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我的心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到了大師兄的身世大抵如此,但是,現在親耳聽見凌雲師姑這樣說出來,我依然還是感到了很震撼。我身邊的杏兒也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一個字也不出來。
“爲什麼,爲什麼偏偏要是他呢?”大師兄有些痛楚的喃喃自語道。
“唉,就是因爲是他,姑姑纔會如此急着來找你,姑姑怕你日後再知曉這件事,會追悔莫及,因着你們畢竟是骨肉血親。經過這十幾年的清修,姑姑的心終於也算明白了些,知道了凡事不可以強求。雖然姑姑已經對你、你娘以及你爹做下了不可饒恕之事,也不想奢求你的原諒了。但是,這麼多年來,縱然姑姑對人,生性冷漠,然而,對你,姑姑終究已是產生了感情,待你就如同自己的子侄一般,所以,不想一錯再錯下去,想做點什麼東西彌補一下你吧。姑姑現在要說的事情是關於你的兄長——當今皇上的,幾個月前,皇帝御駕親征去了邊關,本來已經傳出了敵軍節節敗退的消息。但是,今日突然有邊關將領回京城來報,說皇帝中了毒,他們回京城之前,皇帝已經昏迷了幾日,軍中御醫束手無策,只能來京城搬救兵,尋找醫藥高手。姑姑那已經身爲太妃的姐姐將我召進宮去,想讓姑姑去邊關,去了解一下皇帝的病情,看看皇帝現在甦醒了沒有。如若,如若沒有,就擁新帝登基,新帝的人選確定爲皇帝那唯一的兒子……”說到這裡,凌雲師姑沒有接着說下去。
縱然如此,我也明瞭了凌雲師姑所要表達的意思,姜太妃派凌雲師姑過去的真實意圖只怕不是要救皇帝的性命,反倒是要害了皇帝的性命,擁立幼帝登基,而她作爲後宮目前最有權勢的太妃,自己要動番手腳,跟在後面垂簾聽政了,然後自然就是大權在握了。這個如意算盤打得真正是很響啊。
“姑姑聽了那兩個回京的將士描述的戰場戰況,覺得他們嘴中所說的邪門妖術,倒是有些類似於失傳已久的天門陣,皇帝可能是誤闖了陣中,中了毒,要想解這種毒,必須配上十六味解除瘟毒之藥,加上藥引一起服用,所謂藥引,就是嫡親父、兄、子的鮮血。先皇已逝,而皇帝的嫡親兄弟只剩現在輔佐朝政的那兩位王爺以及你了,皇帝的親生子也只有一個。那兩位王爺以及皇帝的親生子因爲涉及到皇位之爭,只怕,只怕已經被控制住了,未必肯真心的幫助皇帝。而你,在你未知道真相前,我怕你也未必肯幫他,因爲從你師父那裡,我得知了你念念不忘的那個女子竟然是被皇帝廢黜掉的秦貴妃,現在冷宮起火,秦貴妃喪生火海,你現在只怕是連殺了皇帝的心都有了。只是,皇帝畢竟是你除了你那個已經出家的父親外,唯一的親人了,爲了不讓你日後留有遺憾,我還是要特意告之你這些。如果你有救皇帝之心,就需抓緊時間了,雖然現在宮門外貼有皇榜,但是,你千萬不要去揭,揭了可能就被控制住了。最好抄小道,儘快去邊關。因爲時間拖得越久,救活皇帝的可能性就變得越小。現在我能告之你的也就是這些了。我也知道,待我說出這些之後,你必也不願再多見我了。日後,你自己多多保重。如果有需要用到姑姑的地方,你儘管開口。”嘆了一口氣,帶些哀傷的說完這些話,凌雲師姑突然轉過身子,義無反顧的向楓樹林外躍去。
大師兄一直未曾開口再說什麼,估計這般一來,大師兄對凌雲師姑也真的是很難釋懷了。
而我聽見凌雲師姑提及到皇帝的病情需要抓緊時間,否則救活皇官方帥哥四菜一躺上傳帝的可能性就變得越小時,我的心便猛然被一股很強、很強的恐慌感抓住了,心也變得生疼生疼的。我拒絕去想象這一幕,也想極力的阻止這一幕的生。
在這一刻,我沒有想到什麼國難,也沒有想到什麼民不聊生之類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如若他真這般的去了,我可能會抑制不住自己,可能會痛不欲生,甚至可能連隨他去了的心都會隨之產生了。
也在這一刻,我才意識到,雖然我一直在抗拒,但是,我仍然還是從未停止過對皇帝的愛,所謂的斬斷情,原來都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否則,我不會在得知自己受孕的消息後,將那個未成形的孩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不會拼着自己的性命都要護住一個未成形的孩子的那條命。而且,我也不會一聽見他處在危險之中,就變得如此的慌張,如此的無助,如此的痛徹心扉……
楓樹林中,大師兄仍然呆愣在那裡,似乎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見着大師兄的那副模樣,另外一股恐慌感攫取着我,我害怕大師兄不願意沾上皇家的邊,不願意去認皇帝這個兄長,也會因爲我而嫉恨皇帝,因而也不願意去邊關救他。
情急之下,我忘記了隱藏自己的身形,呆呆愣愣的朝大師兄走了過去,想哀求他去救皇帝,我想告訴他,只要他能去救皇帝,讓我去做什麼事情都可以。
這時,直到我走到他的面前,也有些失魂落魄的大師兄方纔現了我,情緒突然變得激動了起來,還未等我走近,他就伸出手臂,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就一把將我擁入懷中,痛楚的喃喃自語道:“蝶兒,蝶兒,我應當怎麼辦呢?爲什麼會這樣呢?原本,原本我還幻想過,以後我能夠與你幸福而平靜的相守在一起。這也是我能夠堅持這麼久的動力和我這麼多年來的夢想。你不知道,地下通道被貫通的那一刻,我是多麼的欣喜若狂,我興奮得幾個通宵都未合上眼睛。因爲,我覺得就算以後的你不能接受我,但是,於我來說,就這樣經常能看着你,守在你與孩子身邊,於我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可是,可是爲什麼要來告訴我這些呢?如果不是這樣子的情況,能夠與我幼年時夢中經常出現的那張面孔相認,也許是一件很讓我激動的事吧,儘管我寧願我夢中經常出現的那個人能夠平凡一些,但是,這也不能阻擋我的興奮與激動之心。可是,這一切,要與我必須與你劃開距離,套上世俗的枷鎖的代價相比,我寧願,寧願……”
我明白大師兄嘴中所言的枷鎖是什麼,如果大師兄是皇帝的弟弟,這也就預示我與他的關係變成了嫂嫂與小叔子之間的關係,如果我與他之間有個什麼,不說世俗如何看待,只怕他自己心裡那一關,自己都很難熬過去吧。
這時,我的脖子上似乎感覺到了一些微微的溼意,我曾未見過大師兄在我面前哭泣,在我的印象之中,他一直是那麼儒雅,見着我時,總會帶着滿臉寵溺的笑,總是那般溫柔的看着我,讓我感到是那般的安心,那般的親切。
原來,他也會流淚,心裡也會感到累。我脖子之中所能感受到的淚意讓我的神智終是恢復了一些,看着大師兄的那副痛苦異常的模樣,我嘴中原本打算要說的,對大師兄可能顯得有些殘忍的話,我是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了,我不能再這樣狠心的刺痛大師兄的心了,這樣太自私了。現在他所經受的打擊已經夠多了。
儘管心亂如麻,儘管心中恐慌依舊,我卻仍然任由他這般靜靜的擁着,希望能夠籍由這種相擁能夠給他一種力量,能夠使他的心稍稍平靜了下來,接受現實的力量。
原本靜靜的站立在一旁,等候着我的杏兒已經不忍心瞧見這一幕,悄悄的轉身離去了。
“蝶兒,應當是師父他們讓你來喚我的吧?方纔我有些失態了,沒有嚇住你吧?今日是師父與師孃的大喜日子,我們不要一直待在外面了,趕緊回去吃喜宴吧。”大師兄又扯出了他慣有的微笑,溫柔的對我說道。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他這種強作出來的微笑,卻比方纔他伏在我身上哭泣讓我更覺得難受,我的眼睛也變得溼潤起來。
爲了避免他瞧出我的異樣,我垂下頭,低低的應了一聲,然後便隨在他後面,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這片楓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