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到彤是在當天的午後,同樣是槍聲指引了方向。
夏少校當時正沿着清漳河西岸向北行進,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逃難的百姓,扶老攜幼,神色悽惶。難民的人數約有一千人,行進的速度不一,隊伍長達數裡地。夏少校的裝束很獨特,尤其是那件德式卡其色山地野戰夾克更爲顯眼,惹來難民們頻頻注視,不過他頭戴的那頂灰色八路軍軍帽卻表明了身份,難民們雖然有還有些懷疑,但也並不不怎麼驚慌。
他以前戴的是國軍的黃呢制式軍帽,後來經趙山的建議才換成棉布制的八路軍軍帽,現在看來還是挺管用的。
夏少校並不急於趕路,夾雜在難民羣中緩緩前行,還時不時幫助攙扶一些腿腳不便的老幼婦孺,一起結伴而行。他邊走邊向難民們打聽鬼子的情況,得知自己昨夜襲擊的那個地方叫東固鎮,是方圓幾十裡內的大鎮,也是進山的交通要道,三天前就被鬼子給佔領了,成爲了日軍進山掃蕩的後勤基地。
這些難民也都居住在清漳河附近,因爲鬼子進山掃蕩,被迫離開家園,順着清漳河往北轉移,希望能逃出鬼子的包圍圈。
半小時後,夏少校跟隨難民們到達一個臨時渡口,一條簡易浮橋橫臥在水中,直通東岸。十幾名身着老百姓服裝的武裝人員正在渡口維持秩序,指揮難民們不要擁擠,按照先後順序渡河。夏少校裝束獨特,非兵非民,很快就引起了武裝人員的注意。
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手持步槍朝夏少校走過來,眼神中充滿警惕。夏少校停下腳步,雙手垂於身側,不去碰身上的武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中年漢子停在三米開外,仔細打量着夏少校,步槍槍口有意無意地對準了他。
“同志,你是那個部隊的?”中年漢子開口問道。
“上陽縣遊擊大隊的。”夏少校平靜地回答。
“上陽縣的?”中年漢子懷疑地問道,“上陽縣離這裡有一百多裡地呢,你是怎麼來的?”
“爲了掩護百姓轉移,被鬼子打散了。”夏少校耐心地解釋道。
“那你認識上陽縣委的劉書記嗎?”中年漢子盯着夏少校問道,手指扣住扳機,估計夏少校一旦答錯,他就會立刻開槍。
夏少校知道中年漢子是在試探他,隨即微微一笑道:“據我所知,上陽縣委的書記應該姓仇。”
聽完夏少校的回答,中年漢子的冷峻的神情有所緩和,手指也退出了扳機護圈,但似乎還有些疑慮,繼續問道:“同志貴姓?”
夏少校道:“免貴姓夏。”
中年漢子眼神一動,又仔細打量起夏少校來,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他的狙擊步槍上。片刻後,中年漢子突然興奮的喊道:“你是老夏?是‘太行神槍’!”
這回輪到夏少校納悶了,心想自己並不認識此人呀,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身份呢?儘管夏少校心存疑惑,但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聽這中年漢子的問話,似乎跟仇書記很熟悉,自己儘快表明身份也有助於雙方消除敵意。
那中年漢子見夏少校點頭了,連忙收起步槍,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道:“久聞大名,幸會幸會!”
夏少校還不清楚中年漢子的身份,當即笑着說道:“浪得虛名罷了!不知老哥怎麼稱呼?”
中年漢子聞言一拍腦門道:“您瞧我這點出息,一高興就忘了報名號了,您別見怪!我叫馬明慶,是附近石碾村的民兵隊長,今天負責在這裡協助老百姓們轉移。仇書記以前在我們這裡工作過,前一陣子他去漳河地委開會,路過這裡住了一宿。”
夏少校這才明白中年漢子是如何猜到自己的身份的,原來是仇書記告訴他的。關於是否公開自己是“太行神槍”的這個問題,趙山一直在徵求他的意見,說公開後可以更好地震懾鬼子,當然也會帶領來一些危險性,但是從長遠考慮,利還是大於弊的。
自從和汪師長鬧翻後,夏少校也沒有什麼顧忌了,公不公開“太行神槍”的身份都無所謂。雖然第二戰區司令部最終沒有批准汪師長建議通緝自己的報告,說是證據不足,但他早已打定主意,寧可做孤單的“太行神槍”戰死沙場,也不願再回國軍中當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閒人了,那純粹是自己折磨自己!
趙山得到夏少校的默許後,便開始有計劃地宣傳“太行神槍”的事蹟,因此他的身份也隨之半公開化了,仇書記能告訴馬明慶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就不足爲奇了。
兩人正交談間,身後渡口突然傳來一陣**,估計是有人不按順序搶先渡河了。馬明慶立刻轉身前去制止疏導,夏少校也隨即跟了過去。渡口上人頭攢動,人人都想爭先渡河,所以便發生了騷亂。馬明慶連忙帶人上前阻擊騷亂進一步擴大,費了好大勁兒纔將局面控制中,重新疏導難民們按照先後順序渡河。
不久,一股數百人的難民隊伍順利渡過了清漳河,後面陸續趕來的難民人數較少,一次最多不過數十人,馬明慶他們的疏導工作也就輕鬆下來了。馬明慶問夏少校準備去那裡,夏少校說反正暫時也無法返回上陽縣了,所以打算去麻田一帶看看。馬明慶說他們也正準備往那一帶轉移,不如一起走吧。有熟悉地形的人帶路,夏少校自然是求之不得了,當場就同意了。
馬明慶他們需要在渡口堅持到天黑才能撤離,離開時還要將浮橋拆毀,以免被鬼子利用。數天來,從這座浮橋上渡過去的難民少說也有數千人,估計附近村莊的老百姓差不多都轉移出去了,再等恐怕就是鬼子來了。
渡口上的難民逐漸稀少,夏少校取出香菸遞給馬明慶和其他幾個民兵,讓大家抽支菸休息休息。他剛剛點燃香菸,一陣急促的槍聲就從遠處傳來,方向西南,隔着一座百米高的土山。馬明慶等人立馬持槍在手,高度戒備,其中幾個民兵神情十分緊張,看樣子是從未打過仗。
夏少校示意大家不要緊張,槍聲並不密集,而且時斷時續,估計來得是鬼子的小股偵察部隊。他讓馬明慶等人守在渡口,掩護難民們過河,自己前去會會這股鬼子。馬明慶想派幾個人跟他夏少校一起去,但卻被他拒絕了,理由是這裡更需要人手。他接着又告訴馬明慶,如果鬼子逼近了浮橋,他們一定要馬上毀掉浮橋,不必等自己回來。
河東岸的難民們還沒有走遠,如果讓鬼子渡河追上,其後果不堪設想。
夏少校以最快的速度跑向西南方向的土山,不一會便來到山腳下,立刻向山頂爬去。土山的坡度很平緩,他很快就爬上山頂,挺身朝另一側的山下俯視,發現有十幾名身穿八路軍軍服的人正奮力朝山頂攀爬,其中還有人還牽着兩頭馱着數個大木箱的騾子。而在這些人身後百米遠,一小隊鬼子狂追不止,並不斷開槍進行攔阻。
另有四五名八路軍負責斷後,阻擋鬼子逼近,掩護戰友撤退。可這幾個人似乎沒受過什麼軍事訓練,不知道利用地形來遲滯鬼子的追擊,只是一味地開槍射擊,效果不大。夏少校立刻下山去接應這些人,鬼子的人數不多,他一個人就能應付了。那十幾個八路軍看到 夏少校趕來接應,自然是喜出望外,疲憊的精神也爲之一振,加速向山頂爬去。
夏少校告訴他們翻過山後趕快去渡口,那裡也有人接應,說完馬上就去協助斷後的八路軍阻擊鬼子。負責斷後的那幾名八路軍幾乎人人帶傷,手中也只有單發步槍,根本阻擋不住鬼子的追擊,眼看就要被趕上全殲了。
就在這危急時刻,夏少校趕到了,掏出大威力就是一輪速射,瞬間擊斃五六名鬼子,遏制住他們囂張的攻勢。夏少校的出現令鬼子們大感意外,而且一出手就幹掉他們五六個人,看的其它鬼子又驚又怕。但當他們看到夏少校只是一個人後,隨即又恢復了囂張的氣焰,挺着刺刀玩命衝殺過來,雙方相距不足三十米,一次衝鋒就能把對手幹掉。
夏少校又一連打出兩輪速射,掩護那幾名斷後的八路軍往土山上爬。他槍法精準,彈無虛發,很快就將鬼子的衝鋒給壓制住了。鬼子只有二十多人,兩次衝擊都被對方的精確的火力給擊潰了,損失高達一半,惱羞成怒之下,再次集最後的力量展開攻擊。鬼子們先用輕機槍和擲彈筒進行火力壓制,其他人呈散兵隊形快速向前突擊。
夏少校且戰且走,避開鬼子的火力壓制,將衝殺過來的鬼子引入狹窄的山路,迫使他們不得不重新聚攏在一起往前衝,雙方展開近距離搏殺。他一共有四支手槍,可以輪番使用,不用浪費寶貴的時間換彈匣,這一點在近戰中非常重要,關係生死成敗。
夏少校居高臨下,佔據地利,鬼子們失去了火力掩護,單發步槍的射速又比不上手槍,只能挺着刺刀向上仰攻,想用盡快靠上去白刃肉搏。夏少校不再後退,單腿跪地,採取跪姿射擊,大威力和大花口擼子同步噴吐火舌,簡直就像是在練習打靶。
灼熱的彈頭旋轉着飛向鬼子,鑽入人體的着肉聲清晰可聞,命中率高的出奇。鬼子們一個接一箇中槍翻滾下山路,沒有一個人能衝內夏少校身前五米之內,頃刻間便屍橫遍野。最後兩名鬼子失去了上衝的勇氣,掉頭就跑,他們從未遇到過如此可怕的敵人,冷酷強悍的令人不寒而慄。
夏少校乘勝追擊,飛快地衝下山路,眨眼間就擊斃了兩名逃跑的鬼子,然後繼續前行,還有鬼子機槍手沒解決呢!轉過山路的彎道,夏少校和鬼子的機槍手迎頭相遇,雙方相距只有五六米,鬼子是三個人。遭遇戰比得是反應和速度,夏少校是有備而來,而鬼子們卻沒想到會跟對手突然遭遇。
三名鬼子急匆匆地往前跑,想盡快和其他鬼子會合,卻迎頭撞上了夏少校。就在他們腳步急停,神情驚愕之際,呼嘯的子彈迎面撲來,夏少校開槍了。三名鬼子只看到遠處火光一閃,緊接着眼前便爆起一團血霧,然後便失去了意識和知覺。三名被爆頭的鬼子靜靜地躺在山路上,腦容物緩緩自爆裂的顱骨縫間流出,逐漸與太行山區的黃土融合在一起。
夏少校快步走到三名鬼子的屍體旁,蹲身搜索他們的隨身物品,希望能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三名鬼子中有一人的軍銜是軍曹(相當於中士),但他身上只有很少的隨身物品,當然更沒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了。這些鬼子的軍銜太低,估計搜也是白搜,何必浪費時間呢?
夏少校卸掉鬼子身上的軍用揹包,把裡面的襯衣襯褲襪子等沒用的東西全掏出來扔掉,然後將三名鬼子身上的彈藥全部蒐集在一起,統統裝進揹包內,最後抄起那那挺歪把子機槍,起身朝來路走去。馬明慶等人手裡的武器太差,大部分是火槍,只有少數幾支“老套筒”,靠這樣武器如何跟鬼子對抗。
今天正好給他們換換裝備。
鬼子的屍體有二十多具,步槍、子彈、手榴彈和擲彈筒加在一起數量也不少,如何帶走是個難題。夏少校正發愁之際,馬明慶派來接應的人出現了,一共有五個,搬運武器的問題解決了。五個人先看看這一地的鬼子屍體,然後又看看夏少校,大眼瞪小眼的誰也沒說話,不過臉上的表情可以用難以置信來形容。
夏少校率先打破了沉默,讓那五個民兵快速打掃戰場,只蒐集武器彈藥、食物和急救藥品,其他東西一概不要,然後馬上撤離現場。五個民兵的動作很麻利,不一會就把戰場清理乾淨了,人人身上帶滿了武器彈藥,那高興的神情就像是發了意外之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