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凌澈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綰翎先別說話,看向下面,輕聲道,“有人來了。”
“娘娘,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萬一……”門外隱約傳來男子的聲音,聽聲音似乎有些不安,但他口中所說的“娘娘”……
綰翎和凌澈影俱是一驚,難不成他們今天要遇到的是宮廷裡某樁“秘辛”?就是不知這“秘辛”裡的男女主角分別是誰。
“不要叫我娘娘!”女人的聲音聽來有些耳熟,似乎在聽到“娘娘”二字的時候甚爲惱怒,甚至還夾雜着濃濃的厭惡,兩個人說着話就走了進來。
凌澈影攬在綰翎腰上的手又緊了一些,兩人再次往橫樑裡面挪了挪,但這裡的空間實在過於狹小,兩個人不得不靠在一起。
“綰翎,不好意思,這裡實在……”凌澈影感受到身邊女子柔軟馨甜的氣息,不禁心頭一漾,隨即又有一股羞愧涌出來,邊表示歉意邊把身體又往外移了一點。
“那人不是李昭儀嗎?”由於面前這一幕實在太讓人不敢置信了,綰翎完全沒有意識到此刻兩人之間的尷尬曖昧,反而擔心被下面的人發現,又把凌澈影往裡面拉了下。
被綰翎那麼一說,凌澈影也暫時撇開心頭的起伏,看向下面的人。一看那女子一身宮裝,頭上還戴着高品級宮妃纔有資格用的流蘇步搖,再看她的臉,可不正是宴會時跟在蘇貴妃身邊的李昭儀嘛!
“娘娘,您……”那名男子一臉的擔憂和緊張,邊說還邊朝着四處張望,相比起李昭儀來,明顯膽子要小很多。
其實皇宮裡並不像一般人說的那樣,只有皇帝一個男人。除了皇帝之外,各宮都有守宮侍衛,要是正三品以上的宮妃,侍衛人數還不在少數。不過一般侍衛是不能輕易靠近宮妃、宮女們的內宮的,真正跟宮妃接近的機會其實很少,反倒是太醫們,其實是最有機會接近宮裡的娘娘們的。
而且尋常侍衛粗鄙,哪裡及得上太醫溫文爾雅,且主子們總能以身體不適需把脈問藥的名義召見,實在是太方便不過。宮中的女人有多寂寞,只有她們自己知道,即便冒着抄家滅族死無葬身之地的風險,總還是會有那麼幾個人甘願以身犯險。
再看下面這男子,看起來倒還真是像太醫院的人,穿着一身硃紅色官袍,雖然綰翎並不清楚此人具體的品級,但感覺上應該品階不低,不是院正就是院判級別的。
下方明顯是私會的兩人當然不會知道,此刻就在他們的頭頂上,正有人在觀察着他們。而李昭儀更是顯得情緒激動,聽到對方還是用那樣疏離的稱呼來喚她,頓時惱了,拔高了音量道:“叫我沁兒!”
“沁兒你小聲點!”男人更加慌張起來,頓時也顧不得其他了,一把捂住李昭儀的嘴,低聲斥道,“你想讓我們兩個還有所有的家人都被砍頭嗎?”
沒想到李昭儀反而面露紅暈,就如同小女兒家一般的嬌羞起來,擡起纖纖玉手將男子的大手移開一點,貼在自己粉白微紅的臉頰上,“我就喜歡聽你訓斥我。”
綰翎頓時覺得自己頭上有無數條黑線垂了下來,這李昭儀看起來雖然不及蘇貴妃那班的氣勢和高貴,但好歹也是個昭儀娘娘,看着挺正常一人,怎麼說起話來這麼的……令人無語。
凌澈影也有些尷尬,皇室秘辛本來就不是那麼好看的,何況還親眼撞見別人的私情,可此時偏偏又不能離開,真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就只聽李昭儀繼續含羞帶怯地訥訥道:“只有你訓斥我的時候,我纔不會覺得自己是什麼娘娘,我就喜歡聽你叫我沁兒,就跟小時候一樣。”
“唉,沁兒,我上次就說了,我們以後還是別見面了,太危險了,萬一被人發現,我們兩家人的性命就都沒有了!”男子抽回了手,正色道。
李昭儀面上浮出怨憎和譏諷來,幽幽道:“他們爲了一己私利,完全不顧我的反對,把我當物件一樣送進宮來換取榮華富貴,我的死活何曾被他們放在眼裡,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考慮他們?”
“你不能這麼說,他們畢竟……”男子嘆了一口氣勸道,說了一半卻又停住,轉而落寞道,“我們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從你進宮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已經註定了不會再有未來,這輩子都沒有可能。”
“不是說有假死藥嗎?只要我……”李昭儀晦暗的臉色上突然迸發出亮光來,“只要我吃了假死藥,出宮後……”
男子當場打斷她,道:“且不說那只是傳說中的東西,我根本就沒有見過,就算真的有,其中要擔的風險有多大?一個不慎,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倒不如像現在這樣,至少還能時常看見你。”
下面的兩人似乎並沒有太多溫情繾綣,綰翎收回眼神,也不再看他們,心中感嘆,再深厚的感情也經不住每天的擔驚受怕、提心吊膽吧。
對於今天無意撞見的這一幕,綰翎雖然震驚,倒是並沒有所謂的鄙夷與輕視,反倒有些唏噓。這李昭儀分明對這男子仍有癡心,但卻只能陪伴在另外一個男人身邊,萬一被人知道,還會死無葬身。
隨後沒過對久,兩人終於不再說那樣沉重的話題,好不容易纔見一面,總要溫存一番,才各自悄然離去。
“我們下去吧。”凌澈影此刻十分慶幸,方纔那兩個偷情的人並沒有做出什麼太過激的事情來,否則可真是要尷尬死了。
綰翎點點頭,這會兒偌大的空間裡之剩下了他們兩人,這才感到真正的不自在起來。
落到地上後,凌澈影放開綰翎,站開了一步,感覺手心裡仍然殘留着女子身上柔軟的觸感,還有那若有若無的清香,心中就浮起一絲不捨來。
“小姐!”就在這時,木蘭推門進來,看到綰翎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裡,終於放下心來,走過來後又鄭重向凌澈影行了個禮,“多謝凌公子。”
凌澈影淡笑搖頭,就道:“你們出來挺久了,還是快點回去吧,你們在前面走,我在暗中保護你們,以後有不熟識的人,輕易不要相信。”
“好,那木蘭,我們先走。”綰翎心中越發感激,凌澈影的確很貼心,要是被人看到他們一起出去,也是會說不清的,這樣既能撇清嫌疑,又能保證她的安全。
等來到大門外的時候,綰翎發現,蘇映琨已經不見了,她有些擔憂,難道是剛纔還有其他人來了。這個猜測剛出現,耳邊就傳來凌澈影極輕的解釋聲:“放心,是我安排人把他弄走了。”
好吧,綰翎心想,大概厲害的人都是這樣高深莫測吧,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安排的,不過反正沒事就好。
“今天蘇家的兩位公子似乎都運氣不好啊。”綰翎剛回到宴客區,就聽到有人在議論。
綰翎心中有數,但還想要確認一下,就故作不知地問葉景菡道:“蘇家公子怎麼了?”
見綰翎纔回來,葉景菡也沒回答她的問題,嗔道:“你剛纔還差點被陷害,還敢出去亂走,老說我不靠譜,我看你現在也是相當不靠譜!”
葉綰瀅則在一旁笑勸道:“好了,妹妹吉人自有天相,這不是沒事嘛。”接着向綰翎解釋,“先前蘇家二公子不是誤入竹屋,和溫小姐鬧了誤會嘛,沒想到剛剛蘇大公子又被人發現暈倒在湖邊,半個身體在水裡,要是不巧一點,可就沒命了。”
原來凌澈影也有這麼邪惡的一面啊,綰翎表面上跟着一起感嘆,“這麼看來,今天蘇家公子的運氣是差了一點。”其實她心裡可真是解氣,這個蘇映琨,就該給他點教訓才行。
至此,春宴也真的沒多大意思了,蘇貴妃讓人傳了一聲“乏了”,參宴衆人也就紛紛告辭離去。
聽說溫珂受打擊過大,頭上又受了傷,最後暈倒了被人擡回去的,溫侯夫人走的時候連招呼都沒跟其他夫人打,灰頭土臉地帶着女兒回去了。
至於蘇映琨的事,蘇貴妃大爲動怒,本想讓人嚴查,到底是什麼人,居然敢在她的宮中對她的親侄子動手,但是後來太醫來檢查後稱,蘇大公子是飲酒過度,後勁上來才醉過去的。這樣一來,蘇映琨不只是白捱了一下,估計等他醒來,還得再被貴妃好一番訓斥!
這次的春宴着實是事端頻發,但看許多人的臉色就能發現,似乎絕大多數人不但不覺得興致被擾,甚至還覺得更有意思了。衆人的心裡其實也不難猜,畢竟人都是八卦的嘛,高門之家出生的也都不例外——勇毅侯千金作妾的事,可是好大一樁談資呢!
臨走的時候,楊璇昭特意過來與綰翎打招呼,兩人約了下回有機會一起外出踏青,好友倆這纔不舍地分別了。
直到走出宮門,綰翎也沒再看到顏離,不知道這個神出鬼沒的傢伙又去了哪裡。她當然不會想到,不死心的蘇揚還想找她麻煩,被顏離着實教訓了一頓。
不過蘇揚就沒那麼走運了,同樣是因“醉酒”跌跌撞撞走到了湖邊,而且還“失足”掉了進去!這樣一來,連帶着溫珂的名聲也更加雪上加霜——一個妙齡女子單獨與一個喝醉了的男子共處一室,還能有什麼好事?
令葉府沒想到的是,那邊勇毅侯府和蘇府正在商討談婚論嫁、娶妻納妾的事,而這邊,葉家卻剛剛收到了從江南寄來的解除兩家婚約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