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脣角的含笑頓時凝滯,目光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還有明白過來後的慍怒,方纔和風細雨的柔和語氣變得生硬,“雲空,你在說什麼?”
雲空抿抿脣角,望着眼前瞬間臉上變色的梅茹,沒有說話,和明白人根本不需要打啞謎。
梅茹忽然憤而揭起雲空斗笠上的面紗,盯着雲空漆黑的眸子,裡面竟然是固執和從未有過的清冷。
她愣住,忽而悽然一笑,“怪不得你說她病了,原來是這樣……雲空,我還以爲你來就是爲了將她交到我的手上,那樣我會感激你。可是,雲空,你太讓我失望了……你竟然向我要——解藥?”
雲空深吸一口氣,“沒有解藥,她會死……”
梅茹難掩眸子裡的失望和憤怒,“難道你在擔心她?她早晚都得死!雲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到最後,梅茹微微冷笑,“你變了……雲空,自從你第一次去行刺她就沒有成功,等我親自出手,你又阻止了我!而今,你又跟我要解藥,雲空,你怕是早就忘了我們之間的誓言了吧?你說,你說啊!”
聽到“誓言”,雲空墨色的眸子裡微閃,終是搖搖頭,“我不能讓她死,因爲,你得好好活着……”
梅茹冷笑,“這麼說,她死了我還活不成了嗎?放心吧,雲空,只要殺了她,我就和你遠走高飛,到一個沒有人能找得到我們的地方,好好地過我們的下半生……”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放緩,似在憧憬着什麼。
這樣的憧憬,從梅茹的嘴裡說出來,的確讓雲空心裡一動。
至少,比起從前梅茹總是在強調她“早已沒有回頭路”,如今的她總算肯爲她的以後打算了。
當從梅茹的眼底捕捉到那絲一閃而過、不易察覺的意味深長的時候,雲空忽然間醒悟了。
以後?呵呵……
此刻他很想說,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只可惜——“茹小姐,是誰說過‘當初的信任總也抵不過流年傷逝’?”,雲空心底掠過一陣苦澀,淡淡道,“茹小姐,我從來沒有忘記當初的誓言。我是說過,只要茹小姐開口,我萬死不辭;但是,比起我的命,我更珍惜茹小姐的生命……”
“你——”梅茹怔怔望着雲空,忽而說不出話來。
那雙墨染的眸子如同此刻夜空,深邃不見底;但是裡面的灼灼光芒她還是感覺得到,堅定、執着……
瞬間,梅茹只覺得心底那處堅硬如石的角落如同被融化了般,讓她的胸口滾燙,她瞬間溼潤了眼睫,垂眸間,聲音也不負方纔的冷硬,有些哽咽,“雲空,我知道,你對我好……”
近在咫尺的距離,她疾步上前,伸臂緊緊抱住了雲空,“雲空,我也想——啊——”
隨着雲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捏住梅茹伸出的兩指,梅茹喉間傳出一聲痛苦的低呼。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看着雲空,想收回意欲故伎重演將雲空點在原地的手指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了,頓時惱羞成怒,“雲空,你竟然暗算我?”
雲空將身體僵硬的梅茹扶正,脣角凝起一絲淡淡的嘲諷,“得罪了,茹小姐。你同樣的辦法用在我的身上不止一次了,想必是吃定了我一定會對你的投懷送抱心軟……而我,對於茹小姐的出其不意,總也該長點記性。”
梅茹杏眸瞪大,粉臉俏紅,氣得無語,“雲空,你——”
“茹小姐,請告訴我解藥在什麼地方,若是你不說,我就搜身了……”
對於之前溫文爾雅如今卻是絲毫不顧及男女授受不親的雲空,梅茹大驚,“雲空,你是被什麼附身了是嗎?居然爲了妖女要做不齒之事!”
雲空不動聲色。
梅茹忽而瞭然一笑,“雲空,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了妖女梅霜吧?”
雲空眸色驟變。
這個女人,當真是氣得神智不清了!
他對她的心意,天地可鑑,她居然能把他的心意用到別的女人身上。
見雲空漆黑的眼底眸色變幻,冷冷的目光注視着自己,梅茹亦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別開眼去,不再理會雲空。心裡卻早已打定注意,我就不說怎麼着,憑我對你的瞭解,你總也不會過分到下作的地步。
見梅茹咬牙不語,雲空沉默了一會,“茹小姐,你或許不知道,你的‘父親’梅相,受你牽連,已經不被大秦國的皇帝信任……”
梅茹一怔,隨即不以爲然道,“那又如何?如今全天下貼滿布告,人人皆知皇上疼惜皇后,皇后病體沉痾已久,特爲大秦國的皇后求醫問藥……雲空,就憑這點,即使皇上他素日對我冷淡,但他沒有廢后,那我依然還是大秦國鐵冊在封的皇后;而皇上此舉,莫不是爲左相留足了面子,看來皇上英明,並不願意和左相撕破臉皮。更何況,如今朝中右相和左相爭鬥厲害,而爲了朝中平衡,皇上自然會審時度勢,顧全大局,所以,雲空,你不用擔心,我的父親——他會好好的……而我——只要成功除掉梅霜,我總有翻身的機會……”
雲空默默聽着梅茹信心滿滿的分析,忽而脣角扯出一絲嘲諷的冷笑,看來,她的消息太落後,並不知道如今的局勢波雲詭譎,更不知道左相“李唐”早已敗露,“茹小姐,你曾經勸我不要再回大昭寺,可是,你卻不聽我的勸,今非昔比,若是你真殺掉了梅霜,別說大秦國的皇帝不會放過你,就連昭王,也會即刻殺了你!”
“胡說!”梅茹杏眼圓睜,嗤笑一聲,“就憑梅霜的所作所爲,若是皇上還念及楚惜若,他一定不會在意梅霜的死活;昭王嘛,梅霜對他而言,能發揮的價值怕是要大於他對她的喜歡……只可惜,昭王對梅霜,怕是要失去信心了……”
雲空並不想和她多廢話,最後只說了一句話,“梅霜的價值遠遠大於你的估計。所以,爲了你自己的安全考慮,馬上放棄這個愚蠢的想法!你早已身陷其中,再不抽身而出你便死無葬身之地!”
梅茹哪裡肯信,“雲空,不要拿大話嚇唬我!若是梅霜如此重要,他們會放她出宮?”
“那不是你該操心的事!”雲空冷冷道。
這個女人,有時固執地嚇人!
她自覺聰明,卻不知道她已經落入了一個圈套,一個大秦國的皇帝精心設置的圈套,而這個圈套,纔剛剛開始,進去便是萬劫不復。
他並不想讓梅茹這樣!可她,卻不相信他!
見梅茹不聽,雲空伸手摸向梅茹的身上。
在梅茹的驚叫裡,他從她的廣袖裡摸出幾個一模一樣的小小的藥瓶,每個不過手指粗細而已。
梅茹氣得渾身發抖,大意了!只覺得雲空會來,所以隻身一人赴約,卻沒有料到是這樣!
她大聲質問,“你怎麼就篤定是我下的毒?”
“她自己說的!”雲空乾脆道。
“……”梅茹霍然驚恐,“什麼?她醒了?她,她還說什麼了?”
面對梅茹的驟然緊張,雲空眸色清冷,“她說了很多……”
“……”
梅茹一下泄氣,那些秘密,她終究是沒有封住她的嘴。
“你千方百計追殺她,就是爲了維護那些秘密?她因爲無意中發現了你的秘密,所以你給她灌下慢性毒藥,然後想方設法再找個合適的機會除掉她?”
梅茹臉色變幻,並不回答。
“茹小姐,我現在才發現,你原來竟是如此的不簡單!”
面對雲空眸子裡升起的淡淡的失望,梅茹眸子裡閃過一絲陰鷙,“雲空,你最好不知道那些秘密,那和你無關。你應該記住你現在的身份,你只是一個無關的僧人。否則,你會後悔!”
雲空脣角浮起一絲冷笑,“茹小姐,若是你的主子殿下知道你不光屢次刺殺梅霜未果,更是因爲她下毒才導致她之前失憶,你說他會怎麼看你……先前他可是以爲當皇后未果梅霜受此刺激才失憶的……”
梅茹臉色霎時褪去血色。
——午夜時分,雲空上得山來。
正值月滿時分,破廟在月色下顯得孤寂和破落,他站在門口,深深吸了口氣,擡手正要推門,卻驀然停住。
虛掩着的大門如常,但他卻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第六感告訴他,就在他不在的時間裡,這裡有什麼事情發生。
他警惕地四下看看,凝神靜氣聽了聽周圍的動靜。
被山風颳過的密林發出特有的令人恐怖的呼嘯聲裡,似乎有什麼動靜。
他不再遲疑,身形一晃,快速退到廟前的一棵樹下,矮身後縱身一躍。
在樹上的枝丫的掩護下,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院子裡的情形。
院子裡靜悄悄的,似乎一切如常,屋子裡並沒有點燈燭,漆黑一片。他目光移到窗外掛着的一串辣椒上,仔細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辣椒從窗前掉到了地上,這是有危險的意思。
香草用這種方式示警。看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內,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雲空心底一沉,目光又仔細在院子裡和寺廟破門上方搜尋了一下。
月光照得地上如下了一層霜,雲空本就目力過人,如今得月光相助,很快在破門上方發現了端倪,那是一張網。
方纔只要他推門而進,必然被兜頭罩住,落入埋伏。
雲空心底越來越沉,如此說來,梅霜和香草必然已經落入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