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水天昊回家,去小保姆家租住房接女兒,大門敞開着,院子裡靜悄悄沒有聲響,這家的男主人就在家門口汽車駕駛學校當教練,早出晚歸,中午也不回來;女主人成天開輛小貨車去附近鄉鎮團場趕集賣服裝,有時候接連幾天不回家。這家有個小男孩,四五歲大小,起先交給小保姆管帶,這個男孩太玩皮,不聽保姆話,不是把裝滿開水的暖餅打破,就是站在飯桌上撒尿,要麼就是躺在地上哭鬧,哄也哄不乖。
有一次,小保姆去大門外公廁上廁所,怕孩子出意外,出門將兩個小孩鎖在小房裡,再三交待小男孩不要欺負小妹妹。小男孩連連點頭,等她上完廁所回來,小男孩把牀上乾淨的被褥弄到髒亂的牀下,讓嬌嬌躺在裡面,他卻壓在被子上,差點兒捂死嬌嬌。小保姆氣不過,狠扇了兩記耳光,臉上留下兩條指印,正巧被回家的女主人看到,心疼得不行,跟小保姆大吵一架,保姆費也不要,非要讓她另找保姆。男主人要上班,女主人要做生意,孩子沒人帶,只好送到百里之外的公婆家。若大的院子,白天就剩下小保姆跟嬌嬌。
水天昊走進大門,站在院內小菜地邊靜聽,出租屋好像有聲響,他悄悄走過去,外間房門緊閉,外面沒有上鎖,裡間門簾飄動。他輕輕推開門,接開門簾,大牀上赤身裸體躺着小保姆和房東家的男主人,嬌嬌躺在旁邊小牀上,被褥擋住了她的小臉。
水天昊沒有敲門,本想給兩週未見面的小丫頭一個驚喜,沒想到撞上這等見不得陽光的齷齪之事,這讓他十分尷尬。他趕緊退出屋子,站在院子佯裝仰望天空,幾隻家養的鴿子在高空盤旋,大門外傳來幾聲寵物狗的嘻咬聲。
男主人敞懷露胸,慌忙走出小屋,看見水天昊站在院子,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走進自家房門。小保姆羞紅的臉,站在自家門口,輕聲喊了一聲大哥。水天昊走進小屋,裡間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汗臭味,半截窗簾拉開,半扇窗戶拼命呼吸着新鮮空氣,想把滿屋子的二氧化碳全呼出去。
小保姆始終低垂着頭,額頭上浸出豆大的汗珠。嬌嬌從小牀上爬起來,驚喜的從大牀上跑過來,摟住水天昊的脖子,親切的喊了兩聲爸爸,高興的鑽進父親的懷抱。水天昊抱起孩子,裝做無事似的打破靜默,笑問:“你家老趙出去打工,這麼長時間沒回來?”
小保姆捋了捋額前的長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來了兩天,昨天才回去。”
本來去小保姆家接孩子,卻碰上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問啥事不好,恰恰問起她老公,這不是明擺着提醒她要去告狀麼,水天昊有些後悔,趕緊改口說:“不要誤會,我是好久沒見到老趙了,順便問問,沒有別的意思。老趙是個好人,冬天燒鍋爐,夏天搞建築,一年四季不歇的給你掙錢,幫你養活三個年幼的孩子,一般人做不到這一點,說好了請他喝酒的,每次回來,老是見不到他。”
小保姆羞紅的臉說:“我家老趙就是太老實,見面說不了幾句話,就知道拼命掙錢。前段時間,我老爹去醫院檢查得了胃癌,動手術需要一大筆錢,這幾年辛辛苦苦打工,省吃儉用攢了八萬多塊錢,準備明年買樓房,恰恰遇上我老爹得了胃癌,八萬塊錢不夠,又去他老闆那兒,預借了四萬元。老趙怕四萬元半年還不清,白天上完班,晚上還要加夜班,一個人頂兩個人用,二十四個小時,中午休息兩小時,前幾天叫喚累,請假回來睡了兩天覺,我勸他不要太累,他就是不聽。”
一個人掙兩個人的錢,一個工一百五,兩個工就是三百元,一個月九千多,這麼玩命的苦幹,錢倒是還上了,身體拖跨了,以後還怎麼掙錢?再說,小保姆水性楊花,跟小房東鬼混,幹些見不得陽光的小勾當。老趙跟她過了這麼多年,玩命的掙錢養活她,連張結婚證都沒混上,省吃儉用積攢十多萬塊錢,被小保姆全部寄回老家去,還說父親得了胃癌,弄不好捲起錢財跑了,老趙到頭來人財兩空,這麼多年的心血不是白費了。
WWW✿ ttκǎ n✿ c○ 聽小保姆說,她三十五歲了,連個戶口也沒有,是地地道道的黑戶,跟前夫生活了十多年,還是沒有結婚證。十六歲那年,跟前夫辦了幾桌酒席就算結婚了,老家生了三個孩子,戶口掛在公婆戶頭上,十八歲的大丫頭在外面打工,二丫頭跟小兒子還在上學。
前夫也不是什麼正經貨,小保姆有個小表妹,隔三差五跑來看她,一來二去,他跟小表妹勾搭上了,還幫他生了個大胖兒子。她一氣之下,扔下三個孩子跑到新疆,遇上了好人老趙。去年,小保姆回老家探望老父親,聽說小表妹得了產後風,腿疼得厲害,幹不成重活,人也變了模樣,前夫扔下她,投進了別的女人懷抱。
水天昊瞭解到小保姆家的身世,捲走老趙的錢財事小,抱走自家千金事大。他告別小保姆,牽着嬌嬌的小手慢慢回家,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換個知根知底的老實人家當保姆。他走進家門,文雅潔正在做晚飯。小兩口打冷戰幾個月了,平常連個電話都懶得打,她擡頭看了一眼孩子,什麼話也沒說。水天昊走進臥室,打開電腦,跟QQ好友聊起了天。
“你跟個大老爺似的,進門不管孩子,就知道坐在電腦邊聊天?我看這日子沒法過了,把你丫頭帶走,我帶着兒子,不看你這個臉色。”文雅潔氣呼呼的站在臥室門口,放開嗓門兒大喊。吵鬧是早就預料到的,水天昊習慣了她的冷漠。他坐在電腦前,戴上耳機,打開音樂,耳不聽,心不煩,她愛說啥說去,不跟她吵架,樓上樓下聽不見,不會看他的笑話。
文雅潔看他沒有理會,罵了幾句沒啥意思,回頭看到嬌嬌趴在地上,衣服弄得髒髒的,又得花時間清洗,一股怒氣涌上心頭,走過去就是一腳,嬌嬌哭叫着跑進臥室,鑽進父親的懷抱。
“早晨換的衣服,一天就髒成這樣,老孃忙了外邊忙家裡,還要給你洗衣做飯,誰能看得見?明天帶着丫頭滾蛋,我不想見到你,成天把個家弄得亂七八糟,煩死人了。”文雅潔踢了嬌嬌一腳,嚇得她鑽進父親懷裡不敢看她。
水天昊幫嬌嬌擦乾眼淚,理了理頭髮,讓她出去玩。他雖然不吭聲,心裡煩得要死,要不是想着孩子可憐,他真不想回家。昨天她發短信,說她的工資花完了,讓他帶一千元回來。她每月三千多元的工資,不到半個月就花完了,而且家裡的生活費一分錢沒掏,工資花哪去了?要是擱在往常,他會問明原因,可是現在打冷戰,實在不想搭理她。他每個月的工資,除了六百元的保姆費,兩千元的生活費,還有平時的零花錢,本來就沒剩下多少花,水天河的農機車壓斷鄰居老楊的雙腿,幫他湊了五萬元賠償費,兩張工資卡,一分錢也沒有,這事沒跟文雅潔提起過。發短信要錢,他裝做沒看見,也不提帶錢的事。
文雅潔做好晚飯,水龍威還沒有回來,她舀了三碗飯端到飯桌上,大聲喊了一聲嬌嬌,水天昊心裡明白,這是喊他過去吃飯。這麼晚了,兒子還沒有回家,他也不好多問,若是問了,不是說不相信兒子,就是說不相信她,她也不會說實話,弄不好又會大鬧一場。若是不問,又說他心裡只有丫頭,根本不關心兒子,句句刮骨,字字刺心,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弄得他左右爲難,哭笑不得。
心裡不舒服,沒有胃口,終歸沒有吃晚飯。水龍威晚上回來,看到母親陰沉的臉,知道又跟父親生氣。他沒跟父親打招呼,像沒事似的端起飯碗,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他沒講回家晚的原因,她也沒提這碼事,水天昊不想搭理他,不管不問,坐在電腦旁生悶氣。
水天昊哄嬌嬌躺下,看到文雅潔上牀休息,他關掉電腦,抱了牀小被子,去客廳沙發上睡。水龍威吃完飯,沒有做作業,關上臥室門,拿起母親的手機上起了網。
小兩口這麼僵持下去不是個事兒,文雅潔有好多話要問,看他不願搭理,她也不好開口。她躺在大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心想,十六歲上高一的兒子正需要錢,我一個月三千元工資,按照目前飛漲的物價,根本不夠花,兒子將來還要上大學,我這點工資根本供不起他。這幾個月參加培訓班,購買錄音筆、資料書,推銷衛生巾、洗髮水、輻射卡,送出去的多,掙回來的少,實際做的與老師講的根本不是一碼事,不但沒賺到一分錢,還賠進去上萬元。五千元的貸款是從他工資卡上還的,自從他收走工資卡後,我那點工資根本不夠花銷;前幾天,花五百元給兒子買了一部MP5,學校三令五申不讓學生使用手機,可我還是瞞着他,拿家裡的生活費給兒子買了部手機;昨天下午,老師正在講課,他忘了關機,班主任發現後當場摔成兩半,責令他寫出深刻檢查,以後要是發現使用手機,按學校規定是要開除的,班主任請我去學校,反覆交待配合學校管好孩子,還說這幾個月,他老是上課不專心,老師提問不敢回答,還有中途逃課的現象,作業也完不成,摸底考試,三門功課不及格,都怪我平時寵着他,把他慣成了這個樣子。十六歲的孩子,一米七八的大小夥,現在說話不聽,我也拿他沒辦法……她想着想着進入了夢鄉。
水天昊躺在沙發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想着自個的心事:我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她平時爲這個家付出了不少心血,孩子長大了,自己也熬成了黃臉婆,說心裡話,我還是真心愛她的,只要她不提出離婚,不跟我胡鬧,能湊合還是湊合着過吧;她這個人性子急,說話不經過大腦,教育孩子沒有經驗,畢竟還是帶大了孩子;自從有了這個丫頭後,心裡雖然十分不樂意,嘴上嘮叨說養她是個天大的錯誤,還說擾亂了一家人平靜的生活,待她也沒有兒子好,生氣了還要打她幾下,就憑她早上送到保姆家,晚上再接她回來,頭疼腦熱送醫院,洗衣做飯拉扯她,拿她當親生丫頭看待,我心裡還是很欣慰;刀子嘴豆腐心,她除了窮折騰外,本性還是善良的,再說兩人真心實意,相親相愛,攜手走到今天不容易,要是她真的提出離婚,我也不爲難;丫頭馬上可以上幼兒園了,我帶着孩子獨自生活,兩個人也能過得去;將來兒子上大學,要是生活上有困難,我還可以資助她,只要她過得比我好,我心裡也高興;只要她找個好人家,我衷心的祝福她;只要她有難處,我會義無反顧的照顧她……
一夜朦朦朧朧,好像沒睡好覺,頭腦昏沉沉,沒有一點兒精神,躺在沙發上懶得動。文雅潔起牀,眼圈紅紅的,像是沒睡好覺。嬌嬌看見她媽媽起牀,嘴裡唸叨着“我要起牀了,我要撒尿了……”穿條秋褲溜下小牀,走進客廳拿起瓜子就吃,把撒尿的事給忘了,一攤尿順着褲腿流在地上,看到她母親從廚房出來,躬腰抱腿大喊:“媽媽,夾不住了,褲子尿溼了……”喊叫着哭起來。
文雅潔聽嬌嬌說夾不住了,大聲喊她趕緊去廁所。嬌嬌提着秋褲剛要轉身,只聽得啪的一聲,孩子爬倒在地,嚇得她大聲哭叫起來。
文雅潔一把提起嬌嬌,指着地上的一攤尿像獅吼般罵道:“撒尿咋不上廁所,你成天就知道吃,你看,尿撒到地上臊不臊?我真想提起來從窗口扔出去,你一天到晚給我增加多少麻煩,有這閒功夫,還不如多睡會覺。抱回來沒人*心,養你幹啥,都是我的累贅,去廁所把秋褲脫下來放進洗衣機。”
嬌嬌順從的脫掉秋褲,又從小衣櫃拽出一條,坐在小板凳上自己穿。文雅潔拿拖把拖了兩遍,害怕留下臊臭味,同事串門笑話,趕緊打開窗戶通風。水天昊躺在沙發上,蒙上被子,佯裝打呼嚕,聽她拖完地,翻身坐起,望了一眼窗外,假裝打了個哈欠:“哎喲,嬌嬌都起牀了。”
嬌嬌坐在小板凳上穿秋褲,望着做早飯的文雅潔,嘴裡哭喊着穿不上。文雅潔瞪她一眼,生氣的大罵:“穿不上,穿不上誰叫你尿褲子,我給你講過多少遍,起牀後先去上廁所,你就是記不住,你以爲我是小保姆,天天跟在你的屁股後面閒轉。吃瓜子你咋忘不掉,有點好吃的都讓你吃了,只怕虧了你似的。你哥哥小時候要啥沒啥,有些人連個小玩具都沒買過,哪享過這種福?再看看你,小汽車、小口琴、洋娃娃、美洋洋、灰太娘……啥玩具沒有,一個女孩子家,買那麼多玩具幹啥,能當飯吃?買回來不玩,成天就知道吃……”
這分明是在罵他,水天昊裝做沒聽見,向哭喊的嬌嬌招招手,她提着外套跑過去。水天昊幫丫頭穿好衣服,帶她洗好臉,剝開滾燙的煮雞蛋,放在嘴邊吹了吹,放進小鐵碗。小丫頭乖巧的說了聲“謝謝爸爸”,低頭吃起來。
水天昊聽着高興,抹了一把頭,開心的說:“嬌嬌真聰明,拜拜、再見、謝謝都會說了,長大一定要好好學習,爭取考個小博士,再去美國留幾年學,到時候帶你媽媽去國外旅遊,我在家看門,哈哈哈……”
水天昊覺得有些好笑,話未說完,自己先笑出聲來。文雅潔做好早餐,舀了兩碗放在飯桌上:“考上了再說,現在必須要給我聽話,不然就送人,我哪有閒功夫替別人養孩子,這個家能不能過下去還難說哩。”
話裡有話,句句帶刺,這話都是說給水天昊聽的。水天昊洗完臉,坐在飯桌上,回頭望了一眼小臥室,威威不在家,他也沒好多問。威威上高中,上晚自習,晚飯就在學校食堂吃,每月要花去三百多元的伙食費,放學回來還要做飯吃。
書本都在學校,在家從來沒做過作業,也沒讀過課本,即使看書,不是小娃娃看的連環畫,就是小學生看的小故事,中國話還沒學會說,雙休日借來日本動畫片,只看圖像,不聽聲音,字幕對白更是不願多看。剛看過幾分鐘,問他講的是什麼意思,他說看過後忘了,字幕是咋說的,他說沒看清楚。
幾百集的動畫片,看過後到底有多少感受,自己說不清楚,也許他在看熱鬧吧。高中的學生,兒童的智商,根本沒辦法跟他交流,他理直氣壯的說這就是代溝,兒子在溝口,老子在溝底,不是一個時代。你說溝口有多寬,他說溝底有多深;你說溝底水很淺,他說河流水很多;你說下溝容易上溝難,他說上溝容易下溝難,上不去還可以想辦法,下不去只能跳崖,不是摔傷就是碰死,老是跟你扯不到一個話題上。
水龍威不在家,飯桌上兩碗飯,也許有水天昊的碗。昨晚上沒吃飯,肚子有點餓,端起飯碗就吃,小兩口誰也沒說話。電話鈴突然響起,水天昊知道不是找他的,坐着未動,文雅潔提起電話,營區哨兵打來的,說是北門有四個人來找水天昊,要不要放他們進來。她以爲是哈維莊的水天河、水天虹兩家,放他們趕快進來。兄弟妹妹三天兩頭經常來,水天昊幾口飯吃完,收起飯碗迎接兄妹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