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冷寂的世界,沒有絲毫的生命的痕跡,大氣極爲稀薄。仰望空中,無數星星閃爍着刺眼的光芒;偶爾一羣流星似雨點般的傾向火面,在空中留下煙霧般的長尾,緊接着火面就會發生一陣巨大的震動;兩輪明亮的火月,一前一後分別掛在天邊;一望無際的紅色沙漠,不時地被微風捲起,形成紅色的迷霧。這裡太乾燥太寒冷了,水不知道都到哪裡去了,也許與紅沙下的硬土凍結了在一起。
一輛帶有拖車的登陸探險車藉助尾部的噴氣孔,用車下的滑橇滑行,無數紅沙在車的尾部化成了紅煙。透過車窗,可以看見這駕駛臺上坐着兩位穿宇宙服的青年,透過他們臉上的防護罩,可以看出他們正在興奮地小聲交談着。
“明輝,我想我們的計劃是一定能夠完成的。在這裡我們一定能夠找到過去曾經出現過的生命的痕跡。想想吧,這將是多麼了不起的發現,我們將是首次發現者。在我們的太空研究史上,將永遠載入我們的名字。你想過沒有?當我們滿載而歸的時候,無數鮮花都會奉獻給我們;熱情的歡呼聲,會像海洋一般的捲來。那時候……”王宇春舒緩地靠在靠椅上,半閉着眼睛,沉浸在他特意的幻想中。
“宇春,我並不像你那麼樂觀。要知道火星曾出現過生命,這是一種推測。本世紀初,曾經發射過火星探測器,對火星進行了方方面面的探測。結果是非常令人失望的,在火星表面以及深入不同程度的內層都沒有發現生物和生物遺蹟。只是我們的老師陳教授堅信自己的推測,認爲火星在早期符合生命誕生的條件,相信生命在火星的歷史上一定出現過。然而推測是否科學,只能有待於實踐的檢驗。據我們這兩天來的調查,我還看不出這裡曾經孕育過生命。唯一的可能是億萬年前的生命萌芽被意外的天體事件中斷了,在漫長的缺氧缺水的低溫冷寂的世界裡,也許將曾經出現過的生命遺蹟完全毀壞了。”李明輝坐在駕駛臺上,眼睛憂鬱地望着前方,眼前還是沙漠,一望無際的沙漠。
“我的博士,怪不得研究所裡的同事都說你這個人不太樂觀,愛憂慮,凡事都往最糟的情況想,而我恰恰相反,我是個樂天派,總覺得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科學的推測往往是成功的先導,你忘了我們臨行時陳教授的預言:‘根據星球發展史來看火星,在上億年前曾經出現過類似地球的客觀環境。那個時代是火星的黃金時代,可以想象在那個時代,或許火星曾經產生過生命,甚至出現過較爲高級的生命。’嗯,我是相信他老人家的話的,我們不會虛來此行。”王宇春意氣風發地說。
又一陣強大的流星雨,穿進稀薄的大氣層,像節日的焰火一樣絢爛美麗,從空中散開來,落到火星的地平線下去了,緊接着火星表面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
“真美啊,明輝。這樣的奇景在地球上是永遠看不到的。”
“這的確是奇景,可是它對火星的摧毀力也太大了,也許正是這些小行星的不斷襲擊使火星走向衰亡。”李明輝冷冷地說道,“陳教授的推理是不好讓人辯駁的。我也相信這個推理有他正確的一面,但是不好解釋的是,生命的出現究竟是客觀的必然,還是偶然?是否在較爲接近的環境中就會產生相似的東西?我總是在想:每一種物體的形成都有其特定的原因。這好比我們做化學實驗,幾種藥劑混放在一起,就會形成一些新的製劑,而這其中只要少一種或者說劑量不夠,就會產生一種與前一種不同的物質,而前者與後者是不劃等號的。如果說宇宙出現生命是客觀的必然,那麼在許多與地球相似的星球上就一定會出現生命;如果是偶然,也就是說地球是宇宙中獨一無二的星球,其他的星體對它來說只是相類似而已,哪怕是在客觀條件上僅差一點兒,也就不可能產生生命。我們不能說凡是具有類似的地球新生代環境的星球,就完全具有了產生生命的條件。”李明輝說話的聲調總是那麼冷靜,這一番話無疑地給王宇春潑了一盆冷水。
登陸探險車在廣闊的沙漠中行駛着,這是第三天了。他們每走幾十公里便把探測儀伸到沙層下測量。儀器上顯示出各種數據,這些數據都表明:火星上原來的情況與地球大體相同,形成生命的氨基酸這一有機物質微乎其微,但這仍不是生命。
王宇春一直處於興奮之中。其實他並不知道應該在火星什麼位置去尋找生命。他喋喋不休地說東道西,忙來忙去,有時還拍拍李明輝的肩膀,指導李明輝要這樣或者那樣做;有時他也會安靜下來,瞪着眼睛,出神地凝視眼前的一切,慢悠悠地從旅行袋裡拿出牙膏式的食品,通過宇宙服上的管道,把食品小心地擠到嘴裡去品嚐。他似乎能言善道,總是一副快樂的面孔。
從飛船上乘登陸艙到火星上來,李明輝似乎心情一直比較沉重,除了學術上的問題,他話說得很少。他忙於做各樣的記錄,不斷地調試着儀器,分析一切所得數據。從已知的情況來看,他對陳教授關於火星上可能出現過生命這一論點一直持有懷疑態度。即使如此,他還是對每一項調查都採取極爲認真的態度。如果說是由於這幾天的工作沒有什麼大的突破而使他憂鬱,倒不如說是王宇春的自鳴得意、喋喋不休的指導而使他煩惱。
他與王宇春是老同學了。從學校的成績冊上來看,他不及王宇春。王宇春是陳教授的得意高徒,而他只是一般而已。這位沉默寡言的人看上去並不是很機靈,但他那樸實的容貌,卻能給人一種信賴的感覺。
又一天的夜晚度過去了,太陽徐徐地升起,清晨天上仍然有一些耀眼的星在眨眼。隨着太陽露面,火星表層的溫度在慢慢上升,一望無際的紅色沙漠也開始熱起來。李明輝加快了車速,按照車內的雷達指示儀,他們調整了探險車的行走方向,朝着火星赤道奔去。
接下去的旅行,還是這樣單調。王宇春改變了話題,開始向李明輝講述他的女朋友蘭薇。他說:“真的,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個時候這樣想她。我覺得她很美,是不是?可她母親總像是對我有意見似的,每當我們在一起談話的時候,她母親就豎起了耳朵。……”
這些話,李明輝快背下來了。他只對王宇春的回憶報以微笑,從來不表達自己的意見。
火星的赤道以東,有一條橫貫南北的河谷。無數巨大的石塊,在乾涸的谷底磊磊遍野。在不遠的東邊能夠看見一座座巨大的環形山。
太陽逐漸地走到當空。他們把探險車上的一些儀器搬了下來,用一條條的電纜連接上。李明輝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各種測試之中,一塊塊巨大的岩石被電鑽打開,用放射線測定岩石的內部結構;用吸管吸收其粉末,送入有各種試劑的儀器中分析岩石的成分和元素。一會兒他又在手中的電子記錄本上飛快地記錄了什麼。王宇春坐在一塊大岩石上注視着李明輝緊張的工作,並且不時地發出這樣或那樣的見解。
“首先尋找生命應該尋找水,水是生命的母親。可你卻要在這裡大費時光。我想,如果我們到北極去,那裡有些類似堅冰樣的物質,也許某些耐寒的生命,在那裡是能夠生存的。”王宇春搖晃着頭,不滿地說,“現在這樣做,也許是白廢功夫。”
“你不要忘記,從地形上來看,這是一條幹涸了的幾億年的河谷。請你看看吧,這裡的岩石都有被河水沖刷的痕跡。”李明輝走到王宇春的身邊,指着他屁股底下的岩石說道,“你看這塊岩石,它已經磨去了尖銳的棱角,若不是在激盪的河流中滾動,就不會留下這光滑的表層。”
“這有什麼呢?陳教授早就說過,火星可能有過類似地球的自然環境,”王宇春說,“這只不過是過去河流的遺蹟罷了。我們應該到可能有水的地方去尋找生命。”
李明輝沒有回答,繼續他的工作,一小塊一小塊的岩石標本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標本筐裡。他似乎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勞累,當太陽快落到地平線後面的時候,李明輝忽然像小孩子一樣歡呼起來,他睜大了眼睛注視一塊巨大的岩石。這塊大岩石的表面似乎與無數大岩石一樣,它的四周棱角已經被磨光,表面顏色暗紅。但只要你仔細地看,就會透過那上面的許多模糊不清的痕跡,看出那是一個個的圓形的似乎符號般的痕印,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岩石的中部。王宇春被他的歡呼聲吸引過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李明輝用手指着岩石說:“王宇春,你看見沒有?這石頭上的圖形。”
王宇春瞪大了眼睛,像有所悟似的,用手指了指石頭上的那一片痕跡,“你說的是這個?這說明什麼呢?這不過是一塊巨大的隕石,上面的痕跡是它流經大氣層燃燒後的結果。”王宇春不以爲然的說。
“不,這肯定不是流經大氣層燃燒的痕跡。隕石燃燒的痕跡都是朝一個方向並且成爲流水狀的,而這些個痕跡則不是流水狀的,它們深淺相似,類似於人類早期的象形文字的樣子。那些極其模糊的痕跡,只是由於後來被水流沖刷,被各種石塊摩擦所造成的。”
“你是說,這些有可能是智慧生命留下來的?”王宇春說着迅速地從宇宙服裡拿出專業相機,開始拍照。拍完,王宇春突然扶住李明輝的肩膀說:“這些痕跡是智慧生命留下來的。如果是文字,就更棒了。我們太走運了,有這樣偉大的發現。”
“在沒有研究清楚之前,我們不能這樣說,”李明輝冷靜地說。
王宇春的工作熱情熾熱起來。他不僅給岩石及其四周拍了照,還拿出電子筆記本把這些圖形輸入分析軟件。
太陽的光輝消失了,他們打開照明燈繼續探索。
王宇春不時地招呼李明輝,看看這塊石頭,看看那塊石頭。
晚上他們靠着大岩石旁,通過嘴裡的吸管吃着攜帶的太空食品。
“我們發現了什麼?火星人的遺蹟。明輝,我們回去的時候這將使全世界轟動。蘭薇的母親在背後說我沒出息,現實將給她最好的回答。”
王宇春用電子筆記本處理着剛纔的照片,經過軟件分析,已經將大岩石的圖形拍得十分清楚,原來肉眼看得模糊的地方,也由於軟件的色差分辨而有所彌補。一行行整齊的符號般的圖形在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出來。
火衛一和火衛二,這兩個火月一前一後地升起來了,給這個冷寂的世界撒滿青輝。
“蘭薇對我說過,她最喜歡我的地方,這是我善於生活,什麼都懂,怎麼說呢?李明輝,僅當你有了女朋友之後,你纔會明白,什麼是分離,以及它帶來的刻骨銘心的思念。”王宇春用炫耀地口吻說,“你不知道她是多麼體貼我,爲了愛我,她和他媽吵過多次架了。”
李明輝仍在沉思之中,在他的心靈裡,忽然閃現出一幅極其明麗的畫面。一條寬闊的河流,一條清澈的河流,兩岸盡是綠色和藍色的植被。一些方形或圓形的建築物便坐落在這一片藍綠色的植被中。一些“人”,“人”這個稱呼還是要吧,他們是能夠站立起來的,絕不像猿猴那樣必須藉助前肢行走,臉的樣子,總有些看不清,與地球人還是不一樣吧。到底是一隻眼睛還是兩隻眼睛?在地球發現的億萬年前的巖畫中,就曾有一隻眼睛的怪人,和《山海經》中的記載的一樣的獨眼人。嘴巴是不是凸出來的?是看不清的,但他們有智慧在用智慧,曾經改造過火星這個自然界。
“你明白上面寫的是什麼嗎?”王宇春問。
李明輝搖搖頭,“我不知道,也不能肯定就是智慧生命留下來文字。確切的說這是否是智慧生命的遺作,還不能肯定。”
“什麼還不能肯定?別猶豫了,我擔保是智慧生命的遺作。只要咱們回到飛船中用綜合電子計算機測定,一定能夠搞清楚的。”王宇春說:“我們想辦法把這塊大石頭搬到車上去吧。”
這塊石頭巨大,自然不可能用人力把它擡起來。即使火星的引力比地球小的多,這岩石的重量也不是他們兩個人所能夠承擔的。李明輝將探險車開過來,操縱車子探出機械臂將岩石抓起,放進探險車後面的拖車裡。
火星的夜晚比白天美麗,那兩輪明亮的火月,一大一小掛在天上。時而有流星從空中飛過,在天上留下一道明亮的軌跡。
“我們什麼時候返回登陸艙着陸地?”王宇春問。
“我想,我們應該繼續考察一下。如果這塊岩石上的痕跡真是智慧生命留下來的,那就應該在這裡或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找到智慧生命曾生活過的遺蹟。當然也有可能這些遺蹟已經毀滅,但是我們還是應該盡力地去找找,或許或許某些低級的生命至今還存在。”李明輝說。
新的一天開始的時候,他們就開始在河谷裡考察。但沒有任何新的發現,所以李明輝和王宇春決定要進環形山裡面考察一下。
探險車開動了,拖車拉着這塊巨大的岩石慢騰騰地穿過谷地,朝最近的一座環形山駛去。
又是夜晚。火星的夜晚比白天的溫度下降上百度,幸好他們的宇宙服設計的很好,能夠使他們的體溫維持正常。環形山除地球之外,在其他行星中是常見的。火星上的環形山比月球上的環形山要少,因爲火星多少還是有些稀薄的空氣,使得一些小行星在穿過大氣層時就燒燬了。所以火星上的環形山都比較高大,那是較大的小行星墜落於火星的痕跡。他們眼前的這座環形山大約高千八百米,周圍方圓三十幾公里左右。整個環形山上沒有露出的都是磊磊的山石,還有與類似地球土壤的東西——火壤。它像是一個巨大岩石雕成的環形城堡,四周被紅色乾裂的火壤圍繞着。探險車伸出的鑽頭探明,火壤表層向下五六十米就是岩石了。
這輛沙漠滑行探險車是無法在光滑的岩石上爬行的,也沒有適合的山體縫隙可令探險車鑽進去。他們只好把探險車停在遠遠的山邊。李明輝背起行囊,第一個從探險車中跨出,他要堅持從環形山的縫隙鑽進去,進入山中谷底去考察。
王宇春對這種考察不感興趣。既然已經發現了火星人的遺蹟,還需要反覆探測什麼?已經離開地球一年零三個月了,多麼漫長的日子,飛船在太空中整整飛行了一年多才到達。考察也進行了四五天了,難道還有什麼奇蹟在等待着發現?該回去了,親愛的蘭妹,在這一年中我是多麼想念你啊。
緩慢的攀登使王宇春煩躁起來。他跟着李明輝身後,開始抱怨這次沒意思的探險。在他看來李明輝不是那種見好就收的人,真沒辦法。李明輝絕不解釋,只是默默地繼續前進。在這個冷寂的星球上,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只有這兩個人互相協調才能生存,誰也不能單獨行動,李明輝越走越快,用無言的行動壓下王宇春想回去的念頭。
穿過環形山進入谷底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他們靠在山邊的岩石上決定好好休息一下,吃些東西睡個覺。環形山像是一小塊兒盆地,中央橫七豎起八地躺着一片片大大小小的山石。當他們醒來的時候,已經又是晚間了。他們太勞累了,與其說是自然醒來,還不如說是巨大的震動震醒的。巨大的震動把李明輝掀起來,還沒等他站穩,餘震又回來了,又是一陣強烈的震動把他震倒在地。王宇春也震醒了,往谷底看去,環形山上的亂石紛紛滾落,在谷底形成一塊塊的新的小石堆。無法再檢測什麼了,因爲他們隨身帶的儀器,在劇烈火震中被震飛,又被無數亂石掩埋了。
這是一個意外的事件。李明輝檢查了隨身物品,幸虧供給壓縮食物和循環水的背囊還在,那與面罩相連接的管道還在輸送着氧氣;王宇春也是這樣,他們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這次往回返的時候,兩人都加快了步伐,因爲他們更着急的是探險車的情況。
因爲一旦探險車出來問題,那他們就會落入險境。
環形山的縫隙不到兩米多寬,有的地方僅一米多,爲了不和山石發生擦碰,在行走時就必須要小心。
“明輝,我看我們的探險也該結束了。你也不要不死心,我們找到了火星文明的遺蹟,拍攝了那麼多具有科研意義的照片,還有探險車收集的火星火壤的分析資料,我們的貢獻也就不小了。火星畢竟存在很多危險。你忘了,上半世紀發射來的探測器,最後都毀於火震了。我們得趕快往回走,爭取早些乘上探險車,回到登陸地點,呼喚飛船來接我們。”
“我是覺得國家和所裡用了這麼多的經費,況且這又是人類第一次登火星,我們應該多做一點貢獻。”李明輝說道。
“明輝,這次我不能再由着你了行動了。我們必須趕快回去。你要知道,我們的飛船還有兩人留守,等着接應我們。我們要抓緊時間回探險車和他們取得聯繫。”
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向環形山外走去。
眼前的景象實在是太糟了。王宇春竟然頓足大哭起來,李明輝一言不發,默默地沉思着,他們不能不正實眼前的處境:探險車被一塊巨大的隕石砸壞了,車子的半截埋在火壤裡。一塊巨大的隕石像一座小山似地壓住了它。
能夠直接聯繫登火飛船的無線通訊設備隨着探險車的損壞而損壞。他們二人隨身攜帶的通訊設備,僅能夠滿足於近距離通訊。除了探險車之外,還有一臺能夠聯繫飛船的通訊設備遠在五百公里外的登陸艙裡。最令人可怕的是他們隨身的氧氣已經不多了,大概還能維持兩天多,而火星大氣層又極其稀薄,沒有什麼氧氣。這真是落入了絕境啊。
王宇春驚慌失措地檢查探險車上還有什麼可救命的東西。通訊設備沒了,不可能向飛船呼救;探險車上的如鳥翼般的太陽能電池也被巨石砸了個粉碎,很快他們隨身的宇航服中的電池就需要充電,而這明顯也不可能了;食品還好,幸虧它們是鋁皮牙膏似的包裝,在火壤堆中還有幾個。
李明輝發現,在河谷發現的刻着類似象形文字的遠古岩石,也在這次隕石的衝撞下撞成了碎片。他雖然非常遺憾,但有幸的是拍照下來的資料,有一份被他存在隨身攜帶的高儲量U盤中了。如果飛船來人接他們找到他的屍身,還是會把資料帶回地球的。
王宇春嚎啕大哭,趴在砸壞的探險車上撞着腦袋。“蘭薇永別了……”他聲淚俱下地跺着腳道,“這鬼地方可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不要哭了。你難道狗熊了嗎!”李明輝忽然吼道,“如果命運要把我們扔在這裡,結束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好哭的。這是人類探索宇宙很難避免的犧牲。你忘了我們登上飛船的誓言:‘爲了人類的未來,爲了宇航事業的發展,我們不畏艱難、不畏犧牲,由我們再創宇航的未來!’”
王宇春從探險車上擡起頭來,淚汪汪的眼睛放射着怒火。“就他媽怨你,要是早點回去,絕不會落到這般下場!你這個混蛋毀了我的一切!”王宇春一步步地向李明輝走去。
李明輝站着一動不動,在這一剎那,他真覺得眼前這個人是這樣的陌生。一個小丑,一個下流坯子!他還在考慮應當怎樣先修復通訊設備,修復電源。還是應該首先把他們發現傳遞給飛船,這樣纔是對這次科考最負責的行爲。從哪修好呢?他思索着……
突然一束罪惡的激光射來,瞬間擊中了李明輝。那是王宇春隨身攜帶的切割岩石的激光刀,他用這裡了。
李明輝慢慢地倒下了,在這一剎那,他眼前出現了一個幻覺:無數藍色的,奇形怪狀的植物,長滿了紅色的果實;無數穿着潔白的服裝的人在這片火壤上辛勤的耕耘;就在他的四周。也生長了許多奇美的花朵,五彩繽紛,然而這一切又逐漸地淡薄下去,剩下空中的太陽閃着刺眼的光芒。宇宙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在莊嚴地說:“茫茫宇宙中,並不是僅地球有生命。然而各種生命最終也都難逃滅亡。茫茫的宇宙中總是存在着誕生,也就總存在着死亡。誕生和死亡都是瞬間的事,一個星球在星雲中形成,另一個星球就毀滅成星雲。你看這火星的歷史吧。這也曾有過鮮花盛開的世界,然而它終於冷寂了。在這個宇宙中,滅亡總是和自私連在一起的,因爲生命的初始,所謂的智慧就包含了一種私心,它推動了社會的發展,最後又促使社會消亡。”
“不,人類最能戰勝自我。”這是李明輝喉嚨裡的最後的聲音。
王宇春無力地靠在岩石旁。李明輝遺留下來的氧氣和食物都被他幾乎已經用盡吃光了。連續幾日地不吃喝已經使他沒有力量移動。宇航服面罩內由於缺氧,他的臉在發紫,他的頭開始昏眩。“完了,一切都完了……”
遠遠的,天邊又升起了兩輪火月,清輝如水,淋灑在這兩具消失生命的屍體上。這時可以看見一架藍色的登陸艙已經噴着火焰在向這裡靠近,雖然無法確定它是來自地球還是遙遠的其它星體。
寫於一九八一年春。
附:現在火星探測器已經對火星開展探測。網上也有很多照片。本文寫作的時候,是根據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科技知識而寫的,很多描寫不甚符合火星實際。因爲本文的主旨還是在寫人性。