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會站出來,楚睿的臉上也是微微的動容。
自己的岳父出了問題,自然是要撈出來的。但因爲官場的“慣例”,大部分時候是自己表示避嫌,然後推動身後的官員和同僚去打口水官司,再用自己的力量對御史臺施壓,讓他們低調處理。
是的,這就是官場的“慣例”。
即使是家人受了罰,也要先表明自己中立的態度,然後再來想法子解決,否則就是引火燒身,連幫都幫不上了。
一時間,楚睿覺得李茂很笨,笨到已經在這大殿上滾了三四年了,看也應該看會了,卻還是學不會這些門路。
但他又覺得這樣的李茂很好。這位皇帝,在李茂的身上看到了老國公厚道的影子。
李茂會站出來,並不是因爲他學不會這些門路,而是他想在這一刻,維護岳父的尊嚴。
他站出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會到他的身上,一切口誅筆伐也會變成“信國公”的事情。無論此次御史臺參這一本是誰授意,他此刻不可能倒,皇帝不會讓他倒,朝臣不會讓他倒,就連晉國公府都不會讓他倒。
這就夠了,就夠他不要臉皮的硬撐着岳父無罪。
“陛下,後院出現命案,應該追究的是兇手的罪責,而不該無端連坐。在朝的每一位大人,哪一位能管到兒媳婦的房中事?”李茂銳利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樣射向御史臺的幾位大臣。“妻妾相爭,就算真的要追究男人的責任,那也是追究方毅之責,爲何要追究到方大人?”
“李國公,你此言差矣。方家的後院是由方老夫人管着的,若說方大人不知道一點動靜,那肯定是藉口。更何況,您作爲方大人的女婿,爲他辯駁,本身就有失公允……”御史和他當朝激辯了起來。
“原來家中是老太太管着家事,那老太爺就能管到兒媳婦房裡。吳大人,聽說你府裡是你母親管家事的,那你的父親會去管你媳婦今日是打了妾室,還是罵了丫頭嗎?”李茂不客氣地說:“若真是這樣,那才該查查,貴府是不是有亂l之嫌。”
這話說的難聽,這位御史當場臉就變成了豬肝色。
“更何況,本官是不是方大人的女婿,和方大人有沒有罪毫無關係。我侄兒被曾關進大理寺,也是方大人做的批示去抓捕的人,按照你的說法,我侄兒當時就該被斬首示衆纔對,否則方大人一定有包庇的嫌疑。可無罪就是無罪,在律法上,難不成還有因爲是親戚就可以按上罪名或者開脫罪名的時候?”
“本官首先是大楚的命官,然後纔是方大人的女婿。我現在是以一位朝廷大臣的身份在說這些話,並不覺得自己有徇私枉法之處。”
李茂的話擲地有聲,方興睜開眼睛,用複雜的眼神看了過來。
“李愛卿此話不錯。既然內舉都不避親了,也就不存在大殿朝會中因爲是姻親而不敢說話的情況。在朝的各位愛卿有許多都是姻親的關係,若只因這一點就廢人言,那以後上朝大家也不用說話了,先排資論輩,把親戚關係捋清再上奏吧。”
楚睿在御座上開了口,算是支持了李茂的此番言論。
方興是大理寺卿,位置重要,又做了十年的孤臣,楚睿又不是傻子,怎麼會因爲他家兒媳婦和妾室爭風吃醋出了命案,就把他從大理寺卿的位子上掀下去?
皇帝開了口,李茂也開了口,勳貴派和中立派立刻就和持彈劾意見的朝臣們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方興這麼多年畢竟在私德和公事上都沒有過錯誤,勳貴派也是越說越有底氣。
這些人並不是講究面子的世族,一旦在朝堂上吵起來,什麼“你在外面**被你老婆當街抓了回去算不算私德有虧要下臺?”或是“你家兒媳婦國孝期有孕被人蔘了一本後偷偷流掉,到底算不算持家不嚴是不是要下臺”這樣老太太罵街式的辯駁論點也是屢屢出現,讓人哭笑不得。
可不得不說,這種方式十分有效。
因爲正如李茂所說,妻妾不合這種事,向來是男人造成的問題,卻不是男人能解決的問題。因爲男人只要有所偏愛,就一定會產生後院的矛盾。主母打死小妾或者通房的事情,在大楚已經屢見不鮮了。只不過大家都沒有擺在明面上。
若今日後院死的不是張寧下屬的庶女,而是一個身份底下的女人,恐怕也就悄悄擡出去埋了,連個談資都算不上。
此事辯論了兩個時辰,最後連世族派都懶得扯進這場口水官司了。
他們是想讓勳貴派難看,但如今參與進去,難看的卻是他們。若不是這場激辯,他們都不知道自家妻妾打死了一個妾室或整治了一個庶子全世界都知道了。看來女人圈子的口舌多,議論也多是真的。他們自然不會在外面宣揚這些事,那就只能是夫人們互相走動的時候傳出來的風聲了。
最後皇帝由下了裁決,殺人的楊氏笞三十,對死去的胡家補償白銀兩百兩。因爲她性格暴虐,最終被判了休棄。方毅被官降三級,從正七品變成從六品。
管家的方老夫人管理後院有失,三品的“淑人”誥命下降三等,直接降爲六品的安人,三品的誥命文書和命婦冠服收回,以後再也沒有了入宮朝見皇后的機會。
方興的官位倒是沒有被動搖,只被罰俸三月。可是對這位老大人來說,好好的一個家庭分崩離析,自己的妻子地位驟降,兩個孫女的婚事恐怕從此也要被耽誤,他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以至於跪地謝恩的時候,半天沒有擡起頭來。
大理寺卿位當三品,在文臣中站的還是比較靠前的。方興跪伏在地長久沒有起身的樣子,成爲了許多後輩心裡一道深刻的印記。
這位一生低調的老大人只因爲兒子房內妻妾不合就掀起了這麼大的風波,可見信國公府一府樹大招風,哪怕只是姻親家裡一點小小的動靜,都會上升到國事的地步。
但官場就是如此,有人想上去,自然就有人要下來,他們能做的除了勉力做官,持身正直,更多的時候還要未雨綢繆,教好子孫。
方興給所有人上了一課,一個妻妾不合會造成什麼後果的教訓。
方興的事情被皇帝判出結果以後,很快就散了朝。方興還是跪伏在那裡,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麼。
衆人紛紛避開方興,從兩側退走,李茂仰天舒了口鬱氣,上前扶起了自己的岳父。
方興畢竟年紀已大,李茂扶了兩下用了些力才把他攙起來。一旁也有官員想來幫忙,但看着方興頹喪的樣子,又想着總要給人家留點自尊,所以只當什麼都看不見的匆匆走了。
一翁一婿兩人並肩往殿外走,這讓殿裡留守的宮人十分感慨。
他們並不想了解這些大臣到底是什麼地位,什麼手段,什麼立場,但他們此刻卻知道,這位李國公是個厚道人,是個靠得住的人,是和其他大臣不一樣的人。
也許李茂在這次的朝議中因包庇親人而受到世人的詬病,但作爲一個親人或同僚下屬,有這樣的盟友和親戚,總是要比事情發生後明哲保身的親朋同僚要更親近的多。
誰不希望自己倒黴的時候有人伸把手拉一下呢?
李茂扶着方興一直走到宮門口。因爲宮裡是不準騎馬的,如今又是七月的烈日,兩人挨在一起走到宮門的時候已經十分狼狽。李茂更是走到一半就卸下了官帽,頭髮都已經汗溼了。
方興的情況看起來不是太好,李茂向宮門口的驛監調了一架馬車送自己的岳父回去。
方興踩到了車凳上,半天沒有上馬車,只是抓着李茂的手,喉頭哽咽的說:
“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慶幸把自己的愛女嫁給了你。”
李茂一愣,露出羞愧的神情:“其實此事岳父大人也是受了小婿的牽連,若不是小婿處事不全,也不會累得您府上被人緊咬不放。在朝堂上維護您,是爲道義,而非私情,岳父大人不必掛懷。”
方興搖了搖頭,拍了拍李茂的肩膀。
“我並非因爲今日你維護我而慶幸,而是因爲你的後院乾淨而慶幸。你沒有妾室,我的女兒就不會變成楊氏那樣可憐的人,我的外孫孫子也不會落得我的孫女孫子這樣可悲的未來。信國公府是門好親事,即使你不是國公,我女兒嫁的也對。”
方興被這幾天直轉急下的情勢打擊的難以言語,他的外孫女纔剛剛出世沒多久,想來將來也會過着幸福美滿的生活,可他那小孫女,母親被休棄,還揹着這種惡名,以後要麼低嫁遠嫁,要麼孤苦終老,不可謂不淒涼。
而他如今已經六十有餘,還能再活幾年呢?他小孫女如今才四歲,他的兒子見到他的孫女,會不會想起她殺人的母親,會不會對她不好?他小兒子這麼年輕,一定會再娶,再娶的後母又會如何對待他的小孫女?
方興一想到這些,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
李茂在家既不是頗受期待、才華驚人的老大,也不是病弱乖巧,受人重視的老幺,但這卻讓他從小懂得察言觀色,也學會了許多其他的東西。
李茂一聽方興的話,就知道這位老岳父在擔心什麼。他一想到家中剛剛出世的女兒,心中柔軟一片。
李茂看着岳父滿布皺紋的臉,當即就開口道:
“岳父大人放心,楊氏的那個女兒,我和婉兒都會好好看顧。等她再大一些,若是後母進了門,我就叫方婉把她接到我們府裡來教養。以後方婉會給她找個好人家,也許不是什麼顯赫門第,但一定會是個寬厚的青年。”
方興紅着眼眶點了點頭,說了好幾聲“好”,後面的話終究還是沒有吐出來,只是轉身進了車廂。
屬於他的時期已經過去了。經過這件事,他很快就會“告老”榮養,再也幫不得李茂半分。但李茂還年輕,他纔剛剛三十多歲,屬於他的鼎盛時期還沒有到來。
他會在生命的最後時光裡,看着他如何爬上屬於他的巔峰。
李茂看着岳父的車駕漸漸遠去。
清晨的太陽是如此的耀眼,前往東城的馬車向着太陽的方向奔馳着,他的目光越過馬車,向着更遠的地方看去。
在這麼明亮的陽光之下,爲什麼那麼多人都非要往黑暗的地方去呢?
李茂送走了岳父,轉身去了吏部的衙門。
門口的小吏依舊熱情的迎了上來,對着他十分諂媚地笑着:“李國公,方主事今日沒來坐班,他家裡出了事……”
“我知道。我是來找張寧的。”
“啊,李國公找張大人,小的這就去通報!”
李茂頂着衆人的目光站在吏部的門口,緊抿着嘴脣一言不發。
片刻後,他被人引了進去,直到後署,見到了正放下手中公事的張寧。
“你都知道了?”張寧首先開口。
“我知道了。我並不認爲我和方婉對李銳做的事不需要付出代價,但你這次做的太過。報仇應當向當事人報復,你這般對付婦孺,難道是正人君子該有的行爲嗎?”
李茂的語氣十分平靜,若忽略他話語中強烈的質問語境,任何一個看着這兩位尚書對話的人都以爲他們是在閒聊。
“弄出這個結果,我也很驚訝,但我並不後悔。這次只是失誤,局勢變成這樣,我只能說出乎意料。”張寧見話已經說開,索性說個明白。“我承認當初是我想報復,讓方氏痛苦是傷害最小的辦法。我外甥畢竟還需要依靠信國公府,你們家壞了名聲,對他一點好處都沒。”
“你爲何沒有一絲愧疚之心呢,張寧?”李茂眯着眼,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兩條人命,爲何在你口中如同草芥一般?就算我當年想要養廢李銳,可從來沒有想過讓他去死……”
“你覺得李銳當初沒死就算是好的嗎?他那樣子和死了有什麼區別?我妹妹和妹夫那麼一對良質美才,結果生下來的孩子被養成那樣,只能說是沒死而已!”
“他現在死了嗎?他現在廢了嗎?他現在還仇恨着誰嗎?我確實有錯,可是我們夫妻已經開始彌補,我們一家人如今和和睦睦,不需要你再來替李銳報仇!”李茂不想低頭。
“人人都會犯錯,可不肯承認錯誤是爲懦弱。無論你用什麼理由辯駁,這件事都是你錯了。”
“我在最初的時候,並不知道會演變成這樣。你只是想噁心一下方氏,才找了那個女子進方家。你以爲我會無聊到指派一個女人去和主母爭寵嗎?楊氏自己若是強硬些,也不會弄到這個樣子。”
“不要讓我瞧不起你,張寧!”
“我原本想和你好好溝通,能夠解開這個心結。想不到你從頭到尾都不覺得有錯,只是對沒有能控制住局勢而覺得遺憾。哈哈……”李茂冷笑了一聲,“你們這些人都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一意孤行,一樣的不擇手段,一樣的死不回頭。”
“你和我有什麼區別嗎?你……”
“請安靜的聽我說吧,張大人。”
張寧閉上了嘴巴。那樣子與其說是李茂的話打動了他,不如說是因爲他充滿脅迫性的語氣,讓氣憤的他無法好好的說出話來。
李茂吸了一口氣,再慢慢的吐出來。
“李銳,如今是信國公府裡最尷尬之人。他無父無母,我家老太太年紀已大,我有自己的孩子,未來信國公府之位必定不會遺留在他身上。他因我過去對他做下的錯事,以至於外表堅強,內心敏感,如今心思沉重,這並非一件幸事。”
“你若想要幫你的外甥,此時更該關心的是他的成長,無論是心智還是學識,而非替他報仇或掃平障礙。因爲李銳並不是需要別人這樣做的孩子。他的前程由他自己和信國公府來謀劃,除非你能把我一家全都殺了,否則怎麼也輪不到你來決定他該做什麼。”
“張大人,你就和所有的世族一樣,只想着如何掃平一切,換來坦途。但在你們行進的路上被掃平的那些東西,有時候卻是最重要的東西。你們就像一駕急速奔跑的馬車,想要跑得更快,跑的更遠,那些牽制着你們奔馳的所有東西,你們都想把它們破壞。因爲它們只是你們心目中微不足道的障礙。”
“可是然後呢?掃平了一切的障礙,你們終於達到了你們的目的,然後呢?這個世道就會因爲你們變得更好嗎?在一片焦土空地上疾馳的你們,又有什麼意義?你們到達目標之後的世道,已經是一個不能回頭的世道。”
“因爲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沒有了,只剩下你們。”
張寧像是看着瘋子一樣看着李茂,眼神裡都是莫名其妙。
“李國公,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李茂在張寧的身上看不到一點動容。
莫非他並不知道張老大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真的不知道張家已經涉嫌謀反了嗎?
如果是這樣,那會做出這一切的他,除了品性殘酷,實在是找不出任何原因。
“也許你真的不懂,也許你是假的不懂,但我真心希望你能知道你做的這件事對你外甥一點寬慰都沒有,只會讓他更難過。”李茂看着張寧,“犯錯還有改正的機會,可若是覺得沒錯,就永遠沒有改變的可能了。”
“你是特意來說教的嗎?不要讓我提醒你,我是你大嫂的哥哥,年長與你。我不需要你來教我如何做一個舅舅。”
“你根本都不知道張靜對我家做了什麼。張靜又是爲了什麼樣的目的進的我家。我問你,張靜真是你的親生妹妹嗎?”
李茂像是感受到一種極度的疲倦似的,用乾澀的聲音費力的說出了這句話。
張寧露出被人揍了一拳的表情,臉色發白地問他: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今天來,是念着我侄子和你家有着血緣的關係。但我也就只能言盡於此了。張大人,我曾經一心想與你交好,如今看來,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道不同不相爲謀,我的話是什麼意思,還請張大人回去問問令堂吧。”
張寧家中祖父和祖母都已經去世,父親當年也死於肺病,只餘下母親。
他母親身子硬朗,前些年還能跟着她去外地任職。張寧是個孝子,這麼多年來,家中大小事情都是他母親管着,好在他妻子趙氏性情還算豁達,這麼多年來也沒有什麼矛盾。
張寧不知道李茂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張寧卻知道李茂不會說沒有意義的話。他和李碩、李蒙都不相同,他對於不明白的事,向來是直言相問的。
那麼,這就有可能是真的?
張寧帶着一肚子疑問回了家,等回到屋裡,卻看到妻子惡狠狠地把一本簿子摔到桌子上,氣的柳眉倒豎的樣子。
“怎麼,家裡小的又讓你受氣了?”張寧兩個兒子調皮的很,偏趙氏又是個嚴母,兩孩子屁股開花是常有的事。
趙氏不理他,對着張寧甩臉色。
“怎麼了?凡事有商有量才能解決。愛妻有何不忿,不如說出來聽聽?”
趙氏一拍桌子,把那本簿子丟在張寧面前。
“我們家媛娘明年就要出嫁了,老太太訂婚時說好嫁妝公中出一半,我們房裡出一半。我們家長女出嫁,怎麼也不能太難看吧?老太太說好了會好好添妝,不會讓我們家被江家看不起的,可這才一年不到,老太太就變卦了。”
“老爺你看看,這添的都是什麼東西?”
張寧一臉疑惑的接過簿子,翻了幾頁,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這上面的東西雖然也不錯,但沒有一件是珍貴的東西。他甚至還看到了家裡幾件擱了數年的金器。金子擱久了就會發沉色,這樣的東西,做了陪嫁是十分難看的。
但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妻女,張寧也只能無奈的合上簿子。
“既然母親不願添些貴重的,那就從公中先取了錢,再多置辦點吧。老太太房裡的東西自然是老太太管,做兒女的還能圖謀父母的東西不成。”
“可是你家就你一個嫡子啊!”趙氏淚珠子滾了下來,“不留給你,留給誰?我們家大娘子嫁的可是江家,我們張家也是大族,怎麼就拿不出一些好東西了?老太太說的好好的,才半年,到底我做錯了什麼,要這麼對我?就算看我不順眼,她孫女也沒錯啊!”
趙氏一說起管家和財產心裡就委屈。她自詡是個堅強爽利的人,可爲着老太太手頭緊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氣。
“還有公中的錢,我年後沒多久就去取了,老太太說年前花了不少錢,叫我過兩個月再來。這都夏天了,我去要了三次,三次都推了回來。我只能拿我的嫁妝和房裡的積蓄置辦新貨做嫁妝。有些東西是需要時間置辦的,等再過一陣子,倉促之下能辦出什麼好東西?”
“若是在江家面前丟了臉,我們家媛娘以後還有什麼好日子過啊!”
“公中錢沒給你?那你一直用的是私房錢?”張寧不可思議地問妻子。張媛的嫁妝他們家是從小就在替她置辦的,但那些都是大件,真的貴重的首飾頭面和壓箱的金銀都不能太久。貴重衣料放幾年也會敗色,一般都是在定親後纔開始置辦。
他們家算是高嫁,嫁妝更不能少了,可他妻子卻說……
張寧想到李茂的話,又想到從小到大父母祖父對妹妹比他更爲愛重,心裡有了不安的想法。他忍不住安撫了妻子幾句,親自去老太太房裡問。
老太太院子裡,隨身伺候的婆子先說老太太要睡了,後來見張寧執意要見,只好通報了老太君,請了張寧進去。
張寧把趙氏如今置辦嫁妝的難處說了一二,請他娘先支出一筆現銀來。結果老太太垂着眉眼,直接就說公中沒錢了。
張寧頓時覺得可笑,他家又沒什麼花銷,他明裡暗裡的銀子七分都歸了公,三分在私。他家在老家京城都有無數莊子田地店鋪,不敢說富可敵國,至少也算中上的人家,如今老太太卻說公中沒錢了?
張寧顫抖着伸出了手掌,指了指自己,不知爲什麼冒出來一句:
“娘,我是不是您抱養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