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面躺的是誰?”雲休皺眉,指着白布聲音都顫抖了。
“掀開看看,你認識的。”阿離退後幾步,爲雲休留下充足的空間,雲休鼓足勇氣走上前,一點一點的掀開白布,那是一張完美的像是雕刻出來的臉孔,石灰一樣死白的顏色,鼻樑高挺,眼睛緊閉着,連睫毛都根根分明,卻好像再也不會睜開了。
阿離幽靈一般的說道,“雲休,那些捆綁住你的前世已經煙消雲散了,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經不再了,你沒有必要再留着以前的記憶,以前的記憶對於你來說太傷痛了,會阻礙你的未來,這個人才是你心心念唸的,也是未來會陪伴你的,你應該要醒來了。”
“他還活着麼。”聽着阿離的話,雲休捂着臉,淚水從指縫中流出來,阿離搖頭,“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但我知道若是你不醒來,他就算活着,也和死了一樣,你忍心麼。”
“阿離,你要說什麼?”雲休轉身,阿離的身影在視線中模糊不清了,阿離笑笑,“我要說的,都是你想要告訴自己的,不過我有一個私心,我是來向你道別的,謝謝你,不過以後的時光,我會從你的記憶中徹底的消失,這樣對你來說纔是最好的。”
雲休蹲在地上,不敢看逆光中的阿離,“那你告訴我,我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我還有資格獲得幸福麼?”
阿離憐惜的上前,把小小的雲休抱在懷裡,像是拍着孩子一樣的安慰雲休,“該回去,有人在等你。”
阿離最後扯出了一個完美的笑來,雲休瞬間覺得天旋地轉,好像身體被捲進了漩渦中,每一個部分都在被擠壓着,突然,一雙溫暖的手伸了過來,雲休擁抱住那一個懷抱,慢慢的平靜下來。
……
一年後,楚國皇宮。
雲休坐在大殿上批閱奏摺,聽着大臣們的上報,一個一個白花花的老頭都低着腦袋不敢看這位脾氣不好又喜歡下狠手的皇后。
“啪”,雲休把奏摺扔在了宰相的腳下,“尊敬的宰相大人,您家裡的那個遠方親戚,是不是多了點啊?”
“雲後明鑑,宰相大人家裡有好幾房姨娘,姨娘的孃家更是人口衆多,自然這遠方親戚麼,嘿嘿,是多了點……”說話的正是和宰相不對盤的曾一鳴少將,宰相吹鬍子瞪眼睛的看向曾少將,一臉的不滿,“少將莫不是仗着自己是雲後的孃家人,就隨便的栽贓陷害吧?我爲官數十載,可不是你們這些小輩可以隨意議論的!”
“那何人可以議論宰相大人?難道連雲後都不能麼?”此時小侯爺也插了一嘴,鮮衣怒馬的將軍此時穿着盔甲,留着一撮小鬍子,看起來格外的有大將之風。
“你們這些武夫!怎麼可以牽強附會的歪曲老夫的意思!”宰相自然說不過兩個小輩,只能說些文縐縐的詞來反擊,雲休坐在殿上搖頭笑道,“宰相大人,這家務事本宮不該管,限你三日之內處理好,若是再有人彈劾你的外戚,就休怪本宮翻臉不認人了。”
宰相見雲休發話了,只好點頭哈腰的拿着奏摺連聲謝恩,看的曾一鳴和小侯爺失態的大笑起來,雲休輕咳幾聲,兩人便止住了笑。
“小侯爺,下個月就是春節了,你看着給軍中將士放春假吧,注意分寸,不要擾亂了軍中紀律便好。”
小侯爺一聽,喜上眉梢,“是,謝雲後!”
“那我呢,那我呢?”曾一鳴舔着臉居然想要放假,雲休輕笑,“越周戰事又起,你還要接着帶兵,春假就沒有了,賞賜軍中將士每人三百兩紋銀。”
“耶!多謝雲後!”曾一鳴也開心的謝了恩,雲休覺得事情大都處理完了,便起身要走,身旁的太監大聲說道,“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雲休巡視了一圈,沒有人有要說的,太監便高喊,“退朝!”
一片跪安的聲中,突然出現一個年輕的聲音,“雲後!離帝何時才能還朝?”
大家不住的抽氣,回頭看着那個不怕死的人,原來是新科狀元李白,雲休也頗爲意外,停下腳步說道,“自然到時候便會還朝,狀元有事啓奏?”
李白上前一步,追着雲休問道,“自從盤古開天闢地之後,還從未聽說過女人執政上朝的,便是曾經的四國,如今的三國也不曾聽說,離帝身體早就好轉了,卻遲遲不還朝,還是說,雲後是不願意迴歸後宮麼?”
大殿中頓時死一般的寂靜,連每個人的心跳聲都能聽見,雲休輕笑,“怎麼?是本宮做的不好麼?”
“呃?不,雲後做的很好,幾乎無可挑剔。”李白倒是個實誠的人,只是腦筋略死板,對陳年舊俗有些執念。
“那有什麼問題呢?”雲休淡笑,難得的想和此人探討一番了,他人不提,雲休還是知道的,這些大臣心裡表面上尊敬自己,其實對自己真正認可的沒幾個。
“這,這是規矩,對,是規矩!”李白也是憋着臉想了半天,才憋出這麼個詞來。
小侯爺冷不丁的酸了一句,“李白狀元,你這問的就忒沒有規矩了,你這聖賢書都白唸了?那些君君臣臣都跑狗肚子裡了?”
武將們都笑成一團,雲休擡起手示意大家安靜,又走回了殿上,朗聲說道,“規矩之所以是規矩,就在於有沒有人遵守,既然有些規矩與楚國現狀不符合,我們就要打破它,破後而立,這纔是正途。”
“打破規矩?”李白愣住了,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而小侯爺又笑道,“這個聖賢沒教過你吧?你沒聽說過?”
雲休也覺得小侯爺有些過了,便說道,“小侯爺,既然生了一張伶牙俐齒的嘴,就要用到實處,既然這麼能說會道,曾將軍開拔之前的誓師大會,就由你來主持吧。”
“啊?”這誓師大會可是要滴血飲酒,還要祭天宣誓什麼的,可不簡單啊,環節多到累死人!小侯爺當衆吃了一癟,馬上就閉上了嘴巴。
李白似懂非懂的又問道,“我懂雲後的意思了,既然如此,離帝怎麼也不出現呢?難道離帝還沒恢復健康麼?”
聽了李白的話,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小聲議論,交頭接耳起來,雲休皺眉,朗聲問道,“你們知道離帝爲何不還朝麼?”
“爲何?”李白一臉不解的看着雲休,雲休突然一笑,“你們以爲本宮整日出現在你們的面前,你們瞞住我,就能瞞住離帝麼?就在你們不在意的時候,離帝已經在暗中觀察你們了,春假之後,離帝便會還朝,到時候你們的烏紗帽還保不保得住,就看你們自己的了,退朝吧。”
雲休說完這句話,便大步的往側殿走去,留下一殿的大臣們憂心不已,想着自己到底有什麼把柄在離帝手中了,小侯爺和曾一鳴面面相覷,無所謂的率先離開了大殿,畢竟軍旅之人,比起那些縱橫捭闔的文官來說,要清白的多了。
等到了無人的地方,墨青跟在雲休的身後,輕聲的說道,“離帝今日好一些了,宗珂公子說最多半個月,離帝就能醒來了。”
“嗯,我知道了。”雲休穿過御道,沿着宮牆邊走着,官兵們都向着雲休行禮,雲休吩咐閒雜人等退下,雲休登上宮牆,站在高高的塔樓上,看着楚國的山河。
楚離歌已經昏睡了一年了,雲休那日醒來,已經是三天過去了,宗珂已經到了,宗珂坐在牀前嚴肅的告訴她,“楚離歌傷勢太重,就算最後能醒來,這中間要等待的時間也很長。”
“能醒來就好。”雲休含着淚點頭,宗珂卻皺眉說道,“就算醒來了,八成的可能會有很嚴重的後遺症,或許終生都要在牀榻上度過了。”
“沒關係,我可以照顧他。”
“你還年輕,你沒有必要這樣,他是楚國皇帝,你要如何?你要替他扛起整個楚國麼?你做不到的。”宗珂心疼的看着雲休,雲休卻固執的搖頭,流淚不說話,宗珂看出雲休的固執,只好輕嘆一口氣,“我去煎藥。”
“多謝。”
……
雲休在這一年中,無數次聽宗珂說過,“楚離歌要醒來了。”但是卻是無數次的失望和傷感,雲休慢慢的勸自己看開,就算他一輩子都醒不來了,也比死了強。可是這一年的爭議和委屈翻江倒海而來,雲休一瞬間好像老了十歲。
“高處不勝寒啊。”雲休淡淡的唸了一句,此時的心境便是如此吧。
“這天確實挺冷的。”身後傳來這一句戲謔之言,雲休驚訝的回首,看見的竟然是楚離歌穿着白色的中衣站在她的面前,那蒼白的面孔和凌亂的頭髮,真的是楚離歌?
雲休靜靜的走過去,伸手撫摸着楚離歌的臉龐,因爲長期臥牀,楚離歌的兩頰都凹陷下去了,雲休看着心疼不已,楚離歌溫暖的握着雲休的手,扯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來,“這麼冷的天,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雲休沒有回答,而是仔細的看着楚離歌的面容,想把他的笑再一次刻在腦子裡,“幻覺越來越真實了,真好。”
楚離歌嗤笑,這才發現雲休以爲自己是幻覺,“這不是幻覺,我真的醒過來了,多虧了宗珂。”
雲休愣神,怎麼幻覺這次說了這麼多話?難道?!
“那你怎麼穿的這麼少就出來了?”雲休皺眉,還是懷疑。
“我這不是急着找你麼?”楚離歌攬住雲休的腰身,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忘了,我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嗯?你說什麼?”
“我們不是成親了麼,但是還沒有洞房啊,今晚就洞房吧?”楚離歌曖昧的笑了笑,雲休還是一副失神的樣子。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雲休發現楚離歌沒有消失,這才委屈的大哭起來,“你真的醒了!”
雲休甩開楚離歌,把頭上的首飾和身上沉重的朝服都脫下來,扔在楚離歌的腳下,“這個皇后我不做了!你自己看着辦吧!哼!”
楚離歌一臉無語的看着雲休跑遠的身影,冷風一吹,分外淒涼,看來追妻之路,道阻且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