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宋玉輝掏出盒子炮後馬上就憑感覺射擊,而不是浪費零點幾秒的時間去伸直手臂瞄準,那他或許能有百分之三十的機會成功。但很可惜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出槍速度,也低估了夏少校的反應能力,所以只能有一個結果——

兩支手槍幾乎是同時打響的,子彈出膛的前後時差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但其產生的效果卻截然不同。大威力射出的9毫米子彈直接命中宋玉輝的心臟部位,粗短的圓形彈頭從肋骨間的縫隙穿過,瞬間終結了心臟蓬勃的律動,同時也終結了宋玉輝的生命。而盒子炮發射的7.63毫米子彈,在未出膛前就因宋玉輝中槍後的手臂輕顫而偏離了目標,略細的橢圓形彈頭自夏少校身側急速掠過,相差約半米,失之毫釐差以千里!

這麼快就殺死宋玉輝可不是夏少校的本意,還有好多事情沒搞清楚呢,但他沒料到宋玉輝的出槍速度居然還挺快,生死一瞬間容不得半點猶豫,開槍擊中他心臟是本能的反應,也是歷經無數次實戰得來的寶貴經驗。

聽到宋玉輝的動手信號後,刀疤虎徐傑第一個起身跑出野草叢,手持盒子炮衝向夏少校,他帶來的三名手下也不約而同地跟着他往前衝,分左右包抄而上。刀疤虎徐傑剛跑出十幾米就聽到了槍聲,很短促的兩聲槍響,然後便看到宋玉輝仰面栽倒,而那個夏少校卻安然無恙地躲在墓碑後,似乎正在微笑着看着他們往前衝。

宋玉輝完了!刀疤虎徐傑的第一反應,但他卻沒有停下腳步,此刻已沒有回頭的可能,衝上去幹掉目標纔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他們有四個人,而對方只有一個人,勝算很大。

宋玉輝人很聰明,槍法也不錯,但做事缺乏果斷,非要靠近目標纔開槍,結果枉送了性命。自己可不能像他那樣聰明反被聰明誤,送上門去找死!

刀疤虎徐傑邊跑邊舉槍朝夏少校射擊,隨後衝手下大喊道:“一起開火,亂槍打死他!”

另外三人也一起開火,四支盒子炮同時朝夏少校攢射,子彈打在石碑上飛跳如雨。

夏少校面對四人的火力壓制也無法進行精確射擊,隨即側身翻滾到老桂的墳堆後,暫時躲開對方的攢射,等待反擊的機會。

刀疤虎徐傑瞅見夏少校躲到了墳堆後,馬上揮手示意兩名手下繞到墳堆後方攻擊,自己帶着另一名手下在正面牽制,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目標。墓地離游擊隊駐紮的村子不遠,槍聲肯定已經驚動了他們,夏少校的援兵隨時都可能趕到,所以行動一定要快。

正面槍聲的密集度減弱,這說明對方的火力已經分散,估計是想前後夾擊自己,夏少校決定馬上反擊。他突然側身自老桂的墳堆後躍出,半空中大威力連續速射,五發子彈銜尾急射正面的對手,其中一人頓時連中四槍,上身被打得血肉橫飛,當場斃命。

刀疤虎徐傑看到夏少校自墳堆後躍出,心知對方要反擊了,便急忙翻身臥倒,堪堪避過了夏少校首輪速射,但卻損失了一名手下。他終於領教了夏少校的槍法,不敢趴在原地開槍反擊,立即連續側身翻滾,也想躲到墳堆後面去。

可他離墳堆的距離足有六七米遠,一口氣很難翻滾過去,而夏少校的子彈卻像長了眼睛般追着他跑,一發接一發地打在他身邊的土地上,終於有一發擊中的他的左臂,翻滾立止。

夏少校並不想打死刀疤虎徐傑,還有許多不明白的事情要在他身上找答案,不然以他的槍法何須浪費六發子彈,只一發就足夠了。

這時,另外兩個刀疤虎徐傑的手下已從老桂的墳堆後繞了過來,舉槍就朝仍側躺在地上的夏少校射擊。夏少校瞄也不瞄,擡手就將大威力彈匣內的最後兩顆子彈射了出去,九毫米彈頭相繼鑽入兩人的頭顱,雙雙爆頭。

刀疤虎徐傑一見夏少校的手槍空倉掛機了,正要舉槍朝他射擊,忽覺握槍的右手猛然一震,盒子炮連同大拇指一起脫手而飛,隨後才聽到沉悶的槍聲。他大驚失色,定睛朝夏少校望去,看到他已然挺身而起,右手的大威力確實已經空倉掛機了,但左手上卻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把手槍,烏黑的槍口正對着自己的雙眼。

夏少校快步走到刀疤虎徐傑的身前,低頭盯着他問道:“誰派你來的,是汪師長還是日本人?”

刀疤虎徐傑仍舊兇悍地說道:“老子今天認栽了,別廢話,給個痛快吧!”

夏少校冷笑不語,突然擡腳踩住刀疤虎徐傑右手的斷指處,用力一碾道:“看不出你還挺有種的,那咱們就好好談談吧!”

“啊……”刀疤虎徐傑痛得殺豬般慘叫起來,馬上擡起受傷的左臂去推夏少校的腿,但一用力便感覺同樣鑽心疼,臉上血色頓失。

“說不說?”夏少校加大了踩碾力度。

“你個狗日的,敢……”刀疤虎剛罵了一句,便痛得直翻白眼,再也罵不下去了。

“狗日的說不說?”夏少校繼續冷酷地踩碾,對付這種心狠手辣的傢伙就要比他更爲心狠手辣。

刀疤虎再也忍受不了這種非人的折磨,喘着粗氣道:“我說,我說……”

夏少校收回踩碾刀疤虎徐傑斷指的右腿,冷漠地問道:“誰派你來的?”

刀疤虎徐傑抱着被踩的右手,吸着涼氣呻吟道:“沒人派我來,我是爲那一千塊現大洋來的!”

夏少校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刀疤虎徐傑道:“是宋玉輝告訴我你今天來墓地的。”

夏少校道:“我問你是如何找到上陽縣來的?”

刀疤虎徐傑道:“是汪師長那邊傳出來的消息,說你可能隱藏在上陽縣,所以我們就來了。”

夏少校點上一支菸問道:“你們來了多少人,誰帶頭?”

刀疤虎徐傑道:“我只帶了三個手下,其他人就不知道了。來獵賞的人都是單獨幹,誰也管不了誰!”

夏少校彈彈菸灰道:“來人中有沒有汪師長的人?”

刀疤虎徐傑搖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誰都忌諱這種探底細的事!”

“你敢騙我!”夏少校丟掉抽了一半的香菸,擡起腳便要再度踩碾刀疤虎徐傑的斷指。

“我真沒騙你,真沒騙你……”刀疤虎徐傑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剛纔那股子兇悍已蕩然無存。

“那你對我還有什麼用?”夏少校舉起大花口擼子對準刀疤虎徐傑的腦袋。

“別別別,”刀疤虎徐傑急忙擡手護頭道,“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給你五秒鐘。”夏少校冷冷一笑道。對付這種爲錢賣命的傢伙,你不動點真格的他是不會說實話的。

刀疤虎徐傑開始默默地想,眼珠子卻來回亂轉,不知是真的在回憶,還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一秒,兩秒……”夏少校開始給刀疤虎徐傑讀秒。

“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刀疤虎徐傑見夏少校一邊看錶讀秒一邊活動右腿,嚇得趕忙說道,“有一個姓董的獵賞人比較可疑,言談舉止看起來像是個當兵的。”

夏少校外頭看着刀疤虎徐傑問道:“姓董的叫什麼,多大年紀,帶了多少人?”

刀疤虎徐傑道:“叫什麼不清楚,大概有三十來歲,身邊就跟着兩個人。”

夏少校道:“姓董的現在還在上陽縣城嗎?”

刀疤虎徐傑道:“我離開的時候他還在,不過現在就不清楚了。”

夏少校道:“他住在什麼地方?”

刀疤虎徐傑道:“城南的黃家客棧。”

夏少校道:“姓董的長什麼樣?”

刀疤虎徐傑道:“中等個頭,身材瘦硬結實,顴骨較高,細長眼,看人的時候像刀鋒一樣銳利!”

夏少校根據刀疤虎徐傑的描述回憶了一下,他認識的31師的軍官中沒有符合此相貌的人,但也不排除真是汪師長派來的人,因爲他畢竟很少回31師,認識的人不多。按照常理推斷,汪師長既然知道自己隱藏在上陽縣城,定然會派人來殺他滅口的,但派來幹這種事的人不但要有能力,而且還必須是心腹之人才行。

汪師長身邊的人夏少校大部分都認識,柳副官和苟副參謀長都已經死了,他實在想不起汪師長還有什麼心腹之人。如果說是眼前的這個傢伙騙自己,可他五秒鐘之內絕不會編得這麼詳細 看來自己必須要親自跑一趟上陽縣城證實一下了。

但是游擊隊這幾天正忙着擴充隊伍,聽說第一批擴招的新兵明天就到,一共有一百二十人,全部是附近鄉村的年青小夥子,篩選工作自然就落到他這教官頭上了,根本沒時間去上陽縣城!另外,這種事情屬於個人私事,一旦讓趙山和虎子知道了,肯定會動用游擊隊的力量幫衆自己,萬一要出點意外死傷了人,自己良心何安!

游擊隊是共產黨領導的抗日隊伍,可不是什麼看家護院的私人武裝,豈能隨便動用爲自己辦私事呢!所以夏少校決定暫時不把此事告訴虎子和趙山,先專心將游擊隊擴編的事情辦好,然後再找機會去上陽縣城看看。

汪師長本人並不可怕,但他那一千塊現大洋的賞金卻很具誘惑力,總會吸引一些亡命之徒前來冒險,自己一味退讓只會助長他們的囂張氣焰,也應該出手教訓教訓他們一下了,“太行神槍”的綽號豈是白叫的!

刀疤虎徐傑見夏少校沉思不語,便故意呻吟着翻了個身,仰天而躺,左手悄悄朝後腰摸去,那裡還藏着一支盒子炮。他不相信夏少校會放過自己,此人心腸比自己還硬還狠,現在若不趁他分心的機會出手自救,恐怕待會兒就沒機會了。

刀疤虎徐傑小動作焉能瞞過夏少校的眼睛,他不阻止是想給自己找一個殺人的理由,畢竟此人已失去了反抗能力,殺他有些理虧,但此人又不能留活口,因此便需要一個安慰自己殺人理由。

瞥見刀疤虎徐傑把左手伸進後腰後,夏少校故意扭頭他顧,給他一個出槍的機會。

刀疤虎徐傑出槍了,左臂雖已受傷,但速度卻不慢,大概是求生的慾望使然吧!

夏少校沒有回頭,直接扣動了大花口擼子的扳機,子彈準確地鑽入了刀疤虎徐傑的眉心。他的身子猛然一挺,剛舉了一半的左手頹然滑落,盒子炮被甩了出去,人抽搐了兩下便斷氣了

遠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夏少校回頭望去,虎子的身影進入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