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呯呯呯!鮮血濺了厲姍姍一臉!
熱騰騰濃稠甜膩的血液就這樣撲在厲姍姍臉上,她整個人嚇得呆住,新鮮的血液從頭頂上順着臉頰往下流,蒼白頹敗的臉頰和緊緊閉起來的雙眼,讓她看起來像一隻被囚禁的獵物,她嚇得不輕。
厲姍姍睜開眼睛的瞬間,看見高個子白臉男人半跪在輪胎前面,一張臉深深的埋在輪胎裡面,子彈從他的後腦勺穿過,從前面飽滿的額頭出來,潺潺血液跟水龍頭一樣,順着輪胎上地齒輪往下流。
厲姍姍的大腦裡面一片空白,耳朵被近在咫尺的槍聲震得幾乎失聰,惶恐驚慌的在倉庫裡面望過去,剛纔正在開門被叫做四兒的那個男人,軟趴趴地掛在倉庫生鏽的大門上,後背一個血洞。
那個黑臉的男人,收拾東西收拾到一半,一種扭曲的姿勢倒下。
矮個子男人五官開花……
厲姍姍掙扎着要站起來,臉上黏糊糊地血液讓她覺得十分的難受,她長時間蹲在輪胎裡面,雙腳發麻,剛站起來支撐不住身體的力量,踉蹌一下,又歪在了輪胎裡面。
呯!
一顆子彈在她的頭頂擦過去!
厲姍姍驚魂未定,再也不敢站起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的她,眼前一片混沌,只看見幾個人影來來回回地在面前穿插,其中一個人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滿。
“五爺,這女人怎麼處理?”
那個被稱爲五爺的男人眼角紋着耶穌,四肢鮮血淋漓的被釘在十字架上,五爺收了手裡的槍,一雙黑色的眸子掃過厲姍姍,“帶走。”
厲姍姍在混沌之中聽到這句話,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被囚禁這麼長的時間以來,她從來沒有掉過半滴眼淚,眨了眨眼睛,眼角有鹹溼的液體混着血液一起往下流,她冷冷一笑,嘴角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
幾個男人把她從輪胎裡面擡了出去,像是擡着一具屍體一般。
厲姍姍知道,自己的世界在這短短的一個月之內,已經完全顛覆,她不再可能是從前那個驕縱的厲家三小姐。
她所經受的一切苦難,她會讓他們統統付出代價,蘇琉璃、厲傅曜,你們且等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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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琉璃還是在那間房裡面醒過來,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中有人張牙舞爪地朝着她撲過來,十公分長的指甲狠狠地劃破她的臉,猩紅的指甲像是十把鋒利的刀,從上到下,將她開膛破肚。
她像耶穌那樣,被人釘在十字架上面,手腳血肉模糊。
蘇琉璃被驚醒,後背一片濡溼,大汗淋漓。
風淡淡地拂開房間裡面米色的窗簾,屋內有個穿着灰色衣服的老人,五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精神還不錯,拿着杯子接水,轉身聽見動靜,看見蘇琉璃醒過來,端着水走出去遞給她。
蘇琉璃覺得有幾分面熟,看那老人銀灰色的頭髮和身上穿着的衣服,像是別墅裡的傭人。
她點了點頭,輕輕道了一聲謝謝,接過水,老人先笑着開口:“我在厲家服侍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看見二少爺對一個女孩子這麼上心。”
蘇琉璃想到自己剛纔的作爲,低頭看雙手,果然破皮的地方已經被仔仔細細的用創可貼貼好,蘇琉璃低着頭,看着手裡的水杯,並沒有喝,擡頭輕輕問道:“你認識我嗎?”
她覺得這人眼熟。
老婦人一笑,伸手牽過蘇琉璃的一雙手過來,仔細地用乾瘦枯燥的手摩挲着,笑吟吟說道:“我當然認識你,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認識你,姑娘,其實有的時候,你不必這樣跟自己過不去,過去的事情,就已經過去了,何必淤積在心口,苦的人總歸是自己。”
老婦人說話高深莫測,蘇琉璃裝作聽不懂,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你就知道我說的是什麼。”老婦人對着蘇琉璃招了招手,說道:“二少爺現在在書房裡面辦公,沒有人知道你醒來了,來,你跟我來。”
那老婦人的話像是有魔力一樣,蘇琉璃竟然真的就掀開被子,下牀穿鞋跟着那老婦人朝着房間外面走去。
兩個人從二樓下了樓梯,蘇琉璃擡頭看了看,四點半,這個點,別墅裡的傭人應該已經要開始準備晚餐,因爲厲蔓雲說過,下午帶丈夫過來一起用餐,可是整棟別墅裡面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蘇琉璃下意識的想到停住腳步,可是那老婦人走在前面,不時地轉身朝着蘇琉璃招招手,她想停也停不住。
兩個人走到花圃的中間,老婦人隨便擡手指向一個地方,隔着一條馬路,那是另外一棟獨立的房子,別墅的樣式和厲傅曜的這棟相差無幾,一個年輕的女人坐在院子裡的藤椅上,看見她們,伸手打了打了招呼,笑容和藹。
“看見了嗎?”老婦人開口問道。
蘇琉璃一頭霧水,反問道:“看見什麼?”
一個女人?
“對面那個女人,原本家庭和睦,丈夫體貼,妻子有了身孕,懷胎八個月,丈夫每日精心照料,等待着孩子出生,結果有一次丈夫不小心,忘記醫生地囑咐,給妻子吃了不該吃的東西,當天晚上,妻子腹中絞痛……”老婦人的聲音格外的穩沉,悠遠而又靜謐。
蘇琉璃心中猛然一疼,彷彿那絞痛是發生在她的身上一樣。
“胎兒沒有保住,妻子深受打擊,丈夫自責,一個好端端的家就這樣陷入冰冷的氣氛之中。”
蘇琉璃她向來很少討論別人事情,但是這一次卻不知道處於什麼原因,彷彿說話的那個人並不是自己一樣,她驚訝地說道:“爲什麼?她還這麼年輕,難道流產讓她無法再生育了嗎?”
蘇琉璃討厭這樣八卦的自己,但是問題卻真真實實地從自己嘴裡問出。
老婦人搖了搖頭,“妻子有了心魔,懷疑丈夫在外面有情況,才故意忘記醫生囑咐,害的孩子流產……”
“天吶。”蘇琉璃聽見自己輕輕呼出聲音來。
“妻子把一切的罪過都推給丈夫,丈夫原本是個好丈夫,但是卻經不住這樣的心理壓力,時間一長久,便真的將家庭棄之不顧,整日流連在外面風豔場所……”
“真是可憐。”蘇琉璃又聽見自己這樣說。
老婦人這個時候卻不說話了,轉身靜靜地看着蘇琉璃,蘇琉璃被那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後退一小步,雙手手心竟然泛了一絲冷汗。
“每一個男人的耐心都有限度,蘇琉璃,當初你的孩子死在手術檯上,你能說完全是二少爺的責任嗎?”那老婦人的語氣突然變得凌厲,咄咄逼人。
“你明明知道二少爺喜歡的那個人是年少時候救下他的那個女孩,你爲什麼不主動去向二少爺坦白一切?”
蘇琉璃沉默,雙手溼潤,汗如雨下。
“就是因爲你天真!你任性!你年少輕狂,以爲這天底下的愛情的緣分都有它特定的軌跡,你以爲命中註定的那個人就是你肚子裡的蛔蟲,能夠看得清楚你所想的一切,蘇琉璃,二少爺再如何出色,他也只是一個人,不是神!”
“你明知道二少爺苦苦尋找的人是你,明明每天與他生活,卻死守着這份倔強,爲了你那一時興起的玩心和固執,你纔會失去孩子的!你以爲,孩子的死,你就真的沒有半點責任嗎?!”
“當初你要是跟二少爺坦言,你就是他要找的人,你老老實實地告訴他,你壞了他的孩子,那麼今天你們就不會經受這麼多的折磨,受盡這麼多的磨難!”
“蘇琉璃,你憑什麼說他不夠資格做父親,你看看你自己,你又有資格做一個母親嗎?!”
蘇琉璃步步後退,幾乎站不穩,一個踉蹌身體已經抵到了花園的柵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老婦人依然擡頭緊緊地盯着她。
“蘇琉璃……”那老婦人的聲音緩緩地溫和下來,“你沒有權利剝奪一個男人做父親的資格,尤其是,在那孩子還活着的情況下。”
“不!不是的!”蘇琉璃放聲大叫,猛然驚醒!
眼前一切乍然消失,老婦人近在咫尺的臉猛然變成一團霧氣,花圃和別墅化爲水紋飛快的退散開。
她面色蒼白,四肢百骸彷彿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呆呆着望着眼前的這一切,偌大的房間,男人擔心的面容在她面前不停地詢問着什麼。
低下頭伸手一摸,後背溼漉漉地彷彿剛從水裡撈起來一樣。
“琉璃,你沒事吧?”
“琉璃?”
厲傅曜雙眼之下泛青,下巴上有青硬的鬍渣冒出來,臉色憔悴,蘇琉璃這一昏睡,竟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他擔心不已,讓醫生過來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等着她自然醒來。
她像是做了一場驚悚的噩夢,呆呆着望着自己,彷彿那夢靨還在腦海之中揮散不去一樣。
“你憑什麼說他不夠資格做父親,你看看你,你又有資格做一個母親嗎?!”
淒厲的問話,仿若厲鬼纏身,若不是年少輕狂無知,自大自滿以爲愛情所向披靡……
蘇琉璃雙目恍惚,呆呆着望着眼前的男人,現在呢,現在終於解開心結,他終於找到了她,她還要固守自封,依然不讓她窺見她的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