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所有的言語與侮辱,臣妾都不會在意,臣妾在意的只是皇上。只要皇上安好,一切足矣。
可是,他竟然還敢出言侮辱皇上,說皇上黑白不分,錯判了熙美人。雖然臣妾是可憐熙美人的,可是歸根結底,熙美人拿了臣妾的手鐲,這總歸是真的。
爲什麼?爲什麼,衛大人要如此污衊皇上呢?也許臣妾就真的是個掃把星,連累了皇上。”我張口言說着這麼些個種種,一秒停頓都沒有。
內心洶涌澎湃出來的翻江倒海的情意,仿似真的,我自己都已經將他當成了一個虛假的真實。
“殤兒,不要再說了。殤兒,朕知道跟着朕委屈了你。朕保證,以後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殤兒,你再這麼哭下去,朕也要跟着難過了啊。殤兒,你要記住不管別人如何言說,你就是朕的一切,就是朕的唯一。”廖靜宣將我緊緊摟進他溫熱的,夾帶着體香的懷中。
我深深嗅了幾口那種淡淡的,清爽的氣息。帶着他溫熱的體溫,徐徐竄進了我的鼻翼深處。我忽然便有種很濃烈的安全感,覺得這樣一個懷抱,恰好便是一個此時的我極爲需要的,可以爲我遮風避雨的港灣。
“皇上,我今兒個算是親眼見識了,那衛大人確實是太膽大妄爲了。不僅不將皇后放在眼裡,連皇上也竟然敢大逆不道的出言侮辱。倘若這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饒了他。下一回,還不知道他會無禮成什麼樣子呢?皇上還是要儘早拿定主意纔好。”蓮婕妤的聲音淡淡盤旋在我的頭頂,緩緩縈繞進了我的心田之內。
“皇上,蓮婕妤說的此話雖不假,可是想來衛大人如此出言不遜,就是擔心自己的女兒吧,也應該是有難言的苦衷的。”我自他頸窩中緩緩擡起頭來,晶晶亮亮的眸子,略含擔憂與不忍的,直直向廖靜宣投射過去。
“皇后,你到現在還包庇他嗎?我就說了,想在廖宮裡生存,必須要學會狠心與殘忍。這不是爲傷害別人,只爲保護自己。
雖然皇上現下能夠保護你,可皇上如此繁忙,總不能老是因爲這些繁瑣的事情,來麻煩皇上吧。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才行。”蓮婕妤極爲不耐煩的撇撇嘴,十分不快的將我望了幾眼。
“是啊,殤兒。你要學會保護自己才行,朕總也有護你不及時的時候啊。朕放給你最大的權力,危急時候你完全可以先斬後奏!”廖靜宣又將我抱進了他溫熱的懷抱中,下巴輕輕摩挲着我腦後的黑髮,示意我安下心來。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好似真的起到了不同尋常的作用,剛纔那一絲焦躁,在他柔軟的手掌撫摸下,漸漸消失在了看不見的黑暗盡頭。
“皇上,雖然皇后是因爲這件事情受了委屈,可是總也不能凡事都先斬後奏吧。那樣一來,滿朝的文武百官也不會服氣的。”蓮婕妤原本與我同仇敵愾的氣勢,一下子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反而眉目緊鎖,一臉擔憂之象的望向了廖靜宣。
“蓮兒,你也知道皇后這次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這樣的事情朕不想再有第二次發生的機會。就算他們不服氣,朕也絕不會更改主意的了。”看來我的擔憂是多餘的,廖靜宣絲毫沒有受到蓮婕妤的影響。
一臉嚴肅的望向對面的蓮婕妤,眸子裡閃着晶亮的堅定無比的神色。
“皇上,臣妾也覺得這樣恐怕是不妥當吧。臣妾擔心,皇上會因此在大臣們面前失了威信。臣妾懇請皇上,還是將這些話收回去吧。
臣妾不想讓皇上的威信有所減少,不想讓皇上左右爲難。像衛大人這般,臣妾受點委屈並不會在意的。只要他們對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妾就滿懷欣喜與安慰了。”我對着廖靜宣福了福身子,垂下頭去,緩緩言說。
“不行。皇后是朕的妻子,朕首先是作爲一個平凡的男人,其次纔是一個統帥偌大疆域的君王。朕絕對不容許自己的妻子受了委屈去,朕絕對不能!
若是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好,又何談保護整個西廖國那麼多的百姓子民呢?”廖靜宣比之剛纔更堅定無比的望着我,漆黑幽深的瞳仁裡,倒映出一個小小的我,一個滿臉驚駭的我。
“皇上的這番話,臣妾很是感動。臣妾又是何德何能,能得到皇上如此垂憐呢?皇上萬萬不可這般對待臣妾,臣妾會成爲千古罪人的。
皇上首先應該是一位偉大英明的君王,其次才能是臣妾的,以及後宮內所有姐妹們的夫君。臣妾懇請皇上收回成命。”我言辭誠懇,神色正經無比的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而後,緩緩跪了下去,目光灼灼的將他望着。現下,雖然是我在拒絕他的好意了。
可是,他剛纔的那一席話,真的聽進了我的心靈深處。我真的是震撼了,現下這般情況我不得不承認,他對我的一片心意了。
可是,我的內心裡卻是那樣矛盾重重。淳哥哥的慘死,早已經在我的心裡生了根發了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我,我應該的且又必須的使命。
這一個瞬間,我忽然便迷茫了心緒。前面的路程註定艱辛,我到底是應該如何,才能走得完整,又心無旁礙。可是,忽然間那一張張已經消失了的,嬌俏淺笑的顏,一瞬間便衝刺進了我的腦海深處。
心底裡那一絲絲感動,那一剎那極力阻止的感激之淚,迅速自眼眶內消失了個乾淨。
是啊,紫修媛,景貴妃,那一張張有些相似的笑臉,又極爲相似的魅惑與嫵媚,不都是他曾經極盡寵愛過的女子嗎?
而此時的我,在他的心裡又能排在何樣的位置呢?恐怕我現下完全沒有必要,在這裡庸人自擾吧。
“殤兒,朕已經做出來的決定,是不會更改的了。況且衛長亭他一個小小的京兆尹,在其位不造福一方百姓。而且還膽大妄爲,目無王法,竟然敢對皇后出言不遜,侮辱我皇家威嚴。
若是不嚴懲他,讓朕往後還怎樣在朝堂中立足,怎樣在全國百姓面前立足,又怎樣在三國之中立足?”廖靜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激情言說。
趕緊上前兩步,就將我扶了起來。眸子最底蘊藏着無限的真情,切切深情的將我望着。無比柔情的背後,是一派絕不會動搖的堅定。
“皇上,臣妾覺得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您可一定要思慮清楚纔可以啊。”蓮婕妤仍舊不死心的上前幾步,眉目微微皺起,直言勸慰着。
“這個事情朕已經決定了,你們誰也不準再說了。覃公公,你且前去通知素焰。讓他現下拿着朕的手諭,帶領三十名御林軍,前去京兆尹府邸,將衛長亭給朕拿下,關進大牢,聽候處置。”廖靜宣瞬間便冷了容顏,晶亮的眸子裡再也沒有了溫柔的情意,只是一片深黑色不見底的湖水,泛着粼粼的光芒,卻始終看不透徹。
“是,皇上。”覃公公答應着,便躬身退了出去。
我們三人在一處又說了幾句話,蓮婕妤見事已至此,想是也太明白廖靜宣的性格了,便也就住了嘴。離去時,眸子裡的閃着複雜的光芒,將我望了幾眼,卻又無頭無緒的收了回去。
回到朝仁宮裡之後,已經將近傍晚時分了。遠遠的便看到了站在宮殿門口,翹首期盼的喜兒。
望見我,眸子裡是掩飾不住的欣喜,全部被我收進了眼底深處。我的心裡,突然間便被這份柔情溫暖了眸子。
有個人在那個像個家的地方等待着,我這個晚歸的人。那是何樣的一種幸福,一種滿足啊。
進到內殿,我阻止了進來點燈的西伶與紅蓮。拉着喜兒一同坐下,想要與她說說心裡的矛盾。可望見她之後,她卻又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公主,您,您今個兒是怎麼了?難道皇上又誤會您了不成?”喜兒滿眼擔憂的望着我,將倒好的茶水,端到我面前之後,才又坐到了我對面。
“不,皇上對我很好。可是,就是因爲太好了,我,我反而有一些迷失。不知究竟該拿何樣的態度,去對待他。喜兒,你懂我現在的感受嗎?”我怯怯拉住喜兒的手,擔憂她會因此而看不起我,又非常盼望着她能夠體諒我的感受。
“公主,您是說,您喜歡皇上了,是嗎?可是,可是,公主怎麼能夠喜歡他呢?想想太子殿下,您難道真的忍心殿下他一人,滿懷悽苦的侯在黃泉底下嗎?”喜兒明顯怔楞了幾秒鐘,爾後又試探性的,輕輕的問向我這個永遠無法逃避的問題。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喜兒。我就是覺得很委屈,心裡很煩躁,便想着說與你聽得。我又怎麼會忘記淳哥哥呢?
淳哥哥待我那麼好,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淳哥哥的。只是那種喜歡,我也不知是於何時開始的,但是現在卻是真的無法在心裡拔除掉了。”頹然無助的我,更加攥緊了喜兒柔軟的小手,企圖爲自己尋找一份溫暖的支柱。
“公主,雖然奴婢知道,喜歡哪個人都是公主的自由。可是,奴婢請求公主,請公主一定不要喜歡皇上。自古君王多寡性,奴婢害怕公主會受到傷害。
公主想想紫修媛,想想景貴妃,被皇上寵愛着的,喜歡皇上的女子,又有哪個會有好下場的。再說了,公主這樣說,又置宸王爺於何地呢?
奴婢雖然是個外人,可也看的很明白。宸王爺原本是那樣一個雲淡風輕,看透世間萬事之人,可是卻甘願爲了公主,義無反顧的趟進了公主這趟渾水中。奴婢也知道不管怎樣,宸王爺在公主的心中始終是個外人,可是也請公主不要傷害了宸王爺,迫切想要幫助公主的這份心意。”喜兒忽然掙脫了我緊緊抓住她的手,一臉憤恨的望着我。
這樣的喜兒
,是我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我徹底呆住了,她這樣生氣,是爲了什麼?爲了她自己,還是真真正正的爲了我。第一次,今生中的第一次,我竟然懷疑起了喜兒的不忠。第一次,對喜兒發了火,有了強烈的怒意。
“喜兒,我是當你是我的親人才告訴你這些的。可是你說這番話是何意?廖靜宸什麼時候在你心裡成爲好人了,到底是什麼時候?
你竟然也替他說話了,我真是看錯你了。你說的這番話,到底有幾分真心?是全然爲了我,還是爲了你自己,爲了蔣兮航?”我呼啦一下子便站起了身子,一臉恨意滔滔的望着她。
極爲震怒之下的言語,也仿似關不住了,就那樣大刺刺的說了出來。
這次卻換得喜兒呆愣住了,黑亮亮的眼睛裡夾帶着受傷無比的神情。一瞬間便積聚起了太多的淚水,明晃晃的刺痛了我的心。
其實,剛纔那番話一說出口,我就已經後悔了。但是縱使後悔,也爲時晚矣。
“公主,是奴婢說錯話了。但是無論如何,請公主相信奴婢。縱使奴婢再怎樣,都不會陷害公主的。奴婢永遠站在公主這一邊,永遠永遠!”喜兒定定望着我,含着滿眼的淚花與委屈,向我切切述說着她的真心誠意。
話音剛落,不等我做任何反應之時,她卻已經慌慌張張跑了出去。我隨即緊追了兩步,張開嘴想要將她喚回來。可是,脣角張合了幾次,卻依舊是一片靜止,全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那樣傷心的跑出去,我的心裡又何嘗好過哪怕一點點呢?突然間感覺一大片一大片潮溼的黑暗,全部都向我面前襲了來,將我緊緊束縛在了那一片漆黑之中,看不見前路如何。
我真的後悔,爲何剛纔說出那番傷害她的言語出來。我現在的內心煎熬,又何嘗不是她的心思呢?面對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這份喜歡,我放不開,逃不掉,想來她也應該是放不開的吧。
在這裡,在這裡遠離東舒的廖宮裡,我就是她的親人,她唯一的親人,我又何苦那般傷了她的心?
就這樣懊悔了一晚上,連廖靜宣步入宮內與我講笑話逗趣,我都難以安下心來。想去尋喜兒,當面與她說清楚,向她道歉。可是,又沒有任何的心裡準備。
自四個月起便作爲公主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我,這麼十多年的生活,早已經習慣了自己在她面前的高高在上,在她面前的趾高氣揚。現在,讓我去低頭道歉的話,我真的已經做不來了。
可是,還沒等我調整好心態之際,喜兒就已經先向我道了歉,這無端使得我的心緒,更加頹敗起來。她倒是仿似又回到了以前那般,心情開朗,話也多了很多。起碼在我面前的表現,還是和以往時候一樣的。
一兩天下來,我便漸漸放寬了心情。知道她這樣單純的,只會爲我的人,是不會真正在意我的冷言惡語的。這倒是顯得我,小裡小氣,在意頗多了。
日子就在這樣平平淡淡中過去了,絮美人經常無事了便會來我宮裡走動走動。就在我們平心靜氣的等待了一個星期之後,終於還是傳來了衛長亭與熙美人被定罪的消息。
廖靜宣以熙美人尊卑不分,出言頂撞皇后爲由,以衛長亭教導無方,且又侮辱皇家尊嚴,對皇家大不敬爲由,將他們父女二人,定於八月十六日午時在乾西門斬首示衆。
聽見綺兒給我帶回來的這個消息之時,我正自拿着一塊桃酥核桃仁的月餅,就要放進口中。突然,我便望着自己手裡的月餅,聽得這個血腥無比,卻又欣喜萬分的消息。
竟然在心裡偷偷盤算起,今年的中秋節是他們二人最後一次吃月餅的機會,從今往後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那麼我自己,是不是也會有這麼一天。
是現在,還是不久的將來,還是很久很久的以後。
這幾天裡,遠在邯鄲城的廖靜宸也傳來了消息。勝利的喜悅,衝刺着廖靜宣明朗的笑容裡,晶亮的雙眸中。
將這個原本就明媚耀眼的男子,襯托的更加炫目起來。有那麼無數個一瞬間,他都是這樣秒殺到了我。
使得我多年來沉寂已久的心靈,有了不一樣的感受與碰觸。往往他那漆黑幽深的眸子,輕輕在我的臉頰處劃過,便會有那種,猶如無數個小錘在敲打的聲音與震動的感覺,盈滿進我的胸腔與肺腑。
那種第一次愛人的激動,與充盈心房的滿當。那種不管離去多遠,都要牽掛着的感覺,往往便會使我無來由的輕輕淺笑而出。我不想放任自己如此,可是我卻那麼的渴望着如此。
我告訴自己,今生就給自己一個短短的時間。讓自己體會被愛的滋味,體會愛人的感觸。
我想只要廖靜宸一回來,我就要立即將自己放任出去的心緒給收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