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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淺一早起身後,便徑自做了些口味清淡的小菜和粥。溫吞漫悠的將早膳用完,也沒收拾,她就獨自行至*榻前坐下,眸色沉幽的思慮着一些事。
倘若自己真的有孕了,那麼她在宮中的處境,無疑是更加艱難的。且如今還身中有毒。皺了皺眉,清淺略顯煩躁的將小手撫上了眉間,呆呆的望着地面。
綰苓清早用過早膳,向太后告別後,便尋思着來找她。
輕緩的推開木門,她一眼便瞧見了獨自坐在*榻前發呆的清淺。她脣角一揚,打趣道:“誰家的公子讓蘇姐姐這般魂不守舍?”
清淺聽得門口傳來的戲謔聲,微微一頓,忙轉過臉,起身將她拉至了*榻旁坐下,“家宴已經結束了,你爲何還在宮中?”
“方纔給太后娘娘請過安了,本是準備離宮了。想起那日與蘇姐姐相處的頗爲愉快,就想着來見見姐姐,和你說說話。”綰苓嬌俏的笑了笑,朗朗開口。
“嗯,你是安排在幾點出宮的?”清淺拍了拍她的手,輕笑。
綰苓撇了撇嘴,應道:“宮中規矩多,巳時前要出宮的。但是我好想和蘇姐姐多說說話。”她小手親熱的挽上了清淺的手臂。
二人愜意的聊着,不覺中,已到了綰苓即將出宮的時辰了,可她卻捨不得離開,但又不能不走。她便提議將清淺一道帶出宮,陪自己逛逛聊聊,隨後再送她回宮。
陽光斜斜的籠至這九重宮闕上,將琉璃瓦頂映的灼眼而明耀。一輛藍色的暗紋馬車,緩緩駛出了太和門。行至熱鬧的街市中,馬車拐到一條小巷內停了下來。
家丁緩緩掀開車簾,綰苓踩着馬凳歡快而下,身後則是一身侍婢裝扮的清淺,輕踏着馬凳緩緩下地。
之前接受了綰苓的提議後,清淺便與她的貼身侍婢換了身衣裳,偷偷的上了馬車出宮。
將隨行的家丁遣在五米開外,綰苓拉着她談笑着尋了一間茶樓坐下。待店家上好茶水後,清淺替她倒了一盞茶,放至了她面前。
綰苓卻是將小手撐於臉頰,略顯失神的望着窗外。這一路上,儘管她一直同自己說笑着,可清淺還是窺到了她眼中想極力掩飾的落寞與失魂。
剛想開口說點什麼,綰苓卻忽然轉過小臉,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的雙眸,一字一頓的開口,“蘇姐姐,你知道六王爺喜歡的人是竹煙麼?”
看着身旁女子澄澈晶亮,卻又帶着點點淺憂的眸子。清淺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與她說,輕輕垂下眼眸,她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算做默認。
綰苓見她一副沉默不語的模樣,眉間一擰,倏地站了起身,“如果你知道,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以爲你是真心爲我好,我還拿你當朋友!”她一張小臉漲的通紅,小手緊握成拳。
咬了咬脣瓣,她轉身邁開步子,出了茶樓的雅間。
清淺望向她憤然離去的背影,微嘆了口氣,還是讓她先冷靜下吧。
瞥了眼窗外的明媚豔陽,她緩緩起身,出了茶樓的雅間,沿街尋到一家醫館,她猶豫了片刻,終是踏了進去。
目光略顯忐忑的落向裡面坐診的一位郎中,她深吸了口氣,行至了他面前坐下。郎中看了眼她略略蒼白的小臉,便示意她將手腕拿上來。
一番診脈過後,郎中淡淡一笑,開口道:“恭喜這位夫人,你已有快兩個月的身孕了。”稍稍頓了頓,他臉色微凝了幾分,繼續道:“不過,你雖有喜脈,但從脈象上看,卻是有些紊亂,略顯沉疾。”
清淺心中微微一頓,想來這便是那毒發的反應吧。
“目前對腹中的孩子,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若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到臨盆時,怕是會危及到生命。這邊我就先給你開始一些調理的藥物,你要時常過來,定期觀察脈象,方能有應對。”郎中一席話畢,便提筆在紙上寫下了數味中藥。
將方子交予清淺手中,郎中示意她到後屋的藥坊去取藥。將診金放於了郎中手邊,清淺將藥方收入了懷中,便起身朝醫館外走去。
晃晃悠悠的行在街市上,清淺一直微垂着眼眸,心亂如麻。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小手輕輕撫上尚且平坦的小腹。指尖觸上自己因有孕後略顯滾燙的體溫,一想到自己的體內有一個生命正與自己緊密相連,她心中便莫名的一暖。
終究還是捨不得,這是那人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小手緩緩垂於身側,她忽然有一抹強烈的渴望,她要好好活下去,同這個孩子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堅定了信念,清淺擡起了眼眸,眸中那猶豫閃爍的光亮已凝成一抹栩栩璀璨的光耀。邁着沉穩的步履,她繼續朝前行着,卻在巷口的拐角處,遇上了一臉急切的綰苓。
“蘇姐姐,你讓我好找。方纔是我不對,其實和你就沒關係。”她撇了撇嘴,小聲開口。
清淺卻是婉婉一笑,拉上她的小手,拍了拍,“正是因爲擔心你,所以纔沒有告知你。”
“但是這種被矇在鼓裡的感覺真不好,我以前竟還找她幫過忙。她心中當時指不定會怎麼笑我呢。”綰苓皺了皺眉,懨懨的垂下了頭。
清淺拉着她朝前走去,安慰道:“莫想太多了。太后娘娘有意將你指給六王爺,還是有希望的。”
“即便如此,他的心也不會在我這兒。”眸光輕輕一轉,綰苓兀自笑了笑,“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走,今日我還要負責將你送回宮呢。”她挽上清淺的手臂,朝之前停靠馬車的小巷踏去。
二人靠坐在回宮的馬車上,綰苓瞥了眼似有心事的清淺,不禁問道:“蘇姐姐,方纔見你從醫館出來,可是身子有哪裡不適?”
清淺轉過小臉,脣角輕揚,“沒有,只是最近睡眠不太好。便向郎中問了問情況。”輕握上綰苓的小手,她目光移向了窗外繁盛熱鬧的街市,眸中卻是凝了一抹淡淡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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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殿。
太后在雲芳的攙扶下緩緩踏入了重華殿,目光幽幽的落向伏案而思的連澈,又看了看龍案上已冷掉的糕點。她眼梢輕輕一挑,朝殿內隨侍的太監渡了一記眼色,示意他將糕點撤下去。
連澈擡起頭,放下手中的奏摺,忙起身相迎。行禮過後,他便隨了太后一道在紅木椅上落座。
抿了口剛奉上的茶水,太后眸光轉向一旁輕靠上椅背,眉眼淡淡的凝着窗外的連澈,“哀家方纔從御花園過來,惜妃也正在園中小憩賞花。氣色看上去甚好。”
“但她現在畢竟懷有身孕,總歸不能像從前那般將你伺候的周全細緻。你可多去其他妃嬪的宮中走動走動。哀家是期望你能給我多添幾個孫兒孫女。尤其是如月那裡,日後,她誕下的皇子,纔是我蒼玄的太子。”太后輕吐而出的字句,溫和中帶着一抹威肅與堅定。
連澈側過臉,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婦人,淡淡一笑,“母后的心,兒臣懂。”
“那就好,哀家可是等着呢。”太后展眉笑開。
凝向他略略消瘦的容顏,眉間還透着點點淺倦。她輕嘆了口氣,嗓音微微沉凝了幾分,“你實在是太不顧及自己的身體了。方纔那糕點擺在龍案上都涼透了,也沒見你動一口。”
眸光微斂了些許,她繼續道:“還是蘇丫頭在的時候,將你伺候的好。她如今是犯了什麼錯?被撤離了重華殿?”
連澈脣角噙了抹淺淺的弧度,淡淡應道:“母后多慮了。”
“噢?那既然如此。便還是讓蘇丫頭回來伺候吧,有她在,哀家放心些。”太后微揚了眉,緩緩開口。
連澈並未再說什麼,只是眉眼清淡的應了她的提議。
待太后在雲芳的攙扶下款款離去後,池宋便小心翼翼的行至了他身前,躬身一揖,“皇上,是否還像從前那般安排?”
連澈慵懶的靠坐在紅木椅上,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沒有任何言語,他只是淡淡的瞥了眼池宋,算做默認。
池宋心領神會的一揖,隨即退出了大殿。片刻後,另一名小太監來報,殿外一名負責調查蘇相事件的官員求見。
小憩片刻後,他點了點頭,示意將人宣進殿。
清淺回到小院後不久,門口便響起了敲門聲。輕緩的拉開木門,卻見立於門口的人是池宋,她微微一怔,隨即福了福身子,“池總管。”
“清淺姑娘,我此前來,便是告知你。即日起,請姑娘回重華殿伺候。”池宋淡淡的笑了笑。
清淺頓了頓,隨即開口道:“這個是皇上的意思麼?”略一沉吟,池宋模棱兩可的應道:“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此時的清淺,並不想再回重華殿伺候,但這似乎不是單憑她不想,便能不去做的。
那個男人,不懂他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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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清淺五更便起身去花間尋得清露,細細的用羽毛將清露掃至白瓷小瓶中,她輕凝了脣角。
如此這般,往後都不會有機會再有了。
估摸着連澈應是到了下朝回到重華殿的時辰,清淺便將煮好的茶水端上,朝重華殿送去。
此次她回到重華殿,已不必再伺候連澈的起居了。只需每日準備茶水,糕點與夜宵即可。
緩緩踏入重華殿,她卻瞧見了連澈正在召見大臣,其中也包括蘇相。方纔進殿時,池宋便提醒過她,送上茶水後,便快些出來。
此時,其他的幾位大臣都是靜立在龍案前,唯有蘇相,是跪伏在地的。清淺不敢多看,她只覺得四周的氣氛壓抑緊繃至極。
小心翼翼的行至龍案前,清淺將茶水輕輕的放至了龍案上,卻聽得蘇相開口朝連澈道:“是臣糊塗,老眼昏花,門生中居然出了衛尚這等人。以至於壞了臣的一世名節。臣自十八歲起,追隨在先帝左右。先帝雄才偉略,只可惜蒼天無眼。先帝在彌留之際,任命張全,南羽與臣一道爲輔政大臣。其間種種變故,臣等力克萬難,助皇上奪回政權,年少親政。但如今出了這等事,臣愧對天下,愧對先帝。還望皇上准許臣告老還鄉,以度晚年。”
連澈端起清淺剛奉上的茶水,輕抿了一口,放下茶盞。他眸光輕凝着跪地的中年男子,忽的輕笑,“這又是誰惹惱了蘇相?”清淡似水的嗓音從他喉中緩緩逸出,溫溫凝凝,淡薄如雲。
淡淡掠過殿中的各大臣,他語氣一轉,嗓音微厲了幾分,“若有旁人敢嘴碎,朕必定先治了他。朕還是太子之時,蘇相便在暗中輔助,你的爲人,朕又會如何不知。”帝王的首肯認同,擲地有聲的響徹大殿。
“蘇相且放心,對別有居心和挑撥君臣關係者。朕定不輕饒!”連澈眼梢輕輕一挑,緩緩吐出的字句,冷戾而果決。
殿中的各大臣無不背脊一涼,暗自垂下了頭,誰也不敢多說一句什麼。這少年天子的狠辣與決絕,他們是見過的。
此時的清淺正與池宋二人候在殿外的走廊上,今日殿內的氣氛格外緊張壓抑。她也甚爲明白的未向池宋打聽什麼。
待殿中的議事結束後,大臣們陸續的跨出了重華殿。而蘇相則是最後一個纔出來,路過清淺身旁時,他淡淡的瞥了眼她,隨即繼續朝前踏去。
清淺微低着頭,暗自思慮了片刻,便朝池宋道:“我去去便回。”她邁開輕盈的步履,朝蘇相離去的方向追去。
趕至幾名一道與蘇相同行的大臣身前,她緩緩的福了福身子,淡淡道:“蘇相。”
一名大臣看得這情形,忙笑了笑,開口道:“看來這兩父女有體己話要說,我們還是先走吧。”他朝另一名大臣渡了記眼色,便徑自邁開步子,朝前而去。
瞥了眼二人離去的背影,蘇相眉眼淡淡的看向了眼前的女子。清淺卻是從腰間摸出了一枚荷包,“這枚荷包是三姨娘遺落的,被我無意中拾到了。一直沒有機會還給她。”她淡淡的道着言語,將荷包遞至了蘇相手中。
這枚荷包中,本應有五枚珍珠,而刻有印跡的那枚珍珠,並不在其間。
蘇相將荷包收於掌中,“前段時間有聽她說起過,她還在暗自抱怨不知掉到何處去了。”他眸光淡淡的從清淺臉龐劃過,輕輕一笑。
“嗯,如今可物歸原主了。”清淺神色如常的淡然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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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重華殿。
連澈用過晚膳後便攜了池宋一道出去了。清淺樂的清閒,獨自一人出了重華殿,在小道上轉悠着。
夜風,仍帶着微漾的暖,悠悠的從她周身穿拂而過,一道而來的,還有輕卷着盈盈而至的花香氣息。
清淺緩行在小道上,眉間如水,儘管表面清清淡淡,她卻是不經意的在留意着什麼。
上午同蘇相告別前,他低聲告訴自己,晚上會有一個人來同她聯繫。蘇相在宮中竟然有耳目。連澈知道這件事麼?而這個人,又會是誰?
帶着種種疑惑,清淺踱至了一棵大樹下的石頭旁。深吸了口氣,她緩緩的坐了下來。俯下腰身,她將小手撐於雙膝上,輕垂着眼眸,兀自發呆了起來。
不遠處,一個身影緩緩的朝坐與大石上的清淺走近,一雙繡鞋漸漸的進入了她的視線。
清淺下意識的擡起了頭,望向了鞋的主人。
眸光交匯的剎那,她眼中不可抑制的露出了一抹驚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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