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該說的話都說了,該敲打的也都敲打了,該領會的也都領會了,所以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一時倒是有些冷場。
冷麪王爺是不在乎冷場的,司城豐元原本也不在乎,但是,這樣的冷場之中,來自冷麪王爺的那一份沉沉威壓和冷酷氣息少了說話之間勉強營造的那份融洽,頓時顯得特別明顯起來。
哪怕是一向自詡冷靜的司城豐元,也覺得有些芒刺在背。
司城豐元眼珠一轉,對着司城玄曦道:“五皇弟,爲兄新建了一座水中亭,風景不錯。弟妹若有消息,也會第一時間傳來,五皇弟不如和我同去湖心亭賞玩賞玩!”
司城玄曦原本想要拒絕,話一出口突然想到什麼,道:“如此甚好!”
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氣氛,這樣的時刻,司城豐元突然提出什麼湖心亭,實在是有些突兀,甚至有些不合常理。正因爲這樣,就更顯得若有所指。
司城玄曦是個精細的人,他自然想到司城豐元不可能無緣無故這麼不着調。六皇弟是個超級不着調,但是,那是因爲他沒有野心,從沒想過權位,但是這位二皇兄,卻絕不可能不着調。
湖心亭,他要暗示自己什麼?
自己既然來到這裡,不論是自己還是司城豐元都清楚,兩個人心照不宣。雲霄是被他的人劫走的,既然是被他的人劫走,哪怕不在齊王府裡,也必然是要着落在齊王身上。
儘管他沒有明說,齊王也在矢口否認,但兩人心知肚明,所以,司城豐元一邊矢口否認,一邊極爲用心地派出大量人手去尋找,而尋找之時卻沒有任何人問起燕王妃的長相,這是在做戲。
但是現在兩個人都不會挑明。
司城豐元不會挑明,司城玄曦也不會挑明,一旦挑明,就是兩人生死之仇的時候,司城豐元顧忌司城玄曦,但在一定程度上,司城玄曦其實也顧忌司城豐元的。
當初,他下了大力,把王貴妃的罪狀也是一半用一種巧妙的手段呈送給父皇的,只是,被父皇就此壓了下來,所以,齊王一黨的勢力沒有半點損耗。
司城玄曦不掌政,不掌兵,雖然有威信,有本事,有謀略,卻沒有兵。如果司城豐元突然發難,哪怕是他,也會措手不及。
現在京城的形勢極其奇詭,三足鼎立之餘,司城玄曦屬於第四方力量。因爲那三足是爲了皇位,而司城玄曦是爲了京城的穩定,是爲了可以少死一些無辜的人。
但是,那三方力量誰也不願意和司城玄曦對着來,其實同時,不到萬不得已,司城玄曦也不願和他們撕破臉。
互相牽制之局,總比沒有牽制之後的爆發之局要好。
司城豐元爲什麼要劫持雲霄,這點司城玄曦還不是很明白,雲霄身上應該有一些秘密,但是,她沒有說,司城玄曦也沒有問過。
雲霄爲什麼一出燕王府就遭遇到追蹤和圍攻,以及被劫持,應該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自己府中有了內奸;另一個,則是雲霄對於司城豐元來說,有着除燕王妃之外的身份。難道司城豐元已經知道雲霄是雲家商號的少主,所以想要把她收伏,從而爲自己的大業提供源源不絕的財富?
可是,如果他真知道雲霄的身份,趙雷逼供之中,那個刀條臉的那句話,不應該是“秦王讓我們一定要請到路公子”,而是“秦王讓我們一定要請到雲公子”!
不得不說,齊王的手下,還真是硬漢,到那樣的情況之下,還爲他禍水東引,先是說了太子,被逼不過,又扯上秦王。提也沒提齊王兩個字,但正是這份忠心,還有話語之中路公子三個字,暴露了他。
這人臨互還要攀咬,提太子,提秦王,顯然都是讓趙雷以爲他是在逼不過的情況下不得不吐露實情。可是如他所說,他的一家老小都在司城豐元手中,顯然,若是他出賣了司城玄曦,一家老小都會沒命。他反正是將死之人,怎麼可能不顧一家老小的性命?
而路公子三個字,纔是最大的契機。
雲霄當初化名路三,是極隱秘的事情,而且一直做得很小心,只有司城豐元知道。太子和秦王都不會知道路公子是何許人。這也是司城玄曦在確定這句話之後,立刻帶人往齊王府來的原因。
而司城豐元突然提到湖心亭,以司城玄曦的精細和敏感,自然知道他有所暗示,暗示什麼呢?湖心亭風光好,但既然是湖心之亭,那就是一個孤島,在孤島之上,勢必孤立無援,司城豐元想要殺了他?
但是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來到齊王府,是大張旗鼓來的,司城豐元不敢。
那麼,是湖心之亭有什麼?人或者物?
司城玄曦眼睛略眯,一抹精光頓時閃爍起來。
是雲霄在湖心亭上?
司城豐元興致勃勃地道:“五皇弟請!”
司城玄曦淡然從容,當先而行。莫朗莫毅正要跟隨,張百之卻笑容滿面地道:“兩位侍衛大哥,齊王爺燕王爺兄弟二人觀賞風景,我等前去似有不妥,要不,由我陪兩位侍衛大哥吧!”
司城豐元似笑非笑地看向司城玄曦,司城玄曦淡淡道:“你們便留下吧!”
自家王爺發了話,莫朗莫毅只得留下,看着自家王爺和齊王貌似很親厚地出了前廳,往西去了。
司城豐元哈哈一笑,道:“五皇弟這兩個侍衛真是忠誠不二,看他們的眼神,這是怕爲兄對五皇弟不利麼?”
司城玄曦神色淡淡,道:“二皇兄會嗎?”
這個問題,可以說是你就是要對我不利,也可以說是你不會對我不利。司城玄曦看似表情淡漠,這一句可犀利之極。
司城豐元打着哈哈道:“五皇弟真會開玩笑。我們兄弟手足,我怎麼會對你不利呢?再說了,我府中的湖心亭,風物優美如畫,周圍鮮花盛開,這樣的地方,只是宴待貴客,豈能沾染半點血腥?何況,你二皇兄我,也不是會沾染血腥的劊子手,是不是?”
司城玄曦淡淡一笑。
司城豐元見他不接,只好自己再把話題接下去:“五皇弟來時,我正在這湖心亭款待一位朋友,聽說皇弟來了,我便把她撂在這湖心亭上了,只盼她沒有生氣纔好。”
司城玄曦心中一跳,眼睛更眯了一些,但是那精光,也更凌銳了一些。
司城豐元哈哈一笑,道:“說起我這位朋友,可是個有趣的人,她呀,是個商業奇才,白手起家,在京城,可也有一番家業呢。雖然,她所取得的成績未必驕人,但全憑自己的本事,爲兄一向都說,憑着祖上餘蔭取得的成績,那不算什麼。白手起家的,纔是真本事,所以,我對這位朋友一向敬重有加。”
司城玄曦不答,他幾乎可以肯定司城豐元說的是誰,心中略有些激動,至少是知道雲霄沒事,心中的那種放下心來的舒暢,但是,他臉上卻仍然沒有半點表情。
司城豐元繼續熱情地道:“一會兒我爲五皇弟引見引見。巧得很,我這位朋友也是姓路呢。不過,他是貨真價實的男人,想必不會是五弟的心上人。”說着還哈哈笑了幾聲。
司城玄曦眼裡精光暴射,不過卻巧妙地借側頭掩飾了,兩人一路並肩而行,沒有別人。這番話,不會有別人聽到。司城玄曦緩緩道:“如此甚好!”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那人工湖邊,仍是小船在側,不過站在那裡準備撐船的卻換成了滕衝。
司城豐元很是爽朗地道:“五弟請上船!”
兄弟兩人上了船,滕衝撐船,他功力深厚,撐船的本事比先前那個家人又要強得多,船平穩如在陸地上,司城玄曦看着這人工湖,又看着湖心那個孤島,再看向二樓。
二樓上,的確有個身影,只是相距太遠,還看不太清。但是,那熟悉的樣子,卻讓司城玄曦心中一陣激動。
司城豐元笑道:“五皇弟,我這湖心亭如何?”
司城玄曦道:“很好!”
司城豐元笑道:“難得五皇弟這一句很好,爲兄就心滿意足了。這湖乃是活水,始終清澈,湖心遍種花草,一亭獨矗其上,佔盡此處風光。可惜,爲兄我雖得如此佳景,卻少個知己紅顏,不能紅袖添香於其上,所以這樣的風景,便只能與朋友兄弟觀賞之!”
司城玄曦淡然:“齊王妃風姿絕代,竟不能爲二皇兄紅袖添香之知己嗎?”
司城豐元搖頭而笑,脣邊竟有一絲蕭瑟意味:“五皇弟這話爲兄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論起身份地位見識才情相貌性格,本王的王妃倒也的確無可挑剔。可是不瞞五皇弟,她固然是個優秀的無可挑剔的齊王妃,卻不是本王心中之人。本王覺得,能稱爲心上之人的,這些還不夠,至少,應該有一份相同的見識氣度,彼此的情投意合,更深的精神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