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脾氣的那個人,不是我 6000
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外面的人應該已經是經過小客廳,正往臥室裡行來的。
藍緋手撐着牀沿起身的那一刻,外面的人剛好就走到了臥室門邊。
站在臥室門邊的人,看着面前的他們。
是辛昱宸。
辛昱宸就站在那兒,看着面前不遠,牀上,坐着辛雲非,牀邊,站着藍緋,辛雲非的手,正握在藍緋的手臂之上攴。
兩人一起看着臥室入口的方向,亦就是,看着他。
辛雲非的臉色很自然,微挑眉,看着他,藍緋卻是顯得有點臉色不自然,掙開了辛雲非的手。
“該下去吃飯了,還躺牀上,趕緊,別讓大夥等你一個。”辛昱宸淡淡對辛雲非道,然後看向藍緋,“過來,我們先下去。姝”
藍緋趕緊走過去他身邊,然後他伸手,牽着她,往外走去了。
辛雲非看着臥室門口,已經沒了人影,目光卻是看着那兒,出神地,良久,低頭,垂眸看牀邊,回憶剛剛她站在這兒的樣子,又看看自己的手……
即使她對他真的關心,擔憂,那也都是不一樣,跟對辛昱宸,是不一樣的……
門外,兩人往樓下去,辛昱宸步子大,藍緋的腳步要加快才能跟上,擡頭看身邊的他,好看得幾乎完美的五官,側臉,薄脣抿着,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沒有表情的時候的他,卻是最冷,最令人不敢靠近的。
“……昱宸。”她小心翼翼地喚他。
他沒應,繼續往樓下去,手,緊緊牽着她的手。
“昱宸!”她又喊了一聲,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臉色,看看,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次,他終於算是應了。
卻是比不應沒差多少的,一個冷淡的迴應。
兩人腳下沒停,已經是要走到一樓,藍緋出口要說的話,打住,下面人多,不好說。
辛昱宸牽着她一直到了飯廳,辛楷看兩人身後,問:“雲非呢?”
“應該就要下來了。”辛昱宸道,鬆開手,跟藍緋相挨着落座。
“來來,大家先吃着,不用等他,這孩子。”辛楷又再次招呼大夥兒。
藍緋端起碗,挑了一口白米飯,默默吃着,眼風悄悄掃向身邊的辛昱宸,他無異樣地,夾菜吃飯。
不一會,辛雲非真下來了,原本給他留的位置,正在藍緋對面,也是以往他常坐的位置,他進來,先笑着對大家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落座,端起碗,也是沒事一樣地夾菜吃飯。
宋澤平向來就是挺話多的一個人,久不久跟辛楷碰上一杯,飯桌上也算熱鬧。
其餘的,簡溪依然安靜,她就坐藍緋右邊,藍緋跟她說:“別見外,多吃點。”
簡溪點頭,笑說:“剛剛你的點心,我吃得有點多。”
辛楷坐主位,辛昱宸坐他右手那排第一位,所以剛纔齊雪就已經主動在左排第一位落座了,這樣可以跟辛昱宸正對着,她已經坐下,大家也不好說什麼,其他的都隨意。
宋澤平還在跟辛楷天南海北的瞎聊,看辛昱宸一直沉默吃飯,齊雪夾了塊自個兒面前的那道紅燜羊肉,放進他碗裡,溫柔地輕聲說:“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吃這個,天氣冷了,可以驅寒。”
辛昱宸看着自己碗裡多的那塊羊肉,沒說什麼,筷子夾起來,放進嘴裡。
旁邊的藍緋雖是偶爾在跟簡溪說話,但是心思也是注意着辛昱宸的,自然沒有錯過他們之間的這一幕,正心提着,看辛昱宸如何反應,沒想,他真的吃了。
齊雪那瞬間高興的神色,真是藏都藏不住。
說不清那種感覺,心裡,絲絲的難受,緩緩緩緩地蔓延開來,她垂眼,繼續吃自己的飯菜。
這頓飯,辛昱宸沒有如往日那般給她夾菜,甚至,席間,一句話也沒有對她說過,但是,他吃了齊雪夾給他的菜。
看似對什麼都不在意,實則一直在注意藍緋的辛雲非,當然也是看到了,還有簡溪。
簡溪給藍緋夾菜,“你懷孕了,多吃點。”
藍緋挺感激地,這個時候簡溪的舉動,對她笑笑。
飯後,大夥轉移地方到客廳沙發裡喝茶,藍緋叫住辛昱宸:“昱宸,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現在家裡還有客人,晚點再說吧。”辛昱宸淡淡道,然後就被喝了點酒,正在興頭上的宋澤平攬着往沙發那邊去。
宋澤平話匣子打開難關上,拉着辛昱宸一起過去,齊雪自然就跟着,辛雲非說要出去,外面雪早就停了,也沒有大到有積雪的地步,早已化透,簡溪拉着藍緋說,想要去外面走走。
藍緋想到老夫人,於是拉着簡溪一起,先去北樓看看她老人家。
從北樓出來,往草坪那邊去,簡溪問:“今天晚上,你跟辛總怎麼回事?”
她雖性子清冷,卻也是個心思細膩的,所以能感覺得到他倆的不對勁兒。
“沒什麼。”腦海裡出現齊雪給辛昱宸夾菜的那一幕,藍緋突然覺得累,不想提。
“說說你跟宋澤平吧,我在書房的時候跟你說的那些,你想啊,要是宋澤平真在乎那些,就不會一直還這樣追着你,我覺得,他真的很用心的,有時候我都覺得他有些可憐了,你考慮考慮,有些事情,或許換個角度想想也不錯,不要把自己困死了,錯過了幸福。”
兩人往草坪上一直走,提到這個,簡溪不說話了,藍緋看着遠處,天邊,金星已經亮了。
“曾經,我也覺得我跟辛昱宸沒可能了,那個時候,愛他,愛得好辛苦,很難熬地……我那時候想,自己要麼就是困在辛家,這樣跟他冷冷淡淡地一輩子,做有名無實的夫妻,要麼就是離了,跟他成陌路人……不管哪一條,其實都不是我想要的,但我沒辦法,不能強求,也沒有,第三條路給我選。”
藍緋看着天邊,緩緩繼續道:“可是誰會想過,後來,突然峰迴路轉,一切就都變了……或許人要放平常心,纔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對我還冷淡的時候,我努力過,但是沒有求過他愛我,其實現在想想,我跟宋澤平的境遇差不多的,所以這也是我想要幫他的原因吧,如果你對他沒感情就算了,但是如果有感情的,還是不要再往外推的好,如果哪一天,他真的累了,要放手了,然後你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他了,那或許,纔是最無奈最糾結的。”
說了一通,其實藍緋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己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只是突然就變得很感慨,很想說話,其實,她從父母過世,嫁入辛家,就很少跟別人說心裡話,能說出來的,都不是苦,她心裡的那些,說不出。“我能理解你的意思。”簡溪點頭,但是,很多東西,知道那個道理是一回事,真正自己去做,又是一回事。
草坪邊緣入夜會亮起燈,所以並不黑,兩人就那樣挨着坐在鞦韆上,沒有風,也不算冷。
有時候認識一個人,不一定時間長短,就能成爲說心裡話的人,或許,說的就是像藍緋跟簡溪這樣兒的。
藍緋不想回客廳裡,簡溪聽了藍緋說的,心裡有些亂,也不知道怎麼面對宋澤平,於是倆人都沒有回去,後來確實有些冷了,草坪上不能待了,簡溪說要走。
這時是晚上八點不到,簡溪說想回孤兒院看看,大過年的,那些孩子沒有親人很可憐。
大概是懷孕了,藍緋對這些也是會更心軟,說要跟她去,反正這晚上還長得很,她無事可做。
“辛總能讓你去嗎?”簡溪問,剛纔看雪都不讓藍緋出來看的。
“我們在這待了這麼長時間,他也沒來找,估計我去到城郊了他都不會知道,再說,我有自己的行動自由。”想到萬叔已經回家過節,藍緋又說:“直接打車去吧。”
於是倆人就這樣直接出了大門,攔了車子,兩人上車,簡溪說地址,藍緋纔想到:“我第一次去,什麼禮物都沒準備,這大過年的——”
“沒事兒,你能去看他們,他們就很高興了,都是小孩子。”簡溪笑。
藍緋心想這次也就只能先這樣了,畢竟是臨時起意,下次再給那些孩子帶禮物吧。
不過她身上口袋裡還是有些零錢的,這些零錢還是先前放在口袋裡面忘了拿出來,雖不多,買些水果蛋糕還是夠,於是在孤兒院附近一處商場,藍緋就讓下了車,總不好真的完全空手進去。
只留了返程的車錢,其餘的全都買了糕點,想了想冬天小孩子喜歡糕點應該更勝水果,還能填肚子。
簡溪對孤兒院很熟悉,守門的大爺看到藍緋也沒攔着,倆人拎着東西往裡走。
院長是個中年年紀的女性,藍緋覺得,跟自己媽媽的年紀應該差不多,簡溪給介紹,院長很高興,就讓簡溪帶着藍緋去看看孩子們,這個時間,天又冷,能活動的,都在一個屋裡看電視,不能動的,都在房間裡了。
那些在一個大房間裡看電視節目的孩子,大多都是三、四歲到七、八歲的樣子,大部分都有各種各樣的先天缺陷,簡溪就像是他們的大姐姐,看到她帶着藍緋來,都會很禮貌地喊人,藍緋就把糕點幫着簡溪分給他們。
後來簡溪帶着藍緋去看其他更小的孩子,在一個房間的窗前,藍緋看到裡面有幾架小牀,那種嬰兒牀一樣的,裡面都有孩子,或坐或躺。
那些孩子多是身有殘疾的,一歲左右,有一個坐在牀裡,睜着純淨地大眼看窗外,看到了簡溪跟藍緋,就笑了,藍緋看清了,那是個兔脣的孩子。
旁邊的一架小牀,一個小男孩安安靜靜地躺着,才幾個月大的樣子,模樣白淨漂亮,但全身僵硬地,簡溪說,那個孩子得了硬癱,他只有眼睛能四處張望。
還有一個,能站起來,小手扶在牀邊的圍欄上,目光有些空洞,可憐兮兮地看着窗外,簡溪說,那是個弱智兒。
還有兩個,還沒有滿月就被父母遺棄了,先天性的心臟病,這大冷天,手臉都是紫的,一個很安靜地睡着,另一個在啃着自己的被子,翻身都還不會。
藍緋眼淚就忍不住了,走在窗邊,一個個看着,那種感覺心酸極了,還沒有全都看呢,想想就覺得心裡難受。
簡溪是在這裡長大,已經習慣了,但看藍緋這樣,就不敢再讓她繼續看,擔心她影響心情,現在還有身孕在。
於是領着她到院長辦公室,很簡單的一個辦公室,但是也挺暖和,院長不在,簡溪開了飲水機的電源,給她熱開水。
藍緋終於有些理解爲什麼簡溪是這樣清冷的,有時候看着還挺有心事的樣子了,不僅是她自己身上發生的事,還因爲在這裡看多了這些最弱勢羣體的生活樣子吧,心情多少是會有些沉重的。
“你一直在打工,就是爲了給這些孩子們?”
藍緋接過簡溪遞來的一次性紙杯裝的熱開水,捧在手裡問。
簡溪點頭:“我的生活花銷有我爸給,那個我本來也可以自己負擔,畢竟我有手有腳能自己掙錢,但是他說要補償我,我就想,那我自己掙的,就給這些孩子貼補一些生活營養好了,在這裡,連工作人員的工資都不高,更別提這些孩子的營養保障了,不過現在,總比以前好了很多。”
說到這個,簡溪又想到了宋澤平,他知道她的事,知道她對孤兒院的關心,所以常常會給院裡捐款,起初他還瞞着她,這些,其實她都是知道的,也是,讓她心裡覺得很暖的一件事。
“以後也算上我的一份吧。”藍緋說,就算不靠辛家,以她自己的工作所得,也能給這些可憐的孩子出一份力。
簡溪擡頭看牆上的掛鐘,“已經九點了,你該回去了吧,要不辛總該着急了。”她們從辛家出來的時候,誰都沒告訴,直接就走了。
藍緋本就心裡有些情緒不對,再看了這些孩子,說不清的感覺,但不想動,心想,說不定齊雪還在家裡呢,快一天了,她看着煩。
“你等會住這裡?還是回……齊家?”藍緋轉移話題,問她。
“這裡現在已經沒有我住的地方了,除非跟院長擠一擠,我回那裡,過段時間開學了,我就回學校。”
“簡溪,簡溪——”
門外突然傳來呼喚聲,是院長的聲音,簡溪起身,拉開門出去看。
院長辦公室在二樓,她往樓下看,看到院長,還看到院長身邊站着的宋澤平……跟辛昱宸。他們竟然找到這兒來了?
“等等。”她應了,進屋裡,對藍緋說,“我們下去吧。”
藍緋也沒想着多問,把手裡空了的紙杯扔進廢紙簍裡,起身跟她出去。
下到樓下,是一個院子,因爲宋澤平給孤兒院捐過好幾次款,所以院長認識他,笑着對簡溪說:“簡溪,宋先生來接你了。”
院長也是過來人,當然能看出宋澤平對簡溪的心思,說完就走開了,讓這些年輕人自個兒說話。
藍緋跟在身後,下了最後一級臺階,一擡頭,纔看到院子裡,不止站了宋澤平,還有辛昱宸。
月光清冷的,但還算得亮,灑在那個頎長挺拔的身影上,高大的,好像是這個世上令她最安心,最溫暖的所在。
她看着他,他站在那兒側身點菸,姿勢依然是瀟灑地,火星在脣邊忽明忽滅。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簡溪很意外,不得不問宋澤平。
“辛總說的,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估計這就叫心電感應。”
宋澤平笑得挺開心,總覺得,今天來辛家這一遭,真是來對了,他跟簡溪之間,看似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有什麼東西,似乎更近了些。
辛昱宸轉過頭來,也看到了站在臺階口的藍緋,擡步往她這邊來。
宋澤平就說,“昱宸,我先送簡溪回去了,你們後面跟着啊。”
說着就拉着簡溪走了,簡溪有些不好意思,但想着後面那兩人今夜情況似乎確實有些不對,不好打擾,只能跟着宋澤平先走了,把空間留給他們。
辛昱宸走到藍緋面前,離了一步距離的時候,站定,垂着的右手手指間,夾着煙,看着她。
樓道口是燈光最明亮的地方,他看到了她還有些紅着的眼睛,跟鼻尖。
蹙眉,問:“怎麼了?”
剛剛在辛家,找了一圈不見她跟簡溪,不得不用他的異能力,只看了一個畫面,她倆在房子裡給孩子分糕點的,所以他就猜,一定是孤兒院。
藍緋搖頭:“沒什麼。”
他薄脣抿着,沉默看她,她垂着眼,他嘆了口氣,更往前,右手的煙換過左手,伸手環過她的肩,摟着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藍緋跟着他走,卻是沉默地不說話,他也不說話,第一次,他們在一起,這樣的沉默無語。
走了兩步辛昱宸就想到什麼,把手裡的煙扔了,在腳下踩滅,一陣風吹起,他利落脫了大衣,披在她身上。
“不需要。”她搖頭,這麼冷的天,他裡面穿的也不多。
“……你要跟我鬧脾氣,到什麼時候。”
他的聲音淡淡地從身側傳來,帶着一絲疲憊。
藍緋擡頭看他:“不是在跟你鬧脾氣——”她好心擔心他着涼生病,“鬧脾氣的那個人,不是我。”
辛昱宸看着她,那種神色,無奈地,又有些疲憊地,他嘆氣:“那你說,我爲什麼鬧脾氣?”
“你也沒聽我解釋——”
藍緋擡眼看他,覺得終於要來了嗎?原來人們常說的,那種情人愛人之間會有的爭吵和誤會,她跟他,也不能倖免麼?
“剛纔家裡有客人。”
“是因爲有客人,還是因爲不想聽,你自己清楚。”
藍緋平靜地說,儘量不動氣,不是不在乎,不是不生氣,而是剛纔纔看了那些可憐的小孩,覺得相比,自己已經幸福很多,不想爲這樣的事太激動。
“那你說,爲什麼我進去的時候,看到你們……是那個樣子?”他蹙眉。
平日裡不是沒見過辛雲非偶爾對她的那些小舉動,但都當是自己弟弟的隨性所致,愛開玩笑,但是今那樣的,真的讓他心裡過不去。
“我們怎麼樣了?他抓着我手臂我們就一定有什麼了?你現在纔來問,是真的想聽我解釋麼,我解釋了你又真的相信麼?”
想到先前,齊雪在晚飯席間對他的那些熱情舉動,齊雪就是那樣的人,明擺着要跟她搶老公來的,她可以不在乎,但她在乎辛昱宸的表現,在乎他的迴應。
想到那些,她更生氣,一把拽下身上他的大衣,扔向他:“好意也被曲解,凍病了活該,哦,不,凍死了還有別人心疼呢吧!”
說着轉身就往前快步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