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直接的威脅,是陳述。
此時,連站在旁邊的陰萌,都已經在考慮學校裡哪裡適合埋人了。
陰萌的本性不會讓她行事風格如此決絕。
但只要少年拍拍腿說一聲“埋了吧”,她絕對會立刻拿起鏟子去挖坑。
因爲她清楚,少年能夠忍受潤生的犯蠢,卻絕不會給予自己一次機會。
同理,連同伴都覺得是真的了,那麼對於被“威脅方”,自然就不可能再殘留什麼僥倖心理。
孫紅霞甚至都不禁懷疑,眼前的少年,比起真相,他更希望將自己活埋。
“我說……”
李追遠側過頭,看向還開着的店門。
陰萌走過去,將店門關閉,上了鎖。
李追遠問道:“你們去過她房間麼?”
“沒有。”
“把她帶去她房間。”
“好。”
陰萌將孫紅霞架起來,單手卷住對方手臂,這是鎖死倒的手法。
李追遠下樓前,在飲料架前拿了一罐汽水打開喝了兩口,然後,又拿了一罐。
來到地下室,孫紅霞的房間門開着,裡頭空間挺大,一如薛亮亮先前所說,這下面房間的唯一缺點就是採光沒那麼好,其餘的都不錯。
只是,孫紅霞的房間裡,卻擺着兩張供桌,將裡面氛圍營造得很壓抑。
供桌一張大一張小,大的和正常家庭裡的飯桌差不多,小的則堪比板凳。
大供桌上擺放着一張女孩的遺像,小供桌上則擺着一張男孩的遺像。
兩個供桌相對擺放,一高一低,小供桌的男生遺像旁,還擺着一個用舊衣服布條改出來的蒲團。
供桌上的蠟燭和香爐,近兩天並沒有使用的痕跡。
孫紅霞靠着牀,半坐半跪着。
李追遠走進來時,喝了一口汽水,另一隻手還拿着另一罐。
陰萌本能地擡起手想要去接。
卻見少年在牀邊坐了下來,另一瓶放在了他自己腳下。
哦,原來不是給自己拿的。
李追遠不喜歡喝甜的,可現在頭有些發暈,他需要補充糖分。
孫紅霞幾次準備開口,卻又欲言又止。
審訊最忌諱的就是中途打斷,這容易讓審訊者重新組織起心理防線,升騰起與你繼續周旋的希望。
不過李追遠不在乎,《陰陽相學精解》可以讓他分辨出大部分正常人是否在撒謊,同時,他更喜歡自己掌握主動權。
李追遠指了指小板凳上的男生遺像,問道:“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陰萌略感意外,她原本以爲高桌上的女生遺像纔是孫紅霞的女兒,也可能和那個長頭髮的無臉人有關,沒想到,孫紅霞家的,是兒子。
孫紅霞:“叫趙軍峰。”
“這個女孩呢?”
“姓邱,叫邱敏敏。”
李追遠喝完了第一罐汽水,打開了第二罐:“趙軍峰對邱敏敏做了什麼壞事了?”
孫紅霞:“峰峰在廁所裡,把敏敏侮辱了,還殺了她。”
“本校學生?”
“嗯,是的。”
“幾年前發生的事?”
“七年前。”
“邱敏敏的家人,也在學校裡吧。”
孫紅霞囁嚅着嘴脣,她似乎不太想說,但男孩只是瞥了她一眼,她整個人一哆嗦,最終還是認命般說出來:
“對,她媽媽在。”
“我耐心有限。”
“邱敏敏的媽媽,姓冉,是你們樓棟的宿管阿姨。”
同在房間裡的陰萌,感覺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這一步步與其說是少年在問話,倒不如說是少年在找孫紅霞印證,可問題是,少年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難道,他事先就知情?
這也不可能,事先知情的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其實,這些東西瞧出來也很簡單,大小供桌的佈局,可以腦補出孫紅霞經常跪在蒲團上帶着兒子一起向女孩賠罪的畫面。
男生女生遺像年紀符合適齡大學生,孫紅霞言語裡以本地人自居,可實際上她帶着某外省的口音。
學校後勤的正式職工崗位不好進,但臨時工還是好乾的,工資和待遇怎麼着都比在薛亮亮商店裡一直勤勤懇懇地打雜要好,事後推導說明她在刻意隱瞞自己身份,以及她並不是在單純地打工掙錢。
懷着強烈的負罪情緒,留在學校裡,大概率是爲了贖罪,邱敏敏已經死了,那贖罪對象應該就是她的家人。
李追遠只不過是以最正常的邏輯進行反推導,再找孫紅霞對一下答案,恰好都對上也有運氣成分。
“你知道邱敏敏還在學校,且就在這裡。”
孫紅霞點了點頭:“對,她經常會在夜裡沒人時,在樓上跳舞,以前她經常出席學校的各種晚會,舞跳得很好。”
“她爲什麼不報復你?”
“一開始‘看見’她時,我也害怕過,但我想着,這是我兒子犯的錯造的孽,那她就算是厲鬼,把我殺了索命泄憤也是應該的,我那段時間經常跪在樓上練舞房裡,求她殺了我。
但是……她沒有。
後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就習慣了。
可能,她是覺得這麼輕易地讓我死了,太便宜我了,所以想不停出現在我身邊,來折磨我、報復我,我接受。”
“可能?”
“這是我的猜測。”
“不,這不是你的猜測,你沒這個腦子。”
孫紅霞:“……”
“是邱敏敏的媽媽,我們樓的那位冉阿姨告訴你的麼?”
李追遠記得,她辦公桌擺着的工作牌上寫着的名字是:冉秋萍。
“是的,沒錯,她對我說過這些話,我很感激她。”
“下次斟酌好了再說話,我不想再糾正你第二次,否則還是會把你活埋,外加那位冉秋萍。”
潤生這次是職業素養上犯了錯,但本該還是能理解的。
可現在問題是,他所顧慮和想要保護的人,沒那麼單純,而且很可能正在聯合死倒主動針對自己等人。
人都打算害你的命了,自己這裡又何必婆婆媽媽。
“我,我知道了。”
“冉秋萍是怎麼看待邱敏敏還在這件事的。”
“她跟我說的是,她女兒怨氣不散,她要我和她一起,等待那天敏敏想開了,消散了,我的罪,也就贖完了。”
陰萌心道:宿管阿姨在養屍?
李追遠又喝了口汽水,他覺得不太像。
邱敏敏是被控制的,控制她的那個存在,十分可怕,這不像是冉秋萍能做到的,除非她在與自己的初次見面時就有意識地在表演。
除此之外,最根本的矛盾點是,冉秋萍作爲邱敏敏的親媽……控制自己慘死的女兒做什麼?
可惜,孫紅霞這裡得不到更多有用的線索了,還能繼續問,卻問不出多少價值。
因爲她已經被冉秋萍給洗腦成一個虔誠的贖罪者了。
殺人犯的家屬是否要受到社會輿論譴責,這不是李追遠現在需要思慮的問題。
他只知道,要是冉秋萍真的能“培養”和“操控”出這種級別的死倒作自己的倀鬼,那她壓根就沒必要再讓孫紅霞爲自己做事,向自己懺悔禱告。
這裡頭,肯定還有秘密,因爲不通順。
“趙軍峰是怎麼死的?”
“逃跑時挾持同學當人質,在將軍山被警察擊斃了。”孫紅霞看向自己兒子的遺像,“他到死也不知悔改,而且還死得那麼幹脆,他如果去接受法律的審判接受法律的懲罰,我心裡還能好受些,這是我的錯,我生的他,我也沒教好他,讓他變成了畜生,害了人。”
“挾持的同學是誰?”
“不知道。”
“他的遺體,怎麼處理的?”
“在這裡。”孫紅霞彎下腰,從牀底下取出一個骨灰罈,“你要看麼?”
“打開。”
孫紅霞打開了蓋子,李追遠伸手進去,抓去了一小撮,是骨灰沒錯。
“你還有什麼親人麼?”李追遠問道。
“他爸死的早,我在這裡,沒親人。”
“綁起來,先控制住她。”
“好。”陰萌拿起困死倒的網,將孫紅霞控制住,在拿東西堵她的嘴前,陰萌起身走到少年身側小聲詢問,“好像還沒問邱敏敏爲什麼要襲擊我們?”
“你問吧。”
陰萌扭頭看向孫紅霞:“說,邱敏敏爲什麼要襲擊我們?”
孫紅霞茫然道:“我不知道。”
陰萌:“你不知道?”
孫紅霞看向供桌:“會不會是因爲你們來了,也住在了我隔壁,讓我這兩天沒辦法給她點香燒紙?”
陰萌將孫紅霞的嘴堵住。
顯然,她也不信這個理由。
李追遠走出房間,陰萌將門在外頭反鎖後馬上跟了上來,問道:“她爲什麼要襲擊我們?”
“你要是想往復雜的方面去想,那應該是我們的到來,或者具體到你和潤生包括小黑的一些行爲,觸犯到她了。”
“那要是簡單的方面呢?”
“你是個潛藏罪犯,忽然有一天你發現左右鄰房全被警察搬進去住了,你會不會覺得他們就是來抓你的?”
“就這麼簡單?”
“她是因爲什麼原因襲擊我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襲擊了,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潤生就可能死在她手裡。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反擊。”
陰萌面色一變,說道:“那我們現在就應該抓緊時間去抓那位宿管阿姨。”
“邱敏敏已經跑了,你猜冉秋萍現在知沒知道?再抓緊時間也來不及了。”
陰萌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在少年面前說這麼多話,除了一次次證明自己很笨外,沒什麼其它效果。
二人回到九棟,宿管辦公室依舊黑着燈,陰萌嘗試去撬開窗戶。
“啪!”
裡面的燈亮了。
剛把窗戶撬下來的陰萌,看着李追遠從辦公室門那裡走了進來,門沒鎖。
少年看了她一眼,說道:“窗戶裝回去。”
“哦,好。”
辦公室的面積並不大,一張辦公桌,一張牀,一個櫥櫃一個衣櫃,以及掛在牆壁上的布兜袋,袋子上寫着宿舍號下面放着鑰匙。
唯一有點價值的線索,還是桌腳一個大茶缸裡,有被燒黑的痕跡。
李追遠將茶缸舉起,湊近聞了聞,有一股紙灰味兒。
陰萌裝好窗戶後走了進來,環視四周,說了句:“她跑了?”
李追遠:“我還真怕她會留在這裡等着我們。”
要是這樣的話,說明冉秋萍很有依仗。
而自己團隊則在失去潤生和譚文彬後,實力大損。
李追遠走到布兜前,在自己寢室號下面摸了摸,沒鑰匙。
看來,得換鎖了。
“陰萌。”
“嗯!”陰萌挺起胸膛,等待吩咐。
“你現在回店裡,看管孫紅霞,然後明天一早,去醫務室,把譚文彬換回來。”
相較而言,論起調查事情的能力,壯壯比萌萌厲害得多。
“那你呢?”陰萌解釋道,“你身邊沒人,我擔心你的安全。”
李追遠指了指樓上:“不早了,我上去睡覺。”
“睡覺?”
“嗯,我頭有點不舒服,需要休息。”
“那要是萬一……”
“沒有萬一,邱敏敏已經被打得快散架了,冉秋萍但凡還有其它手段,她就不會逃跑了,我們現在很安全。”
李追遠走出宿管辦公室時,又提醒了一句:“記得關燈。”
回到自己寢室,李追遠端起臉盆,將鞭子置於臉盆底,走向洗臉池。
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該休息休息,該洗澡洗澡。
正如魏正道書裡所寫的那樣:我們代表正道。
誰家正道天天把自己搞得神經兮兮畏首畏腳的。
剛接了第一盆水,澆下去,正在給自己打洗髮露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李追遠照常洗着頭,他耳朵好使,一些人的腳步哪怕只聽了一遍他也能記住。
“唉呀媽呀,神童哥,巧了麼不是!”
陸壹,一米八五的個子,標準的北方大漢。
“你好。”
“神童哥也要洗澡呢?額不是,真巧,神童哥也在洗澡呢。”
“嗯。”
“神童哥這麼早來學校報到幹嘛?”
“抓鬼。”
“呵呵呵,神童哥你可真幽默。”
李追遠給自己擦香皂。
“嘩啦!”
陸壹也是一盆水往自己身上一澆。
“呼,爽!”
隨即,陸壹看向李追遠,將毛巾很是緊繃地捲到手上:
“神童哥,我給你搓背吧。”
“不用。”
“沒事,我們那兒澡堂子都是這樣互相搓泥。”
說着,陸壹就準備上手了。
“哥,真不用。”
“啪!”
就在這時,原本被李追遠放在洗臉池邊的鞭子滑落下來。
陸壹瞪大眼睛看了看,納罕道:“神童哥,你們南通人洗澡用這玩意兒嗎,咋用的,好使不?”
“哥,我洗好了。”
“哦,好,吃夜宵不,我自己在宿舍裡煮餃子吃,給你來一碗?”
“不會跳電麼?”
“巧了,哥們兒我專業對口,我們宿舍用電不會跳閘。”
“不吃了,謝謝哥。”
“那晚上去我宿舍玩不,我會彈吉他。”
“你明天不補習麼?”
“明天沒課,休息。”
“那就早點休息。”
“哎,神童哥,你還沒說你在哪兒抓鬼呢?”
“宿舍裡就有。”
李追遠端着盆走了。
“呵呵,神童哥真會開玩笑。”陸壹端起臉盆,還沒澆呢,就打了個哆嗦,然後快速衝完,馬上跑回自己宿舍。
回到宿舍後,李追遠先將兩把椅子推到門後抵着,然後將宿舍窗戶打開,最後躺上了牀。
閉上眼,睡覺。
一覺睡到天亮,頭部的不適感得到了明顯緩解。
下牀,穿衣,將椅子搬開去洗漱,回來後坐到書桌前,開始寫調查計劃。
剛寫好,外頭就傳來譚文彬的腳步聲。
寢室門被推開,譚文彬探出腦袋:“小遠哥,我給你帶了早餐。”
小籠包油條和豆漿。
一起吃早餐時,李追遠將計劃遞給譚文彬,譚文彬拿起來掃了一眼,確認沒疑問後就折迭好收進口袋裡。
單子上就兩件事,一件是對當年趙軍峰邱敏敏案子的調查,另一件是對冉秋萍的調查。
後者只需要走訪,前者則需要找到卷宗,最好能聯繫到當年參與偵辦過這起案子的警察。
“彬彬哥,你爸有關係不?”
“應該有吧,我爸是後來被調到石港的,他以前的同學同事關係網挺大的,再說了,我爸不好使不還有我爺和我外公嘛,都是老警察了。但我需要點時間,遠子哥。”
“不急,昨天那頭死倒短時間也恢復不了,我們時間很夠,應該能等到潤生哥恢復。”
“潤生恢復得不錯,早上醫生來檢查傷口時,說他的身體比牛還硬朗,而且陰萌來換我時,還帶來了藥膏,是劉姨留下的。”
“嗯。”
“需要去聯絡亮哥不?”
“和亮亮哥沒什麼關係。”
“不,我的意思是,這麼好玩的事,不喊亮哥一起來參與?”
“算了,我怕他又找藉口回南通去調查。”
“噗……哈哈哈!”
譚文彬笑完後,忽地又想起什麼,問道:“小遠哥,那你身邊不是沒有人了麼?”
“有人的。”
譚文彬離開後,李追遠將一些東西收入書包裡,然後揹着書包走到一間宿舍門口,敲了門。
很快,門被打開,陸壹似乎剛睡醒。
“喲,神童哥。”
“哥,你開個價,我僱你一天,你跟我走。”
“哈!”陸壹稍稍彎下腰,一把摟住李追遠,“這說的啥話啊,哥們兒之間有事說話,談啥錢不錢的,你等着,我刷個牙。”
陸壹快速洗漱後,把宿舍門一鎖:“走吧,神童哥,我們去哪兒?”
“將軍山。”
……
將軍山故名觀音山,後因岳飛曾在此抗金,改名將軍山。
這裡不算太有名的景點,但有山有水,風景優美,是城市周邊很不錯的度假勝地。
來到這裡,李追遠並沒有什麼具體目的,主要是譚文彬那邊的事他一個人就能搞定了,自己就乾脆來這裡碰碰運氣。
真要是預料到有危險,他也不會臨時喊陸壹來湊隊。
李追遠爬上一處山頭,拿出羅盤,開始觀察這裡的風水。
邊上的陸壹原本以爲神童哥是喊自己來郊遊的,一看少年連羅盤都拿出來了,還一本正經地在觀測,他忽然再次想起昨晚少年說的那句話。
媽的,不會宿舍真有鬼吧?
李追遠連續換了三個山頭位置觀測,除了觀測到了好幾個吉穴外,沒什麼異常。
但等走到第四個山頭位置觀測時,卻發現有一處區域很奇特。
九曲通幽,潛龍在淵,朝拜主城,取借王氣。
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標準的水葬之地。
但也因爲實在是太過標準,方士看上或水猴子看上,都很正常。
所以,那裡有一座廟。
古人習慣,凡容易出問題的地方,比如鬧鬼、亂葬崗、古墳,就在上頭蓋座廟。
現在則可以蓋學校。
李追遠走到廟門口,廟很小,牌匾寫着:將軍廟。
裡頭有佛家的東西,也有道家的東西,但沒和尚或者道士,只有幾個管理人員,也不收門票。
只是,剛走進去沒多久,李追遠就察覺到不對,雖說這廟有些不倫不類,但甭管什麼廟,裡頭都不會缺少中正祥和之感,只有強弱區分。
可這廟裡,卻給人一種水膩粘稠的感覺,而且,隱約間,李追遠還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水屍臭味。
他的鼻子沒潤生敏銳,但既然嗅到了,那就大概不會出錯。
可是,到底是怎樣的死倒,竟然會藏在廟裡?
李追遠猶豫了,要是身邊此時跟着的不是陸壹而是潤生,他就能大大方方地繼續探查。
但是,自己畢竟是來碰運氣的,既然碰到了某些特殊的東西,直接避而退卻,那就純浪費功夫了。
還是看一看吧,只看,不動手,我是遊客。
李追遠尋着水屍臭味的濃度,漸漸走到了主廟堂口。
陸壹這會兒也聞到味道了,甚至還打了個噴嚏,他指了指四周說道:“這廟裡栽了好多銀杏樹啊,我以前一直覺得這玩意兒香得很呢。”
李追遠沒理會他,踏入堂口,裡面有一尊威武的將軍像,下面掛着一個金屬牌子,寫着“大將軍”三個字。
這不是岳飛,因爲這分明是《封神榜》裡四大天王之一拿劍的那位魔禮青。
李追遠走到蒲團前,跪坐下去。
旁邊的陸壹見狀,也跟着跪下。
在他眼裡,拿着羅盤的神童哥,已經沾染上了些許神秘色彩。
李追遠仔細嗅了嗅,他已經確定了,水屍臭味的發源處,就在這尊將軍像的底部。
將軍像立於石臺上,而石臺正前方有開縫,證明裡面很可能存在夾層可推拉出來。
這時候,正常流程應該是走陰繼續深入調查。
但李追遠忍住了。
這水屍臭味散發得很均勻,證明裡面就算有死倒躺着,它也在沉睡。
保不齊就跟大鬍子老家前的那片桃樹林一樣,是前人在此做的鎮壓佈局。
李追遠直起身,忽然聽到旁邊的陸壹已經在磕頭求將軍保佑自己父母身體健康了。
李追遠只能打斷他:“別拜。”
“啊?”陸壹愣了一下,“那……”
“跟我做。”李追遠做了一套收禮動作,有點複雜,他做得很慢。
陸壹邊看邊學,做完了,然後跟着少年一起站起身離開蒲團。
尋常的寺廟道觀,拜一拜求個情緒價值都是沒問題的,但死倒這種東西自帶邪祟,哪怕它沒主動害你,只是與你比較近,你都可能沾上噩運,除非你本人福運深厚,這才能不在乎。
至於說拜死倒求庇護,那就屬於主動求因果牽扯了,太不吉利。
李追遠開始圍繞將軍像觀察,陸壹跟在少年後面。
少年年紀不大,身上卻有着一種特殊氣質,讓人不自覺地想聽從他的話,覺得他說的就是對的。
觀察一圈後,李追遠發現了不對勁。
這裡的格局,本該是一個很標準的【破煞】,可現在卻被人改過了。
李追遠用鞋尖觸摸着地面的一條裂縫,這是後來人爲鑿出來的。
這不禁讓少年有種熟悉之感,因爲他就喜歡借用原本風水佈局來做修改。
只是,這位後來修改這裡的人,水平不行。
他只是把【破煞】效果給破了,要讓自己來操作,能直接給它改成【聚陰】。
不過,現在只能先在地圖上畫個圈,目前不知道這裡頭的東西是否和邱敏敏有關,此時不宜節外生枝。
一切,還得等譚文彬那裡得到具體案件消息後,再進行下一步決斷。
“走吧,陸哥。”
“哎,好。”
二人正準備往堂口外走,外頭對面廊子下剛好走過去兩個人,都是男的,一老一青,胸前都戴着工牌,應該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年老的頭髮花白,揹着手走路,可交迭的雙手卻呈內翻倒扣,同時兩肩下沉,肩胛聳起。
這是背屍的姿勢。
而且是常年背屍練出的一種動作慣性,哪怕是平日裡,也會自然而然保持這種身體姿態。
秦叔以前教自己基本功時就說過,他不用特意抽出時間練功,平時幹活時就能練。
那個老者,就屬於這種功夫練到家了。
青年人也有點這種趨勢,但還不明顯,很明顯,應該是老頭的傳人。
李追遠沒料到,在這裡居然還能遇到撈屍人同行。
不過,他可沒上前打招呼的想法,因爲有可能這兒格局的缺口,就是他們弄出來的。
老者和青年走到遠處後分開了,青年繼續向前,在一間類似辦公室的門口停了下來,敲了門。
門被打開,一個女人站在門口和青年很是激動地說着話,青年似乎是在安撫她,但他背在身後的手卻已攥起,顯然對應付眼前這個女人感到十分不耐。
只不過,交談的雙方並不知道這一幕已經落入他人視線中。
李追遠拉了拉陸壹的衣服,示意他跟着自己從堂口後門出去。
二人走出堂口後,又快步走出了將軍廟,等來到外頭,陸壹終於忍不住問道:
“神童哥,剛剛那女的不是咱們宿管阿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