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看看那邊的護欄附近,能不能找到……”
“找到了。”蘇琉璃這一次回答的十分快,聲音裡再也沒有之前壓制住的冷靜,而是顫抖着,上下脣碰在一起,牙齒打着架,明明是陽光灑在身上,她卻覺得雙腳被寒冰釘住在原地,寒氣順着腳心,快速的侵害到四肢百骸,冷的她渾身僵硬。
蘇琉璃緊緊地捏着手機,指甲片上發白,對着話筒口,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雷霄,這是一起突發事故,蘇琉璃向你彙報北郊事故現場的推測結果,kg8120號升級版汽車在兩個小時之前,發生自爆,現場發現,紅獒標誌。雷霄,蘇琉璃……請求支援……”
話沒有說完,蘇琉璃雙腳一軟,一直隱忍住的那股巨大的悲痛,終於再也無法被她壓制,喉頭一股鐵鏽味的腥甜涌上來。
她趴跪在護欄上,盯着手中那塊殘破的繡着紅獒標誌的半片袖口,雙目之中恨意氾濫,反覆壓下胸膛之中那股難受的異味,卻無法戰勝,終於“哇”的一聲,一口血濺開在眼前。
“蘇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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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裡面嗎?”昏暗的房間裡面透出來檯燈微黃的光線,巨大的書桌上,胡亂堆着高高地疊放在一起的文件,從門縫之中,只能看見一個黑乎乎埋頭在文件之中的頭顱,偶然伴隨着翻頁,腦袋擡起來一下,又深深的埋進去。
“嗯,從回來了就呆在裡面沒有出來過,已經三天三夜沒閤眼。”
“吃飯呢?”凰中雲從門縫裡看裡面的人,一盞檯燈,一個人,一堆文件。不要任何人幫忙,也不要任何插手,有些時候,蘇琉璃固執的讓人心疼。
“每天定時送進去,十分鐘之內風捲雲殘的掃乾淨,讓她慢慢吃,她說趕時間,再沒有其他過多的話。”
這倒是蘇琉璃的風格,遇上難事,從來不當鴕鳥,不絕食不絕望。因爲知道絕望絕食的後果只會更加悲慘。
“今天晚上的飯送進去沒有?”凰中雲輕輕地問道。
“一會兒廚房送過來。”
“嗯。”凰中雲點了點頭,掩上門。
蘇琉璃把所有的檔案翻了一個遍,凰盟這些年收集到的紅獒資料一一擺開,光是紙檔就有厚厚五十來個文件夾,可是全部都是一些小事件,沒有一個涉及到紅獒的中心人物。
“進展怎麼樣?”凰中雲把餐盤放在書桌上,視線在文件上一一瀏覽,蘇琉璃的速度很快,一櫃子的文件夾竟然已經全部快看完了。
蘇琉璃端過碗,拿了筷子,看也不看碗裡是什麼東西,目光沒有從文件上面離開過,“很奇怪,我們跟紅獒的矛盾也不是一年兩年,凰盟的人個個是精英,爲什麼不能夠查得再深入一點?”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凰中雲皺眉,“蘇琉璃,你怎麼確定厲傅曜沒有在爆炸之中身亡?”
凰中雲知道這個問題不該當着蘇琉璃的面坦白地說出來,但是這種可能不能排除,他不怕蘇琉璃傷心絕望,他害怕蘇琉璃費盡功夫,把自己折騰地筋疲力盡,最後換回來的,還只是傷心絕望。
不如早一點認清楚事實,誠實接受。
“厲傅曜還有一個姐姐,厲蔓雲你知道吧?”蘇琉璃一邊往嘴裡扒着飯,一邊快速咀嚼嚥下,不停地說道:“事故發生的第二天下午,厲蔓雲接到一份快遞,裡面是厲傅曜經常穿的那個西裝牌子,西裝燒成只有領口處一小片,名牌上面有編號,正是厲傅曜的會員號。”
“要是他已經不在了,”蘇琉璃刻意地避開“死”這個字,“兇手大可沒有必要把一件破外套寄給厲蔓雲,而且,快遞發出的地址,正是事故發生的城市,這裡。”
蘇琉璃用筷子朝地下指了指,翻開另外一本檔案。
“我讓翅部的人來幫你一起查詢資料,怎樣?”凰中雲曾經和厲蔓雲有過一面之緣,一時之間,想到那個幹練的女人在收到親弟弟類似遺物一樣的快遞之後,竟然能夠穩住心思給蘇琉璃來電,將情況詳細的敘述,而並不是咄咄逼人的上門要人,不由地,對厲家這位大姐,多了一絲敬佩。
“不用了,還差兩本看完,需要人的時候,我會開口的,你還沒有回答我,爲什麼我們對紅獒追查這麼就,卻每次都只能查到一點皮毛,不能深入?難道凰盟的配備還不夠精準?人員還不夠優秀?”蘇琉璃果然很快的幾口扒完了飯,兩道秀氣地眉毛緊緊地蹙在一起,臉上看不見任何的悲傷。
她將全部的心思放在追查兇手上,根本無暇悲傷,這個時候一旦情緒鬆懈,那麼蘇琉璃整個人就垮了。
“你知道凰盟的本部爲何不能設在國內嗎?”凰中雲不答反而問蘇琉璃,靜靜地說道:“凰盟本來就不是一個能夠正大光明地出現在陽光下的組織,所有的行爲都在打法律的擦邊球,我們縱然能夠依照自己的喜好性情,去接那些看上去正義的任務,但是現在是法治社會,只要觸及法律,不管你的初衷如何,總是有一張網在上面罩着。”
“你的意思的說?”蘇琉璃驟然擡頭睜大了雙眼,“紅獒的人……”
“紅獒存在的性質與凰盟有太大的差別,說白了,一個是被允許的正當營生,而我們,是民間自發組織的小團體……”
“他們在內部有人!所以每次都能隱藏蹤跡,全身而退?!”蘇琉璃豁然一下從椅子上面站起來,整個人一個激靈,她以前只管接任務,做任務,雖然知道凰盟的死對頭是紅獒,但是卻從沒有沒有想過對方來頭這麼大。
難怪次次抓到那些狡猾的畜生,總又能被他們逃走,蘇琉璃以爲是自己能力不夠,卻沒有想到背後有人操縱!
如果是這樣,雖然在現場找到紅獒留下的證據,可是卻沒有任何的切入點……
蘇琉璃腦海之中靈光一閃!
她合上桌子上那些無關緊要的資料,將吃完的餐盤往凰中雲的懷裡一塞,雙目熠熠發光,“我現在要人幫忙,立刻,馬上!”
剛好有人從外面敲門,讓蘇琉璃簽收快遞,快遞從盛世集團空運過來,蘇琉璃拿到之後,小心劃開膠布。
打開盒子,一塊破爛的西裝殘片,靜靜地裝在盒子裡面,除此之外,還有一張手寫的字條,上面幾行字娟秀:母親問起傅曜的去向,我說他出國旅遊散心,盼你們一家三口早日安全歸來。落款,大姐,厲蔓雲。
蘇琉璃收起來字條,小心翼翼地放在錢包的夾層,本來這些話在電話裡面便可以跟蘇琉璃說,但是厲家大姐一筆一劃寫下來,拿到蘇琉璃的手裡,小小的一片紙,竟然覺得有千金重量。
蘇琉璃拿着西裝外套的殘片去找琉可可,琉可可正在手術室裡幫助蘇安做術後康復運動,兩條長長地扶手橫在屋子正中間,扶手上裹着厚厚的海綿,以免他的掌心磨破皮,地上鋪着柔軟的毯子,蘇安自己撐着,已經能夠正常的走上一兩步。
蘇琉璃看到這一幕,本是應該開心的笑出來,可是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厲傅曜,低下頭,吼間有些發酸。
她招手讓琉可可出來,母女兩人來到另外一間安靜的房間裡面,蘇琉璃把盒子放在桌上,拉起琉可可的手:“可可,媽咪現在要你幫媽咪一個忙,可不可以?”
“嗯,可以。”琉可可觸碰到蘇琉璃的手心,掌心的涼意讓琉可可有些吃驚,“媽咪,你很冷嗎?”
接着她又說道,“安安哥哥可以下地走路了,以後可以跟大家一起去公園玩,可可和大家都很高興,爲什麼媽咪你不高興?”
“可可知道救好安安哥哥的壞叔叔嗎?還記得他的長相嗎?”蘇琉璃地嘴角邊擠出一個笑容,伸手摸着孩子的頭,繼續說道:“可可幫媽咪找找,看壞叔叔現在在哪裡好不好?”
琉可可往後退了一步,把小手往蘇琉璃的掌心裡面湊了湊,又似乎擔心貿然的去探查蘇琉璃心中的想法,有些不好,於是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瞄着蘇琉璃的臉色,說道:“可可以前以爲那是壞叔叔,可是安安哥哥說壞叔叔其實沒有那麼壞,只是不小心做錯了事情,安安哥哥還說,壞叔叔講的故事,雖然很囉嗦,但是很好聽……媽咪?”
蘇琉璃擡頭捂住鼻子,面對小小的孩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以什麼心情面對。聰明如蘇安,應該已經猜到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然的話,蘇琉璃不可能在他術後不見蹤影,而他卻沒有直接去詢問蘇琉璃,而是讓可可安慰媽咪,這孩子,總是懂事地讓人心疼。
琉可可不再說話,攤平五指併攏,掌心朝下,閉上眼睛,小小地柔軟的手心覆蓋在那塊殘破地西裝衣領上,頓時,紛繁雜亂的場景在她的小腦袋裡面如潮水上漲,洶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