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路在腳下

老爺子追了兩步就站在原地不動了,掏出手帕當扇子使。確實,大廳裡比深秋的老北京熱多了。

“快點吧,我家老錢等急了,開始罵娘了”海倫像幽靈一般突然冒出,隨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五行遁術,金木水火土,海倫玩的是那一招呀?惠子是一招也不會。已經二次見到海倫玩閃現了,不信也得信了。

“這個老錢是吃飽了撐的,跟我這兒玩什麼花活兒?”嘿呀,老活寶、老機靈也有不明白的時候。得了,惠子也識相點兒,別問了。

“走,會會這老鬼頭。”好,惠子頭前帶路。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沒錯,但往哪個方向邁腿哪?

“海倫,在哪裡?怎麼去?快快帶路。我家老爺子也是急茬兒的,但不會罵娘。”

“惠子姐姐,請隨着地面上的腳印走。”嚯,路真的在腳下了,地板上真出現了亮晶晶的腳印了。“你挑着擔,我牽着馬......”惠子邊唱邊走,走中帶扭顯喜氣兒。回頭看,老爺子憋着八字,嬉皮笑臉,亦步亦趨地跟着,只是惠子身後那指路的腳印不見了。惠子走快兩步,腳印也走快,走慢,它也慢。

“抽什麼羊角瘋?”老爺子嗔怒抱怨。

“據《老人圈》報告,被動變速變向走有利於鍛鍊大小腦和心臟,防老健身,益處多多。您受累試幾天唄,若喜歡了,咱們就天天抽羊角瘋,好不?”老爺子都是爲您好,周圍沒有人,您不用擔心別人笑話,再說了,讓人笑一笑豈不更好。

“又沒有觀衆,扭秧歌給誰看?”惠子完全搞錯了,老爺子是想出風頭。看來心情極佳,人來瘋佔上風,那還怕人說笑。

到了展廳出口處,腳印止步,海倫再現。這回她只有10釐米高,迷你(MINI)版海倫活靈活現地站在腳印上。她從空中信手抓出一件鮮紅色的防寒服,一舉手一甩肩一搖頭,長髮飄飄泛着玫瑰香氣,碧眼放光奪目撩人,紅裝裹身妖嬈萬分。因海倫騷首弄姿,腳印沾光,儼然就是一個華貴的舞臺。嗷,惠子明白了,出門前要穿衣打扮,除臭添香,且還要防寒。

“快點兒,磨蹭什麼?”老爺子冷不丁推了一把惠子,一個趔趄差點兒踢到小海倫,幸虧她躲閃及時,耍出凌波微步,羅襪生塵,飄到了下一個腳印上了。正好,惠子借勢,邁出剪刀步,扭腰耍出回頭望月。不妥,與其說是回頭望月,倒不如說成望梅興嘆更貼切。爲啥?由下往上看老爺子的側臉,就像看到了在酒中泡久了的梅子,不禁感慨:人生之蹉跎,歲月之蒼茫。

“好的,稍安勿躁。咱們要出門了,這裡數九寒天,可不是您剛剛逛過的秋風掃着落葉的老北京。外面冷得很,您呀,先裹嚴實再走。”懶死了?還是笨死了?殷勤周到的衣架把防寒服送到了您身後,撐開了領口,提起了袖口,就等着您老人家稍稍勤快一下,輕舒雙臂,伸手即可穿衣走人。得,惠子幫您穿上。小海倫蹦起來,在老爺子眼前翻白眼吐舌頭,一連串的怪像,無一不是對懶惰者的一種羞臊。

“後腦勺沒長眼睛真好,看過了白眼,看變臉。”嗨,光說不練自打趣兒。

“海倫作怪,調皮可愛;海倫調戲有情人,打是親來罵是愛,願打願挨!”若換了惠子老爺子早就動用家法,拳腳相加了。所以慫恿囉嗦說句怪話,以解不平。

“我自己能行,走走走,走了。”怪惠子自找沒趣,多餘幫他整理領口。

出了門,有風,腳印也有幾份凌亂。它這是在述說風的無常、路的曲折?還是它自身的不凡?的確,與精巧和亮晶晶相比,殘雪之上扭曲的黑乎乎的腳印,更有幾分豪放不羈,散發着野性、雄性,賦有詩意。

老爺子追着腳印小跑,他試圖踩上腳印,但總是差那麼一點點。調皮的腳印,你就不能讓老人家踩上一腳嗎?不行,腳印用實際行動說話。惠子唯有緊隨左右,保駕護航。這樣下去可不行,老爺子會因缺氧而嗝屁的。

“海倫,生死攸關!請讓腳印放慢速度,讓我家老爺子踏上它。”

“惠子姐姐,這是時光的腳印,恕海倫無能爲力。”海倫故弄玄虛,十有八九源於錢老先生的潛移默化--其根脈是哲學還是玄學?大有廉價兜售學問之嫌。

天上的雲在急行,地上的腳印和雪粒在翻騰滾動,老爺子的腿在蹣跚,心臟如戰鼓隆隆作響。要命的心率一路小跑向上攀升。下一秒,再下一秒,惠子隨時準備着背起老爺子。背個百八十斤不在話下,只是背起了他老人家的體重,就要踐踏他崇高的自尊,再掛上“不自量力”的標籤。

萬幸,腳印終於原地踏步了,時光仍伴隨着雲捲雲舒在流淌。老爺子和惠子的足跡尚且存在,靜靜地接受着時光的雕琢和大自然的風化。老爺子呀,您的自強、好奇與衝動都跑丟了?您搞明白了腳印的意圖?不再做無畏的嘗試了?怎麼?用喘氣去迎合踏步的節拍了,算您有自知之明。

腳印來了一個後跟併攏,像是軍人做莊嚴的立正,是一種儀式嗎?向老爺子致敬嗎?猜測總有不靠譜的時候,它來了個180度轉向。它帶錯路了?又猜錯了,腳印蹬鼻子上臉,踩到了頭頂上了。地裂開了,下沉了,天不見了。腳印還在頭頂,肆意張狂,泛着紅、綠、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