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泊雨讓餘信伺候他洗漱更衣之後,先去了樑崢軟禁夏文敬的院子。他推門進房的時候夏天正一手拿着根木棍,一手託着個碟子在發愣。
“哈!不知道怎麼用了吧?小石頭剛剛教過我。”樑泊雨很是得意。
“這有什麼不知道的,送來的人已經說了,不就是牙刷和牙……膏嘛。”夏天看着碟子裡的粉末,“牙膏”兩個字說的有點心虛。
“那你在發什麼呆?還不快刷,刷完趕緊吃飯,吃完飯我還要去找燕王。”
“你不怕被他看出什麼嗎?還要主動去找他?”
“昨天他不是說了,有事找樑崢。我不過去,他等急了,搞不好還得來找我,我繼續裝病,他再派個大夫來給我看病,那還不徹底露餡。”
“嗯,也是。可……不會有什麼危險吧?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的事,見招拆招吧。放心,忽悠是我的本行,騙人是我的長項。甭管見到誰,少說多聽,一準兒沒錯。”
夏天哭笑不得,“虧你說得這麼自豪。既然這樣,那你就先去吃吧。”
“我是專門來找你一起的。要不小石頭跟我走了,你又是被關在這,誰也不認識,哪兒也去不了,沒人管你了怎麼辦?”
夏天扭頭看看站在身後的樑泊雨,“呵,你這麼好心?”
“主要是我怕把你餓出個好歹,等回去了誰給我作證?”
夏天斜了樑泊雨一眼,轉回頭繼續看碟子裡古怪的“牙膏”。
“別看了,那是鹽混的中藥,絕對純天然,比牙膏好用。”
這是餘信剛纔在樑泊雨刷牙的時候告訴他的。現學現賣的感覺不錯,樑泊雨又指指夏天手裡木棍上的毛髮,“這些是馬尾毛,用起來會有點硬,你小心別扎破了嘴。快點吧,我去前面吃飯的房間等你。”
吃飯的時候,夏天注意到樑泊雨的勞改頭上沒做任何掩飾,要是去了腰帶,看着有點像和尚。
“你打算就這樣去見燕王?”
“怎麼?”
夏天敲敲自己的頭。
“哦,這個啊。”樑泊雨擡手在自己清爽的頭頂搓了搓,“我已經想好怎麼說了。”
樑泊雨說完又低下頭繼續往嘴裡扒飯,扒了兩下發現夏天還在盯着自己,“你……幹嘛?”
“我在等你告訴我,你要怎麼說。”
“我沒打算告訴你啊。”
“這……這有什麼可保密的?”
“誰說保密了?不想說而已。”
樑泊雨接着吃自己的,不再理會夏天咬牙切齒的模樣。
吃!吃!這麼愛吃還這麼瘦,你個吃貨!夏天惡狠狠地在心裡罵完,拿起筷子,也不再理樑泊雨了。
吃完飯,樑泊雨叫上餘信跟他往外走。一路碰見的守衛見了樑泊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腦袋看。自打四年前自己被帶上警車的那一刻起,樑泊雨就已經被人用異樣的眼光關注慣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步流星、氣宇軒昂地向外走着。
出了一道院門,樑泊雨回頭望了一眼,這才發現:昨天夜裡和今天早上自己走的都是連接這院子和自己住的地方的偏門兒,根本沒注意到原來這座坐北朝南的小院兒還有個名堂,門的上方有很端正的四個題字──暮沉秋庭。
“夏文敬沒有貼身下人伺候嗎?”樑泊雨問餘信。
“有啊,但是已經被大人關起來了。”
“我關的?”
“嗯,就是前幾天的事。”
“爲什麼啊?”
“您說看着礙眼。”
“啊?”
這是什麼理由?!這樑崢也忒不講理了點兒。等見完燕王,得去牢裡看看,看他都關了些什麼人。這樣想完,樑泊雨擡腳接着往外走,又想着是不是應該給夏天安排個人,萬一他有個什麼事也好照顧一下?可轉念一想還是不行,眼前這種情況,還是少讓他跟其他人接觸的好。說到底夏天還是警察,自己還是在押嫌犯,而且他也確實是想畏罪潛逃,只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中途出了什麼差錯。兩人立場不同,搞不好以後會有些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還是別給他提供能跟外界聯繫的渠道比較好。可是就這樣把他倆眼一抹黑地扔在哪兒是不是有些過份……
正在猶豫之間,大門外迎面走進一個跟自己穿着打扮差不多的人來。樑泊雨剛想問來人是誰,那人已經笑着朝他跑過來了。樑泊雨及時調整嘴角和眼睛的弧度,不動聲色地低喊了一聲:“小石頭……”
“朋友,張誠,字焉誠。”餘信低聲說。他的反應還真不是一般地快。
“焉誠!”樑泊雨氣沉丹田底氣十足地叫出對方的稱呼,快步迎了上去。
“未平!聽說你昨天病了,所以……唉?”張誠擡眼望着樑泊雨的頭頂愣了片刻,忽然笑了,“樑兄是看破紅塵,要遁入空門了嗎?”
“哦,這個啊。”樑泊雨習慣性地摸了摸頭,“這個是有原因的。”
張誠更樂了,“難不成是未平的雲髻秀鬌被歹人看中,騙了去做發鼓?”
嗯?雲記休躲?發鼓又是什麼東西?樑泊雨揣摩着張誠的表情,猜他是在開玩笑。
“焉誠別取笑我了。你說聽說我病了,所以怎麼着?”
“哦,聽說你病了,今天燕王派了人找我,趕着過去之前來看看你。”
“我的病已經沒事了。”
“那正好,燕王肯定是有事要跟咱們說,你也是要去燕王府吧?走,坐我的車。”
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樑泊雨越是不想跟人走得太近,就越是有人要找上門來。可看樣子是推脫不了了,樑泊雨只好點頭答應,帶着餘信隨張誠出了都指揮司大門,上了他的馬車。
路上張誠說個不停,看來是個健談的人。樑泊雨覺得這樣正好,既可以讓他少出紕漏,又可以多聽聽自己應該瞭解卻還不知道的事。
張誠說得眉飛色舞,樑泊雨只是盯住他看。這人長得說不上怎樣英俊,但五官也都還工整,看起來比較順眼。見他說着話,時而拍腿大叫,時而開懷大笑,想來應該是個直來直去的人。樑泊雨很快喜歡上了樑崢的這個朋友。嗯,應該是個不錯的傢伙,他暗暗地想。
這時張誠突然身體前傾靠近樑泊雨壓低了聲音問:“那個夏子矜……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了?”
“你說什麼怎麼樣了?”張誠眨眨眼,“上次你我同飲,你喝醉了,不是跟我說什麼‘爲子矜故,無心入眠’嘛。”
“啊?”樑泊雨把這句話在心裡重複了幾遍,明白了什麼意思之後,笑容僵在臉上,“焉誠不是在開玩笑吧?”
張誠坐正身體,笑得愈發意味深長,“未平跟我裝傻,莫不是已經……”
“二位大人,燕王府到了。”車伕適時喊了一嗓子。
馬車停穩之後,餘信在外面撩開了車簾。
樑泊雨已經亂了方寸,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再跟張誠說下去,趕緊轉身下車。心裡卻擰成了亂麻一團:難道……樑崢也喜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