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蝦米一愣:“衛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衛澄海一把拽出了喬蝦米腰上的槍,把頭一擺:“沒什麼意思。來,跟我下來,我好好跟你聊聊。”
喬蝦米盯着衛澄海看了好長時間,頹然笑了:“我真搞不明白你的心裡到底裝了什麼,難道你在打鬼子是假的?”
衛澄海拽着喬蝦米的衣領將他拖下了車:“來後面我告訴你。”
喬蝦米晃了一下腦袋:“這事兒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鄭沂一臉興奮地從車廂裡跳了下來:“哈哈!原來是這樣!怎麼處置這幾個漢奸?”
衛澄海一把將他推上了駕駛室:“把車靠到路邊。”
喬蝦米舉着雙手來回看:“應該跟着車隊走,不然要出亂子的。”
衛澄海淡然一笑:“有你在,出不了亂子。”
車廂的後擋板已經放了下來。衛澄海剛把喬蝦米推到擋板下面,朱七的手就伸了過來,揪住他的脖子猛力一提,喬蝦米麻袋似的被拎到了車廂。衛澄海上車,將擋板拉上,順手放下了車廂頂上的帆布簾子。車廂裡面黑洞洞的,衛澄海打着火機,來回地照:“盧天豹呢?”被繩索反綁着的盧天豹橫橫地挺了一下脖子:“衛澄海,老子做鬼也饒不了你!大日本皇軍會爲我報仇的!”衛澄海當頭給了他一拳,一把將喬蝦米拽到跟前:“喬隊長,你還想說什麼?盧天豹說得還不夠嗎?”
“天豹,難道你當了漢奸?”喬蝦米的聲音有些顫抖,能聽出來話裡面包含的沮喪。
“喬隊長……這是怎麼回事兒?”盧天豹似乎有些後悔剛纔說過的話,“我沒當漢奸啊,咱們誰也沒當漢奸……”
“別裝了,”衛澄海關了打火機,一字一頓地說,“喬隊長,我一直都在懷疑你,從你跟我來濟南的路上就開始了。”
“衛兄,你聽我解釋……”
“記住我這句話,”衛澄海打斷他道,“想要活命就別再跟我裝了。我問你,北邊的那個崗樓裡有幾個人?”
“衛兄……”
“我不想重複我說過的話。”
“有三四個人。”喬蝦米躲閃着朱七頂到自己腦袋上的槍口,一下子泄了氣。
“崗樓是用來幹什麼的?”
“我也不十分清楚,”喬蝦米嚥了一口唾沫,拉風箱似的喘氣,“好象……好象是個配電站。”
衛澄海點了點頭:“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哈,你算什麼智者?我告訴你,跟我衛澄海玩腦子,你還差了一大截子。開始的時候我還沒怎麼懷疑你,可是你也太小瞧我了。憑着這麼個好地方你繞過去,非要讓大家上橋,你安的是什麼心思?知道不知道,從崗樓下到河裡去炸橋,比開着車上橋去炸要簡單一千倍!上橋?你想得也太簡單了吧?我衛澄海就那麼傻呀,我帶着這幫生死兄弟到了橋上,你們兩頭一堵,我們直接就被打成篩子了……小子,在青島的時候我就有些納悶,不說你稀裡糊塗地救了我們,就說你對我說,你要去嶗山投奔唐明清我就納上悶了,你跟熊定山不共戴天,依你的性格,你會委曲求全,去他那邊窩囊着?昨天你們睡覺的時候我就在琢磨,你這個混蛋策劃得細緻着呢。你留着我們不抓,目的就是害怕抓了我們,我們的上級再派別的小分隊來完成這個任務!”
“衛先生,你別說了,”喬蝦米苦笑了一聲,“你打譜怎麼處置我?”
“只要你聽我的,我可以考慮給你個好的歸宿……你知道的,我是混江湖的出身,我講究的是一個義字。”
“我要是聽你的,你不會殺我是吧?”
“你說得很對。”
車已經靠在了路邊。衛澄海走到車門前,用手推推正在仰着脖子灌酒的鄭沂:“別喝了,你不是說過,辦正事兒的時候滴酒不沾的嗎?”把着車門上了駕駛室,奪下鄭沂的酒葫蘆,猛喝了一口,“和尚,一會兒你開車,咱們去北邊的那個崗樓。進去以後咱們都別掏槍,用刀來解決那幾個鬼子,不多,大概三四個……完事兒以後你更艱鉅的任務就來了。崗樓後面有一個吊橋,可以直接下到河裡。你跟大馬褂兩個下去,鳧水到中間的那個橋墩子上。然後你就把繩子甩上去,讓大馬褂順着繩子爬到橋上面,你把**給他遞過去,粘到橋墩子跟橋面接觸的地方就下來,我們在這邊等着你們。一切順利的話,大家開着車,一路唱着歌走……哈,咱們有喬蝦米這個護身符嘛。現在我不放心的是,你能否把繩子扔到那麼高的橋樑子上。”
“沒問題,”鄭沂噴着滿嘴酒氣,輕描淡寫地一笑,“幹這活兒我有十幾年的經驗了,放心吧。”
“那就好,”衛澄海將喝乾了的酒葫蘆丟出車窗,用力摸了鄭沂的肩膀一下,“一會兒就看你的啦。”
“別急,”鄭沂拉一把打開車門的衛澄海,“炸橋不用那麼早吧?”
“來不及等了,”衛澄海縱身跳下了車,“鬼子等不到咱們,就可能包圍上來,現在咱們的處境很危險。”
“讓喬蝦米上來,他會說鬼子話。”
“我知道。”衛澄海轉身走到了車廂後面。
裡面傳出盧天豹聲嘶力竭的喊聲:“我操你們那些奶奶的!老子就是鐵了心要當漢奸咋了?日本人給我吃的,給我喝的,我就是要跟着他們幹,咋了?咋了?!我盧天豹跟了多少中國人?我他媽得什麼好兒了?來百川拿我當條狗使喚,巴光龍呢?他更他媽的黑!使喚完了我,他竟然要殺了我!不是喬大哥救我,我十條命也沒了……”隨着一聲巴掌的暴響,盧天豹沒了聲息。衛澄海拍了拍車擋板,丁老三探出了頭:“這就走?”衛澄海衝裡面勾了勾手:“讓喬蝦米下來。注意,一會兒進了崗樓,大家都不要下來,等我們把裡面的鬼子解決了你們再進去,別出聲響。”隨着一聲哼唧,喬蝦米橫着身子跌下了車。
衛澄海拎起喬蝦米,用槍頂着他的腰眼,說聲“到前面來”,一把拉開了駕駛室的門。
鄭沂探手摸了喬蝦米的臉一把:“喬隊長,你可真能鬧,想把大家都折騰死咋的?”
喬蝦米啊哈晃了一下腦袋,想要說句什麼又沒說出來,一縮脖子進了駕駛室。
衛澄海說聲“關了大燈”,和鄭沂一左一右將喬蝦米夾在中間。車嗡嗡兩聲,晃悠着開了起來。
“你不是想活命嗎?”衛澄海用胳膊肘捅了捅喬蝦米,“一會兒到了崗樓,你給我精神着點兒,只要你帶我們進了崗樓,我保證不殺你。”喬蝦米苦笑着扭了扭腰:“你先把槍拿開。”“你還沒發表你的意見呢。”衛澄海將槍筒又使勁頂了一下。“我同意……”喬蝦米蔫蔫地垂下了腦袋,“我想活,我姥爺的仇還沒報呢。”“把車直接開過去?”鄭沂掃了一眼喬蝦米。
喬蝦米反着手往前揮了揮:“開過去。”
崗樓前面的一棵樹上掛着一個閃着藍色火苗的瓦斯燈,車在燈下面停住了。
一個鬼子懶洋洋地打着哈欠出來了,一指車前,驢叫喚似的嚷了一句什麼。
衛澄海用槍一頂喬蝦米:“說話。”
喬蝦米把頭伸出車窗,衝鬼子嘟囔了一句,回頭一笑:“好了,可以下車了。”
衛澄海架着喬蝦米下了車,槍口依舊頂着他的腰:“往裡走。”
鄭沂把車熄了火,兩隻手貌似隨意地別到後面,手裡已經捏着了幾把匕首。站在門口的鬼子疑惑地盯着鄭沂,剛想開口說什麼,身子一歪就躺到了鄭沂的肩膀上。鄭沂扛着他,疾步閃到一側的黑影裡,丟死狗似的丟到地上,揹着手又出來了。衛澄海和喬蝦米已經進了崗樓。剛進門的鄭沂赫然發現喬蝦米把手伸向了一個電閘……還沒弄清楚他這是什麼意思,鄭沂的刀子已經將喬蝦米的手掌訂在了電閘上面的木板上。喬蝦米的一聲哎喲還沒喊利索,衛澄海和鄭沂同時出手了——剛剛從上面的一個梯子上下來的兩個鬼子,一個被衛澄海擰斷了脖子,一個被鄭沂的刀子訂在牆面上。鄭沂喊聲:“看好喬蝦米!”縱身衝上了梯子,隨着一聲慘叫,上面跌下了一個脖子上插着匕首的鬼子。鄭沂忽地從梯子上跳了下來:“沒有人了!”四下一看,撲哧笑了,喬蝦米被鐵塔似的衛澄海踩在腳下,放幹了血的豬一般叫喚:“又鬧誤會了……”
鄭沂蹲到喬蝦米的頭頂上,用刀把子一下一下地拍他的臉:“別跟爺們兒耍花招,剛纔你是什麼意思?”
喬蝦米抱着血淋淋的手停止了哼唧:“我想把燈打開,裡面黑啊,誰知道鬼子會從哪裡冒出來?”
鄭沂橫掃一眼四周:“糊弄鬼是吧?你的眼的瞎的?衛哥,這個人不能活。”
衛澄海哼了一聲,鬆開腳,走到門口衝外面吹了一聲口哨,丁老三他們貓着腰鑽了進來。
“那三個人呢?”衛澄海問臉色鐵青的丁老三。
“被大馬褂殺了一個,那個想跑,被我一刀劈了,”丁老三橫了朱七一眼,“朱七不讓我殺那個姓盧的。”
“留着他,”衛澄海悶聲道,“把這兩個混蛋帶回青島,我要好好修理他們。”
衛澄海一把將鄭沂和大馬褂拉到了跟前:“該你們兩個行動了。張雙,把**給他們。”
張雙從肩膀上摘下裝**的包裹,鄭重地遞給了鄭沂:“鄭兄弟,全看你的了。”
鄭沂將包裹背到身上,問:“這玩意兒不怕水吧?”
張雙說:“不怕,我已經處理好了,”從褲腰上解下一個油布包,“這是膠,你們上了橋墩以後直接用手抹到**上面,等爬到橋面上,膠就發揮作用了。”
大馬褂囁嚅着退後了兩步:“衛哥……我怎麼有些害怕?那什麼,非得我跟着和尚去嗎?”
衛澄海摸了摸他瘦如刀背的肩膀,沉聲道:“你必須去,這裡面就數你的身手好……別怕,我們這麼多人在保護着你呢。”
大馬褂用力按着自己的胸口:“讓小七哥也跟着上去行不?”
朱七挺一下胸脯,剛要說話,衛澄海攔住了他:“你不要去,用不上你,人多了反而不好。”
鄭沂一把拽了大馬褂一個趔趄:“來之前你是怎麼說的?想當逃兵?”
大馬褂抱着胸口大口喘了一陣氣,把腳一跺,衝鄭沂猛一伸手:“來兩口!”
鄭沂搖晃着酒壺笑了:“沒了,最後那一口讓衛老大給喝了。”
丁老三走過來,從後腰上摸出一瓶酒遞給了大馬褂:“來吧兄弟。本來我想在完事兒以後喝個慶功酒……”
“已經完事兒啦!”鄭沂一把搶過了酒瓶子,咬開瓶蓋張口就喝。等他灌了大半瓶,大馬褂接過酒瓶子,有些悲壯地衝左右晃了晃:“三老四少,兄弟我先上路了,”咕咚咕咚將那半瓶酒喝光了,把酒瓶子往腳下一丟,“萬一兄弟遇到什麼不測,還望各位大哥幫我照顧着老孃……我走了!”朱七橫着身子走到鄭沂的面前,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默默地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兄弟,我等着你回來。”鄭沂晃開朱七,微微一笑:“少來這套,這纔多大點事兒?你兄弟我命大着呢。衛哥,我的槍你暫時替我保管着,等咱們回了嶗山我還要用它殺幾個鬼子呢。”衛澄海接過鄭沂遞過來的槍,把手伸向了大馬褂:“你的也給我。”大馬褂從腰裡抽出槍,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拿着吧,上了橋不一定出什麼事情呢。”丁老三說:“讓他拿着,我看過了,這把槍不怕水。馬褂,帶在身上吧。”衛澄海從後面抱了大馬褂和鄭沂一把:“我相信兩位兄弟不會讓大家失望的,走吧。”
崗樓裡面有一個可以下到河裡的後門,後門不遠處就是衛澄海提前看到的那個用藤條編的吊橋。
衛澄海趕到鄭沂和大馬褂的前面,探頭瞅了下面一眼,不深,最多五六米的樣子。
丁老三走過去,用力踩了吊橋兩腳:“沒問題,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