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漪蘭宮,所有的宮人們都被趕了出來,寢殿之內,便只剩下了相對無言的兩人。

寒溯影會來尋她本就是在意料之內,又或者說是她們有意而爲之。寒溯影並不傻,所以在寒靈舒一開始請蕭疏陌幫忙的時候,便沒有做瞞着寒溯影的打算,只是在如何應付寒溯影這個 問題上,蕭疏陌只是擺擺手說沒什麼,儘管好奇,卻也沒有多問。

寒溯影不開口,蕭疏陌也不去挑那個頭,兩人的耐心都極好,於是便有了這相對無言的場景。

看着明明有着滿腔怒火卻依然靜坐的寒溯影,一時間,蕭疏陌竟然有些感慨。曾幾何時,這個人還在對他冷眼相向,若是放在當初,他早就厲聲質問了,哪裡能壓着自己的怒氣放任她沉默不語。寒溯影對她的情有多深蕭疏陌不知道,但她知道,至少這個時候,他對她的情毫無半點摻雜。

有多久,沒被這樣在意了呢?

託着腮看了寒溯影半晌,最終還是主動轉到了寒溯影的面前,看到寒溯影冷冷地擡眼看着她,蕭疏陌嘆了口氣開口道:“靈舒這麼做雖然險了些,但至少現在看來,結果是好的,不是嗎?”

“既然覺得結果是好的,那蕭婕妤現在又在和朕解釋什麼呢?”似乎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寒溯影勾了勾嘴角,眼裡卻沒有任何的笑意。

“你若是不想聽,我不說就是了。”蕭疏陌垂下了目光,不再去看寒溯影。

“想說便說,不想說便不說?”寒溯影冷笑一聲,“蕭婕妤,你可有把朕放在眼裡?”

“陛下是天子,九五至尊,放眼整個天下,誰敢說不把陛下放在眼裡。”蕭疏陌垂首回到。

“是麼?天子?九五至尊?”寒溯影起身,踱步到蕭疏陌身邊,冷聲道,“可是在朕看來,不把朕放在眼裡的人比比皆是。總有人在逼朕,想要教朕什麼樣的皇帝纔是一個合格的皇帝,逼着朕做出決定,做出選擇……無論是那些朝臣元老……還是朕所信任之人。”

對於寒溯影的話,蕭疏陌選擇了沉默。

寒靈舒告訴過蕭疏陌,在先帝大病初始之時,太后一黨便已經開始着手爲皇位尋找合適的繼承人,變着法兒的打壓朝中那些能在先帝面前說得上話的老臣們。當時柳家選中的並不是寒溯影,而是寒溯影的皇兄,也是當時的五皇子。五皇子的母親原只是太后身邊的侍女,機緣巧合之下懷上了龍胎,誕下五皇子後便撒手人寰了,當時的太后無所出,便將這個孩子留在身邊教養,大抵是因爲太后平時責罵居多,這個孩子性格便是極爲軟弱,不論在誰面前,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寒靈舒也以爲只是裝出來的,但在接觸過後卻發現,五皇子的心性就是如此。若是讓五皇子登上了皇位,那這個江山,就算是落入了柳家的手中,奈何當時朝中衆臣都受到打壓,即使想阻止,也是有心無力。

柳家在朝廷之上打壓衆臣,在後宮中也沒閒着,皇宮中也不斷傳來諸位皇子的噩耗,奈何先帝已經漸漸病入膏肓,無力再去管這些事情了,因此柳家才越發變得有恃無恐,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在寒靈舒救下了寒溯影后,寒溯影找到了自己的太師,沉璧的父親。在沉璧的父親表明立場後,一些敢怒不敢言的朝臣也終於站到了他們這邊,柳家忌憚右相,也忌憚着沉家長子手中的兵權,是以一番明爭暗鬥,在先帝駕崩後,寒溯影終於坐上了皇位。但因着右相辭去了丞相之職,柳家雖然忌憚,但終究是覺得鬆了口氣。

沒有扶植上傀儡皇帝,但也沒有消停,太后打着擴充後宮的旗號大張旗鼓地爲寒溯影選妃,於是便有了現在的德妃,在後宮之中甚至還有着柳家的其他遠房,所以在這個光鮮的皇位之上,寒溯影坐的也並不輕鬆。

寒靈舒說過這次可能會勾起寒溯影的不愉快,所以就拜託蕭疏陌一定要鎮住寒溯影,當時蕭疏陌並不覺得怎麼樣,但當真聽着寒溯影那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的語氣的時候,蕭疏陌突然發現,她真的很不願意,不願意面對這樣的寒溯影。

“我們……不是在逼你……”蕭疏陌嘆了口氣,掩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刺在手心上有些疼。

“那是在逼誰?沉璧?還是柳家?”寒溯影怒視着蕭疏陌揚聲道。

“都是!”蕭疏陌一動不動地盯着寒溯影,喃喃地又重複了一遍,“都是……”

寒溯影被蕭疏陌的語氣驚了一下,隨即皺着眉聽蕭疏陌繼續說下去。

“沉璧和靈舒兩情相悅自然不必多說,那麼柳家呢?爲了不讓你登上帝位百般阻撓。不能阻撓便試圖用后妃拴住你……或許這些在你覺得都無傷大雅,那現在呢?明知道靈舒對你有多重要卻依舊將手伸了過去,弄的靈舒只能用這種方法表明心意,縱然極端縱然危險,你又怎知她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未曾猶豫過?”

“既然主意都已經打到靈舒頭上了,那以後呢?靈舒這次能逃過,那別人呢……”說到這裡,蕭疏陌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什麼一般自嘲一笑,“……我忘記了,除了靈舒,應該也不會有別人了。”

“但不論如何,有些事也該做了,以前或許是能力不夠,而如今,你登基已經快五年了,……權利這種東西,還是握在自己掌心裡比較好。”

蕭疏陌的話音落下,卻聽到寒溯影嘲弄的輕笑,下一秒,寒溯影伸手捏住了蕭疏陌的下頜,將她的頭擡了起來:“這種事情,什麼時候需要蕭婕妤來提醒朕了。”話語中,除了淡淡的嘲弄,還有對蕭疏陌的警告。

古時的後宮女子無權干預朝政,蕭疏陌和寒靈舒又怎麼可能會忘記,只不過……是故意的罷了,所倚仗的,便是寒溯影的這份縱容。

“是臣妾多事了。”蕭疏陌垂下眼,低聲應道。

“蕭疏陌,你曾要朕信你,那這次你又可有信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