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萬籟俱靜,隱約聽到颯颯的風聲,並不真切,彷彿只是夢境,杜小仙半睜了眼,枕邊卻是空空,她有片刻的恍惚,明明記得顧念彬是回來了的,雖然他回來的時侯她已經睡下了,但她聽到他開門,聽到他去浴室裡洗澡,聽到他進房間睡覺,難道也只是夢境?
牆角亮着一盞淡藍色的夜燈,幽幽的光照在屋子裡很有些冷清,她撐起身子探頭看露臺,那裡果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於是她放下心來,原來不是夢境,他是真的回來了。
趿了鞋下牀,她象只小貓般悄然無聲的走過去,高大的身影佇立在窗前,他的頭髮微微有些零亂,搭拉下來,顯得有些懶散,指間的紅芒忽明忽暗,象是閃光的紅寶石。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光華如水,映出他側影如剪。
杜小仙從後面抱住他的腰。男人似乎是嚇了一跳,趕緊掐息手裡的菸頭,反過身來看她:“你怎麼起來了?”
杜小仙的聲音又低又輕,彷彿囈語:“你不在。”
男人把她裹進自已厚厚的睡袍裡,溫聲說:“我在啊,我怎麼會不在呢,外邊冷,進去吧。”
杜小仙把頭埋在他懷裡沒動,呼吸噴在男人薄薄的睡衣上,又暖又癢,顧念彬輕輕撫着她的背,聲音更柔和了:“怎麼啦?睡不着?”
“哥哥,”半響,杜小仙叫了他一聲,又不說話了,彷彿是欲言又止。
顧念彬低頭吻在她額上,嗯了一聲:“想說什麼?”
“顧氏……”小姑娘終於鼓起勇氣問:“會垮嗎?”
“當然不會,”顧念彬說:“有我在,顧氏怎麼會垮。”
“可是現在很難,是嗎?”
顧念彬沉默了一會,才說:“是,很難。但是沒關係,仙兒,遇到困難,就解決它,雖然難,但一切都會過去的。”
“沈離說姜凱威有七成把握,贏定了。”
顧念彬擡起頭,稍稍和她拉開距離:“什麼時侯碰見沈離了?”
“今天中午吃飯的時侯碰見的,還有姜凱威。”見男人面色不善,小姑娘趕緊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顧念彬聽了她的話,臉色緩了下來,嘴角甚至微微露出笑意,“姜凱威提前走了?看來他是被你氣走的。”
“我沒氣他呀,”小姑娘仰着臉不解的說:“我只是跟他說道理來着。”
“他不是講道理的人,所以最怕別人跟他講道理的,你一說,他當然只能走了。”
杜小仙說:“那是他心虛。”
顧念彬笑了笑,大手一抄,將她打橫抱起來進了屋子,“睡吧,明天還要打戰,我得養好精神。”
他揭開還有些溫熱被子,把小姑娘放下去,自已也上了牀,杜小仙主動依偎進他懷裡,手指在他胸前的睡衣上輕輕劃拉着,顧念彬捉住她的手:“別動,快點睡覺。”
杜小仙不動了,卻是不甘心,微微仰頭輕吻他的脖子,她極少主動,所以很羞澀,脣只是貼在男人熱燙的脖子上並不敢亂動。
男人卻是喟嘆一聲,拍了拍她的背,聲音彷彿帶了睡意,低啞而含糊:“別鬧了,睡吧。”
杜小仙有些委屈,畢竟她難得主動一次,但瞬間又釋然,遇到這樣的事情,誰還有心思想別的,倒是她顯得不懂事了。心裡卻更加焦慮,男人對她從來都是如飢似渴,幾乎夜夜笙歌,但從亞灣回來後,一次也沒碰過她了。這說明事情真的很嚴重!
男人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微微帶點了鼻鼾,應該是睡着了,杜小仙卻是半天睡不着,把臉貼在他胸膛上,靜靜的聽他的心跳聲,只有這聲音是最好的催眠曲,終於讓她慢慢睡過去。
早上醒來,男人照例不在,杜小仙翻了個身,把顧念彬的枕頭抱在懷裡繼續睡,枕頭上還殘留着他的氣息,抱着懷裡便如同抱着他一樣。
小睡片刻,還是起了牀,拉開窗簾,又是陰沉沉的天,鉛灰色的雲層重得彷彿隨時都會壓下來,也是怪,立春已經很久了,天氣還沒轉好,總是陰雨天,淅淅瀝瀝下得讓人心煩。
杜小仙吃完早餐,給自已泡了杯熱茶,捧着杯子站在窗前發呆,果然又下雨了,並不算大,雨點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很細微,象春蠶在啃噬桑葉,如果不仔細聽是聽不到的。
從淌着雨水的玻璃窗看出去,外邊的景物都顯得模糊而扭曲,並不能象平時那樣極目遠眺,只能看到近處的樓宇和底下的車流,再遠便是灰濛濛一片。
這樣的天氣裡,人也似萎靡不振,杜小仙原本想畫畫的,此刻也提不起興致,只是看着煙雨濛濛發呆。
一杯茶喝了大半,正思忖要不要去兌點熱水,門鈴卻響了,杜小仙微微一愣,她這裡鮮有訪客,會是誰呢?
門一打開,她頓時僵住,方雅茹看着她微微一笑:“小仙,好久不見。”
杜小仙回過神來便很慌亂,自從和顧念彬在一起,她最怕見的就是方雅茹和顧廣賢,總覺得自已做了什麼錯事,恨不得一輩子不相見纔好。
“不請我進去嗎?”方雅茹出身名門,舉手投足自是優雅得體。
杜小仙就相形見拙,手足無措,磕磕絆絆的說:“夫,夫人,快,快請進。”
方雅茹臉上在笑,心裡卻是暗暗嘆氣,這樣膽小怯弱的女孩怎麼能當他們顧家的兒媳婦,能不能下廚房她不知道,反正是上不了廳堂的。
杜小仙請方雅茹到客廳坐,跑到廚房去泡了杯熱茶出來,輕輕放在她面前,便低頭杵着了。
方雅茹倒是一臉和藹,招招手說:“你也坐吧,我有話說。”
杜小仙不敢擡眼,拘謹的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小仙,”方雅茹的聲音很緩慢,好象怕驚着她:“你不要怕,我來不是罵你的,實在是最近,”她嘆了口氣:“最近念彬遇到大麻煩,我們顧家碰到難事了,實在不得已,纔來求你。”
她用了求字,杜小仙嚇得差點又站起來,連忙擺手:“不不,夫人,你想讓我做什麼,我做就是了,千萬不要說求,我……”她垂下眼,“您應該要罵我……”
“以前的事就不說了,”方雅茹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放在沙發上,好象是輕鬆了些,“老實說,你和念彬在一起,我和他爸都不同意,是他回去求我們,在廳裡跪了一上午,實在瞧着可憐才默許了,可也只是答應你們在一起,結婚是絕對不可能的,哪怕你爲他生了孩子,我們也不會讓你進顧家的大門,這其中的原因,你應該想得到。我們顧家百年門楣,娶的都是名門望族,說我們封建也好,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在顧家是不被祝福的。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杜小仙輕聲說:“能和少爺在一起已經是我的福份,人不可以太貪心。我知道自已配上不少爺,也嘗試着離開他,可是少爺他……”杜小仙眼眶泛了紅,怕自已哭出來,咬着脣頓在那裡不敢說下去。
方雅茹便嘆氣:“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是念彬太執着,他長大了,很多事都不聽我們的了,所以今天我纔來找你。只要你們不結婚,本來也相安無事,只是最近,或許你也知道,顧氏有難了,這次的危機實在是兇險,股東們的電話都打到家裡來了,他父親身體本來就不好,急得都臥牀不起了,現在只有一個人能救顧氏,就是夏小宛,夏家說了,只要念彬答應和小宛結婚,夏氏就助顧氏一臂之力。”
杜小仙低頭不語,只是一直咬着脣,有一絲豔紅在脣上慢慢溢開來,將粉嫩的脣染成灩灩之色,腥甜溢進嘴裡,小姑娘卻恍若未知,仍是緊緊的咬着,方雅茹的聲音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卻是句句清晰,聲聲入耳。
“雖然我們顧氏家大業大,可正因爲如此,攤子鋪得太大反而是累贅,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次如果沒有外力相助,顧氏百年基業就真的要毀於一旦了。如果真的是那樣,念彬就是顧家的罪人,小仙,你沒生在大富人家,或許不知道傳承的意義,做爲每一位顧氏的掌控人,他是有責任和義務把祖傳的家業代代相傳下去的,他父親性子軟身體也不好,並不是一個好的繼承人,但他拼盡了全力,把顧氏支撐起來,順順當當的傳到念彬身裡,自打念彬接手,顧氏蒸蒸日上,所有人都說他比他父親強,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難道你真要他爲了你,做千古罪人嗎?”
千古罪人!不不不,杜小仙搖頭,她怎麼能讓顧念彬當千古罪人,絕對不可以!
外頭的雨聲漸漸大了,窗玻璃被打得啪啪作響,彷彿有風進來,冷冷的撲在臉上,帶着徹骨的寒意,被吸進體內,連血液都要冷得似冰,慢慢停滯不前,不能暢通,這股寒意帶走她的溫度,整個身子漸漸發冷,杜小仙覺得自已象坐在冰天雪地裡,只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