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玄寧城。
親事已經定下來的白嵐過得更加逍遙自在了，因爲白將軍和白夫人想着她過了年就要出嫁了，也不怎麼約束她。而白嵐成爲了太子府和木將軍府的常客，經常去太子府裡找穆紫煙和寧汐月一起玩兒，還要帶上隔壁府裡的夜安然。她們偶爾也會一起到寧汐月最愛的那家酒樓去吃飯，過得倒也愜意，穆紫煙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
這天四人再次去到那家酒樓，坐的依舊是臨街的那個雅間。點了菜之後，就坐在一起說笑。
“安然姐姐，你的這個暖爐好可愛啊！”寧汐月看到夜安然手中一直抱着一個兔子形狀的小暖爐，就笑着說了一句。
夜安然微微一笑：“是殷玥送我的。”這個暖爐最早還是木蒼交到夜安然手中的。
“殷玥姐姐總是有很多很好玩的東西。”寧汐月微笑着說，話落目光落在了白嵐的身上，“小嵐，你的嫁衣繡好了嗎？看你整天跑出來玩兒。”
白嵐已經跟她們都混熟了，也不拘束，笑容滿面地說：“我不會，我娘說不喜歡就不用學，不然要繡娘幹嘛？”
“哈哈！你娘說得很好。”寧汐月笑着說，“其實我也基本不會。”話落突然想起了某個人，就開口問白嵐，“你家那個姓紀的姑娘呢？”
“那不是我家的。”白嵐表示她跟紀雨彤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前些天突然身體不適，誰知道她怎麼了。”
夜安然對紀雨彤也沒有什麼好感，聽到白嵐的話微微一笑，目光一轉落在了下面大街上，微微愣了一下。因爲白嵐口中正在說的紀雨彤紀小姐，這會兒就從酒樓外面的大街上騎馬而過。她似乎很喜歡穿墨色的勁裝，因爲天氣很冷，外面還披着一件銀色的大氅。
“安然姐姐，你在看什麼？”寧汐月看到夜安然盯着外面看，就湊了過來，看了一眼之後就招手叫了白嵐過來，“快看，紀雨彤在下面。”
四人都往外面看了過去，就看到紀雨彤的馬突然停了下來，因爲有人攔路。攔路的人白嵐和寧汐月都認得，是玄寧城一個十分有名的紈絝子弟，名叫蔡振業，比死了的那個王強更加紈絝那種。
“紀小姐，相請不如偶遇，賞臉陪本公子喝兩杯吧。”蔡振業色迷迷地看着紀雨彤說。
“蔡公子，請讓一下。”紀雨彤十分客氣地對蔡振業說。
“讓來讓去的多沒意思，紀小姐陪本公子喝兩杯，本公子親自把紀小姐送回去。”蔡振業看着紀雨彤笑着說。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人都對着騎在馬背上的紀雨彤指指點點說着什麼。要說這個玄寧城臭名昭著的蔡振業，真的沒啥好說的。世襲的侯府公子，什麼壞事都幹。至於紀雨彤，如今在玄寧城也不是無名之輩了。不過這個傳說中白將軍的義女，在玄寧城的名聲沒有多少好的。有人說這個紀小姐一心想嫁個好人家，言行舉止都不太檢點。這對於一個待嫁女子來說，真的是個很壞的名聲了。
俗話說得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蔡振業雖然是個混蛋，但是像這樣當街攔着一個小姐調戲的事情還是第一次。可以說明兩點，第一點，蔡振業根本沒當紀雨彤是白家小姐，因爲他絕對不敢對白家的正牌小姐白嵐這樣做；第二點，紀雨彤自己本身也不是什麼潔身自好的姑娘，不然蔡振業不會這麼明目張膽。
紀雨彤很想一鞭子把蔡振業給抽到一邊去，但是她不能。作爲白將軍的義女，她會騎馬射箭本身已經很引人注目了，如果再表現出武功不錯的話，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到時候就有暴露的危險了。
“蔡公子請自重。”紀雨彤神色不悅地看着蔡振業說。
“紀小姐，看來是不準備給本公子這個面子了？”蔡振業看着紀雨彤眼神微眯。
紀雨彤看到遠處策馬而來的一個人，眼眸微閃大聲說：“蔡公子，我要回家了，煩請讓開。”
“哼！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女竟然敢對本公子如此無禮！來人，把她給本公子拿下！”蔡振業一揮手，他身後那羣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下人就把紀雨彤的馬給圍住了，摩拳擦掌準備動手。
“蔡公子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小女子動手嗎？還有沒有王法？”紀雨彤冷聲說。
“哼，本公子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王法的！”蔡振業手一揮，他的下人紛紛逼近了紀雨彤的馬。
紀雨彤神色有些慌亂地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然後眼睛一亮高呼了一聲：“太子殿下救我！”話落就身子一晃，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衆人只看到一個頎長如玉的身影飛身而來，下一刻，蔡振業的下人紛紛倒在地上，而從馬背上摔下來的紀雨彤，已經安安穩穩地站在了地上。一直盯着這邊得不少人都看到是寧清揚拿劍託了一下紀雨彤的後背，並沒有碰過她。
“參見太子殿下。”蔡振業額頭冷汗直冒，在地上跪了下來，他的下人也都紛紛跪了下來。
“來人，帶蔡公子去刑部。”寧清揚看了一眼蔡振業，神色淡淡地說。
蔡振業面如死灰地被拉了下去，其實沒有人知道，他今日這樣明目張膽地當街調戲紀雨彤，其實是因爲他的表妹孫小姐攛掇的。孫小姐在騎射比試的宴會上見到紀雨彤之後，就一直想找紀雨彤的麻煩，這次終於出手了，卻沒想到正好撞到了寧清揚手中……蔡振業自己知道，一旦進了刑部，還是被寧清揚送進去的，他以前犯下的那些事都藏不住了……
“多謝太子殿下相救。”紀雨彤一臉感激和仰慕地看着寧清揚柔聲說，“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及時趕到，小女子恐怕……”話落有些楚楚可憐地低下了頭……
“無妨，紀小姐早點回去吧。”寧清揚看着紀雨彤微微一笑說道。
“是。”紀雨彤點頭，下一刻腳一崴，身子就朝着寧清揚倒了過去……
只是紀雨彤並沒有如願倒進寧清揚懷中，因爲有人擋在了寧清揚面前，直接握住了她的胳膊，強迫她站好了。紀雨彤看到身邊的人，眼眸微閃，神色十分驚訝地說：“嵐妹妹，你怎麼在這裡？”
白嵐猛地放開了紀雨彤，還把她往遠離寧清揚的方向推了一下，看着她冷冷地說：“你管不着。”
白嵐話落，紀雨彤神色有些難堪：“嵐妹妹，我們是一家人，何必要這樣？”
“少自作多情了，誰跟你是一家人。”白嵐神色冷漠地說。
紀雨彤神色黯然地看向了寧清揚，對着他苦澀一笑說：“讓太子殿下見笑了，小女子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
“說得好！”
紀雨彤話落，本想博得寧清揚的同情，卻聽到有人在鼓掌，稱讚她說得好。她有些錯愕地擡頭，就看到寧汐月站在不遠處，十分不屑地看着她：“這位……紀小姐是吧？做白日夢也要有個限度的，我皇兄恰巧路過懲治一下姓蔡那個混蛋而已，怎麼到你口中就成了我皇兄專門過來英雄救美的？你配嗎？這會兒又在裝可憐博同情啊，既然你想讓我皇兄同情你，那就讓你如願好了。”
寧汐月話落轉頭看着寧清揚說：“皇兄，你說你有沒有同情這個紀小姐？”
“月兒。”寧清揚看着寧汐月的眼神帶着滿滿的寵溺，“不要胡鬧。”
“誰胡鬧了？”寧汐月過來站在寧清揚身邊，非要寧清揚回答，“皇兄，你快說啊。”
寧清揚笑容無奈地說：“我只是路過，也沒做什麼，月兒你這麼大反應做什麼？不是紀小姐，換了任何其他人，我都會出手的。至於月兒的問題，我可以回答，我沒什麼同情紀小姐的，紀小姐現在被白將軍疼愛，作爲一個孤女來說，已經過得很好了。”
“聽到了？”寧汐月看着紀雨彤眼神嘲諷地說，“你那些狐媚子的伎倆收起來吧，看着就讓人噁心，想往我皇兄身邊湊的女人多了，就你這樣的，給我皇嫂提鞋都不配！”
寧清揚聽到寧汐月的話，心中一動擡頭朝着酒樓上面看了過去，只看到了一片一閃而逝的紫色衣角……
紀雨彤羞憤不已，臉色漲紅不知道該說什麼，寧汐月拉着白嵐的手說：“走吧，我們回去，皇嫂還等着呢。”
寧清揚看了一眼神色落寞的紀雨彤，神色淡淡地說：“紀小姐回府吧。”話落又擡頭看了一眼，然後翻身上馬離開了。
是夜，紀雨彤的房間裡還亮着燈，不過只有她一個人，因爲她不喜歡下人待在她身邊。她靜靜地坐在桌邊，手中握着一個帕子，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口中微不可聞地念着兩個名字……白嵐，寧汐月……她們給她的侮辱，她有朝一日一定會變本加厲地討回來。
紀雨彤走到牀邊，剛剛坐下，窗戶無風自動，她神色一驚，手已經握住了被子下面的匕首……
下一刻，一個頎長的身影從窗外飛身而入，一進門就摘掉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張絕世的容顏，不是別人，正是紀雨彤白天見過的寧清揚。
“太子殿下？”紀雨彤神色震驚地看着寧清揚，握着匕首的手也收了回來，美眸中滿是錯愕。
“紀小姐，本宮是來賠罪的。”寧清揚看着紀雨彤微微一笑，笑容和煦溫暖，“白天在街上，本宮爲了避嫌才說了那些話，還希望紀小姐不要在意。”
“太子殿下……”紀雨彤神色動容地看着寧清揚，“小女子何德何能，當不起太子殿下的賠罪，太子殿下對小女子已經很好了。”
寧清揚微微一笑說：“紀小姐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好，會找到一個好歸宿的。”
“多謝太子殿下。”紀雨彤身姿柔美地對着寧清揚行了個禮，微微垂着頭說，“只是小女子不想嫁人。”
“哦？”寧清揚不解地問，“紀小姐爲何不想嫁人？”
紀雨彤擡頭看了寧清揚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聲如蚊蚋地說：“因爲小女子……心中有人了……”
寧清揚看着紀雨彤微微一笑說：“那就祝願紀小姐得償所願吧。不早了，本宮回去了，紀小姐早點休息。”
寧清揚剛剛轉身，他的胳膊就被拉住了，他甩開紀雨彤的手，轉頭神色冷淡地看着她問：“紀小姐這是何意？”
紀雨彤看到寧清揚似乎有些不悅，膝蓋一彎就在地上跪了下來，仰頭看着寧清揚癡癡地說：“太子殿下，小女子在鄉間長大，本就不懂什麼規矩。自從見到太子殿下的第一眼，小女子的心就給了太子殿下，如何還能嫁給別人？小女子心中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成爲太子殿下的身邊人，小女人如今別無所求，只求太子殿下垂憐，讓小女子伺候一次，過後便是讓小女子立刻去死，小女子也心甘情願。”
寧清揚目光幽深地看着地上跪着的紀雨彤。紀雨彤口口聲聲對寧清揚一往情深的樣子，寧清揚眼中卻沒有多少溫度，看着紀雨彤冷聲說：“原本以爲紀小姐就算出身卑微，至少是個潔身自好的女人，沒想到紀小姐竟然如此不顧廉恥。”
“太子殿下！”紀雨彤癡癡地看着寧清揚，“這都是因爲雨彤愛您啊！”話音未落就開始寬衣解帶，不過片刻的功夫，已經露出了滑膩的香肩……
“紀雨彤。”這是寧清揚第一次叫紀雨彤這個名字，紀雨彤一臉愛慕地看着寧清揚，身上只穿着單薄的裡衣，依舊跪在地上，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
“你的眼睛很美。”寧清揚看着紀雨彤說。
紀雨彤神色一喜，就聽到寧清揚接着說：“你不是說願意爲了本宮做任何事嗎？那就把你的眼睛送給本宮吧！”
紀雨彤神色一驚：“太子殿下在說什麼？”
“你聽得懂。”寧清揚神色淡淡地看着紀雨彤，面前這具美麗誘人的女人身體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吸引力，“真的愛本宮，就把眼睛挖出來送給本宮吧。”
紀雨彤心中一沉，看着寧清揚神色哀怨地說：“太子殿下對雨彤當真沒有任何憐惜嗎？”話落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赤着腳穿着單薄的裡衣走到了桌邊，提起桌上的茶壺，聲音幽幽地說，“雨彤愛慕太子殿下的心日月可鑑，太子殿下想要雨彤的眼睛，雨彤應該覺得榮幸。現在雨彤只求能夠親自敬奉太子殿下一杯茶水，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想要雨彤的眼睛，那就拿去吧。”
紀雨彤如弱柳扶風一般款款走來，手中端着一杯溫熱的茶水遞到了寧清揚面前。寧清揚的目光落在那杯茶上面，伸手接了過來，舉杯一飲而盡。
看到寧清揚喝了那杯茶，紀雨彤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光芒，看着寧清揚魅惑一笑說：“太子殿下，雨彤美嗎？”
“美。”寧清揚說了一個字，紀雨彤心中狂喜，她知道她下在茶杯中的胭脂醉已經起了效果了，當即嬌笑一聲說：“太子殿下，成全小女子的一番愛意吧。”
寧清揚主動伸手握住了紀雨彤的手腕，紀雨彤朝着寧清揚倒了過去，沒多久之後，房間裡傳出了令人耳紅心跳的聲音……
太子府。
寧清揚的書房中亮着燈，他神色淡淡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黑衣人：“怎麼樣？查出來了嗎？”
“是人皮面具。”黑衣人恭敬地說，“那人是陌萱假扮的。”
陌萱……寧清揚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緊，茶杯化成粉末撒在了地面上。他神色冷然地說：“繼續盯着。”
“是。”黑衣人應聲退下，留下寧清揚靜靜地坐在那裡。
白天在玄寧城大街上的那個人的確是寧清揚，但是今晚出現在白將軍府的那個“寧清揚”，卻並不是真的，而是寧清揚的心腹屬下仇銳假扮的。不僅僅夜白宇和陌杉有替身，寧清揚也有，只不過很少用而已，外人也無從知曉。仇銳是從小保護寧清揚的暗衛，身形跟寧清揚一般無二，而且對寧清揚的言行舉止都十分熟悉。
寧清揚早在第一次見到紀雨彤的時候就感覺她有問題，主要原因是……紀雨彤的眉眼很像陌杉。
寧清揚並沒有因爲紀雨彤的眉眼對她有任何別的心思，因爲除了眉眼之外，紀雨彤跟陌杉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氣質也天差地別。寧清揚看到紀雨彤的眼睛甚至有一種想要毀掉的衝動，因爲覺得這樣美的眼睛不應該長在另外一個不知所謂的女人臉上。
寧清揚派人去調查過紀雨彤，卻並沒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今天白天在玄寧城大街上，寧清揚再次確認，這個名叫紀雨彤的女人的確是在刻意勾引他。
所以寧清揚晚上派了自己的替身仇銳去見了紀雨彤，而且交代給仇銳的是，查出紀雨彤身上是否有什麼秘密。紀雨彤在那杯茶裡下了藥，不過寧清揚的替身仇銳並沒有真的喝那杯茶，在紀雨彤看不到的地方，茶水都到了仇銳手中握着的帕子上面。
而後，紀雨彤反中了仇銳準備好的媚藥，很快就人事不省。仇銳在揭開紀雨彤的真面目之後，又把她臉上的人皮面具給戴好，離開之前還弄來白將軍府一個倒夜香的下人，扔在了紀雨彤的牀上……
剛剛過來向寧清揚稟報的那個黑衣人，就是寧清揚的心腹屬下仇銳。而如今寧清揚的目光落在了面前那方白色的帕子上面。他把帕子拿在手中，微微有些溼潤。等寧清揚很快確定那方帕子上面有胭脂醉的時候，臉色一下子冷到了極點。
寧清揚知道假扮紀雨彤的陌萱先前經歷過什麼，也知道陌萱如今用那樣的一副容貌潛入玄寧城，還刻意勾引他，暗地裡定然有人在指使，寧清揚只是不確定幕後那人是不是他心中所想……
而今，再見胭脂醉，寧清揚已經確認了，陌萱背後指使的那個人，就是穆煜。寧清揚當初跟穆紫煙有了夫妻之實，就是因爲在落風城中了胭脂醉的毒，後來穆煜假扮穆航的身份暴露之後，寧清揚當然能想到給自己下了胭脂醉的很可能就是穆煜。
陌萱的身份已經暴露在寧清揚面前了，寧清揚在想接下來要怎麼做？現在事實上已經打草驚蛇了，因爲陌萱明天醒過來只要看到自己身邊躺着的人，就會知道她的身份很可能暴露了，穆煜也會很快知道……
第二天一早，紀雨彤院子裡的下人按照往常的時辰過來敲門，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等打開門進去之後，發現房間裡面空無一人，牀鋪很凌亂，卻不見了紀雨彤的蹤影。
下人第一時間去稟報了白起，白起命人在府中各處尋找，卻沒有找到。在玄寧城中找了一整天，也完全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紀雨彤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
“大哥，她不會被人擄走了吧？”白嵐若有所思地問。
“有可能。”白馳微微點頭。
而白起後來找了很久，始終沒找到紀雨彤，不得不放棄了……白起的這個義女在玄寧城中彷彿曇花一現，突然冒出來，又突然消失，很快被人遺忘……
時間已經進入臘月了，錦雲城今年的雪來得很晚，一直到臘月中旬才下了一場。
早上起來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陌杉心情還挺好的，想要去看看兒子醒了沒，就去了無雙老頭的院子，因爲夜九辰昨夜是跟着無雙老頭一起睡的。
結果到了院子裡發現沒人了，問下人的時候，下人說蕭老先生一大早帶着夜九辰出門去玩兒了，去了哪裡，沒人知道……
看到還在紛紛揚揚飄落的大雪，陌杉默默地表示：師父，只要別讓我家寶貝兒子凍着，其他的，你開心就好……
夜白宇去上朝了，陌杉剛回到杉園，就看到姚謙和雲翊腳步匆匆地過來了，因爲沒有打傘，頭頂上都是白色的雪花。
“你們怎麼來了？有消息了嗎？”陌杉讓姚謙和雲翊進了房間坐下，然後給他們倒了兩杯溫熱的茶水遞了過去。陌杉先前收到白嵐的信之後，就讓姚謙和雲翊立刻着手去查玄寧城白將軍府突然出現的那個名叫紀雨彤的女人，這會兒姚謙和雲翊過來，陌杉覺得應該有消息了。
“主子，我們還沒查到什麼，不過有人給咱們送了個禮，這下不用查了。”姚謙神色莫名地說。
“別故弄玄虛，有話就直說。”陌杉白了姚謙一眼。
“主子您別說，這件事兒還真挺玄虛的。”雲翊看着陌杉說，“我們要調查的那個女人，被寧太子派人暗中送了過來，這會兒已經被我們關在姚府的地牢裡了。主子肯定猜不到她是誰。”
寧清揚？陌杉微微皺眉，這事兒怎麼會跟寧清揚扯上關係的？而且雲翊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那人是她很熟悉的人，所以不會想到？
姚謙看着陌杉說：“那個女人是陌萱假扮的，寧太子發現之後直接通過九華閣送了過來，說是送給主子的新年賀禮。玄寧城白將軍府裡，已經沒有這號人了。”
陌萱……陌杉眼神一冷：“表哥有沒有說別的什麼？”
“沒有。”姚謙微微搖頭，“寧太子並沒有寫信過來，只是讓轉達一句話，說這是送給主子的新年賀禮。”
陌杉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裡。他們一直在找的陌萱突然出現在玄寧城，幕後定然是穆煜指使的，寧清揚發現了陌萱，然後給她送了過來，那穆煜呢？是根本就沒有現身麼……
“陌萱現在怎麼樣？”陌杉神色淡淡地問。客觀來說，陌萱是陌杉同父異母的妹妹，只是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陌萱現在就只是陌杉想要弄死的敵人……
“還活着，中了大量的迷藥，一路上被送來應該都沒醒過。”姚謙說，“主子如果想要審問的話，我可以很快讓她清醒。”作爲毒閻王的傳人，這對姚謙來說容易得很。
“走吧，去看看。”下着大雪，兒子還出去玩兒了，索性也沒有別的事情，陌杉打算去看看陌萱如今成什麼樣子了。
打開房門，就發現大雪不僅沒有要停的趨勢，反而越發大了。紛紛揚揚的雪花隨風飛舞，雲翊已經拿過門口的一把傘撐開遞給了陌杉。
自從生下夜九辰之後，陌杉就開始穿女裝了。雖然是習武之人而且內力高強，但是陌杉穿衣服都很應季，沒有要用內力禦寒，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意思。今日因爲天寒落雪，陌杉穿了一件宮中御衣閣前兩日送過來的冬衣，茜素紅的裙子，領口和袖邊都鑲嵌着銀狐皮毛，如果遠看的話，身上幾乎找不出曾經的陌公子或者陌駙馬的影子了。只是近看就會發現，陌杉還是從前的陌杉，眉宇之間的自信和傲然並沒有多少改變。
陌杉接過雲翊遞過來的傘，走進了茫茫大雪之中，姚謙和雲翊頂着風雪一左一右跟在陌杉身後。
出了杉園沒多久，迎面碰上了陌毅。陌毅看到陌杉就開口問道：“九九呢？”
“被我師父帶着出去玩兒了。”陌杉微微一笑說。
聽到是無雙老頭把夜九辰帶出去了，陌毅倒是沒再說什麼，看陌杉要出門的樣子就開口說道：“天寒注意保暖，要出門的話再加個披風。”
陌杉脣角微勾：“爹，我什麼時候那麼嬌弱了？倒是你，這樣的天氣還是不要出來走動了。”陌毅的身體如今雖然沒什麼毛病，不過跟從前是不能比了，而且年紀不小了，還是要注意。
陌毅微微點頭，看着陌杉說：“你去吧，早點回家。”
“嗯。”陌杉微微點頭，就看到陌毅擡腳朝着青松院走了過去，瘦削的背影在風雪之中顯得有些寂寥。
“主子，走吧。”雲翊開口對陌杉說。
陌杉收回視線，繼續朝着府外走去。她是打算出門去見陌萱的，剛剛看到陌毅的背影，突然想起曾經陌毅和陌萱在一起時候的場景。那時陌毅是真的疼愛陌萱的，陌萱心中對陌毅這個父親的感情也是真的，只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進姚府的時候，陌杉問姚謙：“小蝴蝶是不是快生了？”
姚謙微微一笑說：“師父說產期在正月底。”
陌杉微微點頭又看了雲翊一眼：“你呢？準備什麼時候當爹？”
雲翊一個趔趄差點撞到牆上去……有這麼戳人心窩子的嘛？他現在媳婦兒都還沒抱到，當哪門子的爹……
“別灰心，繼續加油，我看好你。”陌杉看到雲翊苦逼的臉色，伸手拍了拍雲翊的肩膀安慰道。
雲翊表示……完全沒感覺到陌杉的安慰……
雪越下越大，三人進了姚府之後徑直去了姚府的地牢，這裡是姚謙買下這座宅子之後命人修建的，陌萱是第一個住進來的人。
外面天寒地凍，姚府的地牢中卻沒有外面那麼冷，點着燈的地牢裡也算不上陰暗，一個十字形的木樁上面，有一個被鐵鏈捆着的女人……
只見這女人批頭散發，渾身髒污，垂着頭昏迷不醒地被捆在木樁上面，看起來甚至不如錦雲城大街上的乞丐。恐怕沒有人會想到，這位就是曾經名滿錦雲城的第一美女陌萱……
“主子坐。”雲翊搬來地牢中唯一的一把椅子放在了陌杉身後。
陌杉坐下來，看了姚謙一眼說：“把她弄醒。”
姚謙微微點頭，朝着陌萱走了過去。陌杉和雲翊甚至沒有看到姚謙對陌萱做了什麼，就看到陌萱的頭微微晃了一下……
姚謙站在了一旁，陌杉靜靜地看着陌萱，不過片刻功夫，她垂下的頭已經擡了起來，滿臉髒污，眼神空洞地朝着陌杉看了過來……
“你……”陌萱開口，聲音沙啞乾澀難聽至極，她微微甩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做夢。她在玄寧城白家，她是白將軍的義女紀雨彤，她怎麼可能會看到陌杉呢……
“陌萱。”陌杉開口，看着陌萱叫了一聲。
被捆在木樁子上的陌萱，聽到陌杉的聲音，全身都震了一下，鐵鏈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一聲聲彷彿擊打在陌萱的腦海深處，讓她瞬間清醒了過來，目光再次落在陌杉身上，已經帶上了銘心刻苦的恨意：“陌，杉！”
聽到陌萱彷彿淬了毒一般的聲音叫着自己的名字，陌杉心中沒有泛起任何漣漪，看着陌萱神色淡淡地說：“是我，好久不見。”
“哈哈哈哈哈哈！”陌萱突然狀似癲狂一般大笑了起來，笑得全身都在顫抖，鐵鏈的撞擊聲和她的笑聲迴盪在地牢中，平添了一絲陰森詭異的味道……
陌萱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到喉嚨沙啞，笑到淚流滿面……她癡癡地看着陌杉，看着陌杉絕美的眉眼，看着陌杉淡然的表情，看着陌杉身上華貴的衣服……所有所有的一切，在陌萱眼中，都變成了對她最深最重的嘲諷和侮辱，讓她全身無一處不感覺到深入骨髓的疼痛，感覺整個人都在逐漸失去知覺……
“爲什麼……”陌萱不知道在問自己還是在問陌杉。她只是不明白，到現在都不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她跟陌杉都是陌毅的女兒，她們事實上是親姐妹啊，爲什麼就會落到如今這樣的境地？陌萱在想，自己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就是夜白宇，可是夜白宇對她不屑一顧，卻對陌杉一往情深。陌萱費盡心機想要成爲夜國的皇后，如今這個位置是陌杉的。陌萱從小到大都以爲自己是真正的天定鳳女，可如今，這個名號也是陌杉的……
她們姐妹兩人出生在同一天，原本的命運軌跡其實沒有多少分別，都生在錦雲城，長在錦雲城。十五歲的時候，陌萱在想，她會嫁進夜國皇室，成爲夜國的皇后，而陌杉會繼承陌家，成爲夜國的將軍，她們“兄妹”之間並沒有什麼利益糾葛。
只是冥冥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偏離了陌萱原本預測的軌道，她跟陌杉漸行漸遠……陌杉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陌萱苦苦追求並且渴望至極的。陌萱覺得是陌杉搶走了屬於自己的所有一切，可是事實上，這一切，從來都沒有屬於過陌萱……
到了現在，成爲陌杉的階下囚，陌萱已經不會去想陌杉是怎麼發現她的，又是怎麼把她從玄寧城的白將軍府弄到這裡來的，因爲那些……都不重要了……
從小到大，一直到現在，過往的所有一切瞬間都涌入了陌萱的腦海。她雙眼微凸，眼神有些呆滯地看向了陌杉，開口問了陌杉一個問題：“如果……如果我當初……沒有認……秦可情……一切會不會……不是這個樣子……”
陌萱感覺自己的生命已經在不斷流逝了，她也知道自己這次逃不了了，陌杉不會放過她……在臨死之前，陌萱看着陌杉問，如果當初她沒有選擇秦可情的話，一切會不會不是這個樣子……
陌萱一直以來都活在自己編織的一個虛幻的夢境裡，夢裡她是出生高貴的天定鳳女，她容貌絕美，才華出衆，世間男子都會對她一見傾心，所有人都要敬着她，寵着她，最終她會嫁給世間最出色的一個男子，然後成爲全天下都要仰望的女人……
即便先前落魄到成爲穆煜的走狗，陌萱依舊沒有清醒。她對白嵐的嫉妒，正是因爲她從未放下曾經那些虛無縹緲的光環，從未認清楚自己的處境……
陌萱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不可謂不可悲。而她在臨死之前終於清醒了一次，意識到了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悲劇的轉折點就是……她認了秦可情這個生母，放棄了她的養母寧玉……
有些人天生就是高貴的，不管在任何環境之下。對陌萱來說，寧玉就是這樣的人。從小到大，陌萱有意無意地在模仿寧玉，因爲她覺得寧玉那個樣子，就是自己想要成爲的模樣。陌萱也曾經窩在寧玉懷中聽寧玉唸書，也曾經無數次喝過寧玉親手泡的茶，寧玉對陌萱並不算熱情，但是從來沒有給過陌萱一個不好的臉色，也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難聽的話。甚至有時候寧玉會嚴厲地訓斥陌杉，卻從來沒有那樣對待陌萱……
兜兜轉轉，經歷了世間百態，陌萱幡然醒悟，突然感覺自己曾經是不是鬼迷心竅了……寧玉對她那麼好啊，即便她根本不是寧玉的女兒。而秦可情做了什麼呢？陌萱努力地回想，在她開口對秦可情叫娘，認下秦可情之前，秦可情除了抱着她痛哭流涕之外，什麼都沒有爲她做過……
而似乎就是她開口叫了秦可情一聲娘之後，她的人生，漸漸偏離了原本的軌道，一直傾斜着，傾斜着，直到讓她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陌萱問了陌杉一個問題，陌杉沒有開口，因爲她知道，答案已經在陌萱的心中了……
陌杉靜靜地坐在那裡，姚謙突然神色一變，快步上前抓住陌萱的頭髮，把她垂下的腦袋提了起來，就看到她的嘴角緩緩地流出了一股鮮血……
“主子，她咬舌自盡了。”姚謙聲音有些懊惱地說。他們今天過來是打算審問一下陌萱，問出穆煜的下落，誰知道什麼都沒問，陌萱就死了……
陌杉神色淡淡地站了起來：“就這樣吧。”話落擡腳朝着地牢外面走去……
最初的最初，陌杉跟陌萱的關係雖然沒有多親密，但是還算和諧。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只能說是造化弄人了。陌萱已經爲自己的自私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臨死之前終於清醒，死了……也是一種解脫吧……
至於穆煜的下落，陌杉在來之前就想過，陌萱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穆煜在哪裡，因爲在穆煜眼中，陌萱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且是隨時有可能被廢掉的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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