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楚辭張開眼睛,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看見滿目的紅色,以及房內尚未被揭下的喜字,纔想起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的視線開始搜尋慕容涉歸的身影,卻見他從外面推開門,手裡捧着一盆熱水。
慕容涉歸看見楚辭醒了,髮絲微亂,衣衫也沒有穿戴完整,只是昨晚睡下去時她並沒有脫下喜衣,如今鬆鬆垮垮的附在身上,倒是有些讓慕容涉歸移不開眼。
她真美,慕容涉歸心想。
他把熱水放到牀邊,說道:“醒了就起身吧,這裡有熱水。”
楚辭把衣服整理好了,也洗漱完畢,卻見慕容涉歸從桌上拿了碗東西,在牀上搗鼓着什麼,便問道:“你在我牀上幹什麼?”
而慕容涉歸也不應,把碗中的雞血倒了些在牀上,紅色被子下的淺色牀單被染上了一小塊的腥紅。
慕容涉歸滿意的看了看,這才轉身,把雞血放回桌上,看着楚辭,說道:“我可不想被人認爲無能。”
楚辭突然明白了慕容涉歸在做什麼,臉又微微紅了,在慕容涉歸的眼裡看來,那叫面泛桃花。
“染的是什麼?”
“雞血”
“你意思說我是雞咯?”
“我可沒這麼說,我等下要去校場,你有什麼事情就找錦雲,無聊了可以過去書房看看書。”
楚辭抓了抓衣袖,說道:“我不想穿這件,我原來的衣服呢?”
“找錦雲。”
“第一天,不用見長輩的嗎?”
“我義父在都城。”
說完,年兮夜看着楚辭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笑了,傾身向前,說道:“那麼多問題,你是不是不捨得我?”
“有病,我恨不得殺了你。”楚辭狠狠地說道。
“對哦,我都差點忘了,我給自己招惹了多大的麻煩。”慕容涉歸說完,從牆上拿上佩劍,便走出了房門。
楚辭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將軍,密報。”一名黑衣男子遞上一封加漆信件。
慕容涉歸知道是後卿的信,把信打開,是後卿的字,蠅頭小楷秀麗工整得很。
“楚軍有異動,近日可能會有所動靜。另,少爺,調虎離山使得好。”
慕容涉歸有些頭疼,隨手取出火摺子把信給燒了。
他就知道後卿會惱自己。似乎他成親了,所有人都是不高興的,包括他自己……
他不知道這一惱,後卿會不會盛怒之下不再管他了,但若是後卿回到雲歸城,自己又該怎麼去面對呢?
唉~一面想她幫自己,一面又怕她惱,真是兩難。
只是又能如何,既然已經做了,就應該有不怕明日意外的決心。
慕容涉歸如平日一般巡視了軍隊操練,這纔回了書房,拿起了筆和信紙,給後卿回了信。
“後卿,見信如晤,戰亂不平,何以爲家。不過對上策爾。勿念,吾將備戰,他日靜待君歸。”
慕容涉歸把信又看了看,想找出更合適的不會觸怒後卿的言語,又怕被後卿看出莫須有的意思,糾結連連,果真比打仗更讓人討厭。
正在此時,書房門被敲了敲,一共三下,力度是錦雲獨特的,無事時,錦雲便如此,若是有事通報則是敲兩聲,另一種力度。
不過相處月餘,慕容涉歸發現錦雲果真是個可人兒,會品茶會詩書就連作戰也能論出個所以然來。這樣的女子,不該爲人奴僕的。
慕容涉歸說了請進,錦雲持茶而來,是上好的碧螺春。
見慕容涉歸一臉苦悶,便問道:“將軍何故如此?錦雲可能爲你分憂?”
慕容涉歸只是笑笑,說道:“快要打仗了,怕是你最不喜歡的。”
錦雲放下茶具,也不說話。她走到慕容涉歸身後,輕輕的揉按着慕容涉歸的肩膀,慕容涉歸覺的一陣舒服與輕鬆,“錦雲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錦雲卻笑了,“將軍這是開玩笑,之前可是將軍不要錦雲的,更何況將軍不是新娶了妻,怎的卻沒有多少喜悅在臉上?”
“哈哈,我可是後悔了。對了,錦雲你聽過褚俊非嗎?”
錦雲輕笑,說道:“若是後悔,錦雲到不介意,錦雲只求將軍庇護,免得如商品一般,被一羣男人討價論價。而褚俊非,錦雲略知一二,是楚國兵馬大元帥褚冶的大兒子,少通兵法,頗有將才。之前上戰場只是跟着其父,並未過多幹預抉擇,但素聞其兵詭譎。”
“我若與他相比,如何?”
“將軍與之相比,錦雲私以爲將軍勝。”錦雲淡淡的說。
“好一句私以爲。”慕容涉歸笑了笑,指着桌案上的地圖,“雲歸城有天然壁壘,只是我明敵暗,對手計策亦難以預知,頗有不利。”
錦雲隨手拿起桌案上的《三十六計》說道:“將軍,書都被你翻爛了,難道還不成竹在胸?見招拆招而已。‘待天以困之,用人以誘之,往蹇來連’亦可謂調虎離山也。既然已經有天然壁壘,那已經是優勢,將軍本事可不只這一點點,抓住機會等待情況對對方不利時,再去圍困,錦雲說得可對,可是班門弄斧了?”
“錦雲所言極是。只是未曾料到錦雲亦熟讀此法。”說罷,慕容涉歸想,怎麼都和我提調虎離山?
而下一刻慕容涉歸卻看見了楚辭。
之前他已經告訴過楚辭書房與臥房是相連的,都是書櫃後有一個活動的機關。
“夫人可是無聊了?終於想要來尋些書看?”頓了頓,又說道:“還是……夫人想爲夫了?”
楚辭暗罵了一聲不要臉,當着錦雲,也不會輕易說出來,但翻白眼的動作,確確實實的映入了二人的眼中。
錦雲依舊輕輕的按着慕容涉歸的肩,卻被這夫人的表情嚇了嚇。
“沒有你們那麼閒情逸致,也沒有錦雲這般有才華深得你心,我只是聽到有人講話過來瞧瞧是不是進了賊人而已。”
這話說完,三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點尷尬,楚辭也暗自掌了掌自己的嘴,覺得自己在他們面前顯得一點都不會說話,若是讓他們知道了自己不識字,怕是更加笑話了吧。
況且看慕容涉歸和錦雲二人,一副親密的樣子,哪裡有半分主僕關係?
像是知己,甚至比自己和慕容涉歸更像夫妻。可是爲什麼要這樣想,明明慕容涉歸就是一個討厭鬼,滿口都是輕慢之語,只是爲何對着錦雲,語氣言語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虛僞!
殺又殺不了,逃又逃不了,武功又失了,連平日的練武都不能再繼續。縱觀她這些年,的確除了習武和殺人,什麼都沒有做過,遑論習字看書作畫甚至是女紅。
這時候,楚辭才發現,自己好像真的除了做一個殺人工具,一無是處。
楚辭內心有些悲哀,也不願看他二人對答如流的樣子了,覺得自己在這裡也是礙眼,就徑直推開了書房門,“我在府內走走,你們繼續。”
她也知道自己一點禮數都沒有,反正都已經那麼差勁,也不在乎這一點了。只是心裡,也是盼着,能習幾個字,能懂一些書,多幾分素雅,像錦雲一般,纔會招人喜愛吧。
說是性冷,其實自己也知道,不過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所以冷漠;說是寡言,不過什麼都不懂,所以不說。
想起當初樓中也只有左曹素來與自己交好,其他人不過是共事而已。
或許加上樓主吧,所以當知道褚俊非說喜歡自己,那時候,好驚喜,即使她根本不記得褚俊非這個人,更加遑論他長什麼樣了。
走至後院,院內竟是滿目盛開的桃花,粉得讓人移不開眼。
楚辭擡步走進,白鞋輕輕踩在零落的殘花瓣上,她擡頭,輕嗅,用手輕輕碰觸,滿心的喜愛之情。
她帶着輕盈的腳步在樹與樹之間周旋,時而緩步細察,時而輕快跳躍。
即使失去了武功,她依舊保持着身子的輕盈,風一吹,桃花瓣搖曳而落,她翩翩起了舞……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耳中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楚辭停了下來,她看着笑着看着自己的慕容涉歸,說:“你說什麼,我不懂。”
“我說,我想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