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玄曦打趣道:“你這風度人品,學識財富,只要往那兒一站,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你的人少吧?”說着湊過去看了一眼,頓時瞪大了眼睛,禮單上寫着:
“南海夜明珠,五十顆;玉如意:兩對:翡翠鐲子:兩對;薄雲綢:一百匹;上品湖州絲綢,一百匹……”且不說後面長長的一列,就是這些,已經價值十多萬兩銀子了。
司城玄曦吸了口涼氣,道:“只是聘禮,這是否太過貴重了些?”
“玄曦,你說哪裡話,這些遠遠不夠啊,要是人家肯把女兒嫁給我,叫我出十倍聘禮我也願意!”
那王月清小姐,有這麼好麼?司城玄曦懷疑地看了荊無言一眼,道:“我知道你財大氣粗,但你這也太誇張了吧?一百匹薄雲綢,五十顆南海夜明珠,你這是要直接用銀子把人家老爹砸暈了搶他女兒上花轎麼?”
荊無言笑道:“要能直接搶上花轎,多好啊。不,不,我不能這麼做,我得先向她老爹下聘,再去向她求婚,她願意嫁給我最好,她不願意嫁給我,我還得等呢!”
“婚姻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個女兒家,哪有什麼同意不同意的?女子三從,在家從父!”司城玄曦不以爲然。
荊無言連連搖頭:“玄曦,你是不明白,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一個你傾心愛戀的人,你會比我表現得更加誇張。正因爲愛,所以我不希望她有一點點不願意;正因爲愛,所以我希望她快樂,開心;正因爲愛,我願意給她最好的。”
“你瘋了?”司城玄曦被這番話驚呆了,這種想法他從沒有過,女人不過是附屬品,很多時候,都只是聯姻的工具。愛?這個詞兒多麼奢侈,他見過了太多的女子。
皇后,他父皇的正妻,表面上對父皇傾心愛戀,暗地裡,培植後戚的勢力,敖氏一族,權傾朝野;王貴妃,對父皇溫柔軟語,嬌媚異常,可暗地裡卻是個極厲害的角色;李妃,一個小小的宮女,得父皇寵幸生了四皇兄,一步一步晉升到妃位,立刻借勢,開始安排親信,那個草包曹崇臺,就是她的表弟;還有那麼多的嬪妃……
她們鑽營算計,父皇哪一樣哪一樁不清楚,他心情好的時候,就放任她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煩了,便打入冷宮,從此不再看一眼。
從父皇眼裡心裡,他看不到愛意;從她們身上,他一樣看不到。
他認爲,所謂的愛,根本就不存在,有的只是利用,權勢的需要,尊榮的需要,地位的需要,這些,可以用錢買到,用權謀得,用算計得到……
愛在哪裡?
荊無言真是瘋了,如果真有這樣一個女人,讓他心爲之系,情爲之牽,魂牽夢縈,那也不過他一時的迷戀。他想不到,一向冷靜睿智的荊無言,會有一天爲個女子說出這麼可笑的話來。
他又想,如果這一切是真的,如果那個王月清真的這麼值得愛,那荊無言算是幸福的吧?至少,他可以把他的錢花在聘禮上,可以用盡心思去討好她的父親,去求得她的真心。而自己呢?自己的婚姻,卻淪爲政治婚姻,他爲了查清當初母妃的死,連自己的婚姻,也出賣了。
十五天,再過十五天,他燕王司城玄曦,便有了燕王妃。
一個人儘可夫,聲名狼藉,臭名遠揚,人人不恥的女人。
荊無言可以爲自己的幸福而患得患失,興奮難抑,他卻只能爲自己皇子身份而悲哀。
他滿斟了一杯,端杯道:“無言,你說的對,這是值得的。祝福你!”
荊無言輕鬆地笑道:“玄曦,謝謝。有一天,你也會遇到你愛的人的,你會知道,你爲她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會嗎?還會嗎?
司城玄曦滿飲一杯,原本香醇的美酒,入口卻是一片苦澀,他的心,更是又麻又苦,難以言敘。
回到清羽院,藍宵露覺得腦子裡還很亂,她自嘲地苦笑,只聽說皇上的女兒不愁嫁,沒想到,丞相的女兒也不愁嫁呢。
她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還有那麼多計劃沒有實施,嫁人?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和一個陌生的男人一起生活?
她曾想,拒絕了荊無言,她仍然擁有她的自由,可是這結果,卻讓她完全傻了。
清羽院門外,她猛地搖了搖頭,把心裡亂亂的思緒搖開去,不再想,儘量讓自己顯得高興一些,這才推門進去。
走進內院,雲青婉已經在那裡等她了,只有雲青婉一個人,她坐在桌邊,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發呆。
藍宵露輕輕走過去,道:“娘!”
雲青婉聽到,側頭看着她,問道:“宵露,你認識燕王嗎?”
藍宵露搖頭,道:“從沒有見過!”
“那麼,他也不認識你吧?”
“應該不認識!”
雲青婉點了點頭,又道:“你想嫁給他嗎?”
藍宵露用力地搖頭,嫁?開什麼玩笑?盲婚啞嫁呀?誰知道他是哪顆蔥?
雲青婉道:“我明白了!”她看着藍宵露,斬釘截鐵地道:“宵露,你趕緊收拾東西,離開!”
“啊!”藍宵露吃了一驚,疑惑地道:“爲什麼?”
雲青婉嘆息了一聲,輕輕幫她把垂下的一綹頭髮給理好,這才幽幽地道:“宵露,一年前的事,整個京城,無人不知,你明白的,是不是?”
藍宵露點了點頭。
“如果那個燕王見過你,認識你,知道你的好,他要娶你,我會替你高興。但是事情並不是這樣,你們互相都沒有見過,他卻要娶你,那他不是爲了娶你這個人,也許是爲了你爹,也許是爲了藍芙蓉,又或者,是因爲他自己的原因。但絕不會是因爲他看中你,愛你,想對你好!”雲青婉表情凝重,冷靜地分析着。
這點藍宵露也想到了。
雲青婉繼續道:“你遭遇了不幸,失去了珍貴的東西,但是這不是你的錯。可是那些男人不會這樣想。”
藍宵露意外地看着這個一向少說話的懦弱的娘,她分析得這麼清楚,顯然她把一切看得很清,只是不多說罷了。
雲青婉繼續道:“所以,他娶你過門後,不會對你好,也不會愛你,只會輕你賤你,羞你辱你!或者不理會你。不管他是因爲你父親或姐姐娶你,還是因爲自己遇到了難事要娶你做擋箭牌,這樣的人,都不值得愛,更不值得嫁。”
“娘,這是聖旨,我走不了!”藍宵露苦笑。
“宵露,你是孃的寶貝女兒,娘只希望你開開心心地活着。娘不希望自己遭遇的孤寂冷靜再一次出現在你身上。所謂的富貴之家,人情冷漠,絕不是好地方。何況你遭遇不幸,那些個膚淺的男人,哪裡知道你的好?我知道你有本事,你能出府,所以,你趕緊走吧,走得遠遠的,讓他們誰也找不到你。以後,你自己選一個你看上的,憨厚老實,對你好的男人嫁了,再也別回來了。”說完這句話,雲青婉心中一酸,眼淚幾乎要流出,她強忍住了。
藍宵露也有些心動,跑,可以的吧?她還有湖州絲綢廠呢,而且,她可以跑得更遠。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是,走出東夏呢?
據說,古代國與國的通關文書沒有那麼嚴格,說不準,還能混出國去,南毅,西啓,北澤,哪個國家都行啊,這也算是實現自己以前定下的走遍天下的理想了。
雲青婉道:“快走吧,宵露,今天晚上,清羽院人少,到明天白天,一定會有很多丫頭婆子被派過來,你就走不了。”
“娘,我走了你怎麼辦?”
“娘不怕,娘怎麼也是平妻身份,他們不會拿娘怎麼樣的!”
藍宵露有些擔心:“要不,娘你和我一起走?”
雲青婉搖搖頭:“我走不了。宵露,我手無縛雞之力,只會成爲你的累贅,再說,人越多,越容易被人發現。別爲我擔心,我不會有事。宵露,你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告訴別人你去了哪兒,連我也不要告訴,這樣,那些人想追你,也追不到。忘了你的身份,從此以後,做你自己吧!”
藍宵露想來想去,覺得似乎也只有這樣了。
這是聖旨,沒得反駁的餘地,也不可能退婚,她不想嫁,只有走。
她才十五歲,十五歲就嫁人,嫁一個不喜歡的人,嫁一個也不會喜歡自己的人,只要想一想,她就一陣惡寒。娘分析得很對,那個什麼燕王,絕對不值得她愛。
雲青婉站起來道:“趕緊收拾東西!”
母女兩個收拾了一陣,雲青婉道:“衣服不要帶太多,惹眼,又重,銀票多帶一點,窮家富路。”
過了一會兒,雲青婉又道:“夜一黑你就走,換上男裝,別穿女裝,不安全!”
小包袱很快收拾好了,只帶了兩套男裝,雲青婉把之前藍宵露給她的銀票全拿了出來,塞在包袱裡。
藍宵露忙制止她,道:“娘,我有錢,我不需要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