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楚岫喝了些水,躺在牀上昏昏糊糊地又要睡過去,太醫來診了脈,皇帝這時候臉色也好了,語氣也好了,說給太醫院每人賞銀十兩,那捱過一腳的太醫令則得了一本肖想很久的宮廷秘本醫藥藏書,那一腳也算沒有白挨。

太醫令開了藥方子,太醫們看了商量了一番,覺得就用這張方子,之後又補了食療之方。得到皇帝肯定,馬上有醫官拿着藥方子去拿藥煎藥。

皇帝問太醫令楚岫還有沒有什麼忌諱事項,太醫令吞吐了一番,才說道,“最好兩個月內忌房事,易大人的身體承受不起皇上的龍恩。”

皇帝聽了,臉又黑了下去,不過,還是點點頭,說道,“朕記住了!……嗯,你們好好給他調養身體,最好將時間減短一些,兩個月畢竟太長了。”

太醫令跪在地上只好唯唯諾諾應着,“臣盡力而爲。”

“什麼盡力而爲,是一定要辦到,這一點事情都辦不到,你這太醫令的位置也不用坐了。……朕不希望他下次再受損,……不然唯你是問!”

太醫令跪在地上,做了幾十年太醫,他最擅長的一向是婦科,現在老了還要去學新的,不然,就官位不保。唉,再說,不讓易大人受損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最後爲什麼都要算在他頭上。

看皇上如此對易大人,這易大人的受寵程度都及得上當年的易貴妃了。

寢殿裡的宮燈已經掌上,透過紗籠,光線昏黃暗淡。楚岫身體痠痛,頭也痛得嗡嗡作響,雖然從皇帝口中已經知道自己昏睡三天了,但是才醒過來沒多久,現在就又想睡了。

皇帝從外面進來,走到牀邊,看楚岫已經閉上了眼睛,只好輕撫着他的臉將他喚醒,“楚岫,喝了藥再睡!”

楚岫沒有睡實,睜開眼睛看着皇帝扯出一個笑,皇帝將他扶起來靠在牀上坐好,楚岫看到皇帝從身後太監手中接過藥碗,眼睛就不自覺暗了一下,“我還要喝多久的藥?”

“一直到身體好了纔不喝了!不想喝藥就快點好吧!”皇帝用勺子舀了一勺遞到楚岫嘴邊,那語調那仔細樣子讓楚岫頭皮有些發麻,總覺得他像個勸孩子喝藥的老父,不過,對方是皇帝,他也不好笑出來,而且心裡還有說不出的甜蜜。

楚岫聞那勺淡褐色的藥汁不像是藥,聞起來有股肉羶味,便蹙起眉頭,避開了頭,問道,“這是什麼藥,味道不對!”

皇帝疑惑地將藥收回來看了一眼,並沒有覺得有問題,答道,“這不是藥,你現在不能用一般膳食,這是熬的藥膳湯,你先喝了這個,過一個時辰再喝藥。”

楚岫喝了一口,那味道就讓他受不了了,不過,他也沒辦法像個小姑娘般撒嬌矯情不喝,便伸了手到皇帝面前道,“把碗給我,一口氣喝了吧,這樣一勺勺的完全是找罪受。”

“你那手先不要碰東西,以後留下疤痕就不好了!”皇帝仍然舀了一勺遞到楚岫嘴邊。

楚岫的手指尖都在地板上抓破了,指甲翻開,當初皇帝把楚岫抱出來,太醫在燈下給他上藥的時候,那血肉模糊的指尖,滿手的血跡,太醫們都心驚,皇帝看得那般清楚,心痛得恨不得把那害了楚岫的人凌遲。

楚岫看了看自己的手,每根手指都用紗布纏起來的,他倒沒有覺得多痛,只是感覺熱乎乎地微微發癢。看着手指,他皺了眉頭,沉默地坐着,總覺得能夠想起一些什麼來,到底是什麼他還是想不出來,楚岫估摸着自己是受了虐待,那些事情也就是那樣幾件,他也不強求着記起來。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皇帝看楚岫不喝藥又發呆,想起他不記得發生在他身上的事,醒來後感覺他過於順從了,有些擔心楚岫的腦子是不是受了傷害出了問題,問起這話的時候,聲音不自覺小了幾分,像是怕聲音大了會把楚岫嚇到。

楚岫搖了搖頭,嘀咕了一句,“我看我這症狀,倒像是縱慾過度腎虛。你給我喝的這東西,有股腎臟的味道。”

即使楚岫聲音說得小,皇帝耳朵聰靈,聽得清清楚楚地,這下他倒不懷疑楚岫腦子出了問題,是該佩服楚岫這時也能想到這些。

想楚岫那時身體中了藥,神智不清,記不起來也是當然,就怕他記起來了又要彆扭一番。

楚岫本來想說‘身體沒有一處舒服的’,但最後還是搖搖頭,“沒有什麼!你端着碗讓我喝吧,一勺勺地喝我難受!”

皇帝只好按着楚岫的意,讓他大口大口地將那碗藥膳湯喝完了。

楚岫躺到被窩裡,看皇帝臉上憔悴,便說道,“皇上,我不用你照顧的,你身體要緊,要是你病了,臣萬死也難辭其咎的。你休息吧!”

皇帝看楚岫醒了,一段時間內精神亢奮,現在放鬆下來,就覺得疲倦了,便把楚岫抱着往牀裡面挪了挪,“朕和你一起睡會兒吧!”

皇帝脫了鞋襪外袍,散了頭髮,穿着裡衣躺到楚岫身邊去,感嘆了句,“這幾天事情特別多!”

“皇上,臣那天出了什麼事?我住在您的寢宮裡不妥,讓臣回去吧!”楚岫望着帳頂的龍紋,輕輕說道,不過半天沒有迴應,他轉過頭,看向皇帝,發現皇帝已經閉着眼睛睡着了。

半夜裡,楚岫被腰痛折磨地醒了,寢宮裡只剩下兩盞宮燈遠遠地亮着。

皇帝在身邊沉睡着,甚至剛剛太監端藥進來,楚岫喝藥他都沒有醒。楚岫沒想到皇帝累成這樣,心痛他的勞累,在昏暗的光線下,楚岫靜靜看着皇帝的眉眼,伸出手輕撫過皇帝的眉頭,眼中含着濃地化不開的柔情,“要是我就這般佔着你,你只有我一個,我當然也只會有你一個,那該是多好。你願不願呢?昊?”

皇帝像是在迴應一般,動了一下身體,模模糊糊地夢囈道,“楚岫,朕想和你一生一世!”

楚岫沒想到皇帝說這個,愣了一下,然後溫柔地笑了,“要是你在你的妃子們牀上做夢也說這個,臣即使是貓的命,有九條都不夠用的。”

早上楚岫又是被痛醒的,他叫了一聲,“痛!我的手!”

皇帝也被他叫醒了,睜開眼一看,楚岫的手好像被他壓到了。側身一讓,楚岫抽出手,痛得眼睛都紅了。

不知是楚岫睡着了往皇帝懷裡鑽,還是皇帝將楚岫摟了,早上身體一動,楚岫一隻手就被皇帝壓到身下,只把楚岫痛得做着美夢也醒了。

皇帝馬上拿了楚岫的手來看,紗布上幸好沒有滲血,解了紗布,看到指尖上的傷已經結痂,並沒有破裂,剛剛可能是壓到手背,並沒有壓到指尖。

皇帝顯然鬆了口氣,臉上冒着胡茬,卻露出像個孩子一般的放鬆笑容,“幸好沒壓傷,不然留了疤痕就不好了。”

“皇上,你就那麼在乎我的皮相麼,大男人手指上有點痕跡能有什麼事?”楚岫看皇帝那麼慶幸的表情,倒又悶起來了。

“你可不是什麼大男人,”皇帝在楚岫下巴上親了一口,他下巴上長出來的胡茬刺得楚岫一躲,他笑了笑說,“朕看你的臉比誰都乾淨,哪個大男人會這樣。朕有的時候醒來看到你就會想,你說不定其實是女人。必須摸你一把才能相信你不是。”

“朕喜歡你完美無瑕的樣子。”皇帝輕託着楚岫的手放到被子上,生怕出了問題,起了身就要去喚人進來伺候換藥。

“南方男人不都這樣麼,那他們豈不是都不是男人?皇上的子民還用什麼繁衍呢。”楚岫心裡挺悶的,皇帝這樣說一次,他悶一次,“你喜歡臣現在美好的樣子,過不了幾年,臣就不會是這樣了,再多幾年,臣就老了,不可能是皇上喜歡的樣子了,皇上現在即使能讓我的手不留疤痕,以後能讓我的手不長皺痕麼?”

楚岫說着,將手緊緊握住了,已經結痂的傷口又裂了開來,血流到金線繡龍的錦被上。

皇帝穿着一件裡衣,站在牀邊看着楚岫不說話,好半天才心疼地拿了楚岫的手掰開手指,看着那些傷口,道,“你何必呢,朕只是希望你一切都是好的,不要受到傷害,沒有說你老了便會變了心。”

“紅顏未老恩先斷,這是不會變的。臣現在還年輕,您會喜歡,過幾年臣老了,誰又知道那時候的事情呢?”楚岫神色黯然,將手從皇帝手中拿了出來。

“朕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安心麼?”皇帝也黯了神色,看楚岫並不回答,便起身出了內殿。

楚岫手上的傷是太醫過來包好的,他在牀上養病,被限制不能出了這屋,喝湯吃藥都由太監宮女伺候着,從早上到晚上,皇帝再沒有進到這寢殿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