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少年早已沉沉入睡，卻突然睜開了眼睛，掙扎着要起身：“你……你來了……”
“別亂動。”黑暗中，一個冰冷尖銳的聲音響起，“怎麼回事？”
少年嘆口氣，將事情經過簡述一遍，語氣中難掩感激：“真是多虧了大小姐，否則我……死定了……”
“假仁假義，噁心！”黑影冷笑，語氣越發尖酸刻薄，“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被巫瑪族人的小恩小惠收買，否則……”
“不！不是的！”少年立刻搖頭，“大小姐是真心……”
“你知道什麼是真心？巫瑪族人哪有真心？”黑影低聲厲喝，語氣陰森而充滿殺意，“你若再這麼幼稚下去，早晚死無葬身之地！”
少年不敢再開口，黑影的語氣也略略緩和：“事已至此，你先留在這裡休養一陣也好，不過記住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少年低低地應了聲是，黑影便瞬間消失，只留一股冷銳的氣息。
翌日一早，楚寒箏便敲門而入。看到少年已經醒來，不由含笑開口：“醒了？感覺如何？”
朝陽初升，映照着少年年輕的臉，令她不自覺地暗中讚歎：果然不愧是以嫵媚俊美著稱的麒麟族，即便因爲病痛而臉色蒼白，卻依然美得令人心旌神蕩！
少年掙扎着起身：“好多了，多謝大小姐救命之恩……”
“躺着吧。”楚寒箏上前阻止，“你叫什麼名字？”
“若塵，麒麟奴卑微若塵土。”少年依然掙扎，“救命之恩容當後報，我必須離開，否則會連累大小姐被人恥笑……”
“我好怕嗎？”楚寒箏笑得淡然，“只管安心留下，我既然救了你，就必須救到底。”
若塵看她一眼，又極快地低下頭，彷彿多看一刻對她也是一種褻瀆：“大小姐宅心仁厚，我感激不盡，可是……”
“我救你是我願意，不是憐憫和施捨。”楚寒箏依然淡如秋水，卻偏偏透着一種令人忍不住膜拜的聖潔清雅，“若塵，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鑄就了你的身份，但你至少應該告訴自己，你是個人，不是天生的奴才！”
若塵的身軀劇烈地顫了幾下，眸中浮現出一抹刻骨銘心的仇恨，但卻轉瞬即逝，只留一抹悲哀：“麒麟族人世代爲奴，我不就是天生的奴才嗎？如果每個人都像大小姐這樣想，或許麒麟奴還有出頭之日，可惜……”
三言兩語改變不了千百年的事實，楚寒箏淡然開口：“你若要走，我不攔着，但你這個樣子回去，你以爲他們還會留下你？”
麒麟奴豬狗不如，周公公絕不會讓他優哉遊哉地躺在牀上養病。對於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麒麟奴，下場只有一個字：死。或者，生不如死。
“你若願意，留在我身邊。”看得出他的猶豫，楚寒箏接着開口，“或者等你身體恢復再回去。”
若塵眼中閃過一抹含義不明的微芒，並不擡頭：“大小姐，你爲
什麼對我這麼好？我……我受不起……”
楚寒箏淡淡地笑笑：“不爲什麼，就當我們有緣。昨日我若不出門，或許你早已被丟出去，一命嗚呼了。既然有緣救了你一命，總不能再看你重入火海。”
抿了抿脣，若塵突然一掀被子下了牀，撲通跪倒：“多謝大小姐收留！”
楚寒箏點頭，微笑不語。
她之所以收留若塵，自然不僅僅是因爲有緣那麼簡單。但是究竟爲什麼，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心底深處有那麼一股強烈的衝動，讓她想要把這人留下。
不過若塵卻比誰都自覺，知道不能做個吃閒飯的，居然不顧自己的身體，大中午的便在大廳來回穿梭，將每一處都清理得乾乾淨淨。
楚寒箏午睡起牀，出來一看便不由皺起了眉頭：“若塵，你這樣可不行！”
“大小姐，您起來了？”若塵含笑開口，雖已站定腳步，卻依然搖搖欲墜。
楚寒箏依然皺着眉頭：“你剛剛做完手術，身體還極爲虛弱，怎麼能……”
“沒關係的，我沒事。”若塵連連搖頭，嘴角的笑容溫暖而充滿感激，“大小姐對我有救命之恩，又好心收留，我怎能只顧躺在牀上享福？只要能爲大小姐做點事，我死也瞑目！”
“不許胡說！”楚寒箏一聲輕斥，“我費心費力地救了你，是爲了讓你好好活下去，難道是爲了求死嗎？”
“是！是是！”若塵立刻點頭，“大小姐放心，爲了讓我們發揮出最大的價值，他們早已改變了麒麟奴的體質，令我們擁有了超強的自愈能力。”
最聽不得這樣的話，楚寒箏眼中掠過一抹冷意：“先坐吧！若塵，你的父母呢？”
“早就死了。”若塵笑了笑，居然十分平靜，“麒麟奴很少能夠活過四十歲，大多數都是在三十歲左右便一命嗚呼了。”
楚寒箏看他一眼：“爲什麼？”
“因爲麒麟奴不是人。”若塵依然淡淡地說着，“我們只是煉藥、試藥的器具，練功的靶子，泄慾的工具……怎麼可能長壽得了？”
楚寒箏抿了抿脣：“那你們若是有了喜歡的人，他們會成全你們的婚事嗎？”
“婚事？”若塵一聲苦笑，眼底深處卻閃爍着掩飾不住的仇恨，“看來大小姐對我們的事並不瞭解，麒麟奴是不存在婚事這回事的。主子們會根據需求，選擇不同的男女，讓他們像畜牲一樣進行交配，好產下後代，分別用作不同的用途。”
楚寒箏一震：“什麼意思？”
若塵依然很平靜，只是握緊的雙拳太過用力，手背上早已青筋暴起：“很簡單啊！他們會選擇耐藥性特別強的男女交配，生下的後代便用作煉藥、試藥的器具。身體特別強壯的配對，後代便用作練功的靶子。容貌特別俊美的，後代往往更勝一籌，便被送往京城最大的銷金窟……醉夢瑤池供人淫樂……”
“夠了！”楚寒箏一聲低斥，同樣雙拳緊握，“這幫
畜生！”
“噓！大小姐怎可說這樣的話？”若塵眼中掠過一抹感激，更多的卻是不安，“若是被人聽到，會惹麻煩。爲了一個麒麟奴，不值得。”
楚寒箏抿脣，體內靈力一轉，已將怒氣暫時壓下：“麒麟一族就一直承受着這樣的折磨？”
若塵搖頭：“平心而論，鳳族統治天下時，我們只是普通的奴僕，真正淪落到豬狗不如的地步，是從六百年前巫瑪族奪得天下之後。”
單憑這一點，巫瑪王朝就該被人滅了，從此消失！
楚寒箏微微冷笑，暫時不曾再開口。若塵反倒比她平靜得多，苦笑一聲說道：“說實話，大小姐還是第一個爲麒麟奴鳴不平的人，若塵感激不盡！只可惜我們麒麟一族的先人不夠聰明，否則若是像鳳族一般及早臣服於龍族，也不至於淪落爲奴。或者至少像人魚族一般避居海外，如今也逍遙自在……”
倒是想不到他會突然提到人魚族，楚寒箏目光一凝：“你也知道人魚族？”
“當然知道。”若塵點頭，臉上有着明顯的羨慕，“當年我們麒麟族的棲息地與人魚族隔海相望，距離並不遙遠，彼此之間通商、通婚，相處十分和睦。”
楚寒箏越發目光閃爍：“那是幾千年前的事了吧？這麼多年過去，人魚族可還在原來的棲息地？”
“在的。”若塵毫不猶豫地回答，“人魚族的棲息地十分隱秘，而且一向不問世事，所以雖然麒麟奴可以準確帶路，歷代帝王也不願多生是非去招惹他們。”
楚寒箏慢慢地點了點頭：“明安郡你應該知道，那麼人魚族的棲息地在明安郡的哪個方向？”
“正南。”若塵回答，緊跟着卻又意識到不妥，“大小姐，您問這個……做什麼？”
楚寒箏淡然一笑：“不必誤會，我沒有惡意，閒聊幾句罷了。你身體還虛，先回去休息，等你康復了，我有的是事情要你做。”
若塵無奈，只得告辭而出。楚寒箏脣線一凝，眸中冷意幽然。
麒麟族與人魚族交好多年，若塵沒理由記錯方位。然而當日楚玉祁說過，他雖然無法準確說出人魚部落棲身的島嶼，卻大致記得應該位於明安郡的東南方，而不是正南！
換句話說，容雪黛這個所謂的“人魚族公主”恐怕是假冒的，她另有身份！
但是……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比如楚玉祁的記憶有偏差，或者人魚族棲身的島嶼並不止一座，而是一片島嶼羣？
謎團，還在繼續……
“哦？救活了一個麒麟奴，還把他留在了清雅居？楚寒箏這是吃飽了撐的吧？”聽到侍女的稟報，正在梳妝打扮的楚寒笙一聲冷笑，滿臉不屑，“那些豬狗不如的賤奴，看一眼本小姐都覺得髒了眼睛，她居然還上下其手？果然也是個自甘下賤的。”
侍女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聽說那個麒麟奴就是以制香聞名的若塵，各宮的主子對他都十分優待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