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哭,我要保持心情愉快,要寶寶也高高興興的。”
咬住嘴脣,她忍住眼裡的淚意,勉強在臉上撐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她要做媽媽了,想到這一點,她的心裡就充滿了勇氣。
元野替她掖了掖被角,柔聲輕哄着,直到哄得葉姿睡着了,才起身出了病房。tqR1
在走廊裡點上一支菸,他聽見身後的房門打開的聲音。
“小野,你真的要留下這個孩子?”
元野深深吸了口煙,擡頭看了過去。
元振興,顧以秋,元菲,他的家人都跟着他出來了,目光復雜地望着他。
說話的是顧以秋,此刻她一臉擔憂,臉上既帶着愧疚,又帶着焦灼。
作爲長輩,她盼着能早日抱上元野的孩子,可是又怕真的像醫生所說,這是個不健康不健全的寶寶。
如果孩子真的有什麼問題,那可是要耽誤元野和葉姿一輩子的啊!
聽到顧以秋的話,元振興眉頭緊鎖,從口袋裡抽出一支菸,埋頭抽了起來。
就連最愛說話的元菲此刻也是出奇的沉默,靠在牆上默默無語。
這個孩子牽動的,是元家所有人的心。
元野看了顧以秋一眼,目光投向了走廊盡頭的窗子。
“是。”
只說了一個字,他就不再說話了。
他沒有解釋原因,但是他沉穩篤定的語氣讓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決定是不會更改的。
“小野!”擡手擦着眼睛,顧以秋忍不住抽泣了起來,“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把你們害成這樣的。要不是我,小葉也不會變成這樣——”
“您不用說了。”元野打斷了她的道歉,神態間帶着少許疲憊,“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說再多又有什麼用,再道歉又有什麼用,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什麼也改變不了。
看着兒子疏離的樣子,顧以秋越發傷心欲絕。
“我知道你怪我,可是你不能這樣報復我呀?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孩子真的有什麼問題,你和小葉以後可怎麼辦,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啊!”
她越說越是難過,又怕哭聲太大引起別人注意,只能掏出手帕掩着口,強抑住自己的哭聲。
元野再次吸了口煙,卻沒看顧以秋一眼。
“您誤會了,我們不是爲了報復誰。”撣了撣菸灰,他淡淡地說道,“這是我們自己的決定。”
直到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元振興纔開口。
“小野,你知道這個決定意味着什麼嗎?”擡起頭,他看着比自己還要高的兒子,“如果這個孩子有什麼缺陷,你要負責一輩子,你要照顧他,爲他操心,還要爲他安排下半生,甚至還要承受他的各種質問——”
如果孩子有什麼先天性的殘疾,做父母的要付出比其他父母是百倍千倍的努力,金錢和精力上的付出還不算什麼,而當孩子漸漸長大懂事,他會問自己爲什麼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到那時候,父母又要怎麼面對他的疑問?
再長大一點,孩子有可能還會埋怨父母,爲什麼要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來受苦,遭受那些歧視的白眼和不公平的待遇。
這些,元野和葉姿能承受得住嗎?
指尖的香菸只剩下短短一截,元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
“我知道。”
望着他沉靜冷淡的臉,顧以秋心痛無比。
“你真的承擔得起這樣的後果嗎?你還這麼年輕,難道要被一個殘疾的孩子拖累一輩子嗎?”
將手中的菸蒂掐滅,元野沉聲說道:“不管這個孩子有什麼問題,我會給他最好的照顧和治療。如果現在的醫療條件仍然不能完全治癒,我會買一個小島,帶他們母子倆離開,讓我的孩子不用接觸這個世界殘酷的一面,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
聽到他這個決定,元家的人臉色全都變了。
元振興的震驚,顧以秋的絕望,還有元菲的不敢置信,各種情緒在他們之間流淌着,一時誰也說不出話來。
半晌,顧以秋才喃喃地開口:“小野,你……你爲了這個孩子,要與世隔絕嗎?”
元野臉色沉凝地點點頭:“沒錯。”
顧以秋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淚眼朦朧地看着他:“你爲了他們娘倆,就不要我們這些親人了嗎?”
“如果你們不能接受我的妻子和孩子,那我只能選擇帶着他們離開。”
他決然的語氣,讓他們誰也說不出來話了。
元野的固執他們都是有目共睹的,這一年多來顧以秋那樣強烈地反對他和葉姿結婚,他都會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堅持着自己的選擇。
他們毫不懷疑,元野肯定會說到做到,帶着葉姿和孩子永遠離開他們,只爲了不讓孩子有被人嘲笑的可能。
沉默了半天,元菲忽然走到元野身邊,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哥,我會去看你們的。”目光亮閃閃的,她顯然是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到時候,記得把你的阿波羅遊輪借給我。”
看着雙目含淚的元菲,元野卻斷然拒絕了她的要求。
“不行,那是你二嫂的。”
只要是葉姿的東西,元野是不容商量的,誰也不可能染指。
元菲滿腔的感動,被他冷酷決絕的語氣弄得哭笑不得。
“小氣鬼!”
原本沉重的氣氛,被元菲這一插科打諢弄得輕快了些許。
無奈地搖了搖頭,元振興忽然想起一件事,目光轉向了元野。
“鍾雪宜……有消息了沒有?”
提起這個名字,元野的臉上就佈滿了陰霾。
“警方調取了醫院的監控,可是卻什麼都沒查到。醫院附近的路口倒是查到幾個可疑車輛,目前正在排查。”目光沉沉地看向遠處,元野不易察覺的眯緊了眼睛,“看鐘家人的反應,像是毫不知情。”
元菲忍不住插言問道:“怎麼會呢?鍾雪宜做了那麼多壞事,難道她家裡人一點兒都沒察覺嗎?”
聽到這句話,顧以秋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看來鍾雪宜的僞裝真的很成功,家裡人都被她瞞住了,顧以秋也是被騙的人之一。
想起自己因爲輕信差點兒釀下大禍,顧以秋就覺得心情複雜極了,既憤怒又內疚。
看了一眼顧以秋,元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
“我這段時間查到了一些事情。鍾雪宜……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聽到他這麼說,元家的心齊齊一沉。
元野從來不會胡亂下判斷,他這麼說,一定是查到了什麼依據。
鍾雪宜到底是什麼人,又是誰把她帶走了?是綁架,是劫持,還是不想她暴露身份?
葉姿的狀況趨於穩定,大家靜下心來,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鍾雪宜的種種疑點。
自從葉姿被劫持,那個懷醫生就神秘失蹤了,葉姿脫險之後,軍方就派出武警包圍了囚禁她的地點,卻發現已經人去樓空。
現在連鍾雪宜也從醫院消失了,他們能追蹤的線索全都斷了。
鍾雪宜只是一個年輕輕的女孩子,哪來的這麼大的能力?
很明顯,在鍾雪宜的身後,還有一股更大更神秘的力量。從目前種種跡象看來,能做到這麼滴水不漏的組織,實在不容小覷。
想到這裡,衆人的心情都低落了下去。
目光轉向顧以秋,元野沉吟了片刻,才輕聲說道:“媽,你也不用太自責了。現在看來,鍾雪宜應該是受過特殊訓練的,您被她欺騙利用,不是您的錯。”
這些話,他說的有些艱難。
從情感上來講,他和葉姿都因爲鍾雪宜受到了影響,這後果甚至是無法承擔的,他很難做到諒解。
可是從理智上來講,顧以秋被鍾雪宜利用,確實不完全是顧以秋的錯。
這其間,元野又何嘗沒有一點兒責任呢?如果他能冷靜一點,如果他可以多一些耐心,如果他不是用這麼偏激的手段反抗,鍾雪宜又怎麼能趁虛而入呢?
想到這裡,元野沉沉地嘆了口氣,轉身走進了病房。
看着兒子高大卻疲憊的身影,顧以秋嘴脣翕動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還能說什麼?她還能做什麼呢?她還能有機會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嗎?
……
等葉姿的情況稍稍穩定了下來,就轉到了醫院的高級套房。
這是個不大的一室一廳,帶着獨立的廚衛,日常家電一應俱全。爲了讓葉姿保持情緒穩定,房間裡的被罩和日用品等物都換成了她平時習慣用的,如果不是每天早晚醫生護士來查房,根本看不出這裡是醫院。
爲了避免給寶寶造成傷害,葉姿使用的各種藥物都換成了副作用最小的,每隔幾天婦產科主任就會親自來給她做一遍檢查,確保她和寶寶都安然無恙。
而葉姿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躺在牀上一動不動,連翻個身都要小心翼翼。
這段日子很難熬,對於好動的年輕人來說,別說躺在牀上不動,連在屋子裡坐久了都會覺得悶得慌,可是葉姿卻堅持下來了。
爲了避免電磁波的影響,她連手機和電腦都不再使用,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躺着。
或許這就是母愛的力量,只要寶寶能健康平安,犧牲一下自己的快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