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們你一言她一語,說得她暈頭轉向,稀裡糊塗。她沒心思上班,傻呆呆坐在庫房門口,越想越不對勁,覺得多嘴婆講得都有道理,她恨自己,沒有弄清孩子的來歷,答應他抱孩子回來養,還三番五次打電話關心這個孩子。要是這個女孩真是他跟野女人親生的,哪我該怎麼辦?不行,回家還得問清楚。
文雅潔沒有請假,給水龍威寫了一張便條,書桌上放了十元錢,叫他自己中午買拌麪吃,吃完自個兒做作業睡覺。
晚上,水天昊沒有應酬,下班坐公交車回家,順路買了點小白菜,準備做湯麪片吃。他打開家門,看到文雅潔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驚奇地問:“哎喲,什麼風把你吹回來了,威威沒上學?”
看他手裡提包小白菜,文雅潔沒有搭理他的問話,起身上下打量一番,用怪異的眼神望着他:“我打電話的時候,你經常說有應酬,不打電話的時候咋沒應酬,買小白菜準備給誰做飯?”
水天昊張口結舌,沒法應答。他走進伙房放下小白菜,脫掉外衣掛在書房靠背椅上:“看你這話問的,聽你的意思,好像我經常騙你。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吃,聞到飯館的味我就反胃,有空我就不能在家做飯?回家也不打個招呼,搞突然襲擊?”
文雅潔瞪眼道:“啥,突然襲擊?是不是怕我影響你的好事?孩子都生了,還怕我打攪。不歡迎,我這就走。”
文雅潔眼鏡下的那對大眼睛瞪得老圓老圓,賊溜溜的轉了兩圈,拿起衣服佯裝要走。他假裝緊張的拉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地開玩笑:“來都來了還走啥,正好晚上沒人,你就留下來陪我吧。”
文雅潔甩開胳膊,噘着嘴巴生氣地問:“啥,讓我陪你,沒找錯人吧?我有話問你,抱來的這個女孩到底是誰的?不老實說,我跟你沒完。”
水天昊看她生氣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收住笑臉,瞪眼道:“給你說了多少遍,怎麼老問這個問題,難道認爲我生的不成?給你說了,是水天娜一塊兒租房打工的鄰居超生的,你怎麼就不相信?難道我有分身術,跑到老家幫你生丫頭?”
文雅潔憤怒地說:“哼,你不是說這個丫頭是超生的嗎,她就不能懷着孩子跑回老家去?你們兩個是不是商量好了,男孩她養,女孩你養?”
聽了這話,水天昊氣得直喘粗氣,不知說啥好。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半晌沒有說話。文雅潔放下衣服,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沉悶了半晌,說:“我不是懷疑你,這個孩子來路不明,抱來讓我養,我就是想不通。費了多大勁才把兒子拉扯大,好不容易過幾天輕閒日子,又弄來這麼個小丫頭,我沒哪閒功夫。哪個家屬不說,這個丫頭是你親生的,我也覺得不對勁。我問你,孩子她媽叫啥名,以前見過沒有?”
怪不得她今天不管孩子,不打招呼跑過來興師問罪,原來都是聽了家屬院那些閒事婆的挑唆。水天昊聽後,火冒三丈,嗓門提高八度,好像馬路上散步的路人招惹了他。氣得他臉蛋上的肌肉扭曲抖動,怒瞪雙眼:“她在老家打工,我咋能見她?她叫李鳳梅,往卡上打錢時問水天娜的,我不問清楚,打錯錢怎麼辦?懷上孩子回老家,這樣的怪事,只有哪些吃撐了沒事幹的閒事婆想得出來。”
他從手機上翻出水天娜的電話號碼,遞到她眼前:“我說啥你都不會相信,這是水天娜的手機號碼,打電話問她,免得你胡思亂想,三天兩頭折磨人。”
文雅潔掃了一眼手機號碼,臉上僵硬的肌膚稍有些舒緩,眼鏡背後的兩隻怒眼有了些柔光。她去伙房倒了一杯開水,坐回沙發,瞥了一眼生氣的老公,用平和的口氣說:“孩子都抱回來了,我懷疑一下不行?我是女人,女人也有想法,你沒聽說女人天生多疑嗎?這幾天,想起這個孩子,我就發愁。你不是女人,體會不到帶孩子的艱辛。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面,這個女孩是你要養的,我上班沒時間,怎麼帶你看着辦。”
兩人吃完晚飯去廣場散步,一路上還在爭論孩子,說到激動處,走在馬路上大聲的發牢騷。馬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水天昊怕丟人,裝做不認識,大步往前走。街頭散步的行人回頭用怪異的眼神望着她,她這才意識到,散步的行人把她當神經病了。
中秋節過後,是挖洋芋的季節。挖洋芋是繁重的體力活,爲了能買個好價錢,水天江全家人上午挖洋芋,中午顧不上回家吃飯,下午裝車拉到收購站排隊去賣。水天江挖洋芋忙不過來,怕沒時間照看孩子,叫他趕快回去抱孩子,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水天昊得了急性闌尾炎住院動手術,住了七八天院,“十一”大假,也沒顧上去接孩子。
出院後刀口液化流水,即吃藥又打針,半個月沒有裁線,這可急壞了水天江。文雅潔跟溫丁香商量,乘着挖洋芋前,請她送孩子上來,還可以來哈維莊住幾天。水天江實在沒辦法,他留在家裡照看孩子,養雞畏羊,溫丁香去新疆送孩子,她一個女人家,千里迢迢多有不便。水保俊在老弟兄當中排行最小,水天昊弟兄親切地稱他尕爸。他唯一的兒子,去年去金沙縣飯館打工。溫丁香請車芳一塊兒去,順便看看兒子水天雲。
文雅潔聽說女兒這兩天要送上來,在家即是搬牀,又是準備被褥,上街買了四五百元的施恩高價奶粉,迎接新成員的到來。水天昊的刀口還沒有裁線,幹不成重活,就是走路也不敢快走。
火車到了首府,本應由水天昊去接火車,可是他的刀口還沒有癒合,只能委託水天河替他去接。火車是晚上十一點鐘的,下了火車,坐高速大巴,最快也得三個小時。文雅潔給女兒鋪好小牀,嘮嘮叨叨去做晚飯,她不願*這個孩子,只要不吵不鬧,發發牢騷也無妨。他心裡明白,突然讓她接受這個沒有血源關係的女兒,嘴上雖然沒有反對,心裡還是不願接受。事情到了這種地步,總不能吵架鬧離婚吧。
夜裡三點鐘,溫丁香、車芳和水天河抱着一個月大的小丫頭,灰頭土臉走進家門。孩子包裹得嚴嚴實實。溫丁香打開包裹,小丫頭安靜地躺在被窩裡,臉蛋紅紅的,兩隻小眼睛緊閒,濃濃的眉毛,兩片*微微*,像是在吃奶;頭髮黑黑的的蓋住了雙耳;緊握小拳頭,兩條小腿拳成半圓。
水天昊抱起熟睡的孩子,細細睡着她,想記住小丫頭的模樣。溫丁香、車芳洗完臉,幾個人吃晚飯,文雅潔瞥了一眼小丫頭,說她面黃肌瘦不好看,達心眼裡沒看上這個苦命的孩子。
溫丁香說:“火車即熱又擠,連個透氣的地方都沒有。我們兩個輪換抱,把娃娃熱壞了。過兩天皮膚轉過來就好看了,這個孩子可愛得很。”
車芳望着孩子:“這個孩子很好帶,吃飽喝足就睡,不哭不鬧。”
好看不好看都是小事,只要孩子健康,這比什麼都好。他眼瞅着可愛的小丫頭,比劃着說給文雅潔聽,她連看都沒看一眼,陰沉着臉,不知心裡想什麼。
溫丁香帶了一個月,即將與孩子離別,她有些捨不得,早晨起牀,瞅着熟睡的小丫頭直掉眼淚:“馬上就要挖洋芋了,我陪尕媽去看看水天雲,哈維莊待兩天就要回去。”
水天海、水天虹、木易仁從哈維莊過來看孩子。水天昊伸手抱起睡醒的孩子,刀口撕裂般疼痛,伸出胳膊說:“我肚子疼,你來抱抱。”
文雅潔後退兩步:“難看死了,我不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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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這麼好看的孩子,還說難看。”溫丁香接過孩子逗起來:“這麼小的女娃,還要多好看?”
車芳幫腔說:“孩子皮膚有些發黃,可能是火車上捂的。你看,今天就比昨天晚上好多了。”
水天海笑道:“嘿嘿,這麼好看的娃娃還說難看,你不養我養。你看,她比婧婧小時候漂亮多了。”
水天虹說:“我看她跟俏俏差不多,長大一定是個漂亮姑娘。”
文雅潔聽着兄妹們七嘴八舌的讚美之詞,擠在溫丁香身旁坐下,一臉嚴肅地說:“我不是嫌棄這個孩子,說實話,他抱這個孩子的時候,給我連個招呼都沒打,等我知道的時候,抱回家已經十多天了。我不讓你抱上來,他裁線後肯定要去抱。你抱上來,我也很感激,一個月的保姆費、來去路費、生活費,還有五媽的奶粉錢我都給你,這個孩子我不要,你們誰想要抱回去。”
水天昊聽她當着兄弟們的面說出這等無情的話,嗆得他差點暈厥過去。瞪她一眼,什麼話沒說,回臥室去睡覺。她斜睨着他的背影:“抱這個孩子時給的三千元錢我也不要了。他*這個孩子,只是一時的熱情,這陣熱情過後,他不管不問又是我的事。帶兒子真是把我帶怕了,我不想重複這個過程。就這麼定了,這個孩子我不要,我去飯館點菜,待會兒打電話,你們一塊兒過去。”
水天昊躺在牀上,氣得渾身發抖。心裡罵道,過去她沒有這麼不講理,現在咋變成這樣了,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出爾反爾,反覆無常。挖洋芋的大忙時節,人家好情好意的擠火車送孩子上來,不但沒句感謝話,還說不想要這個孩子,這不是給人家難堪麼,咋能這麼說話?屋子裡靜悄悄的半晌沒有說笑聲。
水天昊聽文雅潔去飯館點菜,水龍威在家做作業。心想,我這樣躺在牀上也不是辦法,不行,我得跟他們商量個對策,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鬧。他起身下牀,走進客廳,手扶刀口坐在沙發上,想了想說:“你二嫂忽東忽西,忽冷忽熱,神經最近有些問題,她的話不能當真。”說到這兒,怕水龍威聽到,走進他的房間:“威威,你趕快去叫你小叔去好運大盤雞店吃飯。”
水龍威收拾好書本,跑出家門。水天昊坐回原位:“這個丫頭我養定了。咱先說好,吃飯的時候,老三說,這個孩子你來*,大家鼓掌歡迎你的決定。抱回去後,先讓姨娘幫我帶着,每月六百元保姆費,奶粉我都買好了。我敢肯定,過不了一個月,她會主動要回這個孩子。”正說間,文雅潔打來電話說飯菜點好了。
溫丁香懷裡抱着孩子一句話也不說。徐彤知道弟兄們商量好了對策,坐在主位嚼着雞肉,盯着溫丁香傻笑,坐在旁邊的車芳忍不住也笑了。文雅潔看她高興的樣子,哈哈大笑幾聲:“我看姨娘這麼喜歡孩子,還不如老三*,你幫他帶。”
水天海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這麼好的孩子,你不想養我來養,到時候你可不要後悔。”
“這個主意好,大家鼓掌祝賀。”水天昊聽文雅潔這麼說,帶頭拍起手來,木易仁、水天河、車芳跟着鼓掌。董桂花呵呵呵乾笑幾聲,望着孩子說:“我就喜歡這個小丫頭,養大跟在屁股後面叫媽媽,我看嫂子咋辦?”
文雅潔說:“你看他平時不在家,我上班咋帶?我看你最合適,姨娘在家,還可以幫你帶。”
徐彤啃了一口雞爪子,咯咯咯笑大笑幾聲:“這能成,我腰疼得很,我不撿棉花,專門在家帶孩子。”
婧婧聽後高興的說:“太好了,我有妹妹了。”說着放下碗筷擠到溫丁香跟前,揭開小被角望着小妹妹。溫丁香怕受風,趕緊蓋上小被角:“快去吃飯,小妹妹感冒了。”
水天昊瞥了一眼文雅潔,拿起酒杯對水天海說:“祝賀老三,你又得了個便宜女兒,我這啞巴虧可是吃大了。不過,我得事先說好,這個女兒叫你三爸,叫我爸爸。”
水天河聽後笑道:“不管叫你二爸、三爸,我這個五爸是當定了。她可是咱水家小子輩中的四姑娘,應該叫我家俏俏三姐。”
水天虹笑道:“不管叫誰爸爸,叫姑姑的侄女越多我越高興。”
木易仁端起酒杯:“今天是值得慶賀的日子,來,我敬大家一杯,不管咋說,家裡又多了一口人,爲這個新成員的到來,乾杯。”
水天昊端起酒杯:“對了,今天是孩子的滿月酒,這桌飯不算過滿月。等到了百天,我擺桌子請大家喝酒。”
水天海仰起脖子倒進去:“二哥出錢請客,給我丫頭過百天,將來一定叫你爸爸,呵呵呵……”
文雅潔聽後大笑:“說啥,叫他爸爸?哈哈哈……只要叫他爸爸,就得叫我媽媽。”
董桂花開玩笑說:“那不行,她只能叫你二媽,誰讓你不要這個孩子哩。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文雅潔說:“說真的,我也喜歡小孩。我們兩個都上班,實在沒時間帶她。威威小的時候,他成天不着家,是我一個人帶大的,回想過去帶孩子的艱辛我就頭疼,這幾天老是夢見孩子感冒發燒,急得我到處找他。再讓我退回到十多年前的生活,我想都不敢想,更何況不是我的孩子。有姨娘帶,老三養真是件好事,三千元不要了,你佔了個大便宜。”
吃完午飯,溫丁香望着部隊大門口威武的哨兵:“我們就不進去了。我把孩子抱過去,讓她三媽去帶。家裡等着挖洋芋,我跟尕媽去哈維莊幫忙拾三天棉花就回去。”
文雅潔也不客氣,從包裡取出一千八百元,塞給溫丁香:“這一千元是你這個月的保姆費,五百元是來回路費,這三百元是五媽的奶粉錢。”她又從包裡掏出二百元對車芳說:“這趟來看兒子,時間有點緊,我沒啥買的,這二百元你拿着,路上買點零食。”車芳推辭不過,不好意思的接過錢。
溫丁香瞅着手中的錢:“二嫂,你把我當成啥人了?我給你帶孩子,從來沒想過要錢,再說她是我侄女,幫忙是應該的,你這是啥意思?”她把一千元的保姆費硬是往文雅潔手裡塞,兩人互相推辭。
聽說溫丁香平時斤斤計較,爲水天海家的幾墒地,老是跟水天亮過不去,也不讓公公葬在自家地裡,當時惹怒了親戚和莊上人,叫人家背地裡說閒話。給水天昊幫帶剛出生的嬰兒最*心,每月給一千元不算多,這是她應得的辛苦錢。沒想到這回她跟文雅潔客氣起來,推辭了半天,說這一個月是免費幫忙,一千元保姆費不能收,要是拿了,水天江知道會罵她。
水天昊想了想說:“這樣吧,五百元全當是辛苦錢,五百元是上下路費,這五百元帶給母親花。”
溫丁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錢塞進口袋。轉眼間三天過去,溫丁香、車芳準備回去,水天昊、文雅給孩子買了幾袋高級奶粉和新疆特產,帶了些酒菜去哈維莊,跟孩子合影留念,也算是爲兩位親戚送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