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剛尋到一張桌子坐好,就聽到旁邊臨窗的桌子上,有一個人小聲嘀咕:“紫七谷的人。看來江湖中又要有事端了啊,這紫七谷一出現絕對沒有什麼好事。”
想不到紫七谷在江湖中竟然有這麼高的知名度,我倒是不得不佩服我的皇姨娘之利害了。隨即噙着一抹頗有些敬重的笑容看向對面的皇姨娘,卻見她只是對着我笑了笑,一臉的無所謂。
“切,江湖中要出現什麼事情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卻知道這農民軍就快要攻破皇城了。也不知貴國皇帝到底是怎樣掌管天下的,竟然能夠容忍一羣烏合之衆直逼皇城而來。真是笑煞人也!”與剛纔那人隔桌相對的,一個身穿淡藍衣衫,手執摺扇之年輕人,極爲不屑的撇撇嘴。
“你是哪裡冒出來的混小子啊?我國皇帝深謀遠慮,所想的自然不是你這般草民能夠明白的。況且你一介凡夫俗子,竟然膽敢妄議朝政,詆譭我國皇帝,信不信我現在就將你糾入官府中按律處置?”先前說話那人瞬即沉下臉來,厲聲呵斥道。
“對啊,你是哪裡跑來的野小子?不服氣啊,不服氣你就出城去,滾回你的窩裡去,這裡可沒有人攔着你。”另一桌上的一個彪形大漢聽得這邊的爭吵聲,大搖大擺的走過來,一臉的凶神惡煞。
“呵呵,各位兄臺不要誤會。我的家處在東舒之國,並不是什麼窩裡?在下真是不知幾位兄臺竟然這般孤陋寡聞,竟連東舒國都未曾聽聞過,真是可悲可嘆啊。”剛纔那手搖摺扇的年輕人,站起身來微微拱手,緩緩說道。
就在剛纔我對他的印象還差勁的很,心裡想着這麼冷的天,他的手裡竟然還拿着一把扇子,真就是典型的裝模作樣的紈絝子弟之流。可現下一聽說他竟然就是我們東舒之人,心裡對他的印象,不由得來了個八百度大轉彎。
“吆,原來是東舒國的人啊,怪不得這麼囂張跋扈呢。看來你可真是深得你們家監國大人的真傳啊,都會那麼一招賊喊捉賊。我們可真是自愧不如,亦是遺憾頗多。想來再怎樣能耐,都趕不上監國舒大人的殘忍手段,實在做不到製造冤案,廢除官吏,以及無休無止的收刮民脂民膏此等惡行啊。”清冽的嗓音加上戲謔的調笑,使我不由得擡頭向二樓望去。
卻見自二樓上走下來一個人,一身暗色錦衣,一看便是非富即貴。白皙的容顏,淺笑的脣角,梳理的整齊不亂的黑髮,邁着極盡沉穩的步伐下得樓來。
我不動聲色的向廖靜宸望去,卻見他對着我張了張嘴巴,趕緊垂下了頭。我亦是微眯上了眼睛,又向上拉了拉覆在面上的白紗。因着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廖宮裡與我聯繫極爲緊密的蔣兮航。
剛纔手執摺扇那人,見到自樓梯上走下去的蔣兮航,微微一愣,剛纔穩重不亂的神情已經有了些微緊張,嘴裡卻依舊強硬:“不知閣下如何稱呼?想必閣下對我國舒大人有所誤會。舒大人乃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爲人光明磊落,處事果斷幹練。從未做出過像閣下所說那些卑鄙之事?還望口下積德,不要不明緣由就隨便強加於人。”
“是嗎?難道是我聽錯了?不過,既然你們東舒國人這樣認爲,那暫且就是這樣的吧。記得去年正月剛剛執政月餘的舒大人,借青州反賊作亂一事,嫁禍於李丞相,以至李丞相被留職查辦。去年九月初又借因天災未及時處理之故,而將張太尉降職派往幽州。
且同時藉由此次天災,向本來就顆粒無收的百姓增收苛捐雜稅,加重徭役,將本來就生活困苦沒有着落的百姓逼上了絕路。不過,呵呵,我這人本來就愚鈍一些,這些信息想來是聽錯了的。既然擱下認爲貴國舒大人是爲國爲民的好官,那暫且就是如此的吧。”蔣兮航滔滔不絕的羅列出了溶哥哥種種行爲,讓我更是驚愕不已。
“你到底是誰?連姓名都不敢公諸於衆的人,也膽敢議論舒大人,簡直是不自量力,強加污衊。”那人臉色忽然沉下來,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
“在下蔣兮航,這位兄臺有禮了。”蔣兮航微一拱手,沉聲回道。
“啊,是蔣將軍,是蔣將軍啊。蔣將軍好。久聞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啊。”先前參與爭執的幾人,還有一旁看熱鬧的人,此際紛紛圍上前去,與蔣兮航寒暄熱絡。
“哼,原來是近些時日纔剛剛得封的蔣兮航將軍啊。在下在東舒亦曾聽聞將軍大名,很早之前便想與將軍較量一二了。看來今日真是天公作美啊,蔣將軍指教了。”那人說着便將手中摺扇一揮,欺身上前與蔣兮航鬥了起來。
現下我才明白,怪不得這麼大冷天那人也要帶一把扇子了。原來並不是裝模作樣,而是一把很好的兵器,真是不得不感嘆一聲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
看這情形,他們二人的身手應該相差無幾,一時半會兒也難分出什麼勝負來。看得出來東舒國的那人,也不是什麼無目的遊走江湖的尋常
人士,想來也是朝廷中人吧。
不過,這些我現在並不想理會。唯一牽動我心思的就是剛纔蔣兮航說的那一番話語,難道溶哥哥當政其間,真的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嗎?蔣兮航的爲人我太清楚了,像這種事情他一定不會胡說八道的。
可是,人人不都說溶哥哥公正廉明,體諒百姓嗎?怎麼,到了蔣兮航嘴裡,或者說到了現在,卻又變成了另外一番樣子呢?不由得擡起頭來看向淳哥哥,卻見他仿似沒有聽到他們的爭執,只是在不慌不忙,處變不驚的吃着面前得飯菜。
忽然,廖靜宸將手覆到了我的手背之上,輕輕拍了拍,示意我先吃飯再說。可是現下的我,哪裡還能吃得下飯去?心裡早已經亂成一團,又加之天佑與喜兒的緣由,更是覺得苦澀難耐,難以下嚥了。
待得我苦思回神之後,竟然不見了蔣兮航與那人,也不知是纏鬥到了哪裡去。整個大廳又安靜了下來,如同最初的那一副模樣。
匆匆用過飯菜之後,淳哥哥與廖靜宸就先行去打探路線了。我與皇姨娘,紫伶三個人只得留在客棧裡等候消息。眼看着太陽漸漸向西落下,他們兩人卻仍然不見回來,不由急得我坐立不寧,心思難安。
“你也不必如此擔憂,相信我,他們不會有什麼事情的。我相信這個時辰,應該就快回來了。”皇姨娘擡起頭望着正自來回踱步的我,出聲安慰道。
“恩,讓谷主爲我費心了。”我站定望向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知道師父爲你費心,你還不趕緊坐下來,走來走去的,擾得人心煩呢。”紫伶瞥了我一眼,不太高興的說道。
記得第一次在封天食府相見時,她還不是這般性格呢,怎麼到了今日卻是這樣一個性子。不過,此時的我也懶得與她爭論什麼了,於是便就尋了張椅子坐了下來,不再言語。
這廂我纔剛剛坐下,廖靜宸就第一個推門跑了進來。於是就趕緊迎上前去,急急問道:“怎麼樣?查探的怎麼樣了?”
“殤兒,你讓宸王爺坐下歇一歇再問也不遲啊。”皇姨娘走上前來,幾絲憂心的望了廖靜宸一眼。
“還是我來說吧。剛纔宸王爺已經帶着我熟悉了進去慈安宮最簡捷的路徑,回來的路上我們也商量好了,今晚子時我們就行動。”淳哥哥柔柔的目光安慰着我,脣角噙着一抹淺笑。
“對,所以現下就暫且先休息一會子,到得子時再行出發。不過,我先囑咐幾句,夜裡行動一定要當心,守衛特別多。”廖靜宸一一望向我們幾人,細細囑咐。
就這樣,我們便各自先行歇息了。天色漸漸黑下來,我卻了無睡意。腦海中一遍一遍幻想着今後的生活,現下淳哥哥也回到了我身邊,且安然無恙。我們以後要怎樣生活呢?還是真的要回去東舒,幫助淳哥哥奪回本屬於他的位置?好矛盾,好迷茫。
“快逃啊,快逃啊,農民軍進城了。”正自胡思亂想的我,忽然聽到外面嘈雜一片,喊叫聲此起彼伏。
“殤兒,殤兒。”廖靜宸的聲音焦急的想起在門外。
我趕緊起身打開房門,見到淳哥哥也正自站在門外面。見我一切安好,他們兩人俱是大大的鬆了口氣。
“你們都沒事吧?”皇姨娘亦是打開房門,與紫伶一起走了出來。
“沒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今日白天不是說農民軍還未到皇城嗎?怎麼現下就已經攻進了城內呢?”待得他們都進了屋,我才極爲不解的出聲詢問。
“想來是有內賊的吧。”
“一定是有人故意爲之。”淳哥哥與廖靜宸一起凝眉述說。
“不管如何,這次機會對我們非常有利。我想我們不需要再等到子時了,現在混亂之下,就是最好的機會。”皇姨娘突然出聲,神情嚴肅。
“對,就趁現在。”淳哥哥亦是隨聲應下。
我頗有些擔心的看向廖靜宸:“你呢?要不,你去幫幫他吧。”我知道廖靜宸自救我出宮以來,雖然時時一派輕鬆的安慰我,可是他自己心裡並不好受。
尤其是得知上次農民軍意欲攻進皇宮之後,就更爲擔憂宮裡的事情,當然最最擔心的應該就是廖靜宣吧。畢竟再怎麼說,他們的關係也一向甚好,且又是親兄弟。
“對啊,怎麼農民軍才進城啊?上次不是已經攻入皇宮了嗎?”想到上次的事情,我突然間疑惑起來。
廖靜宸亦是諸多疑惑,淳哥哥與皇姨娘卻是相視笑了笑。爾後,皇姨娘慢慢開口:“當然是知道宸王爺要救殤兒出來,我們紫七谷中人假扮農民軍,爲你們製造機會了。”
“啊?竟然是這樣的。”我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卻見廖靜宸也是同樣一副模樣。
“不過,這次卻是真的了。宸王爺倘若放心不下,就先行趕去廖皇那邊吧。剛纔的路徑我已經記下了,宸王爺不必憂心我們。”淳哥哥點了點
頭,又轉身對廖靜宸說。
我亦是滿面擔憂的望着廖靜宸,既是希望他去,又有些不願意他去。
“沒事,這些皇兄可以應付。我們還是先去將天佑與喜兒救出來,待得你們安全了,我再去也不遲。”廖靜宸思慮了一會子,朝着我們笑了笑。
“既然宸王爺都這樣說了,我們現在就趕緊出發吧。”一直在旁靜聽的紫伶,頗有些歡快的言說。
待得我們出來房門,才發現客棧裡的所有人早已經慌亂一團。都是衣衫不整的擁擠出來,紛紛朝着外面跑去。也不知在這種時刻,他們又能夠逃去哪裡。
走到街上我才終於明白了,以前史書中所描寫的戰亂慘狀。呼兒喚女的,着急着收拾細軟的,匆匆奔跑的,這種情形,已經不能用混亂來形容了。
我們亦是匆匆而跑的其中一員,目的竟然也是如此相似,都是本着皇宮的方向而去。不過,卻是沒有見到任何一個疑似農民軍的人,也不知他們到底是身在哪裡。
在廖靜宸的指引下,我們很快便進入了皇宮。終於趕到慈安宮之後,卻發現宮殿內烏黑一片,早已經人去樓空。由廖靜宸抓住一個匆匆而過的小太監,才知是廖靜宣擔心太后的安全,已經將她安置在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可是,這個地方在哪裡,小太監卻是不知道。
宮裡各處皆是靜悄悄的,好像根本不知農民軍就要來到似的。與上次的緊張巡邏,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我們一個宮殿一個宮殿挨着尋找,卻終是找不到太后的蹤影。就連絮淑妃和涵賢妃這些個人,我們都不曾見到。
一路過來,只是些小太監宮女的來回走動。越是如此,我心裡越是緊張起來。不由得轉頭問向廖靜宸:“你說這宮裡到底哪裡隱秘一些?太后有可能會去哪裡呢?”
“會不會在鳳宣閣?”皇姨娘若有所思了陣子,突然插嘴進來。
“鳳宣閣?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宮裡也就是那裡最爲隱秘了。”廖靜宸突然一拍手,極爲驚喜的說道。
當下我也未曾多想,張口就要廖靜宸帶着我們去鳳宣閣。卻聽落在後面的淳哥哥問皇姨娘:“谷主怎麼對於廖宮也是這樣熟悉?”
“只是以前曾經聽聞過罷了,哪裡能談得上熟悉呢?”我回頭看時,正巧聽見了皇姨娘的這番話語。
淳哥哥也就再未詢問,過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我們幾人便到了鳳宣閣殿門前。殿門緊閉,只是有一道微弱的燈光映射在門面之上。正自疑惑間,卻見一個小宮女開門走了出來,嘴裡唸唸有詞。
因夜色太暗,我不能看清楚她的模樣。正想讓廖靜宸過去詢問之時,卻又聽見一聲門想,見是一個大宮女立在門旁:“你趕緊着回來,不說涵妃娘娘等不及。就算是等得及,我們也不能讓淑妃娘娘知道啊。”
定睛看去卻是若琴。我倒是更爲好奇起來,若琴一直都是絮淑妃身邊的人,怎麼這會子是要替涵賢妃辦事嗎?
“既然絮淑妃與涵賢妃都在,就一定是這裡了。”廖靜宸壓低聲音說道。
我贊同的點了點頭,待那個小宮女走遠之後,見左右無人,便自暗處閃了出來。貼近門旁,透過門縫看過去,卻只見一副棺材立在殿中央。殿內除去若琴,再無一人。
“闖進去。”隨後趕到的淳哥哥,越過我,便猛然撞門闖了進去。
若琴剛想驚叫,就被淳哥哥捂住了嘴巴。見到我們驚訝不已,支支吾吾個不停。我沒有理會,轉頭向前方看去,卻見棺材正前方一方不大的牌位上,赫然寫着:敬獻慧仁賢妃沈氏瑤涵之位。
“怎麼會?”我使勁揉了揉眼睛,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不由得疾走兩步,到得牌位前方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去。沒有假,真的是她,真的是。
“怎麼回事?若琴,你告訴我,涵賢妃是怎麼回事?”有些慌亂,有些迷茫,我一把將若琴自淳哥哥身邊拽過來,急聲詢問。
沒有了淳哥哥的鉗制,沒想到若琴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皇后娘娘,你,你不是被關進大牢了嗎?怎麼又出來了?”
關進大牢?原來她們都還以爲我仍然在牢內被關押着,難道是廖靜宣封鎖了我越獄的事情?他爲何要這樣做?爲什麼呢?就連涵賢妃的死,他也封鎖了消息不成?不然,我們應該早就可以聽說纔是。
“快說啊,涵賢妃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是怎麼死的?”我緊緊抓住若琴的衣領,開始慌亂的有些竭斯底裡。
“涵,涵妃娘娘,不是被皇后娘娘的蟲蠱咬死的嗎?”若琴戰戰兢兢的望着我,緊皺眉頭。
“你胡說!那隻蟲子明明就是絮淑妃的,是絮淑妃放蟲子咬的她。不對,當時涵賢妃不是已經有太醫診治了嗎?到底是怎麼回事?”想起那件事情,我就憤恨不已。痛恨涵賢妃的陰險狡詐,更恨自己太過婦人之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