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鷸蚌相爭

那紫衣大漢一報出他的名號及身份,“六順樓”的人們全不由打心裡起了疙瘩,心裡這一慌亂,表面上也就露出了一片驚悚不安之色了,他們也早將“紫凌宮”的內幕摸清了端倪,“紫凌宮”的魁首乃是武林中名傾一時的“笑閻羅”鳳嘯鬆,在“紫凌宮”的麾下所屬口中,全稱鳳嘯鬆爲“宮魁”,自鳳嘯松下,有三名“護宮”稱爲大護宮、二護宮、三護宮,另有一位“紅旗老五”——也就是掌刑執法。再下來,便分爲“紅”“黃”“藍”“白”“黑”五種顏色。“帶子”的階級,紅帶最高,黑帶最低,每一類“帶子”所轄有好手六人,六人中,選其功力最強的一個任“帶頭”,而“紫凌宮”的一干好漢們也全是有真實本領的,有多少才幹,便被編入那一種顏色的帶子,一點也不馬虎,在這—方面,他們的作風與“六順樓”相似,沒有二流貨佔着一流位置的紊亂情形,換句話說,他們的行事效率便也相對的明快簡潔了。

當然,“紫凌宮”的“紅帶子”—流,一共也只有六個人,“九頭鳥”元德香的名聲“六順樓”方面不會不知道,非但知道,他們還更清楚此人不僅天生神力,勇猛剽悍,而心眼之多,反應之快,更是“紫凌宮”中難得的人才,元德香雖然不是“紅帶子”的“帶頭”,但聞說連他們的“帶頭”也時常以他的主意爲行事之準則呢!

周濮的一顆心便像十幾個吊桶般七上八下,他暗自嘀咕着,硬起頭皮再走上前兩步,強笑道:“哦,原來是‘紫凌宮’的朋友,在下週濮,乃‘六順樓’澹臺大當家麾下‘四道金’首領—一”

打斷了他的話,元德香聲如洪鐘大喝:“我知道,我知道,周濮,玉麒麟,嗬!你們‘六順樓’的人這身穿着打扮,老遠—見,包管不會認錯!”

聽出對方言中有刺,周濮也不由反脣相譏:“就好像你們‘紫凌宮’差不多,你們的行頭也是獨家招牌,別無分號!”

元德香怪笑道:“你說得對,周濮,所以我們‘紫凌宮’與你們‘六順樓’才同樣的稱霸於武林呀!”

舔舔嘴脣竟有些乾燥,周濮冷冷的道:“元德香,請問你貿然而來,有何見教?”

元德香一捻鬍子,笑道:“不敢不敢,但有一點我要聲明,這不能說‘貿然而來’,因爲這片松林子並不是‘六順樓’的私產,乃是皇上江山的一處,亦就是天下萬民所共有,誰都能來,誰也可以來,是麼?”

早聽說這“九頭鳥”厲害,周濮今日—對上面,果然覺得對方言語鋒利,咄咄逼人,他不由加上三分小心道:“但是,你不可忘記,乃是我們先進來的!”

嗬嗬笑了,元德香:“朗朗天下,任何人皆可立足棲身,哪有先後之分?況且,這片林子很大,地方夠寬,再多進來些人,也不嫌擁擠呀!”

周濮不由窒了窒,他吶吶的道:“恐怕……你們不是這個意思呢?”

一拂袍袖,元德香道:“那麼,依你之見,我們又是什麼意思吧!”

就在此刻,後面水冰心迎上幾步,冷峭的道:“元德香,你來意如何,不妨明擺出來,我們沒有這麼多功夫與你繞圈子淨說些不相干的話!”

睜大一雙銅鈴眼,細瞧了水冰心一陣,元德驀然大笑如雷:“姑娘可是‘青羅扇’水冰心,澹臺又離的掌上明珠!”

水冰心寒瑟的道:“不錯,你有什麼指教?”

元德香一點頭,道:“好,姑娘你既是快人快語,我元某人也就直截了當,請問水姑娘,地下這位被你們鞭笞之人是誰?”

毫不考慮的,水冰心道:“無可奉告!”

元德香雙目修睜又斂,—笑道:“爲什麼?”

水冰心乾脆的道:“因爲不能告訴你,就好像你們‘紫凌宮’也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訴我們一樣!”

仔細朝地下被抽打得狼狽不堪的衛浪雲端詳着,好—陣子,元德香才道:“水姑娘,我們因爲奉令往前面‘玉良集’去辦理一件小事,路經此處,隔着老遠便有先頭探道的弟兄轉回相告,說是這裡有人在妄動私刑,鞭笞施虐,而我們出身武林,講求的便是道義,注重的乃爲行仁持義之理,遇着這種事,當然不能不問,不能不管一一”

頓了頓,他又嗬嗬笑道:“想不到的是,這妄動私刑,鞭笞施虐的主兒,竟是我們仰名已久的‘六順樓’各位好友們吶!”

生冷的一哼,水冰心道:“元德香,好聽的話誰也會說,冠冕堂皇的理由誰也會編,你們‘紫凌宮’果真是如此講究仁義道德的江湖組合嗎?”

—揚臉,她又接着道:“再說,我們如此懲治這個人,自然也有我們的道理,你們焉知這人不是罪大惡極,該受此刑?姑不論你們不能干涉我們的家務事.就算可以干涉,你們似乎也應該問明曲直是非再說話,豈可黑白不分,混淆不清的硬給我們扣上‘妄動私刑’,‘鞭笞施虐’的帽子!這不顯得你們太淺薄幼稚了嗎?”

不慍不怒,元德香卻連連點頭,他笑道:“說得有理,說得有理,水姑娘,你實在深明大義,言詞中肯一—”

接着,他滿臉期盼懇切之色的道:“既然如此,水姑娘,爲了向方纔的淺薄與幼稚表示抱歉,你可以說明鞭笞此人的原因麼?”

料不到元德香如此會找空隙,捉漏洞,打蛇隨棍上的這麼來一手,水冰心不由又氣又窘,她大聲道:“爲什麼要告訴你?”

故意嘆了口氣,元德香道:“如果水姑娘不說明事情真像,豈不顯得自家理屈?我們身爲武林人士,難道就眼看這麼一個年輕後生橫遭暴虐,奄奄一息便不加聞問了麼?這未免太不夠英雄風範了……”

感覺得出對方浯言之中隱含威脅,水冰心知道元德香的意思是說:假如隱諱真像不講出來,便表示你們的不對,那麼,他可要“打抱不平”, “濟危扶難”, “伸張武林正義”了,易言之,對方乃是要找藉口啓釁生事,但,水冰心一時不明白的是,元德香爲什麼堅持要知道他們鞭笞衛浪雲的內幕呢?

突然——一

水冰心一怔忡,她恍悟了,是的,“紫凌宮”的人不是也和他們——樣,正在竭力搜求那些可能異日爲敵的對方弱點,可疑之處,以及任何可資啓疑的蛛絲馬跡,以求在這裡發現什麼,獲得什麼,便利將來爭雄武林的行動,而顯然元德香是感覺到他們鞭笞衛浪雲之事還有着蹊蹺與內情的了,他不就正在堅持着要明瞭其中原因麼?他的目的,還不是要藉此機會發現點什麼,獲得點什麼,弄點意外的收穫?而衛浪雲的身份又是何等重要,對他的得失又何等地關係全局?如若叫對方知道了這回事,恐怕他們就將不顧一切的劫奪衛浪雲到手了!

水冰心環顧四周,心緒惶惶不寧,她明白,“紫凌宮”方面不是元德香一個人來的,他方纔已經表明“我們”兩字了,可見他的人也不少,而且現在全隱伏松林周圍,非但多寡不明,是些什麼樣的角色也不知道,不過,從元德香那種悠然自在,輕鬆安逸的形態看起來,顯然他是有着勝算把握的,再看看自己這邊,除了“四道金”首領周濮,“三道金”首領唐明之外,就全是二道金、一道金的人物,再下去更是些武功平常的角色了…

於是,水冰心暗自決定,再怎麼樣眼前也要忍氣吞聲,虛與委蛇,不能火併起來,她曉得若是萬—動上手,吃虧的必是己方無疑,“紫凌宮”那邊未露面的人不談,光是一個元德香,也已叫人有些忐忑不安了……。

瞧着水冰心緊皺的雙眉,沉鬱的鳳眼,那種神色不定的臉容,元德香即已明白他的威脅生效了,嗬嗬大笑,他緊逼道:“如何?水姑娘,你是願意見告呢,還是不願?”

勉強點頭、水冰心道:“此人與本樓有宿怨,又曾經得罪過我,就是這樣了。”

元德香笑容一收,凝重的道:“什麼宿怨?如何得罪於你?”

水冰心正自因爲對方的得寸進尺而憤怒,唐明已忍不住暴叱道:“姓元的,你以爲你是幹什麼的,竟然如此咄咄逼人?你當我們‘六順樓’的人全乃你的下屬麼?”

銅鈴眼暴瞪,元德香吼道:“閉嘴!你懂得規矩不?我正在和你們大當家千金說話,你個下人狗腿插什麼嘴?”

一下子氣紅了臉,唐明怪叫道:“媽的皮,你呵斥我?你是患了失心瘋啦?竟然呵斥起我來!告訴你,姓元的,我們不吃你這一套!”

冷冷一笑,元德香傲然道:“恐怕你是非吃不可了,唐明!”

也不管人家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唐明憤怒的踏前一步,大吼道:“元德香,你不妨試試,我要看看你們‘紫凌宮’的‘紅帶子’ —流人物有些什麼不得了!”

元德香不屑的道:“就憑你?”

咬着牙,唐明道:“就憑我!”

狂笑一聲,元德香突然大喝:“孩子們!”

四周立即起—片轟喏,眨眼間,十二名紫袍武士閃出松林後,這十二個人。六個是白色腰帶,六個是黑色腰帶!

嗬嗒笑着,元德香道:“老實說,唐明,你是‘六順樓’的‘三道金’首領,以你們‘六順樓’的地位條件劃分來言,你的份量充到天也不能與我們‘紫凌宮’的,‘黑帶子’—流平行,你想與我這‘紅帶子’身份的人比試,嗬嗬,還差了—大截呢!”

受到對方如此輕視,唐明不由氣衝牛斗,雙目冒火.他暴叱道:“少在那裡大言不慚,姓元的.你不妨試試看我與你是否果真差上一大截!”

元德香威脅的道:“當真?”

—挺胸,唐明昂然道:“自然!”

就在雙方這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裡,水冰心突然尖厲的道:“唐明,你回來!”

呆了呆,唐明猶豫的道:“大小姐,我……”

冷硬又森嚴的,水冰心道:“我叫你回來,唐明。”

盡力忍下這一口難忍之氣,唐明終究還是不敢違抗他們大當家千金之諭,悻悻然的退了回去。

得意洋洋的一笑,元德香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可惜這俊傑卻未叫‘六順樓’的男子漢承當,反而由一位弱質小姐所頂替了!”

冷哼一聲,水冰心道:“元德香,你先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我之所以如此做,並非意味着我畏懼你,只是我不欲多生事端而已!”

一揮袍袖,元德香緩緩的道:“水姑娘言重了,沒有人說你畏懼我們呀,由這個舉動看起來,姑娘你還頗明事理呢!”

水冰心漠然道:“你可真是能軟能硬,元德香!”

笑了笑,元德道:“姑娘過譽了—一”

牛蛋似的眼珠子一轉,他又陰笑道:“至今,姑娘尚未見示這挨鞭之人是與貴樓結的什麼怨,又與姑娘你有過什麼仇,姑娘明告,說不定我們也能代替姑娘出一口氣呢……”

強行壓制着心中的憤怒激動,水冰心冷冷的道:“好,我便也告訴你,這人一直在江湖上與本樓作對,處處給本樓添惹麻煩,另外,他亦曾經侮辱過我,就是這樣了,元德香,這些夠不夠?”

沉吟片刻,元德香笑道:“夠了,太夠了,難得姑娘如此開誠相見,倒使我們好生過意不去,這樣吧,姑娘,我們也爲你盡點棉力,請將這小子交給我們好生整治他,也算替姑娘煞煞恨,怎麼樣!”

猛一咬牙,水冰心凜然的道:“不勞各位費神,對這人如何處置,我們自有我們的腹案,犯不着麻煩各位了!”

元德香滿面熱誠的道:“客氣客氣,水姑娘,就將此人交給我們吧,這沒有什麼麻煩,我們包管整得他這一輩子再也不敢開罪貴樓及姑娘……”

神色越加變得難看了,水冰心道:“用不着,元德香,多謝你的好意。”

往前湊了—步,元德香又道:“我看,水姑娘,還是將他交給我們的好!”

寒凜凜的,水冰心道:“元德香,你這是硬纏活要了?”

搓搓手,元德香忙道:“不敢,我們全是一片好意!”

厲聲笑笑,水冰心尖刻的道:“好意?什麼好意?好意全叫狗吃了,姓元的,你不要得隴望蜀貪心太甚,告訴你我們不吃這一套!”

悠閒又安詳的,元德香語中有刃:“那麼,水姑娘,你們吃的是哪一套呢?”

水冰心氣得粉臉煞白的道:“到底你想怎麼樣,元德香,你說吧!”

一捻鬍子,元德行慢吞吞的道:“很簡單,我們要將此人帶走?”

深深的吸了口氣,水冰心,“假如我們不答應呢?”

笑笑,元德香道:“只怕由不得你們呢。”

臉色鐵青,水冰心咬牙道:“說來說去,你們還是要用暴力?”

踱了兩步,元德香一揚頭:“老實說,水姑娘,這選擇之權全在你們,若不到必要,誰又願意流血拼命呢?是不是?”

重重一哼,水冰心道:“你好陰毒!”

嗬嗬大笑,元德香道:“豈敢豈敢……”

沉重又艱澀的,水冰心繼續努力盡量圖使情勢好轉,她憋着滿肚子委屈,卻只好忍氣吞聲的道;“元德香,你可曾斟酌過,如果你現在和‘六順樓’撕破了臉,即等於宣告你我雙方的敵對明朗化?也間接造成武林中的浩劫?這後果非常嚴重,希望你多加考慮……”

元德香沉穩的道:“我說—句真心話,水姑娘,假設你不依我的要求,我就只好如此,而你我雙方壁壘分明,相互對立的情勢早已形成,又何在乎暗裡或明朗?再說,武林中的—場大戰遲早將起,就算不爲此事,也必將爲了另一件事,既然早晚都要狠幹一場,今天的事做導源與以後的事便無甚分別了,相信姑娘你一定看得清楚!”

知道元德香是抱定決心要衛浪雲到手了,水冰心現在也已無話可說,無計可施,她非常艱辛的在琢磨着要不要動手,而動手,大約失敗的可能性較大,不動手呢?只好將衛浪雲拱手讓人,再綴—上個丟人失顏的窩囊名份,反正,任何—樣選擇,全都是相當困難的……

元德香打鐵趁熱,他重重的道:“水姑娘,你可打定主意了麼?”

目光炯亮的四掃,他又威猛的道:“不過,水姑娘,我勸你還是退讓一步的好,就以你們目前的力量來說,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閉閉眼,水冰心肅然的道:“但話又說回來,元德香,就算你打贏了我們,恐怕也逃不出多遠,你不可忘記,從‘玉良集’往前,已經是本樓的地段了!”

那麼深沉的一笑,元德香道:“關於這一點,水姑娘,卻無庸你來操心,這就是我們自己的事了,嗯!”

下意識的絞動着纖纖的雙手十指,水冰心有着強烈的恨意:“元德香,這個人只是我們的—個虜囚,爲什麼你非要硬將他要到你手裡不可?”

嚴肅的,元德香道:“相信你多少知道點其中奧妙,水姑娘,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又何苦非講穿了不可?”

水冰心絕望的望向周濮,周濮卻面色木然,毫無表情,沒有一丁點暗示或舉動。

牙咬下脣,片刻後,水冰心剛強的道:“元德香,我無法答允你的要求!”

似是未出意外的嗬嗬大笑,元德香道:“你可不要後悔哪,水姑娘!”

一側,唐明氣涌如山的咆哮:“姓元的,後悔的人恐怕是你!”

元德香雙目驟睜,神色寒凜,他暴叱道:“孩子們,上了!”

六名白帶子大漢猝然向左,六名黑帶子人物便轉朝右面,元德香右手一招,狂烈的道:“水姑娘、唐明、周濮,來來來,我元德香一個人便伴着你們三位走上兩招!”

唐明斜步滑出,冷笑道:“跋扈混帳,我姓唐的就獨個兒與你玩玩你就受用不盡了!”

就在這雙方即將展開火併的一剎,地下,形態委頓不堪的衛浪雲已忽然開了口,他沙啞低弱的叫道:“老元,元德香……”

意外的一怔,元德香立即舉臂示意所屬暫勿攻撲,他目注衛浪雲,宏亮的問:“朋友,你也認識我?”

吐了口氣,衛浪雲喘着道;“不認識,但聽過你的大名”

點點頭,元德香緩緩的道:“很好,你與‘六順樓’的貴友們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以至叫他們將你揍成這種慘狀?”

衛浪雲手撫心口,痛苦的道:“我是被他們硬抓來的,哪有什麼樑子瓜葛可言?他們全在血口噴人,故意加人以罪……”

尖叱一聲,水冰心叫道:“你給我住口!”

舔舔脣,衛浪雲道:“元德香,你可是親耳聽見了?他們是心虛啊,心虛了纔不敢要我說話,纔要封我的口啊”

面色漲紅泛紫,唐明大吼道:“還不閉上你那張污嘴?滿口放屁的東西!”

元德香勃然怒道:“你有辦法就過來封住他的嘴,唐明,光在那裡大呼小叫算是哪門子英雄好漢?”

唐明一揮手上的鐵桿子,厲喝道:“姓元的,你當老子怕你?”

“呸”了一聲,元德香夷然道:“下三流的角色也配說此狂話?”

側臉,他又向地下的衛浪雲道:“有話就說,朋友,我替你承擔着了!”

衛浪雲微微痙攣着,暗啞的道:“他們迫害我,以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我頭上折磨我,元德香,你可不要上他們的當,‘六順樓’的人全是一羣豺狼虎豹呀……”

冷森的一笑,元德香道:“放心,我元某人招子雪亮,這大半輩子以來,若論上人當的事,可還數不出—件事來!”

水冰心在那邊又是焦急,又是惶恐,又是憤怒的大叫:“你再多說一個字,可不要怪我們辣手無情!”

裝出一副痛楚莫名之狀,衛浪雲道:“你們早已辣手無情了啊……”

無德香暴烈的道:“不用理她,朋友,有我在此,誰也傷不了你,你先說說看你叫什麼名字?哪裡出身?”

急怒交加的,水冰心厲叱:“你敢說一—”

衛浪雲緩緩的道:“我姓衛,叫衛浪雲, ‘勿回島’少主——”

“主”字還剛剛飄蕩空氣中,斜刺裡,一條七尺長的“龍舌鞭”已電也似飛戳衛浪雲的太陽穴!

暴笑如雷,元德香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雙掌猛擡猝拋,一片勁烈的勁力“呼嚕噌”猛卷而出,一下子便將那條“龍舌鞭”撞出六尺!

元德香的這一手,敢情還是正宗的“大力千斤掌”法!

那突然偷襲衛浪雲的人,嗯,竟是站在右邊—直甚少吭聲的“玉麒麟”周濮呢!

嘶啞的叫着,衛浪雲氣恨的喊道;“老天呀,竟還想殺人滅口……”

手指着退出老遠去的周濮,元德香狠辣的道:“姓周的,你再輕舉妄動一下,看我能不能將你的頸子也給你扭斷!不登大雅之堂的東西!”

說着,元德香又異常振奮激動的問衛浪雲:“朋友,你可當真是衛浪雲?‘銀雷’衛浪雲?”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事到如今,我還有心情和你做耍子麼?再說,在這種場面之下,我道出真名實姓來,等於泄了底,於我並無絲毫好處……”

十分意外加上十分驚喜,元德香連連搓手道:“我想也不會假,你說得很有道理-----”

突然,這位“紫凌宮”“紅帶子”的能手又將那張威猛的面孔一沉,冷厲寒絕的道:“不過,雖然如此,我卻仍要警告你,只要你有—點虛詐之處,你即將後悔不及了,我們‘紫凌宮’對付一干刁徒頑奸的法子,不是你方纔所挨的一頓皮鞭所可以比擬的!”

衛浪雲苦笑道;“我活得不耐煩?拿着自己的名姓唬你這壽頭?”

濃眉倏豎,元德香叱道:“小子利口!”

嘆口氣,衛浪雲澀生生的道,“你也別叱喝,換了我在尋常時候,似你這等的角色再來兩個我衛大少也不放在眼中,說一句大話便是龜孫!”

突然大笑起來,元德香用力點頭道:“不錯,你是衛浪雲了!”

衛浪雲乾啞啞的道:“怎麼你現在深信不疑啦?”

元德香怪笑道:“傳說‘勿回島’少主衛浪雲風流倜儻,灑逸不羣,且爲人狂放,不拘小節,行事舉止豪邁磊落,語多詼諧笑謔,朋友,呃,你如今的形態模樣,不是完全符合麼?所以說,你不是衛浪雲是誰?”

皺皺眉,衛浪雲輕喟道:“想不到你們對我這塊料所下的功夫還蠻深的哩……”

一拍手,元德香道:“當然,不過如今證實了你是衛浪雲,那就只有對不住請你隨同我們走一趟‘紫凌宮’了!”

衛浪雲乾脆的道:“十分樂意,‘六順樓’的這批畜生可整慘我了!”

元德香忙道:“你放心,呃,衛少主,我們‘紫凌宮’是決對不會和他們一樣蠻橫無禮的,你到了我們那裡,就可知道我們待你如同上賓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 “不過,你又如何將我帶走呢?‘六順樓’的人只怕不依哪,他們硬是要押我回‘石雲山’受罪呢……”

沉猛的一笑,元德香道:“恐怕由不得他們,如今他們勢必放手不可,否則,我們就用刀刃和生命解決這個問題!”

衛浪雲低弱的道:“爲了我而流血損命,未免太不值得……”

雙目圓睜,氣勢如山,元德香道:“衛少主,我不相信你還不知道你身價之高,影響之大,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的如今的重要性簡直比得上萬歲爺的小舅子,休說爲了你損失幾個人不算什麼,便連我的這條老命一起坑上,我們的宮魁鳳老大也會點頭稱善呢;只希望你莫出歪點子,別打邪主意,好好跟我們—起回宮,也就算對得我們將你救出‘六順樓’魔手中的一片苦心!”

連連點頭,衛浪雲道:“我保證規規矩矩的隨同你們一道走,要不,我也未免太沒有人情味了,你們的鳳宮魁我老早就想拜謁一下啦!”

嚴肅的,元德香道:“只要你去了,我們宮魁還不奉如貴賓?那時天天盤恆,有你談笑消磨的時間了!”

坐在地下,衛浪雲虛弱的—笑道:“那就快點吧,老元,我恨不得立即跟你們上道-----可恨‘六順樓’的人馬攔着路啦……”

磔磔怪笑.元德香豪壯的道:“莫急,衛少主,看我元德香爲你開道!”

此刻——

“六順樓”的人馬也已布好了陣,形成—個半弧形的包圍圈子,以水冰心居中,周濮、唐明緊立兩側相護,另外,“兩道金”的人與“一道金”的人分列而立,至於那些尋常角色,便站到最邊上去了。

自然,“六順樓”的人們是十二萬分不願動手的,但形勢所逼,卻非要動手不可了,他們在無計可施之下,也只好硬起頭皮一拼,因爲若要叫他們不戰而拱手讓出衛浪雲,這是決不可能的事,他們就算再顧慮,也得爲自己與“六順樓”的顏面名聲着想,而且,設若他們果真如此窩囊,怯懦了,回去之後,“六順樓”森嚴的律法也饒不得的吶……

“紫凌宮”白、黑兩種帶子所屬的人物十二名,自然背靠着背,白帶子的人向左並立,黑帶子的入朝右戒備!

而衛浪雲,便坐在兩軍對峙的斜邊上。

現在,元德香正對“六順樓”的人馬,大聲道:“水姑娘,難怪你這麼堅持着不肯說出此人來歷內情,更不許我們將他帶走,原來這位朋友竟是‘勿回島’的少主衛浪雲,這等重要的無價寶!”

冷冷的,水冰心道:“不是無價寶,是—個非常重要的人質:元德香,你不要口裡說得好聽,其實你心中亦和我們同樣的如此認爲!”

元德香宏烈的道:“胡說,我們視衛少主如上賓貴客,決不似你等的陰狠霸道,竟對他橫施暴虐!”

水冰心強硬的道;“這姓衛的驕狂跋扈,豈堪上賓之禮?不管你怎麼說,元德香,你就是不能把他帶走,他是我們的!”

怪笑如梟,元德香道:“你們的?憑什麼是你們的?他賣給‘六順樓’了?押給老澹臺了?水姑娘,你說這話也不怕人們嘲笑?”

粉嫩的面頰迅速抽搐,雙眸如焰,甚至連水冰心的兩隻玉手手背也浮起了青色的脈絡,她憤怒的道:“我們費了無比精力纔拿住他,你們卻要由半途橫加劫奪,只爲了他對你們十分重要,難道說他對我們就無關宏旨嗎?更不論姓衛的尚與我有着一段仇怨在其中了;元德香,你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你該知道在江湖上闖,撿便宜不是這種撿法的!”

元德香粗暴的道:“武林中原乃你爭我奪,江湖上本是弱肉強食;各出心裁,互有妙策,哪來這麼多道理講?而且,與你們‘六順樓’更談不上!”

冷悽的一笑,水冰心道:“早就知道你是掛羊頭,賣狗肉之流,剛纔你還滿口的仁義道德,扶危濟困呢,言猶在耳,怎麼一下子就完全改頭換面了?”

重重一哼,元德香猙獰的道:“身爲武林人,不錯是首重忠義仁慈之道,須助危圍,鋤奸惡,而我們眼前所行,亦並未違背此道,你們‘六順樓’即是奸惡,衛少主便正處於危困之中,我們援救他,打擊你等,不是完全符合江湖正義者的宗旨麼?又何來掛羊頭,賣狗肉之處?”

氣得粉臉成青,水冰心尖厲的道:“你強詞!”

大馬金刀的一岔腿,元德香暴烈的道:“如何?你們一定不放手麼?”

水冰心切齒痛恨,雙目如火:“元德香,你不要做夢!”

狂笑一聲,元德香斷叱:“下手!”

六名“黑帶子”大漢與另六名“白帶子”人物聞令之下,立即兇猛衝向“六順樓”的半圓陣勢,“六順樓”那邊的人馬也迅速迎上,眨眼間,寒光閃射,叱喝急厲,雙方也已殺成一團!

“青羅扇”水冰心施展着她的尺長青絹鋼骨特製而成的“青羅扇”,又快又輕又狠的以一己之力獨戰兩名“白帶子”敵人,別看她平時纖弱冷漠,一旦動起手來,其利落矯健之處,可是一點也不含糊!

“六順樓”方面,四名“兩道金”的好手繆傳春、包傑、蔡欽、楊輝已與另四個“紫凌宮”的“白帶子”角色捉對兒拼鬥起來,而六個“黑帶子”人物卻與“六順樓”這邊“一道金”的四個人加上八名大漢混戰成一團,有“四道金”首領身份的周濮閃電般攫向衛浪雲,唐明卻悍勇無比的直衝元德香而來!

微出意外的“咦”了一聲,元德香驀地大旋身掠開,雙掌暴起,帶有渾厚至極的“大力千斤掌”勁,斜刺裡橫卷周濮!

周濮先前吃過元德香的暗虧,他深深知道對方掌勁之強烈,是而不敢硬闖,凌空翻滾,又倒射回去!

令元德香意外的是,在他預料中,“六順樓’那邊向他挑戰的人應該是身份較高的周濮纔對,但卻換了地位次於周濮的唐明,這一着,可說頗爲令人不解!

不過,衛浪雲卻十分清楚這個道理,他知道:“飛釣流星”唐明在“六順樓”中的職位雖較周濮爲低,事實上本身的功夫卻超出周濮不少——這也是“六順樓”的各級能手分段裡唯一的一件反常之事,造成這種情勢的原因有三:一是唐明加入“六順樓”的資歷沒有周濮長,二是唐明在三年前與大當家澹臺又離老妻身邊的一個侍女發生戀情,最後那侍女落了個珠胎暗結,感到無顏見人,羞愧之下自縊而死,唐明出了這個紕漏,即曾受到極重懲治,也大大的影響到他今天的升擢,第三,則是唐明武功雖高,腦筋卻不大夠用,比起周濮的慎思狡詐來,可說差上一大段距離,有了以上三個原因,唐明便只好眼睜睜的屈居“三道金首領”之位,無法爬上“四道金首領”的交椅了,當然,這些事全乃“六順樓”方面的內幕秘聞,甚至連“六順樓”本身的人也有很多不知道的,可是,卻逃不過田壽長暗中佈置的眼線耳目,完全將這些可能刺探到的大小消息都傳過來了……

現在———

元德香甫始逼開了周濮,也已恍若一道流光般射向衛浪雲,只見他身形倏閃,已經提着衛浪雲的領口躍出三丈之外!

“飛釣浪星”唐明一撲未中,大吼道,“姓元的,你想跑?”

放下衛浪雲,元德香嗷嗷怪笑:“跑?我會含糊你?”

身隔七步,唐明的身形風車似的暴轉,他手中所執的核桃粗細的五尺銀杆已突然“譁”聲輕響,驀然就成丈二長短的一根銀杆子了,這根銀杆子越前越細,尖端簡直有若針尖,竿尾便是那原來的五尺銀杆——銀杆是中空的,其中一節套容着較細的一節,平時幾節較細竿身便縮套在那五尺杆內,要使用的一剎,只須用力一抖,即可將另外幾節竿身抖出連接,成爲一根丈二之長的銀竿子了!

有若銀虹渡空,響着銳嘯,飛快指向元德香頭臉,而唐明這一出手,元德香即已覺得頗爲驚訝了!

騰轉,迴旋,元德香雙掌翻飛,揮舞如雲影片片,怒浪濤濤,層層重重的罡烈狂飈呼轟迴盪,威力萬鈞!

但是,唐明卻不退縮,他身形閃繞流環,銀竿子攪起漫天光雨星點,繽繽紛紛,縱橫交織,其凌厲強猛之處,亦是驚人!

正在力鬥兩名“白帶子”敵人的水冰心運扇揮展,削、戳、點、掃之中,尖聲叫道:“周濮,去擒衛浪雲!”

答應一聲,周濮匆忙撲向衛浪雲那邊,但是,他尚隔着一半距離,元德香也已大笑着攔身相截!

暴吼着,周濮的“龍舌鞭”捲纏而上,邊怒吼道:“姓元的,你當我在乎你?”

元德香照面之下就是三十三掌飛出,他凜烈的道:“你不值一笑!”

在雄渾又兇猛的掌力撞擊下,周濮連連躲閃騰挪,有些手忙腳亂,而唐明正好適時趕到,銀竿子幻爲流彩,兜頭罩下!

於是——

怒吼如旱天金雷,元德香就地貼俯,急快翻側——一溜藍汪汪的寒芒,也已倏射竿影,唔,那是一柄吹毛截鐵的軟鋼緬刀!

“叮”“叮”“叮”!

“當”“當”“當”!

連串的金鐵交擊聲起如密墜的冰雹,半空裡的唐明猝然倒彈,而刀光斜卷,有若匹練般眨眼間又將趁隙撲上的周濮硬逼出六步之外。

臉容變色,汗水隱見,周濮揮鞭再上,口中大叫!

“唐明,你左我右,夾擊這廝!”

唐明高應—聲,銀竿子閃電也似抽打掃戳,風如嘯,影似虹,光若雨,斗然間便是一百竿!

緬刀放射出炫目的光芒,就像一團藍亮的光珠般滾動耀輝,力拒周濮與唐明的攻擊,元德香粗豪的語聲自光珠的中心傳來!

“來呀,六順樓的好漢子,看看你們以二圈一,能不能將我吃住?”

大吼着,周濮十九鞭暴揮猛抖,挺身猛進,但是,只見藍芒倏幻,寒氣如冰,這位“六順樓”四道金的首領已尖嗥着一個翻轉滾了出去一一他左肩頭至少被削落半斤肉與骨!

“飛釣流星”唐明睹狀之下,不禁悲憤交集,怒火焚心,他狂叫着,銀竿子灑幻千萬星點,無數光條,而星點連成光條,光條綴着星點,呼嘯不息,割裂着空氣,完全聚射向元德香!

當然,元德香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的緬刀就那麼犀利的帶着匹練般的光華縱橫飛閃,彷彿流雲繞回,玉瀑旋懸,刀影刃芒中,隱隱含有風雷之聲,巨浪之嘯!

就在他們兩人俱皆傾上全力作殊死之鬥時,另一邊,身屬“一道金”職位的尚魁也已首先揮起“三環刀”劈倒一名“黑帶子”敵人!

同—時間,另—名“白帶子”角色已經在飛快的閃擊動作中,以他手上的“金瓜錘”猛然砸碎了對方“二道金”楊輝的腦袋!

這時一—

水冰心倏然轉掠,“青羅扇”奇快點戳,在她兩名敵人的分散下,扇面突張,“唰”的—響,其中一名“白帶子”大漢也已狂叫—聲,咽喉被突張的扇刃所切斷,熱血四噴!

後面又接連了幾聲慘嚎傳來,那八名“六順樓”的尋常角色,此刻竟已有五個被開了膛,兵刃丟棄一地,抱着花花綠綠的蠕動肚腸在輾轉翻滾!

“紫凌宮”的“黑帶子”級好手,亦有一人頭落命斷;

緊咬銀牙,水冰心,邊狠攻那僅存的一名對手,邊厲叫道:“元德香,我們的這筆帳算不完了!”

元德香在一陣急斬快劈之下,也已佔了上風,將唐明逼得步步後退,他聞言狂笑道:“算不完就算不完吧,水冰心,怕只怕你活不了那麼長久與我們細細算帳啊!”

連續十六扇,逼得那名“白帶子”大漢手忙腳亂,捉襟見肘,水冰心橫眉豎目的尖斥:“你不要做夢,元德香,現在還不到你算帳的時候,鹿死誰手尚不知道,你高興得早了點!”

閃電般避過唐明的二十竿,元德香快速反攻,緬刀長彈斜斬,其狠映血,他暴烈的道:“水冰心,你就睜眼看着吧!”

於是,“六順樓”的“一道金”角色朱濤被對方一名“黑帶子”用劍通穿了胸膛,而另一名“黑帶子”也吃“一道金”趙光揚使大砍刀斬成了兩半!

戰況是越來越慘烈,越來越悽怖了,雙方全是豁命狠拼,誰也不爲誰留餘地,誰也不替誰保退路,大家全紅了眼,橫下心,彼此間充滿在腦袋裡的只有一個字:殺!

是的,殺,眨眼裡,“六順樓”方面那僅存的三個尋常角色——喪命,全橫了屍!

元德香已將唐明逼得汗如雨了,他大笑道:“六順樓的威風原來不過如此,聞名不如一見, 一見叫人心酸,早知你們這些窩囊廢這般稀鬆,我們便無須慎重其事了!”

竭力抗拒中,唐明嘶啞大吼:“元德香,你他媽是狂得糊塗了!”

嗬嗬怪笑,元德香更加重了壓力:“老弟,你吃癟吃得暈頭啦!”

在尋丈之外,方纔捱了一刀的周濮好不容易纔緩過一口氣來,他痛得一張白臉變成了深灰色,全身更在不住顫抖,這時,他哆哆嗦嗦的坐穩,吃力已極的撕下長袍下襬,準備先行包裹—下肩頭的創傷,於是,就在他剛將撕落的—塊青布纏向肩頭之際,目光無意間一瞟,啊呀呀,老天爺,衛浪雲呢?方纔還坐在那邊,神態委頓不堪的衛浪雲呢?怎麼不見了?

在一渾巨大的震撼與驚恐之下,周濮不禁脫口尖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啊……衛浪雲已經不見了,他早就逃之夭夭啦,我們還在這裡白拼什麼命?”

雙方的拼鬥縱然是劇烈又慘厲無比的,但周濮那種驚怒悔恨的昂異尖叫,也壓蓋了一切聲浪,送進了每個人的耳朵,反應最快的人是元德香,他斷叱一聲,抽刀翻躍,眼睛迅速掃向方纔衛浪雲坐着的地方一—一是他將衛浪雲拎移去的那個地方,而這一看,他也頓時面孔漲赤,雙目發直,氣憤得—下子僵窒當地,連半個字都吭不出了!

打鬥中的人們立即分開,但是,他們在俄頃間也全失去了主張,大家都面面相覷,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在片刻的驚愕之後——一

水冰心冷峭的道:“元德香,我們打得好,但我們如此濺血捨命的目的呢?”

是的,“六順樓”與“紫凌宮”的人可以說全是爲了爭奪衛浪雲才火併起來的,眼前兩邊俱皆鬧了個人仰馬翻,屍橫血灑,但是,他們爭奪的獵物卻逃走了,易言之,他們的搏殺便在眨眼間失去了意義,現在,他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下去呢?

咆哮如雷,元德香吼道:“這能怪我麼?假如不是你們硬攔着不肯交人,姓衛的哪有機會逃走?我們更用不着搞到這種田地!”

水冰心尖銳的道:“虧你還敢講出這樣強詞奪理的話來!若是你們不這般蠻橫霸道的強要索人,衛浪雲現在還縛得好好的在那裡,你我雙方更加不會有眼前的結局,這全是你們的錯!”

猛一跺腳,元德香大叫:“簡直—派胡言,水冰心,你再亂推責任,我可就不管一切,非將你們斬盡殺絕了!”

寒酷的—哼,水冰心毫不畏懼:“你嚇不着誰,元德香,如果你還有興趣,我十分歡迎繼續下去,反正已經是這樣了!”

濃眉倏剔,大眼噴火,元德香吃人似的瞧着水冰心,半晌,他才粗暴的“呸”了一聲:“很好,你記着這句話,今天我暫且放過你們,水冰心,相信我們很快又會遇到,這日子拖不多遠了!”

頭一揚,水冰心凜然道:“不錯,我們很快又會碰面的,元德香,只怕你們想要縮避也避不過去,新仇舊恨,到時正可一併結算!”

狼梟般的怪笑着,元德香鏗鏘的道:“莫說狂話,妮子,你們‘六順樓”的道行我已經見識了,沒有什麼驚人之處!”

說着,他一揮手,叱道:“孩兒們,還不趕快追那衛浪雲?分開搜索,兩人一組一—”

就在存下的八名“紫凌宮”好手一一五名“白帶子”,三名“黑帶子”的匆忙追掠出林後,元德香又一點水冰心:“衛浪雲如果逃掉,水冰心,你們就等着享福吧!”

重重一哼,水冰心立即悍野的道:“你們可以來一試!”

不再多說,元德香悻悻的長掠林外,微微一閃,即已杳然!

又氣又恨又悔又怒,水冰心寒森森的巡目四掃:“還呆在這裡做什麼?全是一羣飯桶!趕快給我追人去呀!”

“六順樓”的人們個個心裡發毛,卻不得不硬起頭皮答應,紛紛提着兵刃奔離林中。

“飛釣流星”唐明卻沒有走,他默默的來到水冰心一旁站住,臉色沉沉的不作一聲。

瞪着他,水冰心不悅的道:“爲什麼你不去?”

唐明苦笑道:“去追也是白追,大小姐,如今還到哪裡搜尋他的蹤跡?這小子又奸又滑,他一溜掉,恐怕就得難再擒回來啦……”

粉面突寒,水冰心怒叱:“你混蛋、糊塗、迂腐!衛浪雲又不是會飛,更不是會變,他帶了那麼重的傷,又能跑到哪裡去?藏得常久?我的看法還比不上你的死腦筋?馬上去給我追!”

臉孔通紅,唐明吶吶的道:“但……我奉命要隨時守護在大小姐身旁,不得擅離,否則,大小姐如出了什麼差池,我只怕交不了差……”

猛一跺腳,水冰心尖叫:“我要你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並非一般弱質女子,用得着你這麼婆婆媽媽的守護?還不快去?”

遲疑着,唐明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大小姐,你一個人在這裡,周大哥又受了傷……假使萬一有什麼對頭突然出現,你一個弄不好吃了虧,我……我就吃不消啦……”

水冰心恨不得給唐明兩耳光,她咬牙道:“什麼對頭?衛浪雲如今自身難保,唯恐逃之不遠,再說他又受傷不輕,莫非我還怕他跑回來找我算帳?”

有些失措了,唐明急道:“我不是指衛浪雲啊,大小姐,我是擔心‘紫凌宮’的人會轉回來,我奉命不得擅離大小姐身邊的,這個責任我承當不住呀!”

怔了怔,水冰心恨恨的道:“你奉誰的令要你這麼監視囚犯似的守護着我?”

唐明忙道:“自然是大當家的親諭……”

水冰心一時無言了,她氣苦的道:“爹他老人家也真是——我又不比剛出道的孩兒…”

殷勤的,唐明道:“大當家是一片好意,你不知道,大小姐,上次在‘老通城’客棧的那檔子意外,可真令大當家至今還在擔心呢……”

柳眉斜豎,水冰心怒道:“不要再提那件事!”

一縮脖子,唐明尷尬的道:“是,大小姐……”

想了想,水冰心,道“也罷,走,你和我一起去追追看!”

唐明愕然問:“追誰?”

水冰心尖聲道:“追誰?當然是衛浪雲,還會有誰可追?” 舔舔脣,唐明小心的道:“我看,大小姐就不必親自勞神了吧?”

橫了他一眼,水冰心斥道:“少羅嗦!”

說着,她自行躍向林邊,又站住,回頭朝地下痛苦不 堪的周濮道:“怎麼樣!你還可以支撐一下嗎?”

周濮早已血染重衣,神情孱弱之極,他聞言之下?強自咧嘴苦笑,面孔慘白的道:“還可……挺一挺……又有什麼法子呢?”

水冰心點頭道:“暫時在這裡歇會,周濮,我們儘快回來!”

一招手,水冰心頭也不回的去了,唐明無可奈何的追出,掠過周濮身邊的時候,還丟下一句話不如不說的話,“周大哥,提防對頭出現!”

望着唐明迅速消失的背影,周濮不禁大起反感,他又氣又怒的“呸”了一聲,喃喃自語:“媽的,這不是一句空話?提防對頭出現?我如今重傷在身,毫無點力,用什麼去提防?”

突然間,一個疲乏又沙啞的聲音在他身後接着道:“說得不錯,叫你用什麼去提防?對頭如果真個來了,你除去擺着一身白肉挨剜,不就只有喊天的份啦?”

驀地一哆嗦,背後那人說的話,就好像一把一把的冰碴子掖到周濮心窩裡,字字全寒進骨縫中了,周濮愣窒了好半晌,才緩緩的,提心吊膽的回過頭去查看,而這一看,天啊——

那人,竟是衛浪雲!

搖晃着一雙腿倚坐在一株松樹的橫枝上,衛浪雲正眯着一雙眼望着他笑,說不出衛浪雲那種笑容是多麼促狹,多麼譏誚,又多麼惡作劇,叫人一見,打心眼裡就發了麻……

衛浪雲的形狀也是夠瞧的,蓬頭垢面,衣不蔽體,血跡斑斑浸染全身,再加上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紅鞭痕,綻翻皮肉,那模樣,絕不比地上坐着的周濮好上半分……

深深吸了口氣,周濮仰着脖子,目瞪口呆的道:“你……呃……你還在這裡?”

將腦袋靠上堅實斑駁的鬆幹,衛浪雲嘆息的道:“是的,我還在這裡,你們那個又冷又瘋又潑又刁的臭小姐說得對,我又不會飛,更不會變,加上這—身由你們賞賜的累累創傷,我還能跑到哪裡?又能跑出多遠?”

自己向自己點點頭,他又喟然的道:“我自家當然也心頭有數,所以,我乾脆就不用跑了,我用一種你們所不知道的法子搞斷了縛着雙手的鋼絲與牛皮索,乘你們打得熱鬧,便儘快找着現在這個地方躲了起來,——直到如今—一“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濮驚恐的道:“你是說……天爺……你—直就藏在你現在的那棵樹上?—直就沒有離開過?”

衛浪雲頷首道:“不錯,我很累,跑不動了—一”

吁了口氣,他又道:“而且,我知道他們的心理,他們一見我不在了,便一定以爲我是在拼命逃跑,拼命想着遠離此地,因此,他們就絕對會拼命去追趕我,其實,我並沒有離此半步,他們的錯誤,在於將他們的心比我之心,這是十分荒謬的,他們是什麼東西?包括你在內,是一羣瘋狂的羣獸與天生的白癡罷了,又怎能和我這種大勇大智的人物相提並論?太可笑了。”

震駭加上驚懼,周濮吶吶的道:“但……我們的人就會很快回來……還有,‘紫凌宮’的人也說不定會馬上回來的……”

撇撇脣角,衛浪雲倦怠的道:“是的,說不定,可是至少有—點能以肯定,當他們回來,再也對你毫無意義了。”

大大的—激靈,周濮駭然道:“你----想殺我?”

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的創傷,衛浪雲恨恨的道:“不是‘想’,而是‘要’,但我不殺你,殺了你這狗頭未免太便宜你了,我有另外的主意-----”

膽寒的,周濮問:“什麼……呃,主意?”

笑了笑, 衛浪雲臉上的血污與塵泥也在那些褶紋中跳動了一下,他慢條斯理的道:“一隻鳥,最怕失去它的雙翼,因爲那樣它就再也無法自由自在的翩翔於藍天白雲之下,一頭虎,則恐損折了它的利牙,利爪如若損折,它就—無所恃,稱不上百獸之王,擺不得它山大王的威風了,而一個人, 一個頗通技擊之道的人,他最怕失去什麼呢?—般來說,這種人最怕失去他業已具有的武功,—旦失去,則不啻形同草包廢物了,周濮,我如今要加諸你身的,正是這—點,我要將你的功夫廢掉!”

—下子恐怖得連臉孔也歪曲了,周濮尖叫:“不,你不能……”

“嗤”的一笑,衛浪雲道;“你媽的頭,我爲什幺不能?你整治得我還不夠慘?四十大鞭,而你原先是要抽我七十大鞭的,姓周的,你大約沒有捱過鞭笞的滋味吧?一個肉做的人是難得挺上七十鞭的呀!七十鞭只要打完,可以輕輕易易的叫一個活人變成死人,退一步說,至少也會將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打成半殘不廢,皮開肉綻,就以我這種頗有點武功根底的人來說,僅僅四十鞭就差一點喊媽了,打得我好不慘然,那鞭子還浸了水,一打—抽,一打一施,痛得我到骨縫子裡去了,你倒狠哪,在旁邊看把戲,說風涼話,媽的,我豈是叫人看把戲,說風涼話的人?所以,你就倒黴啦,在我捱打的時候,哼哼,我問自己,誰叫人打我的?我爲何捱打?答案是你與爛騷的婆娘使的壞,因此,我又告訴自己,衛浪雲呀衛浪雲,這口氣你可得出呀,要不,自己也被自己窩囊死了——”

半闔上眼,他悠悠的道:“現在,我就要先找你出氣了,我很坦然,因爲我並不算欺侮你——你也帶傷,我也帶傷,進一步說,你還稍許占上那麼一點便宜呢,你知道,我的傷比你要來得重!”

面色早由慘白變成蠟黃,豆大的汗珠子順額滾滾而下,周濮掙扎着站起,他手中緊握“龍舌鞭”,猙獰的大叫,“你不要做夢,衛浪雲,我‘玉麒鱗’不是那麼好吃的,我定不會束手就戮,任你宰割!”

點點頭,衛浪雲道:“當然,我知道你不會。”

咬牙切齒,雙目怒凸,周濮嘶啞的喊:“來吧,讓我們拼個死活—一”

快得就像流星的曳尾橫過天際,當人們發覺,也已消失一—衛浪雲的來勢就正是如此,他從松枝高處暴射而到,周濮只覺眼睛一花,揮鞭暴卷中驀地落空,衛浪雲的右手也已閃電般點實他的小腹丹田,而周濮驟覺逆血騰翻,真氣潰散,衛浪雲包着白布的左手已猛一記搗在他的“天殘穴”上!

淒厲的悶嗥着,這位“六順樓”的“四道金首領”不由—個踉蹌,“龍舌鞭”脫手墜落,修長的身體也一頭栽倒於地!

這時,衛浪雲也全身鮮血流漓一一他的傷口在方纔用力之際,又有多處迸裂了,痛得他瞪目咬牙,連連噓氣,連看也顧不得看一眼仆倒在地下的周濮,他匆忙又找着另一株較爲高大濃密的松枝樹,連爬帶攀的躲了上去!

在一陣窒息般的寂靜之後。

松林外響起人們在急速奔掠時的那種衣袂飄風聲及步履點地聲,緊跟着九條人影如飛也似陸續躍入。

茂密的鬆椏葉中,衛浪雲屏息如寂,鎮定的俯視出去,嗯!來人是“紫凌宮”的夥計們!

以元德香爲首的“紫凌宮”人馬在迅速的搜查過程之後,那手提“金瓜錘”的“白帶子”人物已急切的道:“稟元大哥,‘六順樓’的人一個不見,除了滿地臥屍,其他活着的人走光啦,元大哥,這裡面恐怕有詐!”

元德香冷冷的道:“有什麼詐?”

那名“白帶子”角色忙道;“八成是他們已經找着那姓衛的小子,押着他逃往‘六順樓’ 了!”

頓了頓,他又道:“說不定他們早就知道姓衛的藏在何處,卻故意裝出驚慌之狀,誘使我們上鉤,騙我們離開此地到處去找,然後他們才從容不迫的搜出衛浪雲,押着他一道迴轉‘石高山’!”

元德香目光四閃,口中生硬的道:“你是這麼想麼?”

“白帶子”仁兄怔了怔,囁嚅着道:“莫非……元大哥還有什麼高見?”

一瞪眼,元德香道:“馬順原,你如今也混到‘白帶’帶頭的地位了,怎麼腦筋還是這樣死板? —點彎也轉不過來?事情沒有搞清楚就胡說八道,妄加猜測?你知不知道毫無根據的推斷,除了平添麻煩之外,只會使自己鑽向牛角尖,真正十足的愣頭青一個!”

馬順原捱了頓刮,卻摸不着頭腦,他吶吶的道:“元大哥,我,呃,我是—看‘六順樓’的人全不見了,纔想到這上面去的……要不,他們何須……走得這等快……法?”

哼了哼,元德香怒道:“誰說‘六順樓’的人已經走了?他們必將回來!”

氣得臉色卻有些紅中泛紫了,他又接着咆哮着:“非但如此,今天我們還栽了大跟斗,吃那姓衛的小雜種活擺着道;這一下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馬順原大大的吃了—驚,愕然道:“這……呃,這話怎說?”

一指早已氣絕地下,血污滿身的周濮,元德香吼道:“怎說?你看見周濮那廝了麼?他還躺在地下,但卻挺屍似的一動不動了!”

仍然滿頭霧水,馬順原迷惘的道:“他是躺在那裡……大哥好本領吶,這小子是‘六順樓’的‘四道金首領’,卻也吃大哥幹掉啦……”

虎吼一聲,元德香跳腳道:“瞎扯蛋,我幾時將他幹掉了?我只不過重傷了他而已,這傷卻不至於要命,他先前還相當清醒,而且出聲警告我們衛浪雲逃走的事,可見他還可以支持下去,但是,他如今卻死了一樣挺在那裡,而我們正巧在此,‘六順樓’的人一個不見,這,你知道會造成一個什麼情勢?”

馬順原呆呆的道:“什麼情勢?這……”

“咯崩”一咬牙,元德香叫道:“你真他奶奶的呆鳥啊!我們離去之前,周濮尚能坐穩,更能開口說話,而且神智十分清楚,但我們去追趕衛浪雲之後再轉回來,周濮卻已暈死於此,眼前‘六順樓’的人又一個不在,這會形成一個什麼場面?‘六順樓’的人一定以爲我們在乘他們的人暫離之際偷空算了周濮,如今‘六順樓’的那羣雜種未在此地,包管也同我們一樣去追衛浪雲去了,極可能是隨我們之後立即行動的,否則,他們也不會將受傷的周濮獨自擺在此處,周濮身爲‘六順樓’‘四道金首領’,身份十分重要,他們說什麼也不會丟下他獨自離開的——”

喘了口氣,他又激憤的道:“所以,我知道‘六順樓’的人沒有回去,我們叫人嫁了禍,栽了贓,又叫人耍了王八蛋!”

馬順原仍有些迷糊的道:“周濮—一不是大哥將他擺平的幺?”

“呸”了一聲,元德香一雙眼珠子全怒瞪得像要掉出眼眶了:“但我卻未將他傷得如此沉重呀,像個死去多半的人一樣!分明有人在我們離去的空檔裡又一次收拾了他!”

吞了口唾液,馬順原驚奇的瞧向倒在塵埃,一動不動的周濮,他期期艾艾的道;“那麼……大哥……姓周的沒死?他只叫人傷得更重了些?”

元德香恨恨的道:“正是!”

左右一看,馬順原開始明白了:“可是他並非叫大哥傷成此狀,乃由另外一個人所傷——但眼前的情形,卻十分容易讓‘六順樓’的人誤會是我們乾的!”

吐了口氣,元德香重重的道:“總算你的腦子轉過彎來了,奶奶的,簡直沒有幾條紋路!”

窘迫的咧咧嘴,馬順原忽然又急切的道:“既是如此----大哥,又是誰傷了他?卻栽髒栽到我們頭上?”

用力握拳揮舞,元德香道,“除了那衛浪雲,還會有誰?”

愣了愣,馬順原驚道:“他?會是他?那麼。他並投有跑遠?還躲在這裡附近?”

氣得直跺腳,元德香道:“當然是他,我們全上了這小子大當了!可恨哪,可恨!”

四周巡視,馬順原振奮的道:“元大哥,我們再在周圍搜一下如何?”

大吼—聲,元德香叱道:“現在還搜個卵!方纔他躲在附近,現在他耍了這麼個手段之後還會躲在這裡麼?早不曉得遠飄多少裡之外了,就憑你們這些豬腦筋,人家看着不就全當一羣呆鳥耍弄於手掌上頭?”

吐了口唾沫,他又咆哮:“氣死我了,沒有一個能多替我分點心的!淨是出些他奶奶毫無實用的可笑餿主意!”

噤若寒蟬般垂手肅立着,馬順原的一張黃臉是一片惶恐,可是,他心裡卻在嘀咕:“叫,叫能管事?你他娘元德香光曉鍀罵我們,自己卻不問問自己,孃的,你聰明?你有腦筋?你有腦筋該早想到這—層上哪,事情過了才大放馬後炮,又算哪—門子人物?”

當然他也就只敢在心裡咕噥而已.連表情上也不敢現露出一點來,就算老天給他做膽,他也沒這大的種頂撞元德香啊!

諂笑着,馬順原急急的道:“請元大哥息怒,呃,其實這周濮叫人傷成這樣不是正好?我們也少了個對頭———”

臉孔漲紅得似要吃人,元德香幾乎氣炸了肺:“我……到底要說你什麼纔對?你這白癡、呆鳥、愣頭肯、瘟豬、活死人、飯桶———虧你還講得出這種呆話來?周濮明明不是我們所傷,我們爲什麼替要姓衛的背這黑鍋?爲什麼要憑空多結下這筆仇?你難道還搞不清楚,眼前尚不到我們與‘六順樓’正式翻臉的時機?爲了這端小事,說不定就會大開仗了,如此一來,豈非白白便宜了‘皇鼎堡’?更便宜了‘勿回島’?這麼嚴重的後果,你竟還看不出來?而這後果的責任,極可能就落在我們身上了哇!”

冷汗涔涔,心驚肉跳,馬順原又囁嚅道:“是……是我的不對……元大哥,但……但那周濮既尚未死,他吃誰傷了,‘六順樓’的人也應該問得出來——一—”

一言驚醒夢中人,元德香方纔是憤怒得過頭了,這最簡單的一點他卻未曾想到,這時,他在恍然之下,也顧不得再說其他,兩個箭步搶到周濮身邊,蹲下去,仔細檢視起來。

捉心吊膽的走到一邊,馬順原緊張的問道:“怎麼樣?大哥,他還有救吧?以後能不能再開口說話?”

霍然站直、元德香匆忙的道:“剛纔我看他如此模樣,以爲便是不死也離不遠了,現在仔細—探,想不到卻並不似表面上的情形這般嚴重----他不會死,只是內傷頗爲不輕,而且呼吸無力,脈博呆滯,好像,呃,叫人廢了功夫!”

馬順原驚道:“什麼?廢了功夫?那不等於廢人—個?……”

元德香急叫道:“我們馬上走,免得在他尚未醒轉之間‘六順樓’的人趕回來碰上,那就有理說不清了,以後他能開口之時,‘六順樓’的人自會曉得這筆帳該找誰去算!”

馬順原大喜道;“對,我們不替姓衛的背黑鍋!”

於是,—窩蜂也似,“紫凌宮”的人在元德香率領之下齊齊奔向松林的另一邊,但就此—剎,林外,“六順樓”方面的好手恰好紛紛趕回!

一馬當先的水冰心,她剛好來得及看到跑在最後一名“紫凌宮”“黑帶子”人物,微怔之下,她目光急掃,赫然發現暈絕地下的周濮!

瀝血般尖叱一聲,水冰心也沒有過去察看周濮的生死,立即悲憤大叫:“紫凌宮的畜生——他們暗算了受傷的周濮!”

隨後的唐明跟着狂吼如雷,睚眥皆裂:“好狠毒,好卑鄙的一羣野種啊,竟朝一個受了傷的人下辣手!”

紅着眼,橫了心,水冰心猛追而去,一邊淒厲的喊:“追上去,我們和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拼了!”

於是“六順樓”的所屬們立即氣憤填胸,不顧一切的吶喊着緊緊追往“紫凌宮”諸人逸脫的方向!

一直等到所有的人全去遠了,所有的聲音俱消失了,又謹慎的朝四周察看了一遍,衛浪雲才小心翼翼的自松樹上溜下,他找着一匹驚嚇出老遠的馬兒,跨上了,朝着仍然躺在那裡的周濮抱了抱拳,然後,才縱騎加鞭,疾若滾雷般匆匆馳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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