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你們爺兒倆,怎麼現在纔來啊?”
鄭芳手裡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對譚雲龍和譚文彬埋怨道。
她所坐的長途汽車早就到站了,在這裡等了好一會兒,被上前拉客的黑車司機都問煩了。
譚雲龍:“我中午就到你兒子宿舍樓下了。”
鄭芳:“兒子不在宿舍?”
“在,而且正好看見他出來了。”
“那你……”
“他出來後就和一個女生吃飯散步去了,我等他回來的。”
“那你……確實該等。”
鄭芳拍了拍正在把自己行李往車上裝的譚文彬,問道:“兒子,啥樣的姑娘,跟媽說說?”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朋友。”
“情侶不就是從朋友關係變質來的麼?”
“媽,你這話說的,就不能有純潔的男女友誼麼?”
“那姑娘長得很醜?”
“媽,真的沒什麼,東西放好了,快上車。爸,你快開車,咱們帶鄭芳同志去飯店好好吃一頓,給她接風!”
“去什麼飯店啊,你不都已經吃過了?先回你爸分的住處,我正好給你爸收拾收拾,他一個人,還不知道弄出怎樣的一個豬窩來。”
“就是就是。”譚文彬馬上附和,“媽,你是不知道我爸那個邋遢樣子,也就現在天還沒冷,要是冬天,他一個人能把臭襪子穿成警棍。”
正在開車的譚雲龍通過後視鏡瞪了一眼自己兒子,然後開口道:
“我這輩子是離不開你媽了,我反正有你媽照顧,你呢?”
“就是,兒子,那女孩老家哪裡的?”
“媽……”
譚雲龍:“也是南通的。”
鄭芳一拍手:“那好啊,以後節假日能一起搭伴回家,畢業後不管是留金陵還是回南通發展,都便宜。”
譚文彬將額頭抵在車窗上,有些無奈。
鄭芳繼續問道:“南通哪裡的?是市區的還是通州的,還是如皋海安?”
譚雲龍:“石港的。”
“哈!”鄭芳笑出了聲,“不錯,兒子,努力拿下……”
說到這裡,鄭芳停住了,看向前頭正在開車的丈夫,問道:“周云云?”
譚雲龍搖開車窗,準備點根菸提提神,昨晚熬夜把手頭的活兒處理完,騰出今天休假時間來接妻子。
摸出煙盒,裡頭空了。
譚文彬身子向前探去,把一根菸送到自己親爹嘴裡,然後餘下的那盒基本滿了的煙,放入自己親爹上衣口袋。
譚雲龍有些意外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默默點了煙。
“是不是周云云,是不是嘛?”鄭芳輕拍着丈夫座椅靠背。
譚雲龍把煙對着車窗外吐去,沒再說話。
譚文彬則只能回答道:“對,是周云云,我們今天老同學聚會,很正常的老鄉們坐一起吃吃飯。”
“老鄉吃飯,人家女生特意來你學校?還在你宿舍樓下等你?兒子,你媽我又不是沒年輕過。”
“媽,你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
“我這次來,周云云媽媽還託我給她帶了些衣服和吃的,我自己也添了點,本想着我抽空送去她學校的,這敢情好,兒子,你去給她送去吧。”
高三時,鄭芳通過偷聽父子間談話,得知兒子和他們班長關係有些不一般,她就去想辦法認識了周云云的媽媽。
石港就是個鎮,說破了天,也就是那麼大一塊地方,想特意認識一個人並不難。
周云云是家中獨女,父母都在一家鎮紡織廠上班,很樸實的兩口子。
認識熟悉了,當鄭芳說出自己兒子和他們女兒是一個班的後,兩口子當即表示出了抗拒和疏離。
鄉下女孩普遍談婚早,但他們是期待女兒能考上大學有個好前途好發展的,就沒去接這一茬。
鄭芳也只是工作不忙太閒了,加之後來兒子基本都住李大爺家,她也就把這事給放下了,後頭就變成逢年過節想起來,雙方家裡互相送點東西,似親非親,似友非友。
等倆孩子都考上大學後,周云云父母態度立馬轉變,變得主動熱情起來。
國內很多父母都是在高考前對早戀嚴防死守,高考一結束,就開始催婚。
以前女兒的高中男同學叫可惡的黃毛,現在的高中男同學叫青梅竹馬的發小。
老譚家在鎮上條件算是很體面的,兩家孩子要是能成一起,也算知根知底,哪怕是出於自身角度考慮,也有利於他們未來養老生活。
“就那個行李箱,帶拉桿滑輪的,你媽我在市區百貨大樓親自選的,還貼了些卡通上去,你到時候把它給周云云送去。”
“媽,那我的行李箱呢。”
“你要什麼行李箱?你努努力,爭取回家時放一起,倆人推一個行李箱回來。”
譚雲龍:“好了,孩子的事孩子自己有考慮。”
“你給我閉嘴,兒子要是有你當初的進取心,我還需要擔心拿不下週云云當我兒媳婦?”
譚雲龍按了兩下喇叭,超了前面的那輛拖拉機。
到了譚雲龍的單位房,面積不大,但也有三室一廳,條件算很可以了。
原本作爲外調戶且譚雲龍也懶得走動關係,這房子不會分得那麼快,但架不住他最近立功實在太多,隔三差五受表彰,領導們又一次次地關心他的生活保障問題。
進了屋,鄭芳有些詫異道:“沒想到,還挺乾淨。”
譚文彬掃了一眼客廳,說道:“我爸壓根就沒到這裡住過。”
鄭芳馬上看向譚雲龍:“你平時是不是就睡辦公室糊弄?”
譚雲龍笑了笑:“這房子太大了,家裡沒你,我就懶得回來。”
鄭芳伸手捶了一下自己丈夫。
譚文彬翻了一記白眼。
有時候他也佩服他爹的手段,忙起案子來經常不着家,工作也被他弄得從市裡調到了鄉鎮派出所,就這,依舊能和鄭芳同志維繫着良好的夫妻感情,換其他家,家裡早炸了。
屋裡確實沒住人,也沒什麼菜,鄭芳把從家裡帶的油饊子拿出來。
掰開放入三個碗,再燒了開水後,往裡頭擱點紅糖泡漲。
一家三口坐在桌邊,簡單對付了一頓。
接下來,就是家裡徹底的大掃除,譚文彬也幫忙了,這幹活手腳麻利的樣子,着實讓親爹媽都有些震驚。
鄭芳不由調侃道:“譚雲龍,你看你這點活都幹得笨手笨腳的,你再看看你兒子那利索勁兒。兒子,你什麼時候學做這個的?”
譚文彬邊洗着抹布邊回答道:“沒學啊,眼裡有活兒就是了。”
過去一年,李大爺家裡養了兩頭騾子。
一頭叫潤生,一頭叫壯壯。
譚雲龍點點頭,說道:“挺好的,這樣也能把小遠照顧好些,你兒子沾了小遠的光,倆人住一間大宿舍,裡頭寬敞得很。”
“小遠哥可不用我照顧,我們輪流做打掃。”
家裡打掃完了後,譚文彬又跟着鄭芳去買菜,等晚飯做好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一家三口正式在金陵吃了第一頓團圓飯。
飯後,天色太晚,譚文彬沒回學校,在家裡洗了澡睡下了。
清晨,父子倆早早地都醒了。
昨晚的剩飯剩菜倒鍋裡熱一熱,再配點老家帶來的鹹菜,就是一頓早飯。
“走,送你去學校後我再去局裡。”
坐上車後,譚文彬拍着座椅,問道:“譚隊,你這算不算公車私用?”
“自己加的油。”
開車途中,譚雲龍點了根菸,說道:“你媽說什麼歸她說,你的事還是得由你自己來做主,我們做父母的,頂多幫你託個底,不會干預你的人生。”
“明白。”
車子停在校門口,譚文彬下了車。
譚雲龍:“行李箱。”
譚文彬:“啊哈,我特意沒從屋裡帶下來。”
譚雲龍:“嗯,我特意從屋裡帶下來放後備箱了。”
“爸,這也叫我的事還得由我來做主?”
“當父母的說點漂亮話,你還真信了?”
“得,您慢點開。”
譚文彬拖着一個滿是卡通圖案的行李箱,穿行在校園中,雖是週末,但人也挺多,引得不少人注目。
期間,遇到一夥男的,穿着白襯衫,吊着個領帶,故意把衣服領子扯開,露出脖子以下大塊的皮肉。
他們走路時,雙手插着褲袋,身子前傾,腳尖踮起,走幾步甩一次頭,然後頭低下,用手輕拍自己的劉海。
這五個人,也就是在大白天的學校裡遇到了,要是在民安鎮的晚上看見他們,譚文彬只會懷疑他們是被邪祟附身了。
時下有兩種主流前衛打扮,一種是五顏六色的頭髮,皮衣皮褲,紋身打釘,豎起中指,瞪着眼,扯着嗓子故意喊破音:“搖滾不死。”
另一種則是留長頭髮,時刻遮蔽一隻眼,走路如同身上沒有骨頭,哪怕是急着去上廁所的途中,也不忘表演着什麼叫憂鬱。
很顯然,這五個人屬於後一種流派。
經過他們身邊時,譚文彬聽到他們在罵:
“這小子,居然當起了縮頭烏龜,真沒種!”
“放心吧,阿燦,這種孬種不會受女孩子喜歡的,你肯定能贏過他。”
“就是,反正上午的課不重要,咱就蹺了,等吃了早飯,到中午時,我就不信他不出來。”
“等到他落單時吧,咱守在宿舍樓外,他們班上的人還挺團結的,媽的。”
“走,我請你們去吃早餐。”
五個人以中間那個叫阿燦的爲主,他身上的衣服也更鮮亮些,脖子上戴着項鍊,手腕上還戴着一塊表。
“嘁,這行李箱,是什麼癖好?”
“哈哈哈!”
其中有個人指着譚文彬的行李箱嘲諷,引得其餘人哈哈大笑。
譚文彬沒搭理他們,繼續走自己的。
進了宿舍院子,來到一樓,上樓梯時,碰見兩個同班的男生,二人見到譚文彬,馬上湊了過來說道:
“班長,剛有一夥外校的來找你。”
“對,他們說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要來給你個教訓。”
“啊?”
譚文彬有些疑惑,實在不理解自己爲什麼會碰上這種事兒,聽起來就透着一股子腦子進水的幼稚。
“班長,昨天你不是和聯誼會對面那個班的班長一起走的麼,會不會是因爲她?”
“對對對,剛來的那幫人,好像是和她一個學校的,不過不是一個系。”
因爲周云云?
譚文彬忍不住笑了,看來咱老班長在她們學校很受歡迎啊。
其實,昨天見面時他說的“變更漂亮了”真不是無端吹捧。
本就是好看的底子,上大學後學會了打扮,就跟剝了殼的夜明珠似的,光彩照人。
譚文彬:“我剛纔好像遇到他們了,不過他們沒把我認出來。”
“班長,要不你再喊一聲,咱把宿舍裡咱班的都喊出來,一起去給他們一個教訓?”
“對,剛他們來打聽你宿舍號,打算敲你宿舍門時,我們就一起出來跟着他們頂了,問他們有什麼屁要放。”
“要不是林書友把我們勸下了,當時就要在樓道里動手了!”
“哈哈哈,謝謝大傢伙了,我欠你們一個人情,不過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還是叫保衛科吧,讓保衛科去收拾他們。
咱們還是學生,打架萬一出個沒輕沒重的,容易耽擱了大家的前程。”
“班長,只要你一句話,咱就幹!”
“對,不怕他們!”
譚文彬安撫了他們後就來到三樓,他們班男寢基本都在這裡,一路上又遇到不少同學說起先前的事,都在建議他喊人抄起掃帚簸箕出去幹架。
譚文彬這個班長其實做得很不稱職,軍訓沒怎麼參加,開學後還請了假。
可他一有全校通報的警局獎狀,二還出手大方經常請全班同學喝飲料吃零食,班上人還是很信服他的,是真能一聲呼喊,幾十個男生嗷嗷叫地跟着他去打羣架。
回到自己寢室,將行李箱放進去。
譚文彬舒了口氣,還好,小遠哥每天早上都會去柳奶奶家找阿璃,所以那夥人來時沒能打擾到遠子哥。
他是龍王船頭吆喝,職責就是幫龍王把外頭的事料理清爽,要是因爲自己引來了這種破事麻煩,就是自己的嚴重失職。
最重要的是……你們這五個小呆逼知道惹怒我遠子哥的後果麼!
那五個傢伙還沒離開學校,看樣子還要堵我。
譚文彬離開宿舍,他打算去找學校保衛科。
當下,各單位保衛科的權力很大,甚至不遜於地方派出所。
正欲出門時,譚文彬看向自己書桌,書桌上放着紙和筆以及一張答題紙,還有一個巨大的明顯不是自己的水杯。
“咦,阿友呢?”
……
自行車棚下方。
五個人,各自找了一輛自行車坐着,手裡拿着早餐,互相分着煙和飲料,罵罵咧咧地說着話。
有女學生和女老師經過時,五個人就會以側臉相對,讓自己的劉海去尋找風向。
他們比流氓有文化,卻又比流氓軟。
準備堵人,卻又壓根連人長什麼樣子都沒搞清楚。
不過,嘴上功夫卻是不停,那四個一邊圍繞着最有錢的阿燦拍着馬屁,一邊幫阿燦暢想着與周云云的美好未來。
棚子上方。
林書友左手託着顏料盤,右手握着畫筆,正在給自己開臉。
先前在宿舍裡,差點就起衝突了。
沒起的原因,一是對面見這邊人多就有點慫了,二是林書友的勸架。
不過,書友勸架的目的不是想消弭矛盾,而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把矛盾解決。
因爲,當時小遠哥是不在寢室裡,但他在。
他正坐在彬哥書桌前,開始着今天的做題煎熬,剛有點眉目,似乎找到了點感覺,結果外頭就傳來了嚷嚷踹門聲。
李追遠給林書友出題,是爲了讓其進入思索狀態,好慢慢調教,然後通過他,來執行鍼對白鶴童子等一系列陰神的實驗。
可以說,不管林書友做不做得出題來,都不會改變李追遠的計劃,他需要的,只是林書友的一個態度,算是在幫其熱身。
但是在林書友眼裡,這就是龍王給自己的考驗!
只有通過測驗,才能得到小遠哥的認可,才能獲得更進一步的機會。
因此,這五個上門找茬打斷自己思考狀態的人,在林書友眼裡,那是和老家諸廟的所有官將首的發展大計爲敵!
那就,承受來自官將首的怒火吧。
開臉完畢。
林書友眼神陰沉下來。
身形下墜,落於棚下。
五個還在聊天說話的人,當即嚇了一跳。
“什麼鬼東西!”
“唱戲的?”
“大白天的,嚇唬人啊!”
“我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是男的女的?”
其中一個,主動向林書友走來,並且帶着嘲諷的笑容,想要去摸他的臉譜。
林書友抓住他的手腕。
“嗯?”那人用力,不僅沒掙脫,而且連絲毫晃動都沒帶出來,彷彿被鉗子固定。
“咔嚓!”
手臂折斷。
“啊!!!”
那人跪在地上,發出慘叫。
“砰!”
林書友一膝蓋頂在他臉上,其面部瞬間開了盒,後倒在地。
三步贊下,林書友來到另一個人面前,對方坐在一輛自行車上,林書友一腳踹過去。
“咔嚓!”
小腿折斷。
“啊!!!”
再順勢一推自行車,自行車快速傾倒,其餘三個也都被連帶着倒在地上。
林書友一個一個走過去,要麼手,要麼腳,除了脖子以外,四肢隨機打斷。
打完四肢後,剩下那個阿燦。
“你……你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社會上真有血性的,不會去當合夥欺負人的混混。
至於學校裡的混混,因爲欺負的人更乖也更弱,所以更上不得檯面。
“咔嚓!”
“咔嚓!”
“啊啊啊!!!”
林書友廢了阿燦右臂和左腿。
轉身,他打算開啓第二輪。
兩個斷了腳的,還在地上爬。
而那兩個只是斷了手的,已經起身哭喊着要逃跑。
臉譜嘴角,勾勒起弧度。
陰神,本就是昔日的鬼王,可不是什麼仁慈的善男信女,受陰神性格影響的林書友,現在心裡只感到了一股由衷的快樂。
似是某種禁忌的約束,正在被一步步突破。
他渴望得到,更多的慘叫與哀嚎。
三步贊下,身形閃爍,他如同老鷹一般,雙手掐住那兩個逃跑人的後脖頸。
“砰!”
倆人被他按在地上,面部和水泥地來了場親密接觸。
書友挪動自己雙臂,讓那倆人的面容和血跡,在地面上畫畫。
他只是開了臉,沒起乩。
但哪怕只是開了臉的他,也擁有能躲子彈的身手。
料理這五個“憂鬱氣質”的男生,根本就毫不費力。
“童子,收手!”
棚子所在的圍牆外,傳來譚文彬的呼喊聲。
他沒露面,也沒喊“阿友”。
身爲刑警的兒子,這點家學傳承還是有的。
林書友停頓了一下,然後雙手繼續發力。
“童子,我叫你住手!”
譚文彬加大了音量,聲音也更爲低沉嚴肅。
林書友眼裡流露出不甘和憤怒。
正當他準備雙手繼續發力時,左手忽然失控,對着自己的臉,劃了一下,剛畫上的臉譜,露出了破綻。
林書友眼眸恢復清澈。
他站起身,分別兩腳將身下倆人踹翻出去,然後重心下壓,準備跳上棚子。
圍牆外的譚文彬說道:“往對面房子上跳。”
林書友當即改變身位,前方是一棟五層的職工宿舍樓,他跳了上去,然後手腳並用,在下方地上的五個人注視下,以極快的速度通過外牆上了屋頂,然後消失不見。
譚文彬舒了口氣,這樣的話,那五個小呆逼錄口供時,就會向警察形容:
一個畫着臉譜身穿黑衣的人從天而降,把他們揍了一頓後,“蹭”的一下飛上牆頂消失了。
這樣一來,口供就得被污染得不要不要的。
無視了一牆之隔的痛呼與求救,譚文彬走回宿舍,上樓,推開寢室的門。
林書友正坐在書桌前,右手拿着筆,啃着左手指甲。
他臉上溼漉漉的,臉角還殘留着顏料痕跡。
譚文彬把自己的毛巾抽出來,丟他臉上。
“擦乾淨。”
“哎。”林書友馬上開始擦。
“你寢室裡的人,見過你的戲服麼?”
“沒有。”
“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你出手前,必須經過我的同意,明白不?”
“嗯。”
林書友小雞啄米般點頭。
譚文彬吸了口氣,建議道:“要不你還是把臉譜再畫上去吧,這樣我們更方便交流。”
林書友立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譚文彬拿起一根香蕉,剝開,連續咬了三口。
“彬哥,這些題,好難,平日裡你是怎麼做的?”
“就這麼做的。”
“啊?彬哥,你真厲害,這麼複雜的東西都能看懂。”
“我看不懂沒關係,小遠哥會幫我量身定做秘法。”
林書友:“……”
譚文彬看了一眼行李箱:“你繼續做題,小遠哥回來的話,就說我媽幫周云云家帶了些東西,我去送了。”
“好,彬哥你加油。”
“加油你個頭。”
“嫂子人很好,很溫柔。”
“咦,昨天我就覺得不對了,你小子是和她交流過?”
“沒,沒有,怎麼可能!”
“你這麼緊張幹嘛?”
“不,不緊張啊~”
“我和她沒到那一步。”
在陪小遠哥走完江、幫鄭海洋報仇前,他不願意去考慮這些。
但他又不能以這個爲藉口,或者乾脆編出一個理由,讓她等自己。
“對了,待會兒小遠哥回來時,你主動交代一下自己的罪行。”
“罪行?”
“不聽命令擅自行動,是團隊大忌。”
“我……我能進團隊?”
“你能想屁吃。”
譚文彬用力揉了揉林書友的頭髮,直到把他揉成雞窩,然後指了指答題紙:
“別想着把最完美的答案寫上去,你沒那個水平,能思考出多少寫多少,小遠哥要的不是你的答案,是你的態度。”
林書友忽然間有種開悟的感覺。
譚文彬推着行李箱離開了宿舍,來到商店,拿起電話。
潤生蹲在櫃檯後面,正在擺弄着一臺彩電和一臺錄像機,旁邊放着一摞錄像帶,全是黑道片。
譚文彬:“喲呵,憋久了吧,哈哈,這下你可有的看了。”
潤生笑了笑,他確實想看電影很久了,不過他還是說道:“都是二手的。”
譚文彬:“怎麼不買新的,又不是買不起。”
潤生搖搖頭:“得留着錢買皮卡。”
“什麼時候買?”
“快了,萌萌準備去報駕校,你報的是哪家?”
“學校隔壁的那家,學生去報有活動價,而且能優先安排你練車考試。”
“考駕照,難不難?”
“不難,花點時間去練就是了。”譚文彬拿出錢包,掏出紙條,準備撥打電話。
潤生指了指外頭,說道:“剛保衛科和醫務室的人都來了,把幾個斷手斷腳地擡走了。”
“嗯,林書友動的手,他們來宿舍找我的。”
“小遠……”
“小遠哥不在寢室。”
“你該弄清爽點的。”潤生拿起抹布,擦了擦自己的手,“他們還會再來麼?”
“都這鬼樣子了,哪還敢?外校學生來我校找茬,你當保衛科是吃乾飯的?”
潤生沒再說什麼,繼續去鼓搗自己的錄像機了。
譚文彬撥通了電話,那頭是宿管阿姨接了。
據說,有些條件很好的學校,會給每個寢室安一個電話機,但那是極少數,畢竟當下安裝一臺電話機的價格,十分昂貴。
報出要找的人宿舍號和名字後,譚文彬原本以爲會有一段等待時間,但電話那頭的宿管阿姨直接道:
“周云云?周云云剛被送醫院了。”
譚文彬心裡當即“咯噔”了一聲,忙問道:“她出什麼事了?”
電話那頭遲疑了片刻,說道:
“反正去醫院了其餘的,我也不知道。”
“哪家醫院?”
“六院。”
譚文彬掛斷電話,神色凝重。
“出事了?”潤生回頭看向譚文彬。
“潤生,你幫我打個電話,519宿舍,找小王,你是她爸爸的同事。”
潤生拿起電話,一邊撥號一邊問道:“小王是誰?”
“她們寢室大概率有個姓王的。”
電話接通了,潤生複述了譚文彬先前的話。
隨後,潤生挪開話筒:“還真有姓王的,她去宿舍喊人接電話了。”
譚文彬接過話筒,等了一會兒,那頭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似乎還帶着哭腔:
“你好,請問是我哪位叔叔?”
“你好同學,我是周云云的朋友,她是出事了麼?”
“云云她,云云她……嗚嗚嗚……”
譚文彬深吸一口氣,咬了咬嘴脣。
“請你告訴我,周云云到底出了什麼事,好麼?等會兒再哭。”
“云云她早上就身體不舒服,剛剛像發了瘋一樣,喊着不要撕她的皮,不準任何人靠近她,還把我們其她人都趕出了宿舍,剛剛輔導員和校醫務的醫生,破門後把她強行帶走,送去醫院了,嗚嗚嗚……”
“六院是麼?”
“是的。”
六院主治的是精神類疾病。
從現實角度來看,一個大學生被送入這種醫院,稍稍處理不好,就可能對其未來前途造成嚴重影響。
從非現實角度來看,這種症狀……明顯帶着異樣,像是被髒東西影響了。
先前宿管阿姨的支支吾吾不肯說,顯然也是這般認爲。
是新的一浪來了麼?
不可能,按照小遠哥的理論,不可能這麼快的。
那麼也就是說,是周云云單純地以她爲個例,碰到了什麼髒東西?
但不管怎麼樣,自己都不能置之不理。
“潤生,周云云出事了,非正常的那種事。”
潤生聽了這話,彎下腰,從櫃檯下面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登山包,直接背在了身上。
“走,去請小遠,我們一起去。”
……
李追遠回到寢室,掃了一眼林書友的答題紙,見他已經寫了不少東西了,就點了點頭。
然後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正準備坐回自己書桌時林書友轉過身面朝着他,很正式地說道:
“小遠哥,我有罪。”
李追遠聽完了林書友的敘述。
問道:
“人死了麼?”
“沒,沒有死,都斷手斷腳了。”
“哦。”
李追遠應了一聲,喝了口水,坐回自己書桌。
林書友眨了眨眼,他覺得小遠哥的反應有些過於平淡了,似是完全不在乎。
撓了撓頭,林書友忽然意識到,自己以前應該也屬於“完全不在乎序列”。
現在,應該進步到有點在乎了吧?哪怕……就那麼一丟丟?
李追遠翻開《追遠密卷》。
昨天自己只是把大魚事件給記述下來了,忽略了引申與思考。
正常的歸納總結,很簡單,可現在的問題是,透過白手套猜想,他覺得自己應該提前準備點什麼。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一門心思地只會答題,那就太機械化和教條化了。
自己需要更多的代入出題者思維。
一味追求絕對的完美,真的是好事麼?
次次把事件都乾淨利落地解決,會出現怎樣的後果?
它會不會暗地裡,把自己的表現分算得很高,然後計入下一撥浪的隱藏難度?
而且次次太過優秀的表現,有沒有可能提前觸發對白手套的削弱?
李追遠目露思索。
他在考慮一件事:
控分。
或許,在下一撥浪過來時,自己可以嘗試操作一下。
要是能摸索出心得規律且能成功的話,那麼以後的自己,不僅能自主選擇題目類型,還能調控該題型的難度。
這絕對是歷代走江人,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而且,要是這一步達成了,往上還有更高的一層又一層。
直至最終的,也是李追遠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
我來給我自己出題自己考。
但這些,還是太遙遠了。
第一撥提前解決,第二撥解決得更早,理論上來說,只要自己不去主動觸發,距離第三撥來臨,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這一段時間,自己打算做兩件事。
一是初步調弄好白鶴童子,給壯壯設計出一個基礎御鬼術。
二是完成團隊裝備的新一輪迭代。
其實現在人手一個登山包,一套物資器具裝備,已經比以前規範多了,但還不夠。
沒必要每個人都要背同一套東西,而是可以在保留基礎配額的基礎上,每個人根據自身所需,進行鍼對性的裝備。
比如潤生的黃河鏟,可以再造一把新的,更結實更耐用也更適合其特性發揮。
陰萌的驅魔鞭,可以重新定製,方便其淬毒另外就是一些野炊用品也可以讓其攜帶,方便製毒。
譚文彬……裝鬼的容器,應該得搞一個。
另外就是,要不要定製一套,更符合野外行動的服裝靴子?統一一下着裝風格?
其實,李追遠還有一件事需要做,玉虛子留下那麼多陣法殘篇,需要自己利用《邪書》來進行補全。
玉虛子在高等級大陣法上的造詣一般,其擅長的是小陣法裡搞出諸多玄妙,這正適合李追遠的實際使用。
因爲絕大部分情況下,高等級大陣法想要佈置出來,幾個人是遠遠不夠的,你至少得有一個施工隊。
新的裝備和服裝設計,可以請阿璃來幫忙,現在阿璃在畫大魚和玉虛子,等她畫完後,就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下棋不能下一整天,阿璃又不適合去人多的地方,所以李追遠很喜歡和阿璃一起做活兒的感覺,倆人分工合作,完成一件件東西,這真的很有滿足感。
李追遠拿出一個本子,開始列起了材料。
剛寫完,寢室門就被推開,譚文彬和潤生走了進來,譚文彬還在喘息。
“小遠哥,周云云出事了。”
“什麼事?”
譚文彬把電話裡得知的消息快速說了出來。
“哦。”
李追遠應了一聲,將本子遞給潤生:“潤生哥,你去把上面的材料備好。再通知萌萌,讓她把一些常用毒物的藥性和儲存條件,單獨做一個列表給我。”
“好。”潤生接過本子,然後很自然地把登山包取下來。
李追遠看了一眼林書友。
潤生就將登山包遞給林書友。
林書友有種幸福來得太突然的感覺,趕忙將包接過來,背在身上。
“彬彬哥,我們走吧,去六院。”
三人一起下了樓,往校門口走去時,譚文彬有些擔心地問道:“小遠哥,這會不會是第三浪?”
“不會。”李追遠搖頭,“這樣就太快了,不符合它的審美。”
出題人有自己矜持。
他可以在題目上設陷阱、別出心裁、彎彎繞繞,卻絕不會用高頻題海戰術來將你沖垮。
李追遠:“彬彬哥,你也不用自責認爲是自己連累了她,應該是她自己運勢不好,碰上了髒東西,幸好認識了你也剛重新遇到了你,你是她的命中吉星。”
說完這些話後,李追遠輕吐一口氣,顯然,剛剛的這番話,他說得很艱難,很痛苦,甚至是噁心。
但是,他終究是強行說出來了。
聽到這話,譚文彬點點頭,臉上神情一下子舒緩了。
他自從接了電話後,就有些魂不守舍,擔心周云云是因爲跟自己走近了,才遭遇了不測。
揹着登山包的林書友在後頭歪了歪腦袋,他好羨慕小遠哥對彬哥流露出的溫柔。
既然已認定是單獨偶發的事件,那就沒必要全體出動。
而且那種會附身且可能無形的邪祟,潤生的作用,反倒不如會開豎瞳的林書友,至少,書友能當個雷達用。
另外,也是擔心要是潤生在,那林書友就沒表現機會了,這樣就不利於自己獲取實驗數據,也就會影響到自己給彬彬設計的秘法進度。
壯壯的作用無可替代,但壯壯基礎實力上的缺失,無疑是眼下團隊的一處短板,必須要給他補上。
因此,站在整個團隊的合理發展角度,有些風險,是必須要冒一下的。
三人坐上出租車,直接趕往六院。
六院雖然主治精神疾病,但也是一家綜合醫院,不像傳統精神病院那般森嚴和隔絕外人。
三人剛進醫院大門還沒走入醫院大樓,周圍就傳來不少驚呼聲,樓頂上也出現了不少人影。
擡頭,向上看去。
一個身穿病號服的女孩,赤腳踩上了樓頂邊緣。
披肩的秀髮被風凌亂吹起,女孩滿臉淚痕,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身形前後搖晃,似乎隨時都會跳下來。
她不時向身後看去,身後是急匆匆跑上來的醫護人員,但她看的應該不是他們,因爲每次回頭看時,她的身體都會顫抖,像是瞧見了某種恐怖。
“周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