也巧了,聽說堂姐是一時心軟,見不得妹妹受苦,就放她出來散散心,沒想到就散到你的院子裡來了。”
“呵,還真是夠巧的!”繆雪一聲冷笑,眼中滿是恨意,“聽茉莉說,那天二小姐要進來救我,金氏還攔着您?”
綰翎笑了笑,“嬸嬸也是擔心,產房血腥,對我不好呢。”
“我雖然腦子不夠聰明,可也不傻,他們兩母女,什麼時候會關心起二小姐來了?我看,多半是不想讓我活罷!”繆雪諷刺道。
可不是嗎?如今府裡除了姜月靈和繆雪,葉景城身邊也就再沒別的女人了。金氏可從沒死心過呢,姜月靈她們動不了,要是繆雪小產甚至死了,金氏可就有機會了。
在繆雪的推波助瀾下,金氏母女很快定下了出府另過的日子。
“你個死丫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金氏把一腔怒氣都撒在葉綰莀身上。
葉綰莀忍不住回嘴道:“我們娘倆單獨出去另過也沒什麼不好的,何況那邊都基本上裝修好了,要是不搬過去住,又何必花大把銀子買傢俱,重新佈置?”
“那邊再好,還能和葉府相提並論?”金氏見她還嘴,更加生氣,“要是我能成爲葉景城的姨娘,那你就是巡撫的女兒了,那身價能一樣嗎?”
對於這個一心要給自己大伯當妾的母親,葉綰莀真是滿心無語,“那能怪我嗎?要不是你讓我去攛掇葉綰筠,現在也不會讓人趕出去了。搬就搬好了,反正也是早有準備的,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你這個死丫頭,越來越不把老孃我放在眼裡了!”金氏一把耳朵揪了上去。
誰料葉綰莀這回不但敢還嘴,甚至敢動起手來,她一把將金氏推開後,怒道:“你就會打我罵我,自己沒有本事,還連累我的前程!”
此刻的葉綰莀,哪裡還有半分人前的柔弱,猙獰的眉眼中,俱是對親生母親的痛恨。
金氏沒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女兒,怎麼會突然知道反抗起來。但她是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的,等反應過來,只氣得渾身發顫,抓起手邊的茶壺,就朝葉綰莀砸了過去。
“你個死丫頭!我養你這麼大,你個白眼狼,早知道今天,還不如生下來就把你掐死得了!”金氏在身後大罵,而葉綰莀已經快步跑了出去。
“小姐,您還是不要和夫人對着來了。”出了茗香苑,芳草小心勸葉綰莀道,“畢竟您現在只有夫人一個親人了。”
葉綰莀悲哀地冷笑道:“這樣的親人,還真是不如沒有!”
正好這時經過綺春堂,灰敗的院牆同樣昭示着主人的落魄,裡頭隱約傳來葉綰筠怨毒的叫罵聲。
“你自己沒用,怪不得別人!”葉綰莀站住腳步,對着裡頭冷笑了一聲,想起前兩天那個來找她的人說的話,原本森冷的笑意中透出幾分邪惡來,“不過放心,葉綰翎她沒幾天好日子了,我那麼做,也算是爲你報仇了!”
兩天後,綰翎剛讓人準備好馬車,正準備出府,葉綰莀來了。
“妹妹這是要去哪兒呀?”葉綰莀穿着件繡雪絨花小襖,脖子上戴着白狐圍領,倒是一副也要出門的樣子。
綰翎回頭見是她,遂淡淡答道:“綰筠妹妹不是要擇日出嫁了麼,我想出去選些好的首飾,到時候給她添妝。”
“那巧了,昨日我去了趟四喜衚衕,感覺房裡還差點東西,就想出去再添置些,不如今天就跟妹妹一起去吧。”葉綰莀說着就向馬車走去,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既然堂姐要一起去,那就走吧。”綰翎笑道,有什麼鬼主意,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坐上馬車,在出府門的時候,綰翎卻見門口停了一輛黑金色的馬車,高頭大馬十分顯眼,車上的旗子繡着個大大的“睿”字。
“顏離?難道是他?”綰翎心中一驚,他一向低調,即便是幾次來找她,也從未公開現身過,這次怎麼會這麼光明正大來葉府?何況他一個手掌重兵的王爺,怎麼敢與地方大吏公然來往?
但是如果不是他,又有誰敢用這個“睿”字呢?難道……綰翎心中一動,暫且不多猜測,還是等回去後再問問葉景城看。
她們先去逛了幾家首飾店,綰翎挑了一套紅寶頭面,一支翠玉玲瓏簪,本打算回去,葉綰莀卻提議說再去綢緞莊看看。
“我娘她想在搬新家的時候,做幾套好點的衣裳,到時風風光光地辦場酒席,請些夫人和小姐們一起熱鬧熱鬧。”葉綰莀面帶憧憬,好像對於搬家這件事很高興似的。
綰翎也沒有多與她計較,就對馬車伕道:“那就照堂小姐的意思,去雲錦莊。”
等到了雲錦莊,葉綰莀興致勃勃地進店挑起了布料,不過她看的都是顏色鮮亮的種類,哪裡是金氏能穿的?綰翎也不拆穿她,就坐在店裡專-供客人休憩的地方休息,這裡的薰香味太重,她甚是不喜。
“韓姨娘,您這個月可是買了好些料子了,怕是少爺他要不高興了呢。”門口傳來女人的聲音,想來是有新的客人來了。
“都說了不準叫我姨娘!我買料子怎麼了?我孃家給了多少嫁妝?又不花他們的錢,憑什麼不許我買東西!”
綰翎原本坐着閉目養神,一聽這聲音,倒覺得有些耳熟,透過懸掛着的布匹看了過去,卻是婦人打扮的韓佩晴!
她這纔想起來,那次在朱府,韓佩晴和朱玘“私會”被人當場抓住後,兩府爲了遮醜,很快就給二人定下了親事。原本以韓佩晴的身份,就是嫁過去當正妻都是綽綽有餘的,但朱府卻執意只肯以“妾禮”相納,理由是“聘者爲妻,偷者爲妾”。
韓少霖和溫氏氣得發瘋,卻也無法,就算他們和勇毅侯府是親眷,可這畢竟是醜事,他們也實在沒臉去請侯府出面,給自己撐腰,最後也只能忍氣吞聲,灰溜溜地把韓佩晴從角門擡了進去。
當時這個消息傳出來的時候,街頭巷尾都議論了好久,都說着韓家小姐是自作自受,不過朱府也夠無恥的,玩弄了人家,卻還拿出禮數來壓別人。
“韓姨娘,近來可好?”綰翎本不欲與其會面,難免又是一番口舌,不過既然韓佩晴已經過來了,她也就站了起來,按着正常禮數,打個招呼。
韓佩晴見到她,卻並有綰翎意料中的橫眉冷對,反而是一派笑意,似乎並不驚訝會在這裡遇到她,“葉小姐好雅興,還有興致來挑綢緞!”
我爲什麼不能有興致?綰翎心頭閃過一絲疑慮,就見韓佩晴的眼底有詭笑劃過,她暗道“不好”,身體卻立刻乏力起來,眩暈之感漸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