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幽冥城。
十月底了，寧清揚和寧皓被困在這裡已經一個多月了。天氣越發寒冷，他們每天待在那個石室中不能出去，寧皓幾乎沒有出過被窩。
饒是寧皓再乖，畢竟也只是一個三歲多的小孩子，他一開始聽寧清揚的話，不會提起孃親，但是這樣的情況並不會維持很久，因爲即便有寧清揚這個父親在身旁，寧皓依舊會思念自己的母親，外祖母，舅舅，舅母，太公，祖父，還有夜叔叔，杉杉姑姑，還有九九弟弟……他好想回家，回到錦雲城去，那裡有疼愛他的長輩，還有會跟他一起玩兒的小夥伴……
“皓兒。”寧清揚掀開被子，就看到寧皓小臉上未乾的淚痕，讓寧清揚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
“皓兒乖，是不是想孃親了？”寧清揚把寧皓抱在了懷中，微微嘆了一口氣問道。最初寧皓被仇銳帶到他身邊的時候，他跟寧皓說讓寧皓乖乖跟着他，不要找穆紫煙，他會很快帶寧皓回家的……如今才意識到，他對寧皓太苛刻了，寧皓只是個小孩子，他當然會想念自己的娘。而寧清揚事實上已經食言了，因爲他並沒有很快帶寧皓回家去，甚至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
“嗯……”寧皓聲音悶悶地說，“爹爹，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呀？”他不喜歡這個地方，好冷，而且沒有太陽，每天都不能出去。寧皓還知道，寧清揚的腿一直都很疼很疼，雖然寧清揚並沒有跟寧皓說過……
“我們……”寧清揚神色有些悵惘，“爹爹會帶你回家的。”至於什麼時候，他也不知道……
寧清揚始終都不知道把他抓來這裡的那個絕頂高手究竟是誰，來到這裡之後也基本沒有見過別人。每天過來給他們送飯送水的是一個蒼老的啞奴，雖然寧清揚知道外面很多高手守着，但是都沒有露過面。有寧皓在身邊，寧清揚不敢輕舉妄動，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這個石室裡面，沒有出去過。
只是很快，寧清揚見到了一個他認識的人……
這是一天清晨，寧清揚再次被腿部難捱的疼痛折磨得醒了過來，睜着眼睛看着頭頂，目光微轉落在了身旁寧皓的小臉上。
寧皓真的跟寧清揚長得很像，小小的身體縮在寧清揚懷中，讓寧清揚的心中既無奈又心疼。這是他的骨肉，可是他沒有保護好寧皓，反而害得寧皓置身險境……
石室有個石門，平日裡都是關着的，只有啞奴過來送飯送水的時候纔會打開。這會兒還沒有到吃早飯的時間，寧清揚卻聽到石門上面響起了三聲並不重的敲擊聲。
這是啞奴每次進來之前敲門的聲音，寧清揚小心地掀開被子，穿着單衣下了牀，又很快把被子給寧皓蓋好，不讓他凍着。再次朝着門邊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門開了，啞奴那張蒼老的臉出現在門口，手中卻並沒有提着東西，而他身旁，還站着一個人……
四目相對，寧清揚眼眸微縮，這人他認得……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穿着一身墨色的勁裝，五官絕美，神情卻冷漠到了極點，看着寧清揚的目光沒有任何溫度。
“啊，啊。”啞奴指了指寧清揚，然後對着年輕女子行了個大禮，腳步蹣跚地走了。
“墨涼？”寧清揚開口叫了一聲。他認得這張臉，在錦雲城陌將軍府裡見過，是雲翊的未婚妻，雖然寧清揚並不清楚這個姑娘是什麼來歷……
出現在門口的的確是墨涼，寧清揚叫了她一聲，她神情冷漠地沒有理會，目光很快落在了牀上微微鼓起的那個小人兒身上，擡腳走進了石室，從裡面把石門給關上了，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石室裡面只有一桌一椅，墨涼並沒有去坐那張椅子，而是走到牀邊坐了下來，伸手把被子拉開了一點點，就看到了熟睡的寧皓。
寧清揚眼神有些戒備地走了過來，因爲他真的不清楚墨涼的來歷，而如今墨涼能夠在這裡自由出入，由不得寧清揚不多想……
墨涼伸手朝着寧皓的小臉摸了過去，寧清揚大步走過來就想把寧皓抱走，結果還沒靠近墨涼的時候，墨涼反手一掌就把他打得氣血翻騰，猛地倒退了幾步，重重地撞在了石門上面，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寧皓被聲音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就落入了一個微涼的懷抱，有些陌生的感覺。寧皓揉了揉眼睛，神色驚奇地看着抱着他的人：“涼姑姑？我是在做夢嗎？”
“不是。”墨涼一手抱着寧皓，一手從懷中拿了一塊紅色的玉佩出來，戴在了寧皓的脖子上。
寧皓感覺胸口暖暖的，溫暖的感覺很快傳遍了全身，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抱着墨涼的脖子說：“涼姑姑，這是什麼寶貝呀？好舒服。”
墨涼神色淡淡地摸了一下寧皓的小腦袋說：“不冷就好。”
寧皓從玄寧城去錦雲城之後，經常都在陌將軍府，而且幾乎跟夜九辰形影不離。雲翊知道墨涼喜歡孩子，所以去陌將軍府的時候都帶着墨涼，孩子們跟墨涼都並不陌生，雖然墨涼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十分溫柔的姑姑，但是她會給孩子們準備很多很多的禮物，都是雲翊爲了討墨涼歡心弄來的。有時候夜九辰去姚府玩兒，寧皓也會一起，他們喜歡聽明蝶彈琴，而明蝶的頭號粉絲其實是墨涼……
墨涼給寧皓戴的是一塊極其罕見的炎火玉，曾經冥絕有一塊，給了陌杉，而墨涼這塊是雲翊送給她的。原本墨涼不要，說她用不着，但是雲翊非要讓她戴着，說是上面刻着他們倆的名字……
“涼姑姑你也是被壞人抓到這裡來的嗎？”寧皓看着墨涼，眨巴着大眼睛問道。
墨涼又摸了摸寧皓的小腦袋，沒有回答寧皓的問題，看着他說：“我會帶你回家的。”
“我爹爹說……”寧皓這纔想起來去找寧清揚，轉頭就看到寧清揚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嘴角還帶着血，雙腿似乎有些顫抖……
“爹爹，你怎麼了？”寧皓神色緊張地看着寧清揚。
墨涼冷冷的目光落在寧清揚身上，寧清揚伸手把嘴角的血擦掉，看着寧皓臉色有些蒼白地說：“爹爹沒事，不小心摔倒了。”
“爹爹疼不疼？”寧皓看着寧清揚，皺着小眉頭問。
“不疼。”寧清揚從荷包裡拿出一顆藥丸吃了下去，看着寧皓笑容蒼白地說，“吃了藥很快就好了。”
“涼姑姑，你會跟皓兒住在一起嗎？”寧皓抱着墨涼的脖子問道，“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嗯。”墨涼說着，已經把寧皓的小鞋子穿上，然後抱着寧皓站了起來，朝着門口走去。
“涼姑姑，我們要去哪裡呀？我們可以回家了嗎？”寧皓小臉一喜，開口問墨涼。他跟寧清揚住在這裡一個多月了都沒有出去過這間石室。
“你要帶皓兒去哪裡？”寧清揚強撐着快要倒下去的身體，擋住了墨涼的去路。剛剛墨涼打那一掌可一點兒都沒有留手，寧清揚舊疾加新傷，身體狀況越發差了……
“讓開。”寧皓看着，墨涼沒有再對寧清揚出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涼姑姑，我要跟爹爹在一起。”寧皓小臉認真地說。
“嗯，先跟姑姑去吃點東西。”墨涼伸手掃了一下，寧清揚就跌跌撞撞地被推到了一邊兒，眼睜睜地看着墨涼抱着寧皓出了門。寧清揚快步朝着石門走過去，還沒擡腳，石門已經重重地落了下來。
寧清揚神色怔然地站在石門之後，緊緊握着拳頭，良久之後，才撐着身子回到了牀邊，一下子倒了下去……
這裡雖然還是曾經的藏寶庫，但是其中許多地方已經被改造過了。墨涼抱着寧皓從另外一條路朝着山洞深處走去。寧皓小臉一直緊繃着，看着路過的那些面無表情的黑衣人，他知道這些都是壞人……
走了沒多久之後，墨涼抱着寧皓打開一個石門，進了一間石室。這裡跟寧清揚住的那個地方比起來要溫暖舒服得多了。石室裡面很寬敞，傢俱應有盡有，裝飾得很華麗，而且一點兒都不冷。
墨涼拿出了一盤精緻的小點心，還有一盤在這個季節很少見的柑橘讓寧皓吃，又給寧皓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
寧皓吃了幾塊點心，吃了一個柑橘，喝了一杯茶之後就飽了。他坐在墨涼懷中，神色認真地說：“涼姑姑，我要回去陪爹爹，我可以把這些帶給爹爹吃嗎？”
“跟姑姑住在這裡好不好？”墨涼看着寧皓問。
“不行。”寧皓知道這裡住着更舒服，但是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爹爹生病了，我要跟爹爹在一起。”
墨涼沉默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寧皓說：“好，我送你回去。”
墨涼抱着寧皓回去的時候，寧皓懷中還抱着帶給寧清揚的點心和柑橘，這點心比他們這些日子吃的要好吃很多，柑橘更是許久沒有吃到了，寧皓想要帶回去給自己的爹爹。
聽到石門打開的聲音，寧清揚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下牀的時候身子晃了一下，神色莫名地看着墨涼抱着寧皓去而復返。
“爹爹，我回來啦！”
即便身處不見天日的地方，寧皓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燦爛而溫暖。而現在他穿着單薄的衣服也不會覺得冷了，因爲身上戴了一塊炎火玉。
寧清揚快步走過來，把寧皓抱了過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寧皓沒事，緊繃的心絃才微微鬆了下來。
寧清揚看向了墨涼，墨涼卻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伸手摸了摸寧皓的小腦袋說：“乖，我會再來看你的。”話落轉身就走。
“涼姑姑再見。”寧皓看着墨涼的背影聲音清脆地說，彷彿墨涼是來他家裡做客的客人一般……
“爹爹，這是我從涼姑姑那裡帶回來的，你快吃吧，這個果子很甜的。”寧皓獻寶一樣地從懷裡拿出一個黃燦燦的柑橘遞給了寧清揚，笑容燦爛，幾乎要灼傷寧清揚的眼睛……
“爹爹不喜歡，留着皓兒吃吧。”寧清揚強忍着內心的酸楚，對寧皓微微一笑說。
“那爹爹吃點心吧，也很好吃的。”寧皓又拿出一塊點心遞到了寧清揚嘴邊。
寧清揚張嘴吃了進去，明明是很甜的東西，入口都化成了苦水……
“剛剛皓兒跟……涼姑姑去哪裡了？”寧清揚依舊把寧皓放在了牀上，用被子裹住。
“爹爹，皓兒不冷啦。”寧皓把脖子上面掛着的紅色玉佩從衣服裡面拿出來給寧清揚看，“涼姑姑給皓兒的寶貝，可暖和了。”
寧清揚摸了一下，觸手溫熱，心中微驚，面上卻是不顯，微微一笑說：“不冷就好。”
“剛剛涼姑姑帶皓兒去了一個很大的屋子，裡面什麼都有，涼姑姑說讓皓兒跟她住在那裡，但是皓兒說要回來陪爹爹，涼姑姑就送皓兒回來了。”寧皓依偎在寧清揚懷中笑眯眯地說，“爹爹，涼姑姑也很厲害的，我們可以一起回家的對不對？”
電光火石之間，寧清揚心中已經想了很多……墨涼能夠在這裡自由出入，而且住在一個很好的地方，在幽冥城還能吃到柑橘這種東西，顯而易見的一件事是，墨涼並不是這裡的階下囚，跟他們父子的處境並不一樣……
雖然墨涼對寧皓很好，但是寧清揚不能放鬆警惕，因爲他並不確定墨涼到底是敵是友……
“爹爹？”寧皓看到寧清揚在發呆，就把剛剛的問題又問了一遍，“我們可以跟涼姑姑一起回家的對不對？”
寧清揚微微一笑說：“嗯，會的。”墨涼究竟是什麼人？跟把他們抓到這裡來的人是什麼關係……
石門又開了，啞奴抱着一牀厚厚的被子走了進來，對寧清揚比劃了一下，寧清揚神色莫名地抱着寧皓起身，看着啞奴把被子放在了牀上，然後又很快出去了……剛剛啞奴的手勢寧清揚差不多明白是什麼意思，這是墨涼吩咐送過來的……
而此時，墨涼正在山洞最深處，跟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女人坐在一起……
這裡原來是藏寶的地方，如今寶藏已經都被轉移走了，被改造成了一個很華麗的小宮殿。
“涼兒，你何必在意姓寧的那個孩子？”跟墨涼坐在一起的女人看着她神色平靜地說，“你骨子裡流的纔是真正的皇族血脈。不管是夜氏一族，還是寧氏一族，都是亂臣賊子。等我們的大事成了，所有人都要跪在你的腳下。”
墨涼神色冷漠地坐在那裡，沒有理會女人的話，女人看着墨涼語重心長地說：“涼兒，祖母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好，那個姓雲的配不上你，以後有的是好男兒任你挑選。”
墨涼依舊沉默，女人看了她一眼，伸手撫摸了一下脖子上面掛着的一串紅珊瑚項鍊，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光芒：“涼兒，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祖母的苦心。不要試圖離開或者忤逆祖母的意思，你知道，祖母動動手指就能殺了那個姓雲的小子。”
墨涼袖子蓋住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冷漠的眼神落在了自稱她祖母的那個女人身上，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主動開口跟她說話：“你是誰？”
女人看着墨涼微微一笑說：“涼兒，我是你的祖母啊。你師父就是你的祖父，他已經不在了，祖母以後會好好照顧你的。至於我的名字，已經很多年沒有提起了，我叫沈芊芊。”
“你抓寧清揚做什麼？”墨涼看着沈芊芊問道。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是她的祖母，如今至少也有五六十歲了，可是看起來竟然像是不滿四十的樣子……而這個名字，墨涼從來都沒聽說過，甚至在今天之前，她都不知道她死去的那個師父，事實上是她的親祖父。而據沈芊芊所說，墨涼是前朝後裔，東臨皇朝白氏一族的血脈……
“涼兒，祖母知道你先前生活在錦雲城，或許跟夜氏一族和寧氏一族都關係不淺，不過你最好忘了跟他們的那些沒有意義的過往，因爲從現在開始，他們都是我們的敵人。”沈芊芊看着墨涼說。
“回答我的問題。”墨涼看着沈芊芊冷聲問。她武功不及這個女人，被帶着離開錦雲城之後並不是沒有試圖逃走，但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而沈芊芊提過好幾次，如果墨涼膽敢私自離開或者忤逆她的意思，就立刻殺了雲翊。墨涼後來索性也不逃走了，因爲她很清楚，就算她回到錦雲城，這個女人依舊不會善罷甘休。而她想知道，這個女人究竟要做什麼……
至於寧清揚和寧皓，墨涼是昨夜到了這裡之後才知道他們被沈芊芊困在這裡。因爲先前一直跟雲翊在一起，雲翊什麼事情都跟墨涼說，所以墨涼對於寧清揚一點兒好感都沒有。
如果只有寧清揚被抓來這裡的話，墨涼根本懶得理會，只是如今這裡還有墨涼很在意的一個孩子，寧皓……所以墨涼想要搞清楚，沈芊芊究竟要拿寧清揚和寧皓父子做什麼……
對上墨涼冷漠的眼神，沈芊芊突然笑了，看着墨涼笑得一臉莫名：“涼兒，你是在意寧清揚呢？還是在意那個孩子？”
墨涼神色冷漠地說：“不要廢話，回答我的問題。”
沈芊芊微微一笑說：“當然是有用的。夜氏一族和寧氏一族不是親如一家嗎？抓了寧清揚，能做的事情很多。”
“爲何還要把孩子抓過來？”墨涼看着沈芊芊冷聲問。
“涼兒，你或許知道，寧氏一族的確跟夜氏一族親如一家，偏偏寧清揚是個例外。寧清揚一心想要弄死夜白宇，所以用他來威脅夜氏一族不是那麼有用了，但是那個孩子可不一樣。”沈芊芊一直看着墨涼的眼睛，卻看到墨涼眼神冷漠如昔，不管她說什麼，都沒有絲毫波動……
如此沈芊芊倒是不確定，墨涼究竟對寧清揚的那個孩子有多在意了……沈芊芊一直關注着墨涼的一舉一動，知道墨涼去過寧清揚那裡，還把孩子抱到自己住的地方，不過只待了一會兒就送回去了，似乎也沒做別的……以墨涼的性格，如果真在意那個孩子的話，表現得也太平靜了，畢竟沈芊芊很清楚，寧清揚父子如今生活的條件都並不好……
“以你的武功，何必這樣大費周章？”墨涼看着沈芊芊說。她跟沈芊芊交過手，根本不是沈芊芊的對手。這個年紀不小，看起來卻還相當年輕的女人，武功甚至比曾經的墨華還要高……
“涼兒，祖母就當這是你對祖母的誇讚了。”沈芊芊脣角微勾，“個人的武功再高，都不是萬能的，祖母做事，從來不喜歡冒險。”
“那串項鍊有什麼特別的？”墨涼的目光落在了沈芊芊脖子上掛着的那串紅色的珊瑚珠項鍊上面。她記得，這曾經是屬於寧玉的東西，後來被人用葉堯換走了，而且當時去換人的是個武功絕頂的老頭，還是墨涼假扮寧玉去把葉堯交換回來的。如今墨涼已經知道，當時那個老頭就是如今坐在她面前的沈芊芊，而沈芊芊並沒有用人皮面具，因爲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術……
“這個，以後涼兒就知道了。”沈芊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掛着的項鍊，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光芒，意味深長地說。
“你不是說我想要什麼都可以給我嗎？”墨涼看着沈芊芊說，“我要這串項鍊。”
沈芊芊微微愣了一下，繼而笑了起來：“這個暫時不能給你。”
墨涼冷冷地看了沈芊芊一眼，起身就要走。沈芊芊看着墨涼的背影，開口說道：“涼兒，你只需要聽祖母的話，祖母是絕對不會害你的。”
墨涼腳步未停走了出去，心中冷然一片……聽話？曾經的墨華對她唯一的要求也是聽話，可是她不是小孩子，不是沒有自己的思想，什麼話該聽什麼話不該聽她很清楚，誰真正對她好她都知道……
墨涼已經跟雲翊拜過堂了，她就是雲翊的妻子，雲翊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她絕對不會懷疑雲翊對她的感情，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老女人也絕對取代不了雲翊在她心中的地位……而從墨涼認識雲翊到現在，雲翊從來沒有要求墨涼聽話，即便他們要成親，雲翊也從沒覺得墨涼什麼都要聽他的，很多時候雲翊都放任墨涼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他就默默地守在一旁……
最初墨華設計讓墨涼離開過雲翊，那個時候涉世未深的墨涼相信了墨華，但後來的事實證明，一切都是假的，墨華對她的所謂關愛，其中夾雜了多少利用的成分，墨涼不想去深究。而墨涼唯一肯定的一點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就是雲翊，無論發生什麼，她都絕對不會再懷疑這一點……
墨華死了，新出現的沈芊芊跟墨華一樣，同樣要求墨涼聽話……墨涼突然想起曾經陌杉對她說過的話：“真正對你好的人，是不會把他們的意志強加在你身上，勉強你做你不喜歡做的事情的。雲翊之所以一直對你無可奈何，是因爲他從來都不想勉強你。”……
墨涼在山洞中走過，看到了許多沈芊芊手下的高手，最終她又來到了寧清揚所在的那間石室外面。打開石門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寧清揚抱着寧皓坐在桌邊，寧清揚在看書，寧皓窩在寧清揚懷中，正在吃已經剝好的柑橘。
聽到石門開啓的聲音，一大一小兩張酷似的臉同時朝着墨涼看了過來，寧皓朝着墨涼揮了揮手：“涼姑姑你來啦！”
寧清揚已經站了起來，墨涼並沒有去抱寧皓，直接在牀邊坐了下來，第一次開口跟寧清揚說話：“夜白宇中的離情是你下的，藥引和解藥呢？”
寧清揚神色淡淡地說：“沒有了。”他不確定墨涼到底是敵是友，所以行事必須小心……先前的一份藥引和解藥給了仇銳，仇銳卻沒有交給陌杉，如今很可能就在把他們抓到這裡的那個高手手中……
“你就準備在這裡等死嗎？”墨涼看着寧清揚冷聲問。
寧清揚的目光落在墨涼身上：“你究竟是誰？”
“我是雲翊的妻子。”墨涼看着寧清揚面無表情地說。
寧清揚心中微動，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纔看着墨涼再次開口：“你能不能把皓兒救出去？”
墨涼看着寧清揚的眼神有些嘲諷：“你放心把皓兒交給我嗎？”
“我……”寧清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確懷疑墨涼的身份，但是他又感覺到墨涼對寧皓並沒有壞心。而寧清揚在這裡已經住了一個多月了，自己身體越來越差，並且始終沒想到脫身的方法。如今只希望寧皓能夠早點平安離開這裡，至於他自己，無所謂了……
寧清揚不想等到真正的危險降臨的時候纔去反抗掙扎，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他的腿正在迅速惡化，而他對此束手無策，因爲這毒是穆同下的，而他曾經以爲找到了解藥，後來才發現，他的解藥並不是完全對症的，毒根本沒解。而他這些日子也意識到一件事，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一個徹底的殘廢，再也站不起來了……所以他必須抓住一切能夠利用的機會，讓寧皓安全脫身……
“你手裡還有離情嗎？”墨涼看着寧清揚問道。
寧清揚神色莫名地看着墨涼：“你要做什麼？”
“回答我的問題。”墨涼冷聲說。寧皓低着頭在吃柑橘，假裝沒有聽到寧清揚和墨涼的對話，因爲他已經發現了，涼姑姑不喜歡他的爹爹……
“沒有了。”寧清揚看着墨涼微微搖頭，“是真的沒有了。”離情之毒最難做的不是藥引和解藥，而是最初的毒藥，其原料的罕見程度不亞於清心丹的主要原料修羅草。寧清揚當初只做了兩顆離情丹出來，一顆用在了夜白宇身上，另外一顆，他把仇銳給弄死了。而藥引和解藥寧清揚事實上做了三份，穆煜用掉了一份，交給仇銳的髮簪裡面有一份，而寧清揚身上還藏着最後一份……
如果寧清揚還有離情丹的話，其實也不至於這麼被動。只是如今他被困在這裡，就算知道離情的配方，也沒有原料給他做。甚至他自己身體越來越差，就算知道醫治的方法，卻沒有藥，只能就這麼熬着……
“皓兒，姑姑回去了。”墨涼伸手揉了揉寧皓的小腦袋，說着已經站了起來。她是專程過來找寧清揚的，可是發現根本就沒用，寧清揚現在除了等死，沒有其他的選擇……
“嗯，涼姑姑再見。”寧皓很安靜地對着墨涼擺了擺手。
寧清揚有心想再問些什麼，可是看着墨涼離去的背影，卻沒有問出口……
錦雲城。
已經十一月了，陌杉隨時有可能生產。在夜白宇的要求之下，穆同直接住進了陌將軍府裡，每天要給陌杉把好幾次的脈，不然夜白宇不放心。穆同看夜白宇神經緊張的樣子，也就懶得跟他計較了……
寧清揚和寧皓失蹤之後，臥牀多日的寧則這天下了牀，跟寧遠一起專門過來看望陌杉。
今年是個寒冬，這幾天天氣越發冷了。陌杉快生了，也不方便出門，沒有去看過寧則。而陌杉再次見到寧則的時候，發現不過短短時日，寧則的鬚髮就全白了，看起來蒼老了十歲不止，就連正值壯年的寧遠，神情之間也滿是疲憊……
如果說寧清揚失蹤他們只是傷心難過的話，寧皓失蹤，他們已經徹底崩潰了……這麼多天，朝廷以及九華閣和冥樓都在全力調查，然而並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小杉兒，看外公帶什麼來了？”寧則笑容有些疲憊地拿出了一個五彩玉佩，玉佩小巧玲瓏十分可愛，而五彩玉是這個世界玉石中最爲罕見的存在，幾乎可謂是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
“謝謝外公。”陌杉微微一笑接了過來，知道這是寧則送給她肚子裡的女兒的。寧則喜歡女孩子，相對來說，他寵愛女兒和孫女比兒子孫子都要多。而陌杉也知道，寧則在穆紫煙生下寧皓之後，就無數次地念叨着，讓寧清揚和穆紫煙一定要再給他生個重孫女兒。陌杉生了夜九辰之後，也被寧則唸叨過，說讓她一定要再生個女兒……
而這塊五彩玉佩，其實陌杉聽寧玉提起過，這是曾經寧國皇室的至寶，並不是一塊兒，而是一對兒。寧則早就準備好了，說是一塊送給寧清揚和穆紫煙的女兒，一塊送給夜白宇和陌杉的女兒……只是如今，寧清揚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陌杉無法想象寧則這些天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或許夜白宇會對寧則有些不滿，認爲寧則偏心寧清揚，但是陌杉始終都不會責怪寧則，這是她的親人，就算寧則真的偏心寧清揚，那也是人之常情，沒有老人會不在意自己兒孫的生死……
寧則坐了一會兒，精神就有些疲憊，寧遠扶着他起身告辭了，說是等陌杉生產的時候他們再過來。
寧則出陌將軍府的時候，碰到了抱着夜九辰的無雙老頭。
“太公！”夜九辰從無雙老頭身上下來，撲到了寧則懷中。寧則想向從前一樣把夜九辰抱起來，卻發現已經力不從心了。夜九辰搖搖頭表示他不用抱，而無雙老頭看着寧則蒼老的模樣，微微嘆了一口氣說：“寧老頭，不急着走的話，來我這裡坐坐吧。”
“好。”寧則對寧遠微微搖頭，示意他沒事。他跟無雙老頭是多年的老友了，也很長時間沒有坐在一起喝酒了。
“遠兒，你帶九九去玩兒一會兒，我跟你蕭伯父有話要談。”寧則對寧遠說。
寧遠有些擔憂地看了寧則一眼，還是抱起夜九辰去了別的地方，而寧則腳步緩慢地跟着無雙老頭進了他的院子。
無雙老頭抱出了一個酒罈子，打開之後，一股寒梅幽香就飄了出來。他看了寧則一眼說：“你能喝嗎？”
寧則苦笑一聲說：“有什麼不能的？以前我想喝，你總是小氣不肯給，難得你這麼大方。”
無雙老頭拿了兩個酒杯，倒滿之後遞了一個給寧則，寧則一飲而盡，卻被嗆住了，咳了好大一會兒才停下來，笑容苦澀地說：“老了，不中用了。”
“寧老頭，你這輩子從來沒服過輸，怎麼到老了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無雙老頭看着寧則說。
寧則微微愣了一下，搖搖頭說：“我不如你有福氣啊！”
“什麼狗屁福氣？”無雙老頭瞪了寧則一眼，“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你還沒死呢，說什麼喪氣話？你家那個不爭氣的孫子我看死不了，早晚會回來的，至於那個娃娃，老頭我絕對相信他會毫髮無傷地回來的，難道你不相信？”
寧則神色微怔，苦笑一聲說：“我怎麼會不相信？只是我老了，我真怕等不到他們回來的那天。”
“狗屁！”無雙老頭又瞪了寧則一眼，“有姓穆那小子在，你死不了！當初我爲了救姓夜那小子，損了一身的功力，本來也以爲自己沒多少日子能活了，後來還不是都好了？我算是看明白了，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我跟丫頭有緣分，真心待她，晚年纔不至於一個人孤老等死，如今也算有兒有孫。你也別想太多，老頭我話說得直，你孫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瞎鬧騰，如今也是報應到了他自己身上，命中註定有此一劫，等過了，也就沒事兒了！”
寧則苦笑搖頭：“你說得對，世事都有因果。”寧則在想，寧清揚是做了孽，如今遭了罪，可是寧皓是無辜的啊，希望老天看在寧氏一族向來平和無爭與人爲善的份兒上，不要傷害寧皓，也能放寧清揚一馬……
“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憂心。”無雙老頭也不讓寧則喝酒了，自己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不管怎麼說，在世人眼中，寧氏和夜氏都是一家人，你孫子和你家那個小娃娃就算被人抓了，也絕對不會有什麼事的，最多不過是拿他們來威脅丫頭和姓夜那小子。”
寧則沉默，他當然想過這一點，只是這樣的局面並不是他想看到的。況且，寧清揚還給夜白宇下了致命的毒，寧則真的沒臉再求陌杉和夜白宇救寧清揚……
“嗨！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無雙老頭看着寧則說，“你就放心吧，姓夜那小子就不說了，他什麼都聽丫頭的。丫頭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就算是爲了你這把老骨頭和那個小娃娃，她也不會真的對你那孫子見死不救的。夜小子是中了毒沒錯，但是他那個禍害，怎麼都死不了的！”
無雙老頭活到這把年紀，經歷過家破人亡，經歷過兄弟反目，經歷過無數次的生死關頭，過過清淨日子，如今也享受到了天倫之樂，對於什麼事都看得很開。雖然他其實一直也會擔心他的兄長冥絕，但是卻不會因此有多少困擾。冥絕這輩子造了很多的孽，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局面也怪不得別人，就算他真的死了，無雙老頭會找到他的屍骨，然後跟他們的爹孃埋在一起，給他上柱香，這就算完了……
“唉！”寧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放心，不見到清揚和皓兒活着回來，我絕對不會嚥氣的。”
“這就對了！”無雙老頭拍了一下寧則的肩膀，差點把寧則給拍倒了，“老天爺不會讓你寧氏一族斷了根的，你家那個小娃娃還小着呢，你不想等他回來看着他長大娶媳婦兒？反正我是跟穆小子說了，不管他想什麼辦法，我要活到我家小徒孫長大娶媳婦兒，哈哈！”
似乎被無雙老頭樂觀的情緒感染了，寧則一直緊繃着的心絃也微微鬆了一些。看到寧遠牽着夜九辰出現在門口，寧則站了起來說：“我回去了。”
“太公太公！我今晚要跟太公一起睡！”夜九辰歡快地跑了過來。
寧則看着夜九辰，微微一笑走了過去說：“好。”
無雙老頭看到寧則牽着夜九辰離去的背影，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心中在想，他跟寧則其實都一樣，他們最大的福氣，其實都是陌杉啊！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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