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休默默的吃飯,卻聽見遠遠的桌子上,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在討論什麼。
“唉,菜市口那幾具屍體真是瘮的慌。今早掛上去的時候還滴着血呢。”
“哈哈,你這個呆子,白長這麼大塊頭了。怕什麼!”
“怎麼可能!我纔不怕!唉,你說,那幾個人怎麼會去刺殺皇上呢。”
雲休下意識聽見了皇上,便豎耳聽着。
“不知道啊,我們小老百姓怎麼清楚,那黃榜上不是寫着嗎,謀逆!”
那漢子放小了聲音,雲休卻下意識有絲不好的預感。
“你們看見沒,那其中死的一個人,是閹人,我瞧見了!”
“去你的,看這些個東西,你個大男人惡不噁心!”
他們開始肆無忌憚的說起葷段子,話題牽扯很遠。雲休卻覺得不對。
怎麼可能,太監不可能因爲謀逆被掛在菜市口示衆的。
雲休略一思索,突然想起了什麼,起身的動作帶起桌子移動的響聲。大廳裡的人都看着雲休,雲休面色沉悶如水,低着頭就衝了出去。
菜市口依舊圍了很多人,有四五具屍體被懸掛在高高的杆子上,雲休一路上問人,從遠處跑來,那粉色的宮裝女子和一身深藍色的身影刺痛了雲休的眼睛。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雲休撥開看熱鬧的人羣,腳步不穩的湊近,那四五具屍體頭髮凌亂,覆蓋在臉上,身上衣服殘破不堪,身體被鞭打的全是血痕。頭以詭異的角度與身體連在一起,分明是砍下來後又縫了上去!
雲休無法辨認,卻在仔細查看那藍色衣服的屍體,手面上黑色胎記時心猛的一顫。
小寶曾經調笑的說,“乾爹說自己手上有胎記,奉茶侍奉時會礙了聖上的眼,只能用粉把胎記蓋上。”
雲休此時癱軟在地上,邊上的人羣嚇的散開,雲休的眼睛被淚水糊住,既然這個人是小寶,那麼旁邊的宮裝女子呢?雲休記得紅姑身上並沒有顯眼的胎記,可是紅姑喜歡在自己的衣角上繡一朵漂亮的小紅花,她說這是家鄉路邊的小花,每到春天開的甚是好看。
那女子的衣袖上若是沒有,便不是紅姑。雲休的視線慢慢下移,還是在左手的衣袖處看見了一朵被鞭子打裂開的小花,和鮮血混合在一起,看不清楚形狀。
雲休終於忍不住顫抖起來。怎麼可能呢,自己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被抓起來,不僅用了私刑還被斬首示衆?
紅姑可是皇后的貼身女官,更別提小寶是福德全的乾兒子!
雲休腦中混亂,謀逆?他們怎麼會謀逆?!其他幾具屍體雲休並不認識,甚至看年齡和着裝就知道和紅姑小寶不是一夥人,爲什麼會被一起殺了還掛在一起?雲休心中有了一個不靠譜的懷疑,難道是因爲自己?
自己縱然妨礙了華妃的計謀,算計了麒麟公主,可是自己是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麼可能牽連到他們身上?還是這麼快的速度?這才一天啊!
雲休想起麒麟公主,還有玉家一心想扶持麒麟公主的原因,這一切說不通啊!
雲休百思不得其解,眼淚也已經哭幹。若不是自己弄巧成拙,也不會被華妃和麒麟公主盯上,而現今自己脫身離開,他們卻慘死連個收屍人也沒有!
雲休渾身冰涼,恨的牙根欲碎,整個五臟六腑像被磨盤碾過一樣,天旋地轉的,在雲休失去意識之前,不知不覺卻被一雙溫涼的手掌扶起來,雲休轉頭看了一眼,正是早上坐在大廳中的男子,那個叫劉渺的。
雲休推開劉渺的攙扶,默默自語,“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害了他們。”嘴角勾出悽慘的笑來。身邊的百姓們已經散去,沒有人再關心幾個和自己無關的死人。
雲休無聲的流淚,目呲欲裂,卻還是一搖一晃的往回走。劉渺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大概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明明很無助悲傷,卻倔強的不依靠任何人,明明流着淚周身卻散發着駭人的氣息,劉渺只是跟在雲休的身後。
雲休終於在一個拐彎的瞬間倒了下去。劉渺眼疾手快的派人扶住雲休,目色一暗便帶着雲休回了客棧。
雲休醒來覺得頭更痛了,還是客棧自己的房間,牀邊卻坐着一位男子,邊上正是呆呆望着桌子上的茶杯出神的楚楚。
“你醒了?”劉渺發現雲休醒來,主動倒來茶水。楚楚也關心的靠近雲休,一臉的擔心。雲休喝了口水,嗓子沙啞,“我暈倒了?是公子送我回來的?”
“舉手之勞。”劉渺過於客套的回答並沒有引起雲休的注意。雲休冰冷的眸子仍舊沒有神氣,“還是多謝公子了。”
“正式介紹一下,在下便是縹緲盟的劉渺,這位是小妹楚楚。”劉渺微笑的說,雲休打量着眼前的兩個人,並不像是貴族子弟,而縹緲盟聽起來像是江湖幫派,怪不得兩人都喜歡打抱不平。
“我叫雲休。今日此事多謝劉公子和楚小姐,雲休他日再答謝兩位。”雲休也只是客套的回答,楚楚更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迷茫的看着劉渺。
劉渺見雲休又走神了,便帶着楚楚告辭,卻也沒忘記留下小二剛煎好的藥。
雲休看着手中溫熱的藥碗,直到黑色的湯藥變涼,才一口喝盡。
“小寶,紅姑,你們不會枉死的,不管多久,我一定要他們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雲休下定了決心,目光堅定深沉且冷酷無情,手指因爲用力而泛白,新仇舊恨一起算!不管這背後是誰,自己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劉渺此時坐在自己的房間裡自顧自的喝茶看書,楚楚無聊的看着戲本子,整個房間只有翻書的聲音,楚楚按耐不住終於開口:“哥,你看那個雲休姐姐是怎麼了?”
“你指的什麼?”劉渺並未擡頭,反問道。
“我看雲休姐姐也就和我差不多大,可是整天冷冰冰的,自從那天你從菜市口把她帶回來,已經兩天沒出過房門了,飯菜也是小二送進去。這也太奇怪了吧!”楚楚說話並不習慣思考,只是直接說出自己的疑問。
“嗯,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劉渺想起那個女孩,不知爲何卻有些心疼,明明是和小妹一般的年紀,卻好像已經經歷了滄海桑田。
“不行,不行,我可憋不住,我要去找她問一問!”楚楚放下戲本子風一般的衝出去,劉渺根本來不及阻止,只好跟着出去。
雲休兩天沒有出過房門,沒有發現追查自己的官兵或是殺手,這就說明小寶和紅姑並不是因爲自己才被處死的,那麼真相是什麼呢?雲休只能猜測宮中一定是出現了什麼大的變故。使得福德全都保不下自己的乾兒子,他們死的悽慘,自己卻不能爲他們收屍。
此時雲休悠然自得的看着小二送來的閒書,並不是像劉渺推測的那樣有難言之隱或是悲痛不已。
雲休在宮中多年,看慣了生離死別,小寶和紅姑的死縱然對她的打擊頗大,但也會更大的激發她的鬥志,報仇的念頭一旦發芽,便是不死不休。
而云休正是在等一個可以幫助自己的契機。
“來了。”雲休暗自笑笑,靠在窗邊放下手中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