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家玉郎

霜葉城外,宇文昭與趙書寧春風得意馬蹄疾,山風攜着春寒,擦過路旁的迎春花,那鵝黃色的小花打着旋兒悠然飄落在路上,緊接着一陣馬蹄揚起,將那花兒踏得粉碎。

而天璃大地上戰火紛飛,羽書飛馳,夕陽如血,將這片古老的大地染得鮮紅。

東宇的兵力源源不斷地注入,以最初的十萬人一直增兵,到如今已經增至五十萬了,歐陽旭任用東方誠爲統帥,兵分三路,從西南、東南、北部三個方向包抄,一路上勢如破竹。

西南方向,以萬象城爲首,相繼淪陷了五座城池,而且各大城池淪陷的速度,還在加快。

東南方向,由東方誠親自帶兵攻打,穩紮穩打,每攻下一座城池必然駐兵其中,防止被天璃返攻,最後把到手的土地又拱手讓人。

景雲裳一直緊隨其右,不論大小戰役,東宇的士兵們總能看到一抹水藍色的身影飛揚在人影如織的戰場上,那名女子只有十六歲,手握雙刀,身輕如燕,敏捷地穿行在敵軍之間,手起刀落,毫不手軟。

這樣的一幕,落入衆多東宇士兵的眼中,讓他們不由得感到頭皮發麻,雲裳公主畫藝高絕,最有名的便是那手刺繡功夫,可是沒想到竟然是個如此暴力的主兒,於是他們紛紛感慨,東方將軍真的能降得住如此彪悍的女人麼?

每當想起鳳玖瀾,東宇士兵們就齊齊狂汗,雲裳公主是王妃的親妹妹,怎麼相差這麼大呢?

天璃北部,幻城神羅軍大軍壓境,原先駐守北部的四十萬大軍因爲老皇帝的剛愎自用在幻靈誅殺大陣中全軍覆沒,如今的天璃北部,兵力奇弱,爲了抵禦神羅軍,老皇帝無奈之下,不得不下令徵兵。

徵兵令像是一場滂沱大雨,肆虐了整個天璃,一時間人人自危,兵荒馬亂的年代,百姓最希冀的便是能夠擁有一位明君來帶領他們走出亂世。

很多人家的壯丁,未及弱冠便被強行徵用,尤其是那些一脈單傳的人家,對天璃此舉更是不滿,若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便意味着絕後,聖人有云: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在這個時代,被這種思想統治了上千年的百姓自然十分重視香火的延續。

天璃北部,環境惡劣,水源匱乏,人口稀少,如此強大的徵兵強度讓北部衆多城池政局不穩,城主貫徹天璃最高統治者的方針,強行徵兵,引發民憤,百姓揭竿而起,被當地軍隊鎮壓,矛盾激化,矛盾激化程度之強,自天璃建國以來,未曾有也。

三萬神羅軍,人人皆爲以一當十之輩,對天璃北部而言是一個極爲強大的威脅,神羅軍所配備的戰甲及武器十分精良,絕非天璃兵工廠打造出來的那些兵器可比。

僅僅三萬人,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便已經拿下了兩座城,風頭正勁,勢不可擋。

天璃,這屹立在仙雲大陸中部的強國,就這樣被東宇和幻城從三個方向強勢瓜分,天璃國君眼看山河破碎,無能爲力,臥病不起,後繼無人。

一時間那天雨飛花的洛城再無春色,好似被那莽莽霧霾籠罩着,陰晴不定,人心惶惶。

路上行人來去匆匆,在春雨中蕭瑟無比,百年繁華頃刻間化爲虛無。

戰火連天,百姓背井離鄉,紛紛涌入京都,只因在百姓的意識裡,京城是天子居住之地,定然是最安全的避難所,於是洛城城門緊閉,城外幾十萬人衣衫襤褸,骨瘦如柴,仰望着這座繁華的都城,希冀着那古樸厚重的城門能夠在朝陽升起的時候爲他們敞開胸懷,讓他們重獲新生。

可惜,一連七日,城門未曾打開過一道縫隙,無數人的心在天璃帝王的緘默不語中漸漸沉入冰冷的湖底,因爲飢餓、貧窮、疾病而死的老人、孩子不計其數。

天璃朝堂上,老皇帝形容枯槁,斜躺在龍椅上,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皇上,城外三十萬民衆已經等了七天七夜,若是再關閉城門,這三十萬百姓就要活活餓死了,他們,可都是您的子民!”

說話的男子膚色白皙,宛如珠玉,舉止優雅,尤其是那雙眼睛,明亮逼人,如同照耀山岩的閃電,令人不得側目。

頭戴冠玉,雙目含神,上好的錦緞穿在他身上,腰間還繫着一枚白玉佩,言辭切切,文人的風骨情懷,聖人的博大胸懷,在他的身上一覽無餘。

這便是以才學名揚天下的王家家主王睿之。

美姿儀,性沉敏,博覽羣書,才冠天下。

洛城鳳、王、顏、楊四大家族,以王氏最爲低調,除了老皇帝登基那一天王家家主上朝恭賀之外,這是這麼多年來王家家主第一次出現在天璃的朝堂之上。

老皇帝有心無力,連說話都覺得費勁,聽到王睿之的話,心裡就好像被一塊千鈞巨石壓住了一般,難受極了,並非他不願打開城門,而是打開城門的後果是他無法承受的。

三十萬民衆,都等着朝廷賑濟,這對連年入不敷出的天璃國庫而言是很大的壓力,如今的天璃,養活軍隊都是問題,更別說是賑濟災民了。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鳳家主很快就跳了出來,如若真的打開城門,讓這三十萬災民進城,那麼爲了賑濟災民,老皇帝定然會要求朝臣捐獻白銀賑災。

這對世家來說,是一筆很大的虧損,因爲你把銀子拿出來賑災,百姓不會記得你的好名聲,只會知道這是皇恩浩蕩,這對世家而言,既沒有博得好名聲,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處,而且還白白損了這麼多銀子。

“皇上,若是打開城門賑災,那麼天下百姓得悉此時,將會有越老越多的災民向都城涌來,到時候即便是有再多的銀錢也不夠。”鳳家主言辭切切,生怕老皇帝腦子一發熱,就同意了王睿之的說法。

王睿之一聽到鳳家主的話,犀利的話從他口中溢出,“鳳相的意思是,讓天璃數十萬百姓活活餓死了?”

“本相可沒這麼說!”鳳家主在天璃朝堂之上一生叱吒風雲,哪裡受得了一個比他不知道小了多少歲的小輩如此指責?當下老氣橫秋地睨了一眼王睿之,冷冷道。

王睿之可不是什麼好敷衍的人,緊追不捨,“那依鳳相的意思,要如何處理?”

“這……”鳳家主頓時說不出話來,他要是知道該怎麼處理就好了!

王睿之冷笑一聲,當下對老皇帝建議道,“皇上仁德,天璃數十萬災民陷於水深火熱之中,請皇上開倉賑災!”

態度之堅決,無與倫比,這一瞬,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指責王睿之,同樣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提出一樣的建議。

於是朝堂上氣氛詭異,維持着短暫的平衡,老皇帝的聲音就像是風中的落葉,“容朕想一想,都退朝吧。”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所有的大臣們都跪了下來,恭送老皇帝離開。

王睿之獨自一人走出皇宮,宮外已經停留了一輛馬車,上面雕刻着王氏族徽,趕車的車伕見到王睿之,立刻從車上跳了下來,“家主。”

王睿之點了點頭,車伕靠近他,小聲地說,“府中有貴客。”

“何人?”王睿之邊上車邊問,在這個多事之秋,這貴客就格外值得推敲了。

車伕並非普通的趕車之人,王家家主的身邊又怎會是平庸之輩?只聽車伕款款道,“來人不肯透露,只說一定要見到家主才肯道出身份。”

車伕想起來人一身正氣,目光清明,不似奸佞小人,因此以禮相待。

隨着車轍緩緩轉動,王睿之坐在馬車裡,掀起簾子的一角,遙望着洛城一片蕭索,心中萬分感慨,這戰爭還不知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他是王家的家主,身上流着的是王家的血液,氏族的繁榮興盛系在他的身上,他不能走錯一步。

王家效忠的,從來都不是天璃,而是那個能夠爲天下蒼生帶來福祉的曠世明君。

細雨絲絲迷眼,馬車在空曠的道路上飛馳,最後停留在了一座龐大的山莊前,山莊依山傍水,盤踞了整座山,儘管歷經風雨多年,卻依舊煥發着沉沉如山的氣息。

硃紅的門上,一塊牌匾分外醒目,書寫着兩個字:王家。

隨着馬兒停下腳步,車也漸漸停了下來,王睿之走下馬車,便看到一個如同松竹般偉岸的背影直直站立在王家的大門前,他提步上前,當見到來人的面容時,王睿之覺得有些熟悉,卻又記不清在哪裡見過,“閣下是……”

“我家主人命我攜此前來。”黑水並不多話,只是按照歐陽旭說的將鐵質盒子打開,當王睿之看到了鐵質盒子裝的東西時,他眸光清亮,身形如淵渟嶽峙般沉凝不動,死死地盯着那一塊玄鐵令牌,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是王家的家族令。

“閣下請隨我來。”王睿之看了一眼黑水,然後徐徐道。

黑水緊隨其後,跟着王睿之進入王家的大門,王家果真是書香世家,即使是裡邊的一個掃地小丫頭也擁有極好的才學與品性,甚至比皇宮裡的宮女還要優秀,至少他們見到陌生的人不會聚在一塊兒議論紛紛談天說地,見微知著,從一件小事便可以看出這王家深厚的底蘊。

王家用於招待上賓的弄墨樓中,王睿之屏退左右,只留下黑水一人。

“不知令主除了請閣下帶來此物,是否還有其他東西?”

黑水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遞給王睿之,“我家主人說,王家主看了這封信便知。”

歐陽旭在黑水離開東城前再三交代黑水不可對王家主無禮,黑水身爲東宇四將之一,自然也不會是不知輕重的人,能夠王爺都如此重視的人,必有過人之處!

王睿之親自將信封撕開,取出裡邊的書信,眸光掃過上邊鸞漂鳳泊的字跡,寥寥數筆,道盡一切。

他眉毛輕擰,儼然需要時間思考,於是喚來侍女,“青墨,替貴客準備上房。”

“是。”一青衣侍女來到黑水身旁,只是淡淡地打量了他一下便笑着引路,“公子,請隨我來。”

黑水微笑着離開,他離開東城前夕歐陽旭曾說過,要他將這兩件東西親自送到王家家主手中,王家家主一看便知,其他的事情並不用他操心。

王睿之手指輕輕拂過那塊玄鐵打造的家族令,六年前助王家躲過滅門之災的人便是他嗎?從那以後,王家的行事作風變得異常低調,爺爺臨終前曾說過,持有王家家族令的人對王家有大恩,如若有一天家族令回到王家,那麼王家現任家主必須答應對方的一個要求,刀山火海,絕不食言。

春雨連綿的下午,王睿之獨自一人待在祠堂裡,不允許任何人靠近,那一枚象徵着王家最高權力的家族令重新回到了它的位置。

想到如今的天璃正處在一片風雨飄搖中,皇帝重病不起,朝臣漠不關心,多少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王睿之重重地嘆息了,他是王家的家主,身負將王家發揚光大的重任,不論將來仙雲大陸各大頂級勢力如何洗牌,他想要的,至始至終都是讓王家風雨不倒。

整整一個下午,王睿之都待在祠堂,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王家上上下下都感覺到了府中異樣的氣氛,卻緘默無聲。

晚飯過後,王睿之再次將黑水請來,弄墨樓中,王睿之背對着黑水,他的面前是一幅山水畫,畫中羣山連綿起伏,水流不息,彷彿要將仙雲的大好河山囊括其中,盡顯高遠意態。

“令主乃幻城歐陽少主、東宇攝政王?”王睿之凝視着黑水,肯定地問道。

“不錯。”黑水的態度不卑不亢,雖然他不知道歐陽旭在心中寫了什麼,但是他可以肯定,王家家主在看過信後定然會知道一些事情,若是連王爺的身份都猜不出,那他就不是才冠天下的王家家主了!

“那請問閣下尊姓大名?”王睿之開門見山,盯着黑水,問道。

“黑水。”

“原來是攝政王麾下東宇四將之一,黑將軍以騎射見長,曾以五千兵力殲東胡五萬大軍,以少勝多,睿之深爲敬佩!”王家家主果然是見多識廣之人,僅僅是聽到一個名字,便能將他這一生最輝煌的事蹟如數家珍。

“家主過獎了。”黑水面色平和,並沒有表現出他內心的激動,謙虛地說。

“歐陽少主有恩於王家,他所求之事,王家自當竭盡全力。”

說了這麼多,王睿之這句話纔是說到了重點,黑水猝然擡頭,但見王睿之面沉如水,氣度端凝,他的眼睛十分有神,讓人看到了一種名爲“真誠”的神態。

果然不負“王家玉郎”之美名!

“請黑將軍替睿之將此信親自送到歐陽少主手中,睿之感激不盡。”王睿之雙手握着一封很薄的信,遞給黑水,待人接物都非常有禮貌,一般人在見識了他的風雅與氣度後,很難不喜歡他。

黑水身爲東宇武將,最討厭的便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實則胸無一策的老頑固,文人在他眼中就是酸腐的代名詞,卻不想這王家家主竟然如此特別。

“一定帶到。”黑水的話並不多,結果信箋後,與王睿之匆匆道別,旋即離開了王家。

煙雨濛濛,半山之上雲霧繚繞,恍如仙境,王家,世代屹立在這片土地上,它所效忠的國家——天璃,正漸漸支離破碎……

此刻的東城中,歐陽旭每天早上都陪在鳳玖瀾身邊,待到下午的時候,鳳玖瀾往往會小憩片刻,他纔開始處理前一天的事情。

宛若白玉般的手指輕輕翻開純黑色的封面,卷宗裡娟秀的小字映入眼簾,歐陽旭琥珀色的眸子裡瞬間閃過一道寒光,北霜……可真是不安分!

宇文霽登基不過短短一月,便和南風勾搭上了,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話說北霜與南風相隔何止千里,長孫璟和宇文霽都能湊到一塊兒去,果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歐陽旭如是想着,手中的狼毫與那紙張僅有半寸之隔,卻始終沒有觸及宣紙,這份對力道的控制能力可謂爐火純青,他本想喚來天重,結果發現不遠處鳳玖瀾正躺在貴妃椅上,睡得正香,不忍心打擾她,於是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走出房門。

素心莊並不是很大,但容納幾十個居住仍是綽綽有餘。

自從幻靈誅殺大陣嗜血至極,吞噬幾十萬人的性命後,五國八城,再無人敢試其鋒芒,八城之中,實力最強的相城和楚城城破,所有事務皆由幻城接手,如今的八城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八城,幻城一城獨大,即使是其他五城聯合,也未必是對手,更何況,玉城一直都是站在幻城這邊的。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歐陽旭將西山四傑天重、地焱、玄書、黃予中的兩人調到了東城,只留下玄書和黃予在幻城坐鎮,有什麼風吹草動隨時稟報。

在邁出房門的那一剎那,他回頭一看,但見她抱着小枕頭睡意正酣,他勾脣一笑,而後沉聲一喚,“修羅四鬼何在?”

話音剛落,那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四人分別從四個方向趕來,不過瞬息之間便出現在了歐陽旭的面前,氣息幾乎接近於零,藏匿的本領登峰造極,僅次於扶桑一族。

“替本王守着,不許任何人打擾王妃。”歐陽旭想起鳳玖瀾多次遇到危險,尤其是在墨畫林那一次還差點小產,心有餘悸,再也不敢留下她一個人,生怕出意外。

修羅四鬼聽到歐陽旭的命令後,便消失在了原地,歐陽旭這才離開房間,向着天重的住處走去,繞過一汪湖水,最後停留在了一道籬笆前,他知道,這道籬笆之後的屋子,便是天重在素心莊的住處。

習武之人不管是對聲音還是氣味都異常敏感,天重很快便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見來人是歐陽旭,連忙將木門打開,歐陽旭將手負在身後,緩緩走了進去,屋子前還種着些青菜,雅趣橫生,歐陽旭知道那是天重在閒暇時種的,他總是說自己種的菜吃起來別有滋味!

“少主。”天重將歐陽旭請進屋子後,問候了一聲。

歐陽旭鳳眸掃過那棋盤上縱橫交錯的棋子,白子黑子正成掎角之勢,互相廝殺,絲毫不讓,宛如戰場上,他只是匆匆一瞥後便將眼神停留在了天重身上,“本少主要你即刻趕往北霜,查清長孫璟去北霜的目的。”

天重有些驚訝,南風和北霜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一個南一個北,中間還隔着天璃,這樣的地理環境下,南風璟太子悄悄前往北霜,必有貓膩。

“屬下遵命。”天重對歐陽旭的命令向來是只有服從,只要是這個男人要他做的,他哪怕上刀山下油鍋也定要完成。

歐陽旭看着天重在收拾東西,忍不住多叮囑了一句,“此行危險,不宜明查,以暗訪爲主,切記,保重自己。”

天重的身體驟然一僵,回過頭來,眼神十分怪異地看着歐陽旭,好似要看他是不是假冒的,看了半天后,才肯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天下只此一雙,雖然小少爺也是這個顏色的眼睛,但身形明顯比少主小巧多了,絕對不可能是小少爺假冒的!

以前的歐陽旭冷冰冰的,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表現出哪怕一點點的關心,更別提是這樣的叮囑了,天重心中暗歎:少夫人的功力果然強大,竟然能讓少主變得這麼有人情味兒……

“謝少主關心,屬下知道了。”天重心情很好,跟在歐陽旭身邊這麼多年,這個男人教給他的東西時他一生之中最寶貴的財富,不僅是自己,東宇軍隊、幻城上下無數暗衛,皆奉他爲神,敬他如父。

歐陽旭將這件事交代好了之後,方纔回房,打開門的瞬間,鳳玖瀾睜開迷濛的雙眼,她的肚子已經有五個月大了,行動有些不便,因此以躺爲主,此時她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隆起的腹部,彷彿還能感受到裡邊的孩子在調皮地玩鬧。

“瀾瀾。”歐陽旭箭步上前,稍稍整理衣裳,然後坐在了榻上,將她的身體微微托起,讓他倚在自己胸前,鳳玖瀾長髮披垂至腰間,簡單地用冰絲固定,極大地減輕了她腦袋的負荷。

能夠在自己醒來的時候看到心愛的男子,這對一個女子而言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隨着肚子越來越大,她整個人變得越來越慵懶,越來越嗜睡,此時歐陽旭握着她的手,貼在她腹部,感受着來自她腹中那生命的氣息,心中溢滿了感動。

那是他的骨肉,他和她相愛的結晶!

“你說我這肚子怎麼這麼沉?”鳳玖瀾百思不得其解,她記得她懷着小玖玖的時候根本不是這樣的,如今不過是五個月而已,她就覺得自己的腰有些受不了。

歐陽旭舔吻着她光潤的脣,沒有回答,與回答他的問題相比,他更喜歡和她親密,每天抱着她睡覺只能看不能吃已經夠辛苦了,他覺得他已經快忍到極限了,一吻纏綿之後,他無比幽怨地看着鳳玖瀾的肚子,“怎麼才五個月?我覺得都好像過了五年似的……”

他發誓,以後再也不讓瀾瀾懷孕了,他都三個多月沒和她……

想到這,歐陽少主越發怨念了起來,一邊將手掌貼在她的肚子上,一邊徐徐道,“寶寶,你可要乖乖的,不要折騰你孃親……”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聽懂了歐陽旭的話,竟然真的安分了許多,鳳玖瀾覺得格外神奇,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父子天性?思考之際,男子溫醇的聲音還在繼續,“嗯!爹爹忍得很辛苦,你可要快點兒出來!”

“……”鳳玖瀾瞬間滿頭黑線了起來,這樣的話他也敢說,也不怕孩子以後和他不親!

“你在胡說些什麼?”鳳玖瀾扯着他的衣裳,低聲道。

“我哪兒有胡說?”歐陽旭反駁,一點兒都沒有意識到他說的話有多坑爹,反而覺得十分有道理,於是他將脣瓣貼在她耳畔,小聲着說,“瀾瀾,我們已經足足有三個月零二十天沒有同房了。”

聽到“同房”二字,鳳玖瀾俏顏一紅,小聲嘟噥着,“記得這麼清楚幹嘛!”

“當然記得清楚了。”歐陽旭耳力極好,鳳玖瀾的話一字不落地飄進他耳中,然後撫着她的髮絲,聲音醇郁如酒,“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這麼直白的話,讓鳳玖瀾頓時害羞了起來,連躲都沒地方躲。

“你以後可要補償我。”歐陽旭趁機爲自己謀取福利,聽說女人有了孩子後,就會把對夫君的愛分給孩子,他真擔心日後他在瀾瀾心裡越來越沒地位!

“補償你什麼?”鳳玖瀾沒好氣地說。

“當然是……”歐陽旭脫口而出,結果只說了三個字,就停了下來,他妖孽一笑,把着鳳玖瀾的手臂,瞳色驟然一深,“不如你現在就補償我好了。”

鳳玖瀾不解,疑惑地看着他,只聽男子薄脣勾起一絲魅惑的笑,“三個月零二十天,每天一次,瀾瀾,你說今天做幾次?”

“下流!”鳳玖瀾惱怒得臉紅成一片,抓起枕頭就朝着歐陽旭的臉上扔,彷彿要砸碎他那欠扁無比的笑容,歐陽旭的手分外靈活,穩穩當當地接住了那枚抱枕,然後悠悠一笑,“不下流,你怎麼會這麼快就懷上了?”

“你……”鳳玖瀾那被他吻得紅腫的脣此時水潤水潤的,散發着迷人的色澤,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歐陽旭看着這樣惱羞成怒的她,覺得分外可愛,逗着她道,“瀾瀾,這段時間我可是爲你守身如玉,不信你摸一摸。”

“歐陽少主,你家小歐陽該回家睡覺了!”鳳玖瀾眸光一瞥,心知他是想了……於是板着一張臉,十分高冷地說。

“我家小歐陽一見到你就興奮得睡不着覺。”

某少主絲毫不以之爲恥,他和瀾瀾之間,男歡女愛,再正常不過了……

“睡不着覺?嗯,建議去泡冷水澡。”鳳玖瀾深深地覺得,在這個男人面前,越是害羞,他越是得寸進尺。

歐陽旭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嘴角不停地抽搐着,醉人的眸光籠罩着她如花容顏,讓她無所遁形,“瀾瀾,你捨得?”

“萬一它以後再也站不起來了,你會少很多快樂的。”

某少主這話說得十分真誠,字裡行間好像都是在爲鳳玖瀾着想一般,鳳玖瀾賭氣一般道,“這麼沒用,還不如換別人的!”

歐陽旭瞳孔陡然一縮,危險地盯着她看,腦子裡閃過了一系列曾和鳳玖瀾有過接觸的才貌兼備的美男子,目不轉睛,“瀾瀾,你想換成誰的?嗯?”

鳳玖瀾的心沒來由感到一顫,緊接着便感覺到自己的衣衫被撕壞了,頓時緊張道,“你你你……”

歐陽旭的動作並沒有因爲她的抗拒而停下來,事實證明,歐陽少主不僅擁有一雙會製衣的巧手,連脫衣服也比別的男人要快上一個檔次,鳳玖瀾感覺到胸口一涼,緊接着那鋪天蓋地的吻接踵而至。

如雪的肌膚就像是純色的宣紙般,上邊開滿了妖嬈的紅梅,雲雨纏綿之間,衣衫滑落到了地上,狹小的榻上兩人緊緊相貼,鳳玖瀾脣角溢出一絲輕吟,嬌喘微微,“別……別這樣,會傷到孩子。”

“這個姿勢不會傷到孩子。”歐陽旭抱着心愛的女子,慾求不滿地說!

鳳玖瀾頓時羞赧至極,心中將歐陽旭罵了千遍萬遍,連用什麼姿勢都想好,顯然是蓄謀已久,她竟然紅果果地送上門兒,蒼天啊、大地啊……

兩人耳鬢廝磨,時不時發出“嗯嗯啊啊”的響音,直讓隱藏在暗處的暗衛們面紅耳赤。

“這是什麼聲音?”純情的暗衛甲耳朵豎起,不解地問。

結果被暗衛乙用力地敲了腦袋,然後笑兮兮地看着他,“兄弟,你不會到現在還是童子身吧?”

這樣八卦的話題迅速引來了周圍的其他暗衛,都好幾個腦袋都湊到了一塊兒,圍成一圈,“少主這是有多欲求不滿啊?少夫人都挺着那麼大一個肚子了,少主竟然還吃得下去……嘿嘿……”

“都這麼久了少主怎麼還不出來?”暗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表示很鬱悶。

要知道,讓一羣常年碰不到女人的男人在外邊聽到這樣的聲音,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把持不住好不好!

可是他們又不能擅離職守,這日子,過得簡直是要人命!

“你們猜,少主一次多久?”無聊中的暗衛們總是擁有着無比強大的八卦之心,聽着裡邊酥麻入骨的聲音,忍不住問道。

這個問題,簡直戳中了衆人的萌點,於是暗一略微沉吟,仰頭望天,過了一會兒,從兜裡掏出一錠銀子,他眉毛揚了揚,賊兮兮道,“我賭少主一次一盞茶的時間。”

一盞茶的時間,約莫是十五分鐘左右,暗一心想,正常男人一次不都差不多是一盞茶的時間嘛,少主也是個正常的男人,應該也不會例外……

另一暗衛不服氣了,乾脆拿出了一錠金子,“尋常的男人怎麼能和少主相提並論呢?我賭少主一次一炷香的時間!”

暗二耳朵豎起,聆聽着屋子裡那曖昧的聲音,心想:少主怎麼還沒出來呢?

一炷香大約是四十分鐘左右,如今天都快黑了,少主今天出去了一趟,從進屋子後就沒再出來過,這好像已經不止是一炷香的時間了。

一羣暗衛在討論着這個可愛的問題,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一個水藍色的身影漸漸靠近,景雲裳本來是想來看看鳳玖瀾的,結果發現房門緊閉,一羣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暗衛圍成一圈,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如火如荼的模樣讓她實在忍不住想知道。

於是她悄悄地來到他們身後,手在一名暗衛的肩膀上一拍,那名暗衛差點被嚇尿,扭頭一看,方纔深呼吸道,“原來是雲裳公主,公主您走路怎麼這麼輕?可把屬下給嚇着了!”

“我姐夫的暗衛有那麼不經嚇麼?”景雲裳眉毛一橫,反問道。

暗五靦腆一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好像想用這樣憨然的笑容掩飾方纔的一切,景雲裳的眼神如風一般刮過在場的每個暗衛,“說,你們剛纔在說些什麼?”

“沒有沒有,公主一定是聽錯了,我們什麼都沒有說!”暗二出來打圓場,心中想着要是讓雲裳公主知道他們在議論少主的事情,那他們還不被少主打斷狗腿?

景雲裳狐疑地看着他們,當看到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錠金子時,眼睛一亮,更加堅信其中有貓膩的存在,她板起一張臉,“說不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再不說我就告訴姐夫你們擅離職守!”

這一招果然十分管用,暗衛們一聽立刻面面相覷了起來,若是讓少主知道他們擅離職守,還不知道會被整成什麼樣子呢?

暗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最後,所有的暗衛都看着暗五,顯然,柿子要挑軟的捏,於是暗五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着說,“公主可別告訴少主,要不然……”

那嚴重的後果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景雲裳給打斷了,“知道了知道了,說重點!”

暗五有些羞澀地說,“嘿嘿,我們在討論少主一次多久?”

“啊,一次多久?什麼一次多久?”景雲裳的聲音陡然一擡,大驚小怪的特點在她身上完美地演繹出來了。

衆暗衛眼皮一翻,對景雲裳頗爲無語,景雲裳感覺到自己被人嫌棄了,連忙逮住其中一個打破砂鍋問到底,本來暗二不想說的,結果被景雲裳纏得都快瘋了,才妥協道,“就是那個那個一次多久!”

“那個那個是哪個?”景雲裳繼續作好奇寶寶狀,虛心好學的模樣十分可愛。

暗二愁眉苦臉,真是做人難,做暗衛更難,那檔子事讓他怎麼跟雲裳公主說啊!

雲裳公主尚未出嫁,是正兒八經的黃花閨女,怎麼可能會懂這個?

就在這時,東方誠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他和景雲裳本該奮鬥在東南第一戰線上,這段時間東宇勢如破竹,天璃節節敗退,歐陽旭深知物極必反的道理,天璃淪陷的速度比他想象中還要快,這隻能說明天璃內部積弊已深,問題連連,和他所估算的只差不好。

所以他才讓孤島雪狼將景雲裳和東方誠從距東城千里之外的海州給接了回來,好讓鳳玖瀾有個好姐妹陪着,東方誠和景雲裳一向形影不離,哪怕是暫時分開,東方誠也會以最快的速度將景雲裳找到,這一次也不例外!

“裳兒,你們在討論着些什麼?”東方誠的話無異於平地一聲驚雷,嚇得衆暗衛差點作鳥獸散,在場的暗衛恐怕沒有一個人不知道東方誠管歐陽旭叫師父,正要遁走卻被景雲裳攔住了,她橫眉倒豎,然後雙手叉腰,“不許走!”

凶神惡煞的模樣讓暗衛們心有餘悸,真的怕景雲裳把今天的事情捅到歐陽旭面前,於是已經踏出半步的腳又挪了回來,景雲裳扯着東方誠的胳膊,來到衆暗衛面前,將先前他們所說的重複了一遍,然後問東方誠,“你知不知道那個那個是什麼?”

東方誠頓覺尷尬,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麼?沒見過豬肉難不成還沒見過豬跑啊!

有道是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有什麼樣的徒弟,暗衛們對東方誠的好奇程度僅次於歐陽旭,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暗二展露出他招牌式的奸笑,“東方將軍覺得少主一次多久呢?”

聽到暗二這麼問,其餘暗衛都忍不住在心裡爲之豎起大拇指,果然是他們暗衛中的諸葛亮,只要想方設法將東方將軍拉下水,那麼即便少主發現了也不會重罰他們……

東方誠本不想參與這個問題,奈何身旁美人期待無比地看着他,不忍讓美人失望,只好輕咳幾聲後,猜測着說,“應該是一天兩次,一次半天吧。”

一陣陰風飄過,帶走了他的聲音,此時,另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在衆人頭頂上響起,“誠兒,你一天兩次,一次半天?這麼厲害!”

衆暗衛,“……”

當意識到來者何人時,衆人只覺得黑雲壓城,前方一片黑暗,本想腳底抹油趕緊溜走,奈何如今的他們根本無法動彈。

東方誠頓時一陣尷尬,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衆人躑躅着,回頭之際,但見那謫仙般的男子正負手立於樹冠之高,微風拂過,掀起他一方衣角,彷彿即將羽化登仙。

歐陽旭足尖輕點,旋即從樹冠之上翩然落地,踏步而來,柔和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整個人彷彿都被籠罩在一層金光中,景雲裳像是隻懶洋洋的貓兒般攀在東方城身上,東方誠在歐陽旭身邊很多年了,自然知曉自家師父爲何如此陰陽怪氣,於是十分無辜地看着他道,“師父,您是師父呀,什麼都比徒弟厲害,這個當然也不例外了。”

東方誠想着自己肯定做不到一次半天,一般的男人肯定也做不到,不過,師父是誰呀?仙雲大陸之上最最風華絕代的男人,說不定能做到呢!

一般的常理是不能用來形容師父的!

歐陽旭面不改色,笑得跟只狐狸似的,瞥了一眼東方誠,然後手徐徐擡起,正準備溫柔地“撫摸”一下自家愛徒,誰知東方誠動作更加敏捷,拉着景雲裳退開十步之遙,拔腿就跑,他爽朗中略帶驚慌的聲音被風帶來,儼然是“師父,我突然想起,海州城還有些事情需要善後”。

衆暗衛眼皮一翻,沒想到東方將軍和雲裳公主被少主從海州接到東城還沒幾天就又打道回府了,歐陽旭並沒有追上前去,在他眼裡,誠兒是個聰明的孩子,三天時間也夠了,作爲東宇軍隊第一統帥,他是時候該回到海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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