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錯愕,唯心開始考慮是否要離開。兜兜轉轉,她想要找的人並不在這裡。
剛剛調轉方向,一直籠罩着的的霧氣居然開始散去,只見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一男一女相擁而立的畫面猝不及防撞入唯心的視線。
兩張臉都是那般羨煞旁人,一個媚如晚霞一個絕豔無雙。
只見男人輕輕捧起一旁女子那張天地都爲之失色的臉,微抿的薄脣輕輕印上。
唯心聽到從自己心臟中傳來“咔嚓”的聲音,世界一片空白。大腦不停地嗡鳴,雙腳彷彿生了根似的牢牢長在地面中,動彈不得。
這個女人的臉何其熟悉,她曾經在夢境中多次夢到,而這個男人……
唯心呆呆的看着那張她在心底不知道描摹過多少遍的容顏,淚腺如龜裂的大地般枯竭。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麼夢境如此寒冷悲涼。
而她,從夢中看到了無邊的黑暗。如有千軍萬馬過境,鐵蹄聲“噠噠”如雷穿越着原野,一聲又一聲在她的腦神經上肆意踐踏着她勉強維持的精神防線。
意識開始混沌,有色彩斑斕的畫面,從靈魂最深處被遺忘的角落掙脫了枷鎖,正一幕接着一幕瘋狂的爭竄涌而出。
“你叫什麼名字?”
“你們國家的人都叫我聞霜。”
“我叫元琮。”
……
“皇上賜名,聞霜醉——”
……
“爲你沉醉。”
……
“再沒有什麼能讓你彎腰屈膝。聞霜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
……
畫面逐漸闌珊,如流沙般從指縫間滑落潰散入空氣。各式各樣的容貌從棱角分明變成一團模糊的雲霧,只剩下一個身着正紅色衣裙的女子笑容如雲霞般獵獵生輝。
樑政一邊躲閃一邊插空攻擊,目光如尖銳冰棱。而楚瑜則滿意的看着唯心深陷幻境中無法自拔。
“將種子想辦法種在樑政身上,保你一命,保楚國不滅。”
楚瑜腦海中迴盪着這句話,手上的動作愈發狠戾。兩人皆是實力超羣,交手後的衝擊波向四周擴散,讓視線都變得扭曲。
楚瑜強撐着最後一口氣和樑政死耗。
當她終於被樑政的烈陽掌擊落在地口吐鮮血之時,嘴角居然暗暗勾起一個微笑。
她虛弱無比的倒在地上,身上的傷口已經無法修復,血流不止。只不過她嘴角的冷笑依舊不變,目光若有若無的瞟了瞟樑政身後。
正在這時,她突然對着樑政的身後開口,聲嘶力竭,“陸惟馨,你是來送命的嗎!”
果然,樑政的身形猛地一頓,最後揮出的一記掌風頓時狠毒百倍,一擊得中楚瑜的心口。
他慌忙回頭去看。
就是現在!
瀕死的楚瑜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再次幻化成一道青黑色的煙霧,急速的衝向樑政的心口。
“將種子想辦法種在樑政身上,保你一命,保楚國不滅!”
……
樑政回頭後果真見到一個纖纖細的人影立在身後不遠處,“唯心!”
趁着這個空檔,楚瑜
向着他的後背心大開的缺口,從後心的地方猛地鑽入。
青黑色的霧氣漸漸收攏成一道細線,蛇一般瘋狂的鑽入了樑政的心臟。霎時間雷鳴大作,閃電劃破天際,烏雲滾滾衝撞,豆大的雨滴傾盆而下。
樑政的動作定格在了最後的那個轉身。心臟中如有火藥在炸響,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彷彿靜止,唯有胸口撕裂的痛楚清晰如滅世的海嘯。
鐵鏽味從胸腔中瀰漫,有鮮血從緊緊抿着的嘴角中滲出。
下一秒,他的身體轟然倒下,單膝跪地,雙手撐在泥濘的地面上。瞳孔潰散,意識一片烏黑。
大雨沖刷着地面上的污泥和樑政身上的血跡。
他的指尖彎曲成爪,深深的扣入土地中,手背上青筋暴起,有血跡順着清晰可見的手骨滑下。
又有一道悶雷劈下,暴雨更甚,水流傾瀉如注。
水幕接天,樑政銀色的鎧甲光澤暗淡。雨水擊打着土地濺起泥點在他的身上和臉頰上,他也渾然不覺。
有什麼東西正在漸漸佔領他的心臟。他明顯的感受到一種像是被被藤蔓緊緊勒住一般,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眼前滿目的硝煙,樑政的目光血紅,彷彿只剩下殺戮。
風暴中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從地上掙扎着起身。
捂着胸口撥開雲霧後看到,一個素色的身影正背對着他,俏生生的站在兩步開外。
眸子中的岩漿之色隨着他的腳步漸漸煙消雲散,胸口的疼痛銳減,腦海中電閃雷鳴的畫面盡數退散,居然有絲絲柔和之意蔓延開來。
他疾步上前從背後環住她,用自己的身體替她遮擋傾盆的大雨。
她的身子冰涼,沒有一絲溫度,前額有垂落的髮絲溼漉漉的黏在她的臉頰和眼皮上,擋住了她的雙眼,讓人看不清楚神色。
“唯心,已經結束了。”他的聲音在她耳畔繚繞,舒緩的長舒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
樑政已經明顯的不再感受到周身有楚瑜的那股邪氣。也對,因爲她就快死了。
雖然他不清楚楚瑜練的是哪一門陰邪的武功,但越是兇狠的招數稍有不慎就反噬的越厲害。更何況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我們這就啓程回宮。”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頭,無比疲憊,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她的身子。“你不是想要報仇嗎,楚瑜,任你處置。”
大雨中整個天地的光影都被扭曲,只剩下他們二人緊緊相擁的身影,依舊清晰可見,不分彼此。
樑政環着着唯心,抱了一會兒後發覺有些不太對勁。她沒有像之前那般仰起頭回靠在他懷中,更甚至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是怎麼了?怪我沒有讓你跟上來?”樑政的聲音不自覺的軟下,“你也知道很危險了,我怎麼捨得你以身涉險?”
他還清楚的記得楚瑜掐上她脖子時那一剎那,他心中的驚怒慌亂……和地動山搖。
“這是耍性子?”沒有發覺她的不對勁,樑政依舊自顧自的說着。
懷中的人突然腿一軟,順着就快倒在地上。樑政一驚,手臂一用力就將她扶正。
雨越下越大,樑政將唯心打橫抱起準
備先去屋檐下避雨,這時他才突然發現,唯心的眸子中浮着一層霧氣,朦朦朧朧沒有焦距……就像是……失了魂兒一般。
急忙騰出一隻手來探上她的額頭,冰冰涼,沒有發熱的現象。
樑政抱着唯心衝入漫天的雨幕,他啞着嗓子向着宮門口待命的全員,“來人,傳太醫!”
皇命八百里加急,從襄陽急發,傳召遠在樑宮的路逸。
一連兩日,大雨依舊依如注,沖刷着世間的污濁。
與此之間,世上剛剛完成了一個朝代的更替。樑軍清剿了楚國皇室的餘孽,除楚業和楚瑜下落不明之外,其餘的人已經全部俘獲。
樑宣帝扶持楚靈公三子,楚銜即位。史稱——楚昭公。
路逸翻了翻唯心沉重的眼皮,盯着她渙散的瞳仁,許久。
探上她的脈搏,閉着雙目許久,依舊是沉默。
搖搖頭,路逸的神色帶着不解。“不知究竟是何緣故,這次的昏迷不明不白……不過皇上可以放心的是,唯心沒有性命大礙。”
“那有辦法救嗎?”樑政眸色一暗,他不信,在他看來路逸分明是無所不能,妙手回春能讓他斷了氣的唯心起死回生,怎麼會對這次的昏迷束手無策。
“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一定有救。”
路逸皺着眉頭,想了想。“她的身上沒有傷口,昏迷絕對不是因爲受傷。”
“那難道是楚瑜對她做了什麼?”樑政陷入沉思,從進了楚宮之後,唯心見到的人也只有楚瑜。
營帳內兩人皆是默不作聲。嘩嘩的雨聲,穿透塗了桐油的帆布帳,迴盪在狹小的空間裡,淹沒兩人沉重的呼吸聲。
“讓羅川來。”路逸握了握拳,“如果不是因爲受傷,那很可能是些污穢的東西。羅川精通陰陽之道。”
樑政聽完路逸的話後,目光微斂。
一經路逸提點,他忽然想起來了,出征的路上,那個名叫不過五的道人指着唯心的心口說“如此奇命也”,還說“三魂六魄……缺了一魄!”
“缺了一魂魄!”樑政猛然醒悟,脫口而出。
路逸的臉色一變,“敢問皇上,這是誰說的。”他有些驚詫於樑政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是道人不過五。你身在楚國,可能沒有聽說過不過五的名號。”樑政回過身,從牀榻上將唯心抱起在懷中溫暖她依舊冰涼的身子,俯下頭貪戀着她髮絲間淡淡的香味。
“不過五,上通天文之理參透玄機,下知紅塵碧落茫茫惟餘……對!一定是因爲缺了一魂魄,所以唯心纔會昏迷不醒。只怪朕當時沒有多在意,以爲她當時看上去並沒有事就放之任之。”樑政的神色變得極爲陰沉。
“那臣下立刻通知羅川趕來!”路逸大駭。
“速去!”樑政揮揮手。
路逸匆匆走出營帳。他撩開簾子後,一股水汽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涌入,刺激向帳內人的心緒。簾外大雨依舊滂沱。
“啓稟皇上,楚昭公在中軍大營等候,有要事相談。”路逸走後,劉少賢的聲音隔着張子,在雨聲中模模糊糊。
“滾。”他目光看也不看門前,低斂中如一片汪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