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夏少校從年輕男子對彤的稱呼中,聽出兩人的關係不一般,估計應該是戀人關係,隨即對彤說道:“快回去吧,別讓你男朋友誤會!”

彤還在猶豫,夏少校一把推開她,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兩人錯身的瞬間,他看到彤的俏臉上掛滿晶瑩的淚珠。他心裡暗暗一陣絞痛,傷害如此美麗善良的女孩確實於心不忍,但是他再也不想有什麼感情上的拖累了,一個敏就足以讓他追悔莫及。

夏少校昂首闊步向前走,身後傳來彤和年輕男子的對話。年輕男子用焦急的聲音問彤: “你幹嘛一個人跑出來,多危險!”

彤淡淡地說道:“謝謝,我沒事。”

年輕男子又問道:“你剛纔跟誰在說話?”

彤不耐煩地說道:“別問了,跟你沒關係!”

年輕男子立刻說道:“彤,你怎麼了,我是在關心你呀!”

彤生氣地說道:“你煩不煩,我不用你關心!”

夏少校不再傾聽兩人的對話,加快腳步離開。彤正在氣頭上,年輕男子自討沒趣,被頂得難堪之極。不過看來此人還是很關心彤的,一眼看不到她就跑出來尋找,當男朋友也算合格,只是不知彤喜不喜歡他。

擺脫彤之後,夏少校直接來到村外,查看崗哨佈置的情況。馬明慶有過一些實戰的經驗,崗哨位置選的不錯,明暗雙崗相距二十多米,如果明哨遭襲,暗哨可以迅速開槍報警。馬明慶安排三組人輪流值班,每組兩個小時,直至天亮。明哨可以來回走動抵消睏意,暗哨則要一動不動地潛伏在暗處,時間一長很容易打瞌睡,而最難執的就是凌晨兩三點那班崗,是人最困的時候。

夏少校擔心暗哨沒有耐心,一旦睡着就危險了,所以他決定值後凌晨兩三點那班暗哨,一直到天亮。如今山區內危機四伏,日軍的大部隊在外圍逐漸收縮包圍圈,採取“梳篦”戰術,一步步將八路軍的主力壓縮在清漳河兩岸的狹窄區域內,很快就會發動最後的攻擊。今天下午遇到的那隊數百人的鬼子,很可能就是先期的搜索部隊,他們沿着西岸向上遊而去,此時說不定已經渡過清漳河了。

北寨溝村離清漳河並不遠,鬼子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千萬大意不得。

儘管夏少校對彤很冷漠,但心裡還是很關心她的安全的,李隊長這些人沒什麼戰鬥力,全隊只有五支中正式步槍和一支盒子炮,如果再遇到鬼子就非常危險了。夏少校在村外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這才返回借宿地休息。他和衣而睡,身上的裝備也沒有卸,凌晨兩點準時醒來,悄然起身去換崗。

清晨的北溝寨村籠罩在薄薄霧氣中,一聲聲雞鳴打碎了山村的寧靜,一夜平安無事。夏少校從藏身處走出來,活動活動痠麻的手腳,近四個小時的潛伏確實很辛苦。他深吸幾口清新的空氣,連續做了十幾個擴胸運動,趕走殘存的睏意。

他點上一支菸,站在村口默默地吸着。煙抽到一半的時候,馬明慶出現了,問他什麼時候出發。他說越快越好,最好吃了早飯就走,同時讓馬明慶去問問李隊長,是否願意和他們同行。他本想親自去問,但又不願和彤見面,這女孩言辭犀利,敢說敢做,最好還是少招惹爲妙。

夏少校沒回借宿地吃早飯,一直留在村口警戒,嚼了兩塊壓縮餅乾權當早飯了。半小時後,馬明慶和李隊長各自帶着手下來村口集合,兩隊人集合在一起,離開北寨溝村,朝着麻田方向進發。馬明慶帶着五個民兵頭前開路,李隊長他們走在中間,夏少校也帶着五個民兵負責斷後,雙方之間的距離爲三十米。

彤走過夏少校身邊時深深看了他一眼,欲說還休,眼神極爲複雜。夏少校面無表情,全當沒看見,此刻心軟不得。一個長得很帥氣的年輕人陪在彤左右,十有八九便是昨晚那個與彤對話的人。那年輕人發覺彤在盯着夏少校看,頓時便有些不高興了,扭頭狠狠瞪了夏少校一眼,嫉妒的意味非常明顯。

夏少校不去看彤是因爲不想惹麻煩,而對年輕人射來的嫉妒目光就不必客氣了,冷厲的眼神立刻回敬過去,嚇得年輕人急忙轉頭避開,再也不敢看夏少校了。夏少校心裡暗暗搖頭,這年輕人也是個外強中乾的貨色,一個眼神就把他嚇退了,難怪昨夜彤會毫不客氣地拿話頂他。

一行人順着崎嶇的山路向北行,腿部受傷的傷員躺在擔架上,大家輪流擡着他往前走,行進的十分艱難,一小時也走不了幾裡地,照此速度走下去,估計天黑也到不麻田一帶。中午時分,大家躲在一處山谷中休息吃飯,不敢生火,只能吃冷食了。

夏少校爬上一處制高點,取出望遠鏡四周的情況。其實附近已經有警戒哨了,他這樣做只是想避開彤。他心中一直有個疑惑:彤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而且還在上學,如何就會參加八路軍了呢?

其實他並不知道,彤那次迴天平寨看望生病的奶奶之前,就已經和幾個要好同學商量好了,一起去參加八路軍打鬼子。她在天平寨只待了三天,然後就急匆匆趕回了太原的學校。學校裡有共產黨的地下組織,專門負責爭取進步的青年學生參加八路軍抗日,一路將她們安全護送到太行上的根據地內。

彤等人是學話劇的,經過短期的軍事訓練後,便被分配到八路軍總部政治部工作,主要是編排和演出抗日題材的話劇,深入到基層部隊和各個根據地內進行文藝宣傳,鼓舞抗日軍民的士氣。

夏少校低頭看看手錶,大家已在此地休息了快九十分鐘了,該出發了。他從制高點撤回山谷中,正準備招呼大家起身出發,忽聽前方不遠處傳來嘈雜的喊叫聲。他以爲出了什麼意外,連忙跑步趕過去查看,發現竟然是彤和那個帥氣的年輕人在爭吵。

只見彤氣呼呼地衝那個帥氣的年輕人喊道:“王鯤鵬,我警告你,以後我的事不用你管!”

王鯤鵬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似乎被彤當着衆人的面頂撞很沒面子,當即也大聲說道:“你是我女朋友,我當然有權管了!”

“呸!”彤立馬啐了一口道,“誰是你的女朋友,胡說八道!”

王鯤鵬還想爭辯,卻被圍在四周的隊友們上來勸阻住了,彤也被兩個女伴拉住,低聲勸她少說兩句。這時,李隊長趕來了,沉着臉看看王鯤鵬和彤,隨即說道:“你們倆過來!”

王鯤鵬低着頭走到李隊長身前,一言不發。彤也走了過來,但卻始終擡着頭,臉上餘怒未消。

“我不管你們倆爲什麼爭吵,回去每人寫一份檢查交給我,要深刻!”李隊長盯着兩人說道,“這是在行軍打仗,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萬一把鬼子引來怎麼辦!我不希望再發生同樣的事,你們倆聽明白了嗎?”

彤和王鯤鵬先後點點頭。

“說話!”李隊長喝道。

彤猛地一仰頭,大聲道:“聽明白了!”

王鯤鵬先偷眼看看彤,然後才低聲說道:“聽明白了。”

夏少校悄然離開圍觀的人羣,不想摻和這種無聊的閒事。他知道彤和王鯤鵬爲什麼爭吵,肯定是爲了昨晚的事,這姓王的肚量也太小了,一定是喋喋不休地纏着彤詢問,結果把她給惹急了。嫉妒人人都有,但不能太過分,像王鯤鵬這樣視彤爲自己的禁臠,一見她和別的男人說話就吃醋的傢伙,彤要是喜歡他才見鬼呢!

一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過後,一行人又開始整裝出發了,隊形保持不變,目的地麻田。走出數裡地後,他們遇到了一幫逃難的老百姓,說西面有鬼子出現,人數衆多,正在朝這裡逼近。根據逃難百姓的描述,夏少校判斷鬼子行軍的方向也是麻田一帶,看來鬼子們是知道八路軍的總部設在麻田了,所以纔會調集重兵實施鐵壁合圍。

夏少校命令大家丟棄不必要的裝備,輕裝前進,天黑之前必須到達麻田一帶。李隊長帶人把馱在騾子背上的幾隻大木箱卸下來,那裡面裝的都是演出用的服裝和道具,如今只能丟棄了。腿部受槍傷的隊員改騎騾子前進,這樣一來就加快了行進速度。夏少校仍舊負責斷後,帶着五個民兵掩護大家和難民一起轉移。

也許是知道身後有鬼子追趕的原故,所有人都加快了行進速度,沒有一個人喊苦喊累,只想儘快趕到麻田一帶。李隊長告訴夏少校,他們下基層部隊作巡迴演出的之前,八路軍總部設在麻田附近一個叫郭家峪的村子裡,不知現在轉移了沒有。夏少校說鬼子這次是明火執仗地殺將過來,動靜大的很,八路軍總部那能不知道,肯定已經轉移了。

只是八路軍總部的目標太大,轉移到那裡都會引起鬼子的注意,除非是分散轉移,但這樣一來力量也就分散了,很容易被各個殲滅。李隊長雖然不太懂軍事,但也知道八路軍總部的非戰鬥人員太多,想要快速轉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重要部門衆多,中共中央北方局也跟隨八路軍總部一起行動,一旦被包圍,後果將十分嚴重。

不過他們着急也沒用,想幫忙首先要到達麻田一帶才行,不然一切都是扯淡。

夏少校對此有着不同的看法,認爲鬼子此次掃蕩的目標是八路軍總部不假,但用兵的重點不一定就在麻田一帶,很可能派出少量部隊深入麻田一帶虛張聲勢,引誘八路軍總部和其基幹部隊向外線轉移,從而落入他們的包圍圈中。

但這一切只是他的個人猜測,也許情況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糟,八路軍總部或許早就突出鬼子的包圍圈,轉移到外線去了。

夏少校等人一路北行,途中不斷遇到逃難的百姓,聽到的消息也各不相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鬼子正在朝麻田逼壓過。黃昏時分,夏少校等人終於趕到了麻田一帶,由李隊長引領着直奔郭家峪村而去。跟他們一起轉移的難民足有上千人,扶老攜幼,行動遲緩。天黑後進入一個遭遺棄的村莊,難民們實在走不動了,不得不停下來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