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畢業班,別的同學大清早起牀背英語單詞,朗讀課文,晚自習回家,還要複習功課,節假日也顧不上休息,學習真是辛苦。可是水龍威不一樣,自從上小學起,沒有認真完成過課堂作業,在家沒有自覺的看過書,也沒有做過家庭作業,早晨叫不起牀,晚上趕不上牀,;初中學習跟不上,水天昊通過學校當後勤主任的老戰友留過一級,成績不但沒有好轉,反倒一天天下滑,留級前不及格的英語、語文、物理、化學,留級後照樣不及格,滿腦子成天想着玩。當父親的說他幾句,做母親的當着兒子的面跟他爭吵,姥爺、姥姥、舅舅、小姨都護着他,說他還小,長大自然會學習。爲了兒子的學習,文雅潔老是跟他吵架,傷了這位父親的心,從此再也不過問水龍威的學習了。
水天昊不過問兒子的學習,又成了他這位父親的過錯。週末回家,見着兒子跟空氣似的,成天黑着個臉不說話。文雅潔嫌他不管不問,對兒子沒感情,是名副其實的冷血動物。水天昊鐵定了心,不管文雅潔怎麼嘮叨,他就是不說話。
馬上要高考了,水龍威睡到中午十二點,還是叫不起牀,禮拜天休息,只要睜開眼,臉不洗,牙不刷,打開電腦,不是玩電子遊戲,就是跟網友聊天;晚上十二點多,好不容易趕他上牀,可他倒好,關起門來,手機上網聊天,半夜不睡覺。水天昊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看到這麼不成器的兒子,滿肚子都是氣,哪有心思正眼瞧他。按照老家的說法,這個孩子不懂事理,是個洋板貨。
週末,文雅潔打電話催他回來,有要事商量。水天昊不曉得啥事,非得他回去商量,忙碌了一天的他開車回家。文雅潔做好晚飯,端到飯桌上等他,聽見老公上樓的腳步聲,趕緊開門:“老公,累了吧,趕快洗手吃飯,是你是最喜歡的揪片子。”
水天昊洗完手,用毛巾擦了擦,瞥見水龍威正在聚精會神的玩電子遊戲,一股悶氣憋在胸口差點沒上來。他靜靜坐在飯桌前,陰沉着臉沒有說話。文雅潔解下圍巾坐在飯桌前,眼瞅着老公:“誰又惹你了,怎麼不高興?”
水天昊低頭吃飯,沒有吭氣。嬌嬌的小鐵碗放在茶几上,她拿根小鐵勺跑來跑去,飯湯滴在乾淨的地面上,留下一串串銅板大的溼印。文雅潔吸了半口滾燙的飯湯,望着旁邊冒氣的飯碗:“水龍威,趕快過來吃飯,吃完了再玩。”
“你們先吃,煩死了。”文雅潔喊了半天,水龍威不耐煩,坐在電腦前,像釘在軟椅上,沒落屁股。
水天昊粘稠的血液在脆弱的血管裡翻江倒海般涌動,黑亮的頭髮簡直要豎起來,全身的毛孔一個勁兒的往外排氣,恨不得走過去,狠狠扇他幾個耳光,再踹他幾腳。心裡罵道,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成天癡迷於網絡,好壞不分,是非不辯,遲早是社會的敗類,時代的棄物,與其這樣荒廢時日,消磨時光,還不如踢出家門,讓他去獨闖江湖,自食其力。
“不吃飯,想啥?”文雅潔看他陰沉着臉,肯定是爲兒子玩電腦生氣,勸說道:“上午召開家長會,下午老師開會,安排自習,他沒去學校,在家複習。”
“沒去學校,在家複習”,水天昊聽到這話,一股怒氣涌上心頭,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一雙筷子狠狠摔在飯桌上:“放屁,就這麼在家複習,他是什麼貨色,你不清楚?馬上面臨高考,其他學生都在加班加點複習功課,他可倒好,抓住機會上網聊天玩遊戲,你看他啥時候在家複習過。不是我小看他,畢業考試肯定不超過四百分,考個屁大學。”
水天昊越說越激動,越激動嗓門兒越大,嗆得他差點背過氣去。文雅潔瞭解老公的脾氣,輕輕拍打着後背:“十七八歲的大小夥,該懂事了,要是不懂事,罵他也沒用。你是家裡的頂樑柱,你氣壞了,丫頭可沒人養,還是消消氣,爲兒子氣壞身子花不來。我們供他吃供他穿,給他創造出這麼好的學習條件,他自己不學,打破頭也罐不進去,聽天由命吧,路要自己走,將來喝西北風也好,沿街乞討也好,都是他自己選擇的,做父母的管不了,還是吃飯吧。”
水龍威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文雅潔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水天昊本想罵他幾句,聽她這麼一說,當着嬌嬌的面不好發作。有了水龍威的前車之鑑,在教育嬌嬌的問題上,決不能走老路,即使兩人觀點不同,也不能當着孩子的面爭吵,要不然重蹈覆轍,教育出個仇人來,後悔都來不及。
水天昊強忍怒氣,撿起筷子吃飯。四歲多的嬌嬌很會察顏觀色,一會兒瞧瞧母親,一會兒瞅瞅父親,乖乖的坐在小方凳上吃飯。
文雅潔眼瞅着水天昊陰沉的臉慢慢舒展開來,乘熱打鐵繼續說道:“馬上要高考了,週末叫你回來,就是想請你幫他參謀參謀,看報什麼專業好,以前你參加過高考,又上過幾年軍校,報志願有經驗。聽老師講,文科志願不好報,弄不好撞車,還得補習重考,又得耽誤一年。”
水天昊想到他那個學習態度和這幾年的考試成績,不要說錄取撞車,就是不撞車也考不上。當初怕做題動腦子,自己非要學文科,跟我商量了沒有?這回要高考了,讓我參謀參謀,要是考個二流、三流本科,是他努力的結果;要是考不上三流本科,還說是報志願我參謀錯了,他倒有了藉口。水天昊想到這,想探探他的畢業考試成績:“他畢業考了多少分?”
文雅潔想了想:“聽他說四百二十分。”
“畢業考試四百二十分,高考題比畢業考試難多了,他能超過四百分?你也不想想,就算考個四百分,能報個啥志願?”
“兒子說這次沒有發揮好,這段時間非常用功,他說有信心考好。”
“我看他複習真的很用功,大學考不考電子遊戲?”
“你咋老跟我擡槓?”
“誰跟你擡槓,他坐在電腦前,就這麼用功複習?”
“機器轉久了還得休息,他是人不是機器,複習這麼緊張,就不能放鬆放鬆?”
“複習緊張,你覺得這個詞對他合適麼?”
“合適不合適,不是現在討論的問題,他報什麼志願,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聽我的意見有啥用,報考什麼專業,他不知道?”
“他拿不定主意,我才請你過來商量。”
“拿不定主意,總該有個意向吧,他想報什麼專業?”
“文科報哪些專業,他不知道。”
“哼,面臨高考的高中畢業生,竟然不知道報什麼專業,貽笑天下,未所未聞。”
“他是你兒子,不是毫無關係的外人,說廢話有啥用。”
“你覺得這是廢話麼?好,我智商低,沒考過大學,你們母子倆想報什麼志願自己報,不要問我。”
“你是不是他父親?你看哪個當爹的跟你一樣,對孩子的學習不管不問,報志願想聽聽你的意見,還能得不行,不就上了個軍校麼,有什麼了不起。”
“你沒問問他,哪個當學生的跟他一樣?老子獨闖天下,提供這麼好的學習條件,不愁吃,不愁穿,啥事也不幹,還不好好學習。別忘了,他不是官三代,也不是富三代,以後的路要靠自己腳踏實地的走下去。考不上好大學,找不到好工作,又懶得吃苦,將來一家人沒飯吃,還不是要啃老。幾年前我就說過,將來考不上大學,十八歲以後想幹啥幹啥,混好混壞都是他自己選擇,怨不得任何人。”
“你英雄,你好漢,你了不起。別忘了他是你兒子,他將來吃不上飯,你看着就高興?你是大公司的董事長,年薪幾十萬,掙錢不給兒子花,你想留給誰?這個丫頭就是再好,終歸不是你親生的,將來還要嫁人,養老送終還不是要靠兒子。”
“都是廢話,我辛辛苦苦一輩子,交了那麼多知心朋友,有軍轉部門、有康居集團,還有兩份工資,靠他養老送終?我早就看透了,一個不關心自己的人,還能關心老子?從來沒想過,我也不敢奢望,再說了,人死不能復生,就是扔到河裡餵魚,我也不知道。”
水天昊吃完飯,不想跟她羅嗦,回到臥室,躺在大牀上,翻閱堆積了一個禮拜的報刊雜誌。水龍威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也許是不願看父親的臉色吧,他頭也沒擡,端起飯碗走進自己的臥室。
文雅潔洗完鍋碗,陪嬌嬌洗臉刷牙,催促她躺進被窩後,走進臥室,坐在牀邊上,眼瞅着水天昊:“兒子那麼大了,你假裝關心,給他留點自尊行不行?”
水天昊翻閱報紙,裝做沒聽見。文雅潔關上門,一把拽開報紙扔到地上:“我給你說話哩,聽見沒有?”
水天昊兩眼乾瞪,還是沒有說話。文雅潔看他不吭聲,恨不得拉起來,將他該說的話一掌拍出來。水天昊心想,從小學到高中,水龍威在家沒有看過一天書,做過一次作業,學校裡也是渾渾噩噩,渾水摸魚,老師課堂提問,從來沒有主動舉手回答過。文雅潔每次去開家長會,不是說他學習主動性差,就是沒有按要求完成家庭作業,要求家長配合學校抓好學習。可他倒好,晚上放學,不是去同學家看動畫片,就是進網吧打遊戲。記得上初中二年級的時候,一個禮拜都是很晚回家,文雅潔問他,說是安排值日,打掃室內外衛生;第二個禮拜還是如此,理由是打掃衛生不合格,老師罰他值日一週,他甘願被“罰”,這“一罰”就是兩個多月。
水天昊不相信兒子經常被罰值日,週末回家,他站在學校門外人流中,看見水龍威跟幾個要好的同學蹦蹦跳跳走出校門,他悄悄跟在後面,一直跟到離學校不遠的同學家,兩個小時後出門回家。文雅潔問他,還是那句老話,學校罰他值日。
水天昊忍不可忍,罵他說謊也不選擇對象。水龍威自小說謊,臉不紅心不跳,特別是面對文雅潔,說謊就像喝涼水,明知道說謊,她卻聽不出來,而且一味的庇護他,信任他,養成了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厚臉皮。
水天昊聽他說謊,而且說得頭頭是道,肺都快氣炸了,他還像騙小孩似的說謊。水天昊二話不說,拉他去同學家對質,而且說出晚上的去向。水龍威不曉得父親是怎麼知道的,只要是他問話,心裡就莫名的緊張。他從小到大說謊,從來逃不過父親這雙火眼金睛,而且沒有冤枉過,這一點,他心裡非常清楚。
文雅潔老是納悶,水龍威處罰值日兩個多月,晚上回來,天天跟他彙報,從未發現他上網,爲啥他每次回來,非要說兒子去同學家上網,把個好好的孩子說得一紋不值,有他這麼當父親的嗎?他每次問話,說兒子上網,就得承認上網,不承認就是說謊,說話咋這麼不負責任。這一次又被他蒙對了,這個老傢伙到底使的是什麼招,兒子見了父親,就像老鼠見了貓,一點脾氣也沒有。
“尊人者先自尊,自尊者先尊人,給他好吃好喝,他可倒好,成天不幹正事,馬上要高考,他卻沒當回事兒,還好意思讓我幫他選志願,那麼有本事,爲啥自己不報?你們不是徵求我的意見嗎,那好,就報北大、清華的文學藝術專業,這是我的希望,有本事去考啊!十七八歲的高中生,人生沒有目標,到現在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能幹什麼,適應幹什麼,這個志願怎麼報?這樣的高才生,我們水家幾千年出不了一個,天下奇聞啊!讓我給他留點自尊,自尊不是父母留的,要自尊自愛。”
“晚上請你回來,不是聽這些大道理的,正因爲他沒有主見才聽你的想法,啥時候了,還給我買關子?”
“給你買關子,皇帝不急太監急,考大學的不急你着急啥。當初他選文科的時候,誰徵求過我的意見?高中混畢業,成績上不去,這回報志願,倒想起我來了。他學習要是好,用得着聽我的想法嗎?讓我替他報志願,成績上不去有什麼用?等他考完試再說吧。”
“後天就要考試,考完試就要報志願,這張報紙有三年來的招生名額,你幫他參考參考,到時候好報志願。”
“你還是先問問他再說吧。”
水天昊嘴上雖這麼說,心裡卻在爲水龍威的成績着急,孩子十八歲了,要是考不上大學,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將來能幹什麼,弄不好跟社會上的小流子學壞了,幹些不利於社會穩定和諧的事,不就成了歷史的罪人。水天昊接過報紙,仔細的琢磨起院校專業來。
單位有急事,早晨起牀後,水天昊回單位上班。最近幾天,幾個十多億的大項目中標,爲了表達對工程部全體員工勞動成果的認同,集團領導請全體做標書的工程技術人員吃飯慶祝,這是水天昊當董事長以來一貫的作法,正是有了這樣的“獎勵”,每次捕捉到招投標信息,工程部全體人員加班加點做標書,只要大項目中標,公司就要祝賀,員工纔有更大的決心和信心獲得更多的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