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右耳聽不見了
那一段日子,也許是藍緋目前的人生中,最難熬,最痛苦的日子。
因爲大出血造成的身體虛弱,還有失去孩子的打擊,引發了她以前那暈眩症的症狀,嘔吐,頭疼,失去平衡,幾乎將她折磨得去了半條命。
倪正東給她輸了第二次血。
那期間,辛楷來過,宋澤平跟簡溪來過,裴璐也來過,但是,她都不知道,因爲,她始終是昏昏沉沉地。
那也是辛昱宸迄今爲止,最爲擔驚受怕的日子,幾乎二十四小時不離她身邊,偶爾她能睡得安穩些,小桃送東西來時,陪着藍緋的那一會兒,他才能出去抽口煙櫟。
煙癮,變得好大,一支支接着,能連抽掉半包,他站在走道盡頭最偏僻的角落,身子靠着牆,垂着的手裡,修長手指間夾着煙,有時候猛吸好幾口,有時候,灰燼結在煙上好長,直到掉落到他的高級手工定製皮鞋上,都不知道。
目光,要麼是放空地面對着走道對面的牆壁,那雪白的牆壁,不知在想着什麼。要麼,是看向旁邊的窗子,外頭有高大的樹木,他就那樣怔怔看着。偶爾,外面的日光,或是燈光照進來,能看到,那張好看得幾近完美的側臉上,眸光,異樣地閃亮,而後,在聽到有走近的腳步聲時,鬆掉指間夾着的煙,迅速擡手,狠抹一把臉。
回到病房的時候,從來沒有誰能看出,他的眼睛,曾經紅過趕。
這一次,藍緋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暈眩症的症狀緩過來了,她說要回家。
辛昱宸去問醫生,醫生允許,他就帶着她回家。
爲了讓她清淨些休養,辛昱宸把她接回了紳園,將小桃也帶過去,住公寓的客房。
藍緋變得不愛說話,但是,也不要辛昱宸每天陪着,她讓他去工作,她說她自己一個人可以。
她很堅持,他沒辦法,只能讓小桃照顧着她,自己每天都去公司,但是,心,完全無法集中在公事上。
直到那一天。
那是她出院後的第三天,他從公司回家得早,回到紳園,看到她坐在客廳裡,小桃應該是在廚房。
她一個人坐着,垂眸在看自己手裡的什麼東西。
他走過去,到她身後,纔看清,她手裡拿着的,是一紙報告單,當初,剛懷孕的時候,檢查出來的那張報告。她曾說過,那是他們倆的寶寶的,第一張照片……
“……別看了。”
他輕聲道,語氣無力。
醫生說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心情一定要放開。
他從沙發後面繞過,來到她右邊:“等你把身體養好了,你想要幾個孩子,我們……就要幾個孩子……”
他一直輕聲說着,直到走到她面前,在她身前蹲下身,手,伸過去,緩緩抽掉她手中正握着的那一頁紙。
藍緋卻像被嚇到了一樣,驀地擡頭,好像才發現他的存在似的,然後鬆了口氣,手撫着心口,呼了口氣。
她輕揚了揚脣角,說:“回來了?”
辛昱宸蹙眉,看着她,對她的反應很是疑惑。他從進門,緩緩往她走過來,就一直在對她說着話,雖然話語算輕,但那也絕對是能讓人聽到的音量,怎麼,她好像,直到他站在了她面前,她才發現了他的存在似的?
“……緋,你剛剛……”
審視着她的臉色,他擔憂地欲言又止。
“嗯?”她看他這模樣,不知道他是怎麼了。
“你剛剛,有沒有,聽到我……對你說的話?”他問。
“你不是纔剛回來?”她搖頭,有些不解他的意思。
辛昱宸看着她,她沒有任何的開玩笑的樣子,於是,他緩緩地點點頭:“是,我剛剛……對你說話了,大概你走神,沒聽到……”
有時候,一個人在出神想事情,確實是會忽略掉別的外界的動靜。
“今天小桃煮了花生紅豆糖水,你要不要喝?”她問。
“好喝嗎?”他儘量,跟她閒聊些有的沒的,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點頭,“你自己嚐嚐。”說着就要起身。
他按住她,“我自己去盛就好。”
他起身,手裡捏着那頁紙,儘量不讓她再看到,往廚房去的時候,塞進了自己外套的內袋裡。
晚上,吃過晚飯,藍緋說想出去走走,辛昱宸想着,這裡是小區,沒有什麼人跟車子,就近走走,也挺好,於是留下小桃在家裡收拾餐具。
他牽着她,慢慢在小區的公共活動場地散步,偶爾轉頭,看到她還有些蒼白的臉色,心裡一陣陣地難過,和心疼。
後來,往回走的路上,不知道哪裡跑出來的一隻小狗,圍在她腿邊,軟軟白白的小身子,拼命搖着尾巴,是一隻未成年的薩摩耶。
藍緋蹲下身去,伸手逗弄它,臉上,終於是有了些淡淡的笑意,辛昱宸站在一旁,看着她跟小狗玩兒。
她若開心,他就也會開心。
這時,右方不遠處駛進來一輛轎車,正往這邊來了,看到前面有人,輕按了一下喇叭示意,藍緋卻毫無反應,還一直蹲在地上,逗弄着面前的小薩摩耶。
辛昱宸趕緊走過去,一把將她往後拉到一旁,她還嚇了一跳的樣子,不解地看着他。腳下的那隻薩摩耶,已經竄進了旁邊的花圃裡。
“車子來了,也不知道避一避。”辛昱宸臉色不好。
這時,車子已經從他們身邊駛過,往前去了。
藍緋轉頭看了一眼,卻對他說了這樣一句話:“什麼時候有車子開過來的,我不知道啊?”
辛昱宸一怔,緊緊凝着她,她真的是一臉茫然不知情,不像在對他開玩笑。
他突然就更變了臉色,即刻牽着她,往回走。
辛昱宸帶着藍緋,立即去了醫院。
醫生經過診斷,確定,藍緋應該是由於暈眩症所引發的植物神經紊亂,導致右耳內耳迷路的前庭功能受損。
她,右耳聽不見了。
所以,辛昱宸進入家門後,從右方走向她,對她說話,她沒有聽到。
所以,剛纔散步的時候,車子從她右方駛來,她也沒有發覺。
對於醫生所給的診斷,辛昱宸很是意外和震驚,相比而言,藍緋卻看不大出來有什麼情緒波動。
他聽到醫生問藍緋——
“自己有這樣聽不見的狀況自己知道嗎?什麼時候開始的?”
藍緋搖頭,說:“不知道。”
她曾經因爲犯了暈眩症,是有過耳鳴耳悶的感覺,但是,隔一段,就會自動好了,那是隨着身體恢復,而自動消失的症狀。
這次流產後,她情緒一直是低落的,不怎麼有心思說話,回到家,也常常一個人發呆出了神,真沒有注意過,自己的耳朵,是什麼時候,出了問題。
如果不是今天辛昱宸發現了,她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因爲畢竟不是兩隻耳朵都完全聽不見了。
從醫院回來,藍緋算是一臉平靜,辛昱宸伸手按門鈴,小桃來開門。
兩人往樓上去,在房間門口,藍緋拉住他的手,他轉頭看她。
“別擔心,我沒事……如果真聽不見了,我還有左耳呢。”她笑着對他說。
辛昱宸看着她,喉間有些發哽,狠狠忍下,也笑着回道:“說什麼傻話,一定會好的!……你先進去休息,我還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跟澤平聯繫,等會兒就回來陪你。”
看她進了房間,他往旁邊的書房走去。
關上了門,他卻像瞬間被人抽掉了所有力氣一般地,頹然無力地,背靠着門板。
仰着頭,這樣,才能阻止自己眼睛裡,那酸澀的東西,想要流出來——
如果,生活真的要有磨難,能不能,只經歷在他的身上?爲什麼要給她一個女孩子,這樣接連的傷害和打擊?
他狠狠地深呼吸,帶動的,卻是胸膛中一陣陣深沉的疼痛,壓得他快喘不過氣……
耳朵聽不見,雖然不至於是雙耳失聰,但有誰發生這樣的事,會不驚慌?
她的不在意,她的輕描淡寫……不管是真,還是隻是爲了讓他放心,都無法減少一絲一毫,他對她的心疼。
辛昱宸讓自己在美國的朋友,幫忙打聽那邊,關於內耳前庭功能障礙方面的治療。
昨天陪藍緋去檢查,爲了讓她不要太過擔心,他沒有問太多,但第二天,他就又自己去了一趟,問了個仔細,包括她這樣的,要怎麼治療,有沒有復原的可能性。
醫生說,治療是可以的,但是能恢復的程度,就很難說,因爲不是外傷所致,是由患者的神經功能失調和體質弱貧血等多重影響產生的障礙,所以,估計會比較麻煩。
要讓患者的精神保持愉悅無壓力,此外,還要改善增強體質,同時,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及時地對耳部進行積極治療,越早,治癒的可能就越大。
辛昱宸看了美國那邊的朋友反饋回來給他的,很多醫療機構的資料,最終決定,要帶藍緋去美國。
順便,當是換個壞境,帶她去散散心。
因爲這一次倪正東的幫忙,迅速讓兩人之間的關係拉近很多,算是朋友了,最重要的,是倪正東受父親之命對藍緋關心,這件事,辛昱宸也問了他的意見,畢竟他對那邊熟,人脈也廣。
倪正東很快就幫他聯繫到了紐約的一家知名醫療機構,就等着他們隨時前往,而他,也已經要先啓程返回美國。
這件事刻不容緩,接下來,他就是要跟藍緋商量這個事情,本來還擔心她會不願意去,幸好,她答應了。
於是,辛昱宸就讓莊銘訂了機票,打算這兩天準備一下,後天就飛往紐約。
藍緋耳朵出問題的事,辛昱宸沒有告訴任何人,連小桃都還沒有發現,所以,要去美國,辛昱宸對家裡的說法是,帶藍緋去散心。
後天就要走了,藍緋這兩天就跟辛昱宸回辛家來住,這一去,辛昱宸說,估計會在那邊待上一個月左右,具體,還未定。
辛昱宸忙着把公司裡的事情安排好交代好,而藍緋,就多去陪陪老夫人。
藍緋流產的事,本來辛楷想先瞞着辛老夫人,畢竟她身體不太好,而這個重孫,她也是期盼着看到的。
但是活了快一輩子的人,真的是人精一樣兒的,你的一個神色,一句言語,都能讓她感覺出異樣來,何況,藍緋那時候,突然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後來也不回家裡來,直接住到辛昱宸的公寓裡去了。
藍緋去看她,她看着藍緋,也嘆氣,是遺憾和心疼地,不過,不管是爲何會造成孩子流掉了,看着藍緋那樣兒,都讓人不忍再責怪。
“奶奶,對不起,我沒能保住昱宸的這第一個孩子,您的小重孫……”
在辛家長輩面前,藍緋還是覺得自己有責任,不管因爲什麼原因,那都是辛家盼望着的一個孩子,想到那個孩子,她心裡,還是會難過。
“罷了,我禮佛,平日也念佛法,相信一些命中定數,只能說,你跟那個孩子,沒有緣分,我們辛家,跟那個孩子,也沒有緣分,我會多念些經文,爲這無緣的孩子積福報,希望可以轉投到一個好人家。”
辛老夫人蒼老的手,因爲纏綿病榻,變得更有些枯瘦,她握着藍緋的手,有淡淡的溫度,對她說:“跟昱宸去了美國,好好散散心,把心情調整好,身體,也要養好,你們還會有很多的孩子。我還等着看我的小重孫呢——”
藍緋忍着淚,點點頭,“奶奶別擔心,我一定會恢復過來的。”
辛昱宸一心要給她治療那突發的耳疾,她自己不是不在乎,但是,與其抱了太大的希望而不能達到,還不如將心態先放平常些,至少,她沒有兩邊耳朵都聽不見。
可是隻要有機會,有可能,她還是會盡力配合去治療的,就算不爲了自己,也要爲了辛昱宸,這段時間,不光是對她的打擊大,她從不懷疑,他所受的痛苦,一點不會比她少,他的擔心,她心裡,都知道的。
這一次去美國,希望真地可以完全治癒了,再回來。
從北樓回來,藍緋就坐在客廳裡,跟雷媽還有小桃說說話,想起來,自嫁入辛家後,她還沒有長時間離開過這裡的,所以聽說藍緋跟辛昱宸要一起到美國一段時間,倆人都很是捨不得。
“那邊的東西,哪能合少奶奶的胃口,我聽說,那些外國人,每一頓,都是吃麪包火腿!”雷媽擔憂着說。
藍緋笑:“也不是都那樣的,那些人說得誇張了,再說,我們會請一箇中餐的廚子,專門做飯。”
這是辛昱宸早就已經安排好的。
“哦,那還可以。”雷媽點點頭。
這時,有人走進了客廳裡,藍緋轉頭,看到辛雲非。
藍緋流產,在醫院的那一個多星期,他沒有出現過,直到今天,兩人才見到。
辛雲非看到她,不覺步伐就緩了下來,她也看清了,他那原本極帥氣好看的臉上,竟然有了淡淡的青色胡茬,神色,也有些疲憊的感覺。
二月底,南方的天氣已經逐漸轉暖了,但他身上明顯還是穿得偏少,外套隨手搭在了肩上,身上只着一件深灰色的襯衫,領口敞着。
“……身體,好些了?”
他看着她,問,對她,永遠,聲音都是溫和地。
藍緋點點頭,剛要說什麼,他就移開了目光,道:“困了,上去補個覺。”
然後,就從她身邊走過,大步往樓上去了。
“唉,二少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最近老是徹夜不歸,身上還有酒氣,以前他不是這樣的啊,有時候白天回來補覺,有時候就是回來吃個早餐就去公司去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吃得消喲,偏偏我們當下人的,也不好關心這些——”雷媽看着藍緋道。
藍緋又轉頭望一眼樓梯的方向,他早已上樓去了。
又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藍緋就回樓上的房間休息,卻沒想,上樓後,竟然看到,本該已經在三樓房間裡睡大覺的辛雲非,此刻正倚靠在二樓拐角的牆壁邊,安靜地,差點嚇了她一跳。
“你不是……”她走過去。
辛雲非什麼都沒說,只是看着她,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藍緋感覺,這段時間,辛雲非的心事,似乎越來越重,雖然她不宜管太多,但不深入地安慰兩句,還是可以的。
“雷媽說……說你最近常不在家,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想,不管是什麼事,你都想開些吧,曾經……曾經我剛認識那會兒的那個辛雲非,那些瀟灑自信,都到哪裡去了?”
辛雲非卻說:“你要跟他去美國?”
藍緋點點頭,話題,有點難以繼續。
她正在猶豫,他突然又說:“……把你從g市帶回來的玉竹香,都給我吧,反正你現在不適合喝,你去了那邊,留在這裡浪費了。”
藍緋沒想到他會要這個,不過心想,估計他常在那邊也喝得很習慣了,給他也好,她現在哪裡還能碰茶跟咖啡之類的東西。
她點頭,“好啊,我等會全找來了,讓小桃送去你房裡。”
辛雲非看着她一會,從斜倚着牆的姿勢站直了身,跨步往樓上去時,輕聲說了一句:“我們認識那會兒,不是去年,是遙遠的十幾年前。”
“嗯?”藍緋擡頭看他,他已經往樓上走去了,她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他那句話,是對應她前面所說過的那句話的。
那一次,在島上,他也說過那樣的話,什麼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把她放在心上了……可,關於他,她什麼都不記得。
真的有那麼回事兒嗎?
藍緋找來了當初汪淑萍讓她帶回來的所有玉竹香,讓小桃都抱去給了辛雲非,然後,就在房間裡,慢慢收拾行李。
這一次是真正的出遠門,雖然很多日常用品可以到了那邊再買,有些,藍緋還是習慣要帶在身上的。
收拾自己的包包的時候,看到了當初那個葉叔給的那張紙箋,又拿出來看了一次,還是不明其意,摺好,放在了房間的抽屜裡。
還躺在枕邊的那個香囊,是要帶去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漸漸習慣了睡覺時,鼻子要聞到那股淡淡飄散的草藥香,帶去那邊,更多了些熟悉感,或許會更容易適應環境吧。
看着這個香囊,她又想到剛纔老夫人說的,要給沒能留住的孩子多念點經文,她是不是,也該到廟裡去拜拜,最近發生的事,真的都不是什麼好事,去拜拜,爲那個孩子,也爲這次她跟辛昱宸出國治療得以順利。
看時間,纔是上午快午飯時候,辛昱宸在公司,最近兩天忙着交代公司裡的事,應該不會回來用飯,她想着,下午,讓萬叔載着自己,去一趟寺裡。
藍緋先跟萬叔說好了的,臨吃午飯的時候,於欣欣卻來了,藍緋看到於欣欣,才知道今天是週末,瞧她,不出門,連日子是星期幾,都不放在心上了。
於欣欣以往週末偶爾也會來辛家,所以藍緋就先招呼她一起吃午飯,辛楷不在,還是跟老朋友釣魚去了,只有藍緋一人。
於欣欣一直有些欲言又止地,但還是先跟藍緋吃了飯,飯後,小桃來收碗筷,刻意說:“少奶奶,坐一會兒就要午休了,要不,大少爺回來問了,我們不好回話。”
這個確實是辛昱宸交代的,但是,小桃也是故意說給於欣欣聽的,不知道她一出現,又有什麼事要麻煩藍緋,現在藍緋剛流了產,身體還不大好,她們可不能再讓她出半點意外。
藍緋笑說:“嗯,知道,等會就上去休息了。”
她知道小桃是真的在爲她好。
“表姐……我有件事,想讓你幫幫忙……”於欣欣聽出小桃話裡的一些意思了,那是想讓她趕緊走啊,但她事情還沒說呢,於是開口道。
“什麼事?”藍緋拉她一起出了飯廳,先過去沙發那邊坐下。
除了辛昱宸,沒有人知道她的右耳聽不見了,也沒有人注意到,現在的她,聽別人說話,總是會在別人不懷疑的程度下,將自己的左耳,微微側過去。
這樣,會吃力,當初她沒有及時發現,也是因爲幾乎每次辛昱宸跟她說話,都靠得很近,而且她都只面對他一個人,現在,回來了辛家,就多了好些人,若是兩個人以上的同時在她面前說話,她會有些吃力。
於是,她將於欣欣拉到了自己的左邊,自己在右邊坐下,這樣,她就方便用左耳去聽於欣欣說的話。
於欣欣又組織了一會兒語言,然後道:“表姐,你能不能跟姐夫說一下,讓他幫個忙……我想轉到別的班上——”
“轉班?爲什麼?”
聽說過轉系,轉校,藍緋還是第一次聽說,要轉班的。
“我們班上的女生,實在太難相處了,表姐你還記得吧,上次還有我的同班同學找了社會上的人,在路上攔截我要錢來着——”於欣欣一臉委屈。
“那件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他們還來找你?”
“不是不是,那件事是解決了,但是跟同學的關係也處得不好,我現在跟隔壁班上的女生都走得比較近,覺得她們班更好,反正是同專業的,表姐,你能不能幫我給姐夫說一下,在這個班,我實在呆不下去了……”
於欣欣拉着藍緋的手臂,搖晃着懇求道,把她在家裡面對她父母的那一套撒嬌的本事,完全搬到了藍緋身上,她入學的時候,就是辛昱宸跟學校領導打過招呼的,所以,這件事,一定也不難辦。
藍緋沉思了一會,點頭:“他回來我跟他說說,不過,如果他不願意,或者,學校方面說不行,那,我們也不能強求。”
於欣欣即刻就笑了:“謝謝表姐,我想表姐你去說姐夫他一定願意的,只要姐夫願意幫忙,學校方面就更不用擔心了!”
下午,藍緋午睡起來,就讓萬叔載着她去郊外的寺裡。
這個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什麼節日的時間點,寺廟裡很清靜,只能聽到些唸經的聲音。
藍緋去請了香,點上,再到廟堂裡的蒲團上跪下,閉着眼,誠心對着菩薩祈求。
捐了香火錢,慢慢逛了一圈,還是沒能遇上當初給她那個香囊的老方丈。
萬叔停着車子就在外邊等着,她要往外去的時候,路過方纔請香的地方,又去看看那些琳琅滿目的各類佛珠手串。
其實藍緋也算得跟佛有些緣分,夏天的時候,別人光禿禿的手臂,她總是喜歡在手腕上帶上一兩串東西,其中,定有一串是菩提子。
只是,說來也怪,她戴過的菩提子,每每都是戴了一兩年或者兩三年,包漿開始有了,珠子正愈漸變得更潤澤漂亮的時候,手串就不見,要麼是不翼而飛不知落在何處,要麼,就是突然斷了線繩,珠子灑落一地。
所以,在她開始佩戴菩提子的這七、八年裡,她已經換過三四串,這最近的一串,是在半年多前,父母還沒有出事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
於是,現在,她又在這寺裡,請了一串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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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辛昱宸回來一起用晚飯,辛楷也在,一直關心詢問,兩人要出國的準備事項是否都已辦妥,藍緋覺得,辛昱宸的父親,不知道是因爲已經隱退多年,修身養性所致,還是本來性子就是這樣,完全沒有架子,很平易近人,這跟二叔辛鵬也有些像,不過,辛鵬比辛楷,更沉默少語。
晚飯後,回房間,藍緋繼續收拾行李,跟辛昱宸說起下午自己去了寺裡的事,還亮出自己的手腕,讓他看自己新請的菩提子。
“怎麼不等我陪你去?”
辛昱宸看這兩天她心情還可以,但她現在的耳朵……這是他更不放心她出門的原因。
“我們要走了,這兩天你這麼忙,再說,萬叔跟着,也一樣的,他就一直等在那,又不是初一十五過節,人不多,不擔心。”她說着,伸手摟上他的脖子,看着他,有些歉疚:“這段時間,我一直都讓你擔心了……”
“說什麼傻話,我不擔心你,還擔心誰?不過,你儘快好起來吧——”
他從後環着她的腰,俯身,下頜抵在她的左肩上,這樣,她聽他說話,不吃力。
每每想到她的耳朵變成這樣,他還是會很難受。
“對了,今天欣欣來家裡,說,想讓你幫個忙……”藍緋轉身看他。
“什麼?”聽到是關於於欣欣的事,辛昱宸的神色沒多好看。
“她說,她想換個班級,轉到同專業的隔壁班去,跟現在班上的同學不太處得來……上一次,我確實是在路上看到過,有她的同學找了社會上的人來攔截她的。”
辛昱宸冷嗤一聲,“知道爲什麼她跟班裡的人處不來嗎,自己作風有問題,這些,不是我要故意說她壞話,而是當初我讓莊銘跟他們領導打招呼多照顧着點她,她學校裡反饋來的信息。”
“作風有問題?”
怎麼會?雖然於欣欣因爲父母寵着,是有些驕縱,但也不至於到作風有問題吧?
辛昱宸看她還不相信,真是恨她被於欣欣裝可憐騙了都不知道。
“沒有節制地跟班上的女同學借錢,而且那些錢借來不是有正經用途的急用,都是用來當開銷花掉的,然後又無法還上錢。因爲嫉妒一個長得比她漂亮的同宿舍室友,偷偷往人家的洗面奶裡摻洗衣粉,還有,整日跟男生廝混,上文化課時也不專心,成績在班裡是倒數,專業課舞蹈動作不到位,導師指正還跟導師頂撞……”
辛昱宸搖搖頭,“還有太多了,大大小小的,莊銘定期不知給我報告過多少,我都忘了,只記得這些。”
藍緋愣了,沒想到於欣欣在學校裡竟然是這個樣子的,舅舅舅媽一定都不知道,每次來看她,還一副以她爲榮的神色。
“這樣的,你覺得換到另一個班級去,又有什麼改善?現在她是跟隔壁班的女生玩得好,那是因爲還沒有徹底熟透,等到以後又跟新同學起衝突,是不是,又要給她再換一個班?”
辛昱宸的話,一陣見血,很對,藍緋說不出什麼來了,最後,仍有些擔憂地道:“那,要怎麼辦呢,這件事,我可以推說,學校不同意,但是,她的這些行爲,怎麼辦,要怎麼制止她這樣學壞下去?”
畢竟是她的表妹,總不能看着她一直變壞下去啊。
辛昱宸嘆口氣,摟着她往沙發那邊去坐下,“現在的你,自己都顧不過來自己,就不要再爲別人操心了,我會想個辦法,借用別人的口,告知她父母,由他們來管教,效果如何,也是他們家自己的問題了。”
辛昱宸說的這個辦法不錯,藍緋也同意,聽到那些,心裡,真的挺意外的。
目光無意中掃到玻璃茶几的下方,辛昱宸問:“嗯,你先前放在這裡的那些玉竹香呢?”
藍緋回過神來,回他:“你不是不讓我喝嘛,雲非問我要,我就全都給他了,估計他在那邊,也喝習慣了這個茶。”
辛昱宸聽了,目光透過玻璃桌面看着那個原本擱了好幾盒茶葉,現已空了的隔層,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