唸完最後一個符咒之後,青羅整個人也都癱軟無力地靠在了地上。
符咒並不僅僅只是一句咒語,它同樣需要耗費施咒跟解咒着巨大的精元,青羅法力原本就不是出類拔萃,自然不可能完成這樣超負荷的高難度儀式。即便勉強完成了,此刻身體卻也是吃不消的。
帥哈渾身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不消片刻,一身漂亮的皮毛就已經被汗水給浸透,溼噠噠地貼在身上。那一藍一綠如同寶石般的眼眸,此刻亦是疲倦得睜不開半分。恍惚當中,彷彿時光倒流,一起又回到了過去,過去,它還只是一隻小小的,剛出生的狐狸,它躺在自己孃親的懷裡,眯着小眼笑着,無比幸福。
可是,下一秒,這份幸福便被殘忍地打破。
不祥!
這兩個字,就像是重磅炸彈一般綁在了年幼無知的它身上。從那以後,它開始了被所有人唾棄放逐,終於,有一天,大家決定將它處死以防後患了!
可憐它還只是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小狐狸罷了。
痛……
好痛,說不起是因爲過去的記憶讓它覺得疼痛,還是因爲此刻正在承受的疼痛,這宛如洗髓一般的痛,當真是讓人半分都無法忍受下去。
可即便再痛,帥哈由始至終也沒有哼出一聲,只是眉頭越皺越緊,渾身的汗水也是越來越多……
突然,外面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聽那腳步聲,十分輕巧而又穩重,料想該是無量子無疑。
帥哈心中一震,努力睜開眼睛,看向青羅,低聲道:“青羅,醒醒,醒醒,你師父好像是要來了,趕緊醒醒。”
青羅此刻哪裡有什麼力氣,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想明白是發生什麼事情,剛準備有所動作,無量子卻已經走了進來了,他向來淡然的面容上出現了一絲極爲憤怒的情緒,待走到座位上,直接一巴掌重重地拍打在檀木桌上。
“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羅勉強直起身子,匍匐着爬行到無量子腳跟前,跪着哭道:“求師父恕罪,這一切,全都是弟子的主意,與帥哈無半分關係,師父若是要打要罵,青羅甘願受罰。”
“你以爲懲罰是師父想要的結果嗎?”無量子痛心地看着青羅,沉聲道:“一直以來,你跟青界都被我視作掌中寶,是不是正因爲這樣,所以你們一個個的都肆無忌憚了!青羅,你怎麼能夠揹着我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說,化形丸是哪裡來的!”
青羅咬着脣,不吭聲。
無量子起身,走到青羅跟前,向來平靜無波的臉,此刻一臉肅然,彷彿是冰山雪層深處的萬年寒冰一樣,他冷冷地道:“青羅,有些事情,爲師並非不知道,爲師只是想從你嘴裡親耳聽到一個答案。”
“既然師父都知道了,又何苦這般羞辱爲難徒兒呢。”青羅長嘆口氣,面色灰敗地道:“我早就知道師父英勇,又神機妙算,沒有理由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看不透。只是,有些事情,師父你看透了就好了,又何必非得逼着我親自說出口呢。”
“因爲,唯有自己親口承認錯誤,做出保證,往後重蹈覆轍的機率纔會降低。”
“師父,徒兒只會犯這一次錯,往後再也不會了!”青羅跪倒,表明自己的心跡。
無量子卻是長嘆一口氣,道:“前浪推後浪,一浪又一浪,何時才能夠停得下來呢。”
“師父……”見無量子這般說,青羅的心裡頭涌起一陣不好的念頭,原本一直都不覺得這是件多麼大的事情,此刻終於意識到它的嚴重性。
是呀,偷盜化形丸,這樣嚴重的事情,在一向嚴謹冷厲的師父眼裡,又怎麼可能會是小事一樁,又怎麼可能會被從輕發落。
可是,即便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也依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樣做。
因爲,有些事情,原本就是命中註定的劫難,你怎麼逃也逃不過自己的心。從看見帥哈的第一眼,她便察覺到自己跟帥哈之間,有些奇怪的情愫像蛛絲一般在慢慢結網。那時,她還不知道這千絲萬縷的絲會結出怎樣的網來。而今,越發不知道了。
有些事情,不等到水落石出的那刻,又有誰能夠看得清道得明呢?
“錯已經釀成,爲師再責備你,也是無力迴天了。罷了罷了,一切都是自個的造化。”無量子走到帥哈跟前,只一眼,他便洞穿了帥哈此刻正在承受的煎熬與痛苦,道:“去把我房裡的畢雪丹拿來。”
“師父……”青羅內心竊喜,這畢雪丹可是師父的寶貝,如今師父吩咐自己拿來,是要給帥哈服下嗎?可與此同時,心裡頭又有些擔憂,不敢置信這樣的好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畢竟自己剛犯下錯,師父怎麼可能不但不責罰自己,反而還幫助自己,因此聽到無量子這般說,卻並沒有立即邁動步子。
無量子擡眼,眸光清冷,道:“怎麼,如今爲師的話,你都不願意聽了嗎?”
“徒兒不敢,徒兒這就去。”青羅顧不得自己心裡頭那些亂七八糟的的念頭,慌忙起身就往外走去。
地上疼得打滾的帥哈,擡起已經有些模糊的雙眼,看着無量子,低聲道:“謝謝……”
“不用謝我。”無量子輕聲嘆息道:“緣起緣滅,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說罷,徑直往外走去。
青羅很快就拿了畢雪丹進來,見無量子已經離開,心頭大石終於落地,忙將畢雪丹喂入帥哈嘴裡,柔聲道:“我知道你很辛苦,再多堅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帥哈點了點頭。
畢雪丹一服下,頓時覺得有股涼氣從任督二脈開始運行,那涼氣極其特殊,所經之處,無比舒服。帥哈忙閉上眼睛,仔細感受着那道涼氣的走向,頓時只覺得疼痛全在一剎那之間消失了,很快,它的爪子開始發生了改變,原先尖細的小爪子開始往外生長,逐漸變得圓潤,跟人的手指並無兩樣,緊接着身體的其它部位亦是跟着發生了不同的改變……
“天吶……這……這簡直是讓人難以置信。”青羅在一旁捂着嘴,吃驚地道。
“青羅,青羅,你在嗎?”
石室外,突然傳來花子衿的聲音。
青羅心中一緊,正準備帶着帥哈躲起來,卻見花子衿已經跑了進來,她一臉驚慌失措地看着躺在地上此刻還在發生改變的帥哈,驚訝地道:“這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帥哈,你怎麼樣?”
花子衿快步跑到帥哈跟前,在它的跟前蹲下身子,想要探手撫摸一下它,卻發現完全不知道該從何下手纔不會傷到它,眼淚頓時撲簌撲簌地往下掉,心疼地道:“帥哈,你到底是怎麼了,我今天找了你一天都沒有找着,後來我一個人實在無聊了,就跑來這裡想看看你在不在。”
“主人不要哭,別哭,我沒事的。”即便身體又開始疼痛起來,但是帥哈還是儘量露出笑意,安撫着花子衿,“主人,你跟青羅先出去一下,我很快就沒事了。”
“不,我不走,我要留下來在這裡守着你。”花子衿見帥哈這般說,心中不由一沉,哪裡會相信自己離開帥哈就會沒事,反而愈加心慌。
站在花子衿身後的青羅,見花子衿表現得這般緊張焦急,不知爲何,竟然覺得這一幕格外鬧心,甚至,可以說是噁心。
她比自己後來,卻以一副居上的姿勢,盡情表達着自己的情感,憑什麼?
若不是因爲她,帥哈如何會如此迫切地想要幻化成爲人形?
事情因她而起,而她呢,卻還在這裡裝出一副如此無辜的神情,裝給誰看?
越想,心中越是覺得不忿。青羅衝動得一把拽起花子衿,語氣十分不好地道:“子衿,你看帥哈它都那麼痛苦了,我們就不要留下來讓它分心了。我們走吧。”
“可是……”花子衿依依不捨地看着帥哈,眼裡流露出痛苦的情緒。如果可以的話,她是多麼希望能夠幫帥哈分擔一點啊!
“沒什麼可是了,我們出去吧。相信帥哈他吉人自有天相,絕對不會有事的。好了,我們走吧。”青羅在說起帥哈的時候,已經十分自然地將它視爲一個人類,而且是雄性人類。
花子衿被青羅強行帶到了外面,她蹲下身子,將臉埋進掌心裡,只覺得眼睛仍然酸脹得要命。
青羅在一旁道:“子衿,帥哈對你真好,他爲了能夠與你進行血契,不惜逆天改命,提前幻化人形。子衿,你可知道這樣做有多麼危險,一個不慎,就很有可能會遭來天劫。”
“天劫?”花子衿皺眉,她突然想起方纔自己過來石室,在經過一座涼亭的時候,聽到了轟轟作響的雷聲,初時還只當是天氣多變,此刻經了青羅提起,方纔明白,那雷聲或許並不是尋常雷聲,而是帥哈引來的天劫。
彷彿知道花子衿心裡頭在擔憂什麼,青羅接着道:“師父來過,給了畢雪丹。畢雪丹是聖品,最大的好處便是可以掩蓋妖氣,所以帥哈此次化形的風險很低。”
說到這裡,青羅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子衿你知道嗎,化形丸是我從青界那裡偷來的,畢雪丹是我從師父那裡求來的。帥哈它雖然不是我的誰,但是我自問我對它的心意卻是無人能及,哪怕是你花子衿,你也不及我半分。由始至終,你都只是在用你的嘴證明你的感情。對青界如此,對帥哈亦如此。”
“青羅,你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花子衿只覺得心中劇痛,青羅的話,每一個字都彷彿一柄尖刀,刺進她的心裡,還不忘狠狠旋轉幾下,血肉模糊,那痛感難以言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