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未多有言語,芙映只是從衣袖中拿出一支小瓶。將之遞至清淺面前,她沉聲道:“正是這瓶中所裝粉末,娘娘一嗅便知。”
接過芙映手中的小瓶,清淺將之輕輕打開放在鼻端輕嗅。霎時,便有一抹清幽淡薄的香氣緩緩飄散了開來。
輕擰眉間,女子喃喃道:“這是阮岑香的粉末,林詩喬爲何會在連彥所坐位置的酒壺中加入此物呢?”
聽得清淺的疑惑,芙映亦輕嘆道:“奴婢也甚感詫異,這阮岑香乃是極爲珍貴的藥草,不僅沒有任何毒性,甚至還有提神醒腦之功效。”
小心翼翼的將話道完,芙映看着此時陷入沉思的女子,眉目亦是輕沉了幾分。
昨日,他們在落櫻湖畔瞧見正在親吻的林詩喬與連彥後,她也是萬般震驚於眼前的一切。
她不敢相信九王爺會做出這等出閣之事,如此行爲乃是yin穢後宮之罪,即便是身爲王爺,亦是不可饒恕。
多年後,被皇上重新冊封爲九王妃的清洛雖極愛九王爺連彥,但卻也性子溫婉,向來遵從女戒,視丈夫爲天。
她不似娘娘這般性子剛烈,若是夫君在外有了女人必是隱忍退讓。
如今,又加之九王妃本就與皇后娘娘似有隔閡,若是這事由皇后娘娘揭發,殊不知那女子心裡又得有怎樣的怨結哀責。如此,只怕二人關係想要修復將是難上加難。
撞見二人糾纏的一幕後,皇后娘娘便憶起之前在家宴上遇到林詩喬時,那女子似有鬼祟之嫌。
心中暗暗計較了一番,她便吩咐了自己返回家宴現場認真檢查那處的一物一景,不可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果不其然,在九王爺的桌塌之下,她發現了那份帶有粉末的紙團。
只是,從昨夜之景來看,這九王爺似乎並未受到林詩喬的任何脅迫,而是心甘情願如此爲之。莫不是他有移情別戀,愛上了那林詩喬?
腦海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清淺即刻便將備好的茶點交至了身旁女子手中,“芙映,你去代我將這茶點送與皇上。若是他問起我的去處,你便道我去了清洛那處。”
她與清洛本就是姐妹,而這女子難得入宮,兩姐妹聯絡感情也屬正常,到不至於讓連澈起疑。
還未等芙映反應過來,清淺便已轉身離開了茶坊,朝那清洛暫歇的錦福宮匆匆而去。
不曾顧及一路之上跪地行禮的宮女太監,清淺只是徑自疾步而行。好在今日在向太后請安之時,太后特意留了清洛與兩個孩子在宮中多住幾日。
清洛極愛連彥,且二人更是夫妻多年,說不準她能從這女子身上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未讓人通報自己的到來,清淺方纔踏入錦福宮的大殿,便瞧見了正專心着手中之物的女子。稍稍平緩了一陣氣息,她立在殿門處輕喚道:“清洛。”
這一聲似是驚擾了那虔心而視的女子,只見她雙肩輕顫之餘,擡眼看向了門口之人。
待看清來人,清洛即刻便站起身來,準備上前迎駕。
擡腳跨入殿欄,清淺一手攙住將要準備行禮的女子,輕嘆道:“清洛不必如此拘禮,我們是乃親姐妹,且眼下此處又無外人,宮中的禮節便免去了吧。”
清洛淺笑着看向眼前女子,淡然道:“清洛既不是平民之家出生,從小便熟知尊卑有別。無論何時何地,禮法不可廢。”
“而宮中人多口雜,若是被有心之人看了去,只怕也會影響到我家王爺的聲譽。”
見清洛一板一眼的灼灼而言,清淺卻也只是一笑置之。緩步繞過眼前女子,她行至了圓桌旁。
看着繡籃中的編制之物,女子凝嘆道:“妹妹好興致,方纔看你在忙,是在編這個嗎?”
拿起已完成一半的精緻鍛穗,清淺細細地打量了起來。只見靜靜躺在掌心的,是一枚紅白相間的劍穗。
那精緻的編織工藝與那九轉回環的鍛線相纏,無不彰顯着這女子的極致用心。
不着痕跡地輕瞥了眼繡籃旁的兩隻茶杯,清淺繼續道:“怎麼不見連珍與連煊?”
招呼了宮人送來新鮮的水果茶點,清洛隨後行至了女子身邊,淡淡道:“他們在永寧宮陪伴太后娘娘呢。太后娘娘說許久不見這兩個孩子,甚是想念,便留了二人暫且在宮中陪伴,稍後我再去接回來。”
言語間,她將清淺手中的劍穗輕緩抽走,隨之溫婉的笑了笑,“這不過是我打發時間的玩物罷了,讓娘娘笑話了。”
見圓桌邊緣有些許水漬殘留,而地面上亦有溼露的痕跡,清淺收了目光,瞥了眼內室。
眼眸輕輕一轉,她似有不經意的開口道:“昨夜你與九王爺休息的可好?眼下天氣尚有微涼之意,我特意讓宮人準備了加厚的被褥與炭爐,以及安神助眠的檀香,不知可還合意?”
輕移步履,清淺便要朝那內殿行去。而這一舉動卻是引得清洛似有幾分緊張之意。
情急之下,她竟是輕呼出了女子的名字,“清淺!”
霎時,正欲進內殿的清淺忽的頓住腳步,轉眼看向了身後略不自在的清洛。
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女子剛想開口說什麼之際,身後卻傳來了一陣異常的響動。
而此時,清洛的目光亦看向了她的身後。倏地轉過身,清淺目光所及之處,竟是從內殿款款而出的林詩喬。
四目相對間,這女子不緊不慢的將身子緩緩一福,“民女見過皇后娘娘。”
見女子裙襬處沾染了一抹溼涼,清淺作狀驚訝道:“沒想到林姑娘也在這裡,且還是從內殿出來。”輕凝眼梢,她看着這個神色不改的女子,故意出此一言。
幾步行至林詩喬身旁,清洛看向清淺忙解釋道:“林姑娘是來教我編那劍穗的,之前九王爺機緣巧合下偶得了一塊珍貴的玉石,甚是喜歡。”
“我便想着編織一枚劍穗贈予王爺,卻礙於對此一竅不通,便請了林姑娘前來幫忙。方纔我不小心將茶水打翻濺落到了她身上,才讓她去內殿中輕整一番衣裙。”
見清洛急急切切的開口而言,氣氛竟是瞬間變得尷尬了幾分。而清淺卻是不徐不疾的輕動脣瓣,“不礙事,我不過是想過來看看你,敘敘咱們的姐妹情份而已。你們不如繼續,我在旁邊看看順道也研習下,改日心情好,我也去編織一個。”
言語間,二人便已教她拉着一道圍坐在了圓桌前。只是,這番場景清淺倒是從未預見過。
輕瞥了眼編織着手中之物的林詩喬,她不禁憶起了昨夜所發生的事。提起桌中茶壺,清淺一面給自己手旁的杯中斟着茶水,一面喃喃道:“昨晚家宴之時,似乎九王爺早早的便已離席而去,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話音剛落,女子目光灼灼的看向清洛之餘,亦並未忽略掉她身旁的林詩喬。雖然只是轉瞬即逝的一抹功夫,但她仍探得那原本手法嫺熟的女子略微僵住了片刻,而後便很快恢復如常。
不過此時,清洛眼中那瞬間黯然的眸色她亦是看進了眼裡。只聽得這女子竟是略有苦澀的低眉應道:“許是有要事處理便暫先離去了,最近朝中政務繁多,皇上吩咐的幾樁大事都交與了王爺處理,有時接連數日他也不曾回府休息過。”
這般言語,不難聽出眼前這女子心中的酸苦灼澀,與她因愛着這男人而給予的無限寬容與隱忍。
只是,她這般模樣雖乖巧可人,知書達理。但比起八面玲瓏,事事討巧的林詩喬而言,卻是少了一些樂趣。縱使夫妻再恩愛互惜,相守數年,但若一直如此,也會有些寡淡無味。
見女子專注於手中的劍穗,清淺不禁輕聲道:“所以你才這般煞費苦心地編制玉穗,只爲給他一個驚喜?”
此時,清淺並未忽視掉清洛指間那被鍛線勒出的一道道凝血之痕。可見她是傾注了多少心血在這上面。
雖說她口中並未對連彥夜不歸宿與最近缺乏關懷有任何抱怨之語,只盼得手中劍穗能讓他有些許動容。
可她無從知道的是,就在昨夜的落櫻湖畔,這個她最深愛的男人卻與那個就坐在自己身旁的林詩喬激烈擁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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