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瑾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恨不得上前把朱瑜狠狠打一頓纔好,一轉頭眼神卻正好落在綰翎身上,她眼中一喜。
“哼,你們別以爲我不知道,趁我娘病着,就向爹爹進讒言,要把我趕出去,要衝喜,朱瑜怎麼不去?她不是也該喚我娘一聲母親嗎?!”朱瑾把眼神從綰翎身上收回來,那一瞬間的喜色立刻就又化成了仇恨,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仇恨。
這下,周圍的人們議論之聲更大了,基本都是一邊倒地指責朱瑾,她的名聲本就不是很好,要數錦州囂張女,她名列第二,沒人敢列第一。現在又當衆指責長輩、辱罵姐妹,自然更是爲人所詬病了。
“唉,這大小姐啊,我真是怎麼做都是錯啊!可憐夫人病着,這偌大的將軍府也不能沒有人管啊,要不是將軍信重,我還真不想強出這個頭。”許氏一臉沮喪委屈地向其他夫人訴苦。
“許夫人啊,都說這後孃難做,您啊,就只能委屈着點啦,好在,將軍疼您和二小姐,總也好過些。”今天來的大多都是年輕公子、小姐,僅有的幾位夫人,除了江夫人,大多是她請來的,本來私交就不錯,自然更是幫着許氏說話了。
再說了,現在誰都知道,只要正牌將軍夫人一死,以後這“平妻”許氏就是名正言順的朱夫人,是振威將軍府真正的女主人,這個形勢是明擺着的,錦上添花的事誰不願意做。
“朱瑜妹妹,你哭什麼!以後等你那長姐嫁了出去,看還有誰會再欺負你。”有好幾位小姐都圍在朱瑜身邊,衆星拱月,好不得意!
有人安慰許氏,有人奉承朱瑜,母女倆在這冬寒料峭的園子裡,春風得意,即便是裝出來的柔弱委屈中,亦帶着三分笑意。而原本跋扈慣了的朱瑾,卻漸漸暗淡下去,鋒芒完全被掩蓋,即便是強撐出來的厲害,也只像是強弩之末,虛張聲勢罷了。
“小姐,日後這朱大小姐的日子可不好過呢。”木蘭悄悄對綰翎道,上回朱府宴客聽說就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雖說因爲三皇子在場,很多人不敢嚼舌根子,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天的事,漸漸的還是傳了開來。
聽說那次,將軍夫人還能勉強站起來招呼客人,但是因爲擔心病體衝撞了三皇子,所以就由許氏代勞了。那次,朱瑾、朱瑜兩姐妹就爲了一點口角差點打起來,要不是被朱將軍及時看到攔了下來,怕是要鬧到三皇子面前,如果是那樣可就不得了了。可即便那樣,朱瑾還是被狠狠罰了一頓,朱夫人被那麼一氣,當天病情就加重了。
“咱們就是來走個過場的,怎麼着都跟咱們沒關係。”綰翎纔不關心這些,生活就是這樣,能管好自己也就算是不錯了,她可沒有多管閒事的心。
朱瑾很快就被氣走了,連正宴都沒參加,朱將軍要不是顧着府裡的面子,差點當即就要發作,又是被“善解人意”的許氏給勸了下來。雖然本次宴會名義上的主角不在,但絲毫不妨礙許氏的長袖善舞,反正她也不是真心要給朱瑾相看什麼對象的,不過是找個可以出風頭的藉口罷了。她見今天來的各家公子中優秀的實在不少,倒是給朱瑜留意了起來。
用膳結束後,年輕公子們大都聚在一起高談闊論,而女客們多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自行遊園去了。
“將軍夫人這身衣服真好看,這品紅色既不會太豔,但又無端地透着股貴氣,很好地襯托出了夫人的年輕貌美。”葉綰莀憑着一張巧嘴,很快就混到了朱瑜她們那一堆裡。
朱瑜聽到“將軍夫人”這幾個字,感到十分舒心,看葉綰莀就更順眼了幾分,她笑着掃了一眼不遠處的綰翎,“綰莀,你家堂妹是在等你一起去賞花嗎?”
“堂妹她不喜歡熱鬧,我就不過去打擾她了。”葉綰莀笑得恰到好處,眼底隱隱露出一絲爲難和委屈。
朱瑜立刻就看明白了,她上前親親熱熱地拉住了葉綰莀的手,“既然如此,那綰莀你就和我們一同去吧。”
她可還記得上回,綰翎在兩位皇子面前大出風頭的事,今天一見她,容色似乎又好了幾分,心裡早就是很嫉妒的了,可隱隱又覺得這不是個好對付的,也就不太敢輕易動手。不過要是能拉攏葉府中人來辦她,那就不一樣了。
“那邊的寒菊不錯,我們去看看。”綰翎當然有注意到那邊的動靜,不過在她眼裡,這幾個人也就跟跳樑小醜一樣,只要不是蹦躂到她身上來,她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誰!”就在綰翎經過一處假山的時候,有一隻手突然伸了出來,被木蘭一掌打下。
綰翎迴轉身一看,才發現對方竟然是朱瑾,剛纔木蘭情急之下那一掌,力道可不輕,她捂着手臂蹲在地上,把頭低低地埋了下去,看不出表情,可那抖動的肩膀看起來好像是在哭。
“朱小姐,你在背後對人下手的惡習,還沒有改掉呢?”綰翎冷冷地看着她,一點“誤傷她人”的意思都沒有。
“你跟我進來。”朱瑾突然直起身來,大大的眼睛裡蓄着淚水,可就是倔強地不肯掉下來,她一把拉過綰翎,把她往假山那邊帶。
這回木蘭就不好出手了,綰翎一時不慎就被她拉了進去,不過看這情形她也鬧不出什麼事來,就姑且看看想幹嘛。
“朱瑾,你到底要幹嘛?”到了假山後面,綰翎一把甩開她的手,問道。之前因爲顏離的緣故,朱瑾可是一直把她視爲仇敵的。
“你幫我看看這個藥渣,是不是有問題?”朱瑾從懷裡掏出一包藥渣子,急急忙忙地展開後放到綰翎面前,見綰翎不爲所動,就解釋道,“這是我娘吃剩的藥渣,我一直覺得有問題,你既然醫術那麼好,上回在藥房裡又幫我挑選黃芪,一定也能看出這藥渣的對不對!”
將軍夫人的病來的又急又猛,朱瑾有這樣的懷疑也是正常的。可這不關綰翎的事,她一把將面前的藥渣推開,冷聲道:“我爲什麼要幫你?”
上回在藥房幫朱瑾選藥,一方面是不想被她糾纏,另一方面主要因爲,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罷了,可這次就不一樣了。這藥沒有問題也就罷了,要是真查出點問題來,那她豈不是也要被牽扯進去?
哪家後宅還沒有點污糟事,更何況是這將軍府,別人家好歹還遮掩着點,可朱瑾姐妹都幾乎是鬧到明面上了,可見其中矛盾之大。別到時候扯出點什麼來,再把她給扯進去,綰翎可犯不上蹚這遭渾水。
“我娘還沒死呢,她們就急急忙忙地攬權奪事,辦什麼宴會出風頭,還有那些狗奴才也是,一個個的都拜高踩低、跟紅頂白的,見我娘病了,就都調轉風向去拍那邊的馬屁!也不想想自己以前,是怎麼像只狗一樣的在我們面前伸舌頭……”朱瑾一聽綰翎不肯,當即就崩潰了,絮絮叨叨地邊哭邊罵。
綰翎看着她那狼狽的樣子,全然不復從前的張揚肆意,語氣很平淡,“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其他的話她沒有多說,很多道理都是隻能自己去體悟,你不能接受,那又如何?
或許,改變的辦法有很多,但絕不是哭鬧可以解決的,沒有人有義務幫你。尤其是像朱瑾這樣,口口聲聲罵着那些“狗奴才”,可她不想想,忠心之人還是有的,可爲何她身邊就都是“拜高踩低”之人呢?這就需要尋找自己的問題了。
“求求你,幫幫我。”綰翎轉身就要走,沒想到朱瑾突然在身後這麼喊了一句,聲音很低,像是從嗓子裡嗚咽出來的。
綰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完全不是當初的朱瑾,這的確是讓她有些觸動了,一個驕矜慣了的名門女,如今爲了孃親這般做小伏低,而且還是對着個曾經有過沖突的人。
“把藥渣給我。”綰翎決定幫朱瑾這一次,想來她也不是壞透了的,“但不管有沒有問題,出了事都跟我沒關係,不要把我扯進去,你能保證嗎?”
朱瑾連連點頭,眼泡有點浮腫,“我保證,我保證。”
綰翎“嗯”了一聲,讓木蘭看着點附近,注意有沒有人來,就翻開藥渣子一點點細看,還拿出來聞了聞味道。
“怎麼樣啊?”朱瑾有些着急,大眼死死地盯着綰翎的表情,像是要從她的眼神中看出點什麼來。
“這藥沒問題。”綰翎很嚴肅,這些藥渣她已經仔細檢查過了,確實沒有問題。但這並不代表就是沒有人做手腳,要害人,可以有無數種方法和手段,但是她也只能做到這裡了。
“怎麼可能?不可能!你再看看,你再仔細檢查一下。”朱瑾臉上的緊張頓時都化爲了驚惶害怕,如果是藥有問題,她還能想想辦法,可如果這藥沒問題,那豈不是說明她娘沒救了?
綰翎再重複了一遍:“這藥,沒問題。”
朱瑾抓住她的雙肩,眼中充滿了絕望,祈求道:“你再看看,再幫我看看,求你了!我知道自己以前得罪過你,我向你賠罪,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